詞曰:行醒茅舍小書齋,沒有塵埃,卻不莓苔,十分相契主人懷。朝也幽哉,暮也幽哉。
何須仙境覓蓬萊,花也開懷,月也開懷,東風拂拂送春來。詩是生涯,酒是生涯。
放在說葉子超假名花超來投李府,張三受了騙,在南書房報手本。李大麻子不收,再四不肯。張三動氣,把細辮子滴溜溜豎起來。李雷看見:“哎喲,老邵呀!你看張三大頭上的細辮子豎起來了!敢是與我大老爺鬥氣麽?看人來,快到溧水縣去取付鐐銬來,代我把張三上起來。”邵青說:“大老爺不要動氣,張老三也不敢與大老爺鬥氣。依門下看來,今日左右無事,連日大老爺心又煩惱,何不把花超叫進來,在箭亭子上使幾路拳棒,與大老爺散散悶處。”張老三說:“他本來事好得狠,等大老爺見識見識。如果武藝好,留在府中辦事。否則平常,送他幾兩銀子著他回去,豈不是好?”李雷聞言點頭說:“罷了,老邵言之有理。張三你出去,叫花超進來,到箭亭子上見我。”張三答應一聲,來到外麵廳上,叫聲:“花老哥,大老爺不收,是我再三相勸,方叫請花老哥在花園箭亭子上相見。若使拳棒,要放雄氣些,使我張三麵上有點光輝。”葉爺說:“老哥吩咐,小弟知道。”言罷進內。
且說李大麻子同了邵青先至箭亭,吩咐去請衝哥與羅爺仇爺摩雲和尚,再傳四樓教習伺候。邵青說:“大老爺又請和尚做什麽?他隻會彩陰補陽,那裏曉得武藝。”李雷笑道:“老邵呀!你不知道我前日在無憂樓下,見摩雲老師手執利刃在那裏舞,我便問老師你會使刀麽,他回說會使刀。我便請教他幾路與我看,實在可以去得。”邵青道:“原來摩雲老師也會武藝,門下向來不知。”李雷便在正中坐頭坐下,少時鐵頭太歲來到,向李雷說:“孩兒衝天賊請恩爹金安。”李雷說:“罷了,坐下來。”衝天賊便在左首坐下,右首邵青。一會兒醉天神羅定花斑豹仇雙同摩雲和尚來到,見過李雷。摩雲坐在李雷之下,羅定仇雙在亭前左右坐下。四樓教習請過安,在亭下左右排開。李雷後麵皆是家人內侍們,看來人使拳棒,如同肉圍屏一般。箭亭廊簷兩邊排列著兵器架子,好不威嚴。吩咐叫花超進來。張三把假花超引進花園,早到箭亭。葉爺抬頭一看,隻見李大麻子坐在上麵,又見江洋大盜衝天賊坐在旁邊,下首坐著和尚,左右坐著兩條好漢。心中想:衝天賊在此,難以下手,左右又有多人,倒要小心。張三指著李雷說:“這就是李大老爺,快來叩見。”那葉爺無奈,勉強上前打了個千,說:“建平花超請大老爺金安。”李雷一看,讚道:“好!”邵青在旁也讚道:“好。”李雷說:“我大老爺讚好,你讚的是什麽好?”邵青道:“且問大老爺,讚花超是什麽好?”李雷說:“我讚姓花的生得不長不短,著乎其中。不肥不瘦,著乎其中。走的步子不忙不亂,著乎其中。不卑不亢,著乎其中。你讚什麽?”邵青說:“大老爺讚的,就有這許多的好處。門下讚的,都好上天去了。”李雷便問道:“姓花的,你平生會些什麽武藝?”回道:“馬上十八般,馬下十八般,件件皆精,拳棒皆通。”李雷道:“你且使幾路拳法看看,何如?”花超答應下去。當時衝天賊見說建平花超,疑是葉子超。聽其聲音口氣,一派江湖,便不疑惑。
其時假花超走下亭子,在天井之中將外掛脫下遞與張三,接過一邊。葉爺將袍角一塞,袖子卷起,將步子站穩,吆喝一聲:“稟大老爺,花超使拳了!”言罷手一起,使開架勢,要了一會的功夫,一聲呼喝“住手”,複又站下,麵不失色,氣不喘息。說“獻醜了!”李雷說:“拳法使得倒也罷了。再使什麽兵器見識見識。”葉爺取了一柄大刀在手,喊一聲“花超使刀”,便將刀使動,使開三十六路刀法,內有明買三個漏空。衝天賊笑了一聲。少時使完,李雷道:“衝哥方才見笑,莫非姓花的刀法不好麽?”天賊說:“刀法是好的,不過內中有幾個漏空。想此人平性拗強,未曾學得全美。”李雷又問道:“花超,你還有什麽武藝?”回道:“小的會紮槍,能透千軍萬馬重圍。”李雷道:“如此便使槍來。”