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中古乾坤初度,猶然洪水滔滔。九年撫治羨神堯,始曉生民災澇。
虞帝佐堯德重,夏禹治水功高。五臣輔佐枉勤勞,千載宏猶常照。
話說那勸善老人進得李大麻子家內,勸化李雷。李大麻子不依,傳齊四樓教習,反著痛打老人。老人未曾打傷,四樓教習反個個手打得皮開肉綻,反到帶傷,隻得將老人放起。老人站將起身,說:“惡人李雷,你可記當年你家起造此房,從地下挖起一石匣,那時溧水縣藍橋不知,將石匣高懸你家大廳正梁上,以為鎮壓之情?你今可著人到廳上取來。”李雷聞聽,就吩咐手下人,快到廳上把石匣取來。下麵答應一聲而去。去不多時,隻見兩個人抬了一個石匣進內書房放下,取掃帚將上麵灰塵拂去。李雷開言,叫聲:“老人家,你果然開得開石匣,我就饒你性命。若是不能開得,我大老爺不似前番待你。要想活命,除非轉世投胎。”老人聞聽,哈哈大笑。走至石匣邊,用手連拍三下,隻聽得咚喳一聲響,石匣蓋掀開。但見一道金光衝將出來,把李大麻子畜生臉嚇得驚訝不已。老人用手向匣內取出一個小小手卷,拿在手中,念了一遍咒語。又叫人取了一杆畫杈,老人用畫杈挑起,大家向前一看,但見畫分三層,頂上有三個大字:善惡圖。頭一層天地日月風雲雷雨,第二層是山川社稷庵觀寺院,第三層是人物故事。看官,你道是何故事?就是李雷出世所做壞事所行的惡事,一款款盡皆明明白白。到後來屍分萬段,粉骨揚灰。李雷看罷大怒,罵道:“你這老狗頭,一派妖言擅敢惑眾!”隻見那老人手執畫杆,將一幅圖挑向空中。一陣狂風,刮到九霄雲外,被罡風一炸,化為飛灰。李雷吩咐把石攫抬來,打這老頭子。下麵答應,不一時,八個人抬了石攫,來至書房放下。眾人叫聲:“老狗頭,大老爺要打你了,好好讓我們動手。”老人說:“你們莫要慌,別處莫打,先把我鼻子。打發了熱,就算你們手段。”眾人說:“你的鼻子有多大斤兩,怎麽打發熱?”邵青道:“你們不要喧嚷,就與他個大悶鼻就是了。”眾人聽說如此,八個人抬起石攫,認定鼻梁朝下一丟,隻聽得咚的一聲響亮,崩起黃豆大的火星。八個人嚇得大驚失色。李雷一見,目瞪呆癡,渾身發抖,喊道:“莫打了!老太爺起來吧,真真服你了!果然是銅筋鐵骨。”老頭子站起,叫聲:“李大麻子,你不回心轉意麽?我曉得你是臨岸勒馬收韁晚,船到江心補漏遲。”李雷聽罷大怒,吩咐人來,把這老頭子與我推下火牢。一聲答應,將老人攙了就走。李雷叫聲:“老邵,與你同到東園看看。”說罷,二人出了書房,趕奔東園,取了張馬紮子坐在門首。不一刻,四樓教習將老人抬進東園,將近火牢放下,開了柵欄,老人搖搖擺擺進了火牢。外麵三麵風箱一緊,李雷並不聞見臭味,卻一陣清香,猶如檀香一般。李雷著人到火牢前看,手下人看了,回報說:“大老爺不好了,老頭子並未絕命,他坐在內唱,倒逍遙快樂。請大老爺示下。”李雷聽說,大驚道:“此事實在奇異。”隻聽得豁郎郎一聲雷響,紫閃一繞,火牢炸為三麵。一道金光從空而起,說:“我神去也!”這一聲響,大家吃一驚,走到火牢前看,隻見一行小字,乃是“吾神雷部陶弘景”。李雷一見,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邵青也嚇得目瞪口呆。李雷罵道:“畜生臉,你這個王八羔子,你坑了我的命了!”慌忙叫人擺了香案,焚香禮拜。拜罷,叫聲:“老邵呀!火牢我要毀了吧!”邵青說:“大老爺,不可毀。再叫人收拾,留他玩玩吧。”李雷又依了畜生臉,將火牢收拾。李大麻子自從被雷部神一嚇,有半個月不行壞事,卻是家中又起了一座無憂樓,摩雲老師住下,傳教彩陰補陽之法。李雷邵青習學采戰之法,日夜取樂。婦女死者不計其數。棺材店大有利息,四平匠日夜不得閑。
花開兩朵,另表一枝,且說西門外離城四十裏,有一莊叫興隆莊。莊上住了一位大人,姓樊名惠昌,當日在大宋仁宗駕下為臣,官拜尚書之職。後來退歸林下,與城內大悲閣悟達和尚至厚相交。閑來就與和尚奕棋談心。那日和尚就把李雷惡處,款款壞事,一一說出。樊大人聞聽大怒,說:“李雷這等萬惡,世間還容得此人,這還了得!”大人這一怒,即刻打轎回莊,坐下,叫家人韓桂:“明日早晨差你進京,到唐大人衙門內下書。在路須要小心,你且收拾收拾。”韓桂答應一聲,下去收拾不題。
且說樊大人用過晚膳,在燈下取了文房四寶,正欲提筆,忽然一陣陰風,好似鬼哭聲音。大人舉筆在手,又一陣陰風吹得燈火皆暗。第三陣風過,隻見他父母走進書房,叫聲:“兒呀,你雖然忠心赤膽,怎奈李雷惡貫未曾滿盈。等他氣數盡了,自有人來拿他。依為父的,不可管這閑事!你這封書信出門不打緊,兒呀!隻怕性命難保!”說罷,一陣陰風而去。大人大叫一聲醒來,卻是一夢。著人點燈,到書房外找尋父母,全無蹤跡。大人渾身是汗交流,複又進書房,定了定神,細想一番:我就寫書進京,李雷何能知之?他若知道,我何懼哉?豈有性命之憂!夢寢之事,不可全信。想罷,舉起尖毫,寫道:自別台安,未識一麵,渴想之至,衾席不寧。弟居曠野之間,不識民情之俗,自知慚愧矣。無聊閑遊,偶至大悲閣內,僧人悟運甚通經典,閑言世事,而言李雷之惡。自得金章,以勢欺淩,百姓遭殃,生靈塗炭,廣結凶勇之徒,以害良善之人。家造火牢害人,而隱名西洋套房,損人之名節,強淫閨閫之女,逼奸儒家之裔。工製如意相恩之椅,習學彩陰補陽之法,霸居溧水,人未敢侵。望乞足下,速施良策,以救生靈為危。則雲天之德,天下幸甚。足下幸甚。書不盡言,轉賜回音,特此上達。並候金安。世愚弟樊惠昌拜首。
大人寫完,自己念了一遍,即便封好,回後安歇。一夜無