葉爺手執一杆長槍,在下麵舞動,將他凝槍暗住,使的外麵花槍,使衝天賊不疑。耍了一會,沒有讚好,衝天賊吩咐取槍來,站起身來脫去外掛,拎槍在手,步下天井,叫聲:“姓花的,你這槍何足為奇,才敢如此誇口?俺衝爺與你此拚拚。”葉爺連忙欠身叫聲:“衝爺,我這杆槍能以防身,衝爺不可小視與我。”衝天賊聽罷心中大怒,將衣服脫去,把金罩體放下,拈槍在手,喊下一聲“姓花的,我衝天賊與你紮槍。”葉爺叫聲:“衝爺,我花超不敢放肆與衝爺與比拚輸贏。望衝爺不可動手。”衝天賊大叫道:“俺衝天賊抬舉與你紮槍,怎的不知人事!”葉爺道:“真正不敢放肆。”兩下理論,一個偏要比拚,一個偏不肯紮槍。當下張三走上來,叫聲:“大老爺,姓花的是我張三的朋友。如今衝爺定要與他紮槍拚個雌雄。如今要大老爺吩咐一聲,兩相情願生死無悔,那時與我張三無幹。恐有帶傷,亦皆心服。”李雷道:“張三言之有理。”叫聲:“姓花的,你與我衝哥紮槍,恐有疏虞,各聽天命,不得抵償。”葉爺聽說,答應一聲,方才提槍動手。兩下裏一來一往,槍對槍,二人鬥了頓飯之功夫,葉爺使開神槍,天賊遮攔不住,漏了一個空,被葉爺一槍刺中肚腹。衝天賊大叫一聲,腳一起縱上山子石,喊了一聲說:“恩爹呀!這個姓花的其中有詐。”說罷,跳過山子石,回轉東書院取金創藥敷治不提。
卻說羅定在上麵看見衝爺進內,心中疑惑是葉子超,不好作聲。看他玩拳使刀,紮槍與衝天賊比拚,使出槍法,隻有羅家五瓣梅花槍。他今此槍與我不相上下,莫非此人是我世兄葉子超麽?正然想著,衝天賊帶傷而去。羅爺大喊一聲:“好大膽的花超,敢欺俺衝爺麽?俺來會你。”說罷,在兵器架子上取了一根槍,跳至葉爺麵前,說“看槍”,就是一槍刺去。葉爺急架相還。兩人的槍去槍來鬥了一會,羅爺跳出圈外,喊了一聲說“你們閃開,我們使大槍法呢。”四樓教習一聲呐喊,都奔開去。羅爺拎槍向沒人處便走,葉爺追來,羅爺低聲問道:“你可是神槍教手葉子超麽?”“然也。你莫非醉天神羅定麽?”“正是。”葉爺叫聲:“師弟,因何在此?”羅爺並將上向之言說了一遍。便問:“師兄,你今到此何幹?”葉爺就姐家被害之事細細言明。又叫聲:“師弟,你今可幫愚兄殺了惡人,與萬民除害。”“哎呀!師兄,我受了李大老爺知遇之恩,何能忘負?不能尊敬,師兄呀!你還不快走,倘有風聲,性命難保。”葉爺見羅定不能相助,料想難以成功,身子一小,早已縱上房屋,喊了一聲:“大老爺,一山難存二虎。我花超去也。再來謝大老爺吧!”說罷過房而去。
且說羅定走上前來,叫聲:“大老爺,花超去了。”李雷道:“怎麽叫他去的?”回道:“他見我羅定在,數不著他,故此而去。”李雷道:“但是一件,他怎麽傷了我大老爺的衝哥,其實可恨!著人去看衝爺”說罷,起身同邵青回轉南書房。羅仇二位,四樓教習皆散。
且說張三太爺回轉他的門房,說花超走了。想這個姓花的真正不是個人,不望我說一聲,竟自去了。旁邊有個家人說:“三太爺,花爺有件外褂,現存在此,也未曾拿去。小的們不敢自專,請太太爺示下。”張三一想,他來投我,想我提拔與他,如今弄得空手而回,豈不恨我?即忙取了一百兩銀子,並外褂子打了個小小包袱,差了一個家人去到建平送與花爺。家人奉命,來到建平,找尋花爺不著。城裏城外足足找了有一月,並無蹤跡,隻得回來稟過張三太爺。此話丟開,且講葉爺出了李府,回到下處,收拾包裹,算清店帳,說道:“我今前去有事,改日等幾個朋友到,一齊去投李府。”說罷離了飯店,放開大步,將近西關。隻見迎麵來了三十幾騎牲口,葉爺將身一閃,躲入巷內,讓他們過去,方才出來。心中想道:如今且上烏山相會楊三哥,再作計較。想罷,出城一直奔楊莊去了。方才過去的三十幾騎生口,乃是馬脊山大王強良寶差來投奔李大麻子的。兩個頭目,一個叫做王炳,一個叫做王洪,後麵皆是嘍兵。一齊來到李府,先見張三太爺,言明來意,然後有通報李雷,吩咐正廳相見。家人把二人請見過之後,擺酒接風。自此李雷又添了兩位英雄。這且不表。 再講葉爺來到城外趕奔烏山,相離不遠,隻聽得鼓聲震耳。定睛一看,隻見眾英雄在莊外演武,各逞英雄,大家比試。葉爺就躲在樹林之中偷睛觀看,隻見跑一會馬,射一會箭,大家讚好。葉爺大叫一聲:“好!”如同一個小雷,把眾人嚇了一跳。問道:“什麽人敢讚好?”葉爺跳出樹林,說:“諸位好弓馬,在下拜服!”眾人看見,一齊大笑,說道:“我說是誰,原來葉哥到了。”大家邀進莊門,上了大廳,各個敘禮,坐下獻茶。茶罷落盞,葉爺便問前事。楊天盛將兩次殺進李府,未得成功,反害了兩個兄弟性命,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又問葉爺因何到此,葉爺亦將來意細說一遍。又道:“如今特來與三哥通商,大家計議個主意。共剿惡人,大家泄恨,與萬民除害。”楊爺道:“不必著急。我們如今且等關彭二位大王一到,便下手行事。”說罷,吩咐擺酒與葉爺接風。酒至半酣,隻見一個莊漢來報,說二位大王的前站二位班爺到了,請爺迎接。楊天盛聞報,同眾人離席出莊相迎,接進大廳。班氏弟兄就是上回書中賣解的班青班洪,當下二人與眾人敘禮,入席飲酒。酒至數巡,又報二位大王來了,楊三爺率眾迎出莊門。二大王下了牲口,一同入內,一一敘禮。禮畢,楊爺吩咐撤去殘肴,重整新筵。各敘年齡坐下,二位大王就問李雷之事,楊天盛將前來細說一番。又道:“如今二位寨主駕臨商議,再剿惡人一定成功。”
不言內廳飲酒,且說莊外來了一個活獸,你道是誰?是青石獅子高英。到了楊莊,見莊橋已撤了,心中沒法,將身一縱,縱上樹稍,又一縱,早到莊門。隻見兩個莊漢坐在地上打盹,他便猛的一聲喊叫,道:“我的哥哥可在裏邊?”隻此一聲,好似春雷,如同霹靂,把兩個莊漢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問道:“你是何人?來此找誰?”“俺是南京青石獅子高英,來找我哥的。”莊漢聽說是南京高二爺來,不敢怠慢,說:“高二爺慢走,等小的通報。”轉身進內。高二爺後邊相隨。見莊漢走得慢,他就步子一走,借他頭上墊了一腳,早已竄至大廳。莊漢一嚇,起身向外去了。且說高英來到廳上四下一望,早瞧見了高奇。高公子看見,叫聲:“兄弟,你怎麽到溧水來的?母親在家好麽?”高英道:“哥哥,你在這裏,我奉老娘之命四處找尋哥哥,今日才到烏山。”高奇叫高英向眾人作個揖,大家還禮,就請入席飲酒。
少時巡酒上肴,酒至中間,楊天盛道:“我們大家商議,扮著假經略前往李府,使他出來迎接,方可殺得惡人。如今在坐的那一位像馮大人模樣?”眾英雄互相驗看未定,隻見高英喊道:“關大王這個王八羔子像馮承受龜形。”高奇大喝道:“如何開口就罵起大王來了!還不過來請罪。”關爺道:“高公子,你令弟為人呆氣,出言粗魯,難道我還同他較量麽?”高奇拱手說:“真真得罪。”眾人一看,說道:“果然關大王像經略模樣,高二弟說得不差。就是關大王扮為經略,那一位打頂馬?”高英道:“俺騎頂馬。”又問那幾位扮作旗牌,早有權昆侖湯朝佐火漢延葉子超彭猛高奇景福李天盛八位英雄,齊聲應道:“願扮旗牌。”周甸搶得打傘的,班青班洪扮著拿瓜錘,其餘有本事的嘍兵,會武藝的莊漢,都帶兵器相隨。沒本事的拿執事頭牌等件。分派一定,葉爺對楊天盛說道:“要行此事,一定要三哥破費筆銀子。請高公子帶莊漢到南京。一者回府見見老太太,使老太太放心。二者所有經略大人的服色旗牌衣裳衙役職事,采辦前來,方能行事。”天盛道:“隻要殺得惡人,何惜銀子!”少時席散安歇。次日天明起來,楊爺發出銀兩與高奇高公子,別了眾人,出了莊上馬,帶領莊漢直奔南京彩買經略大人的執事等物。後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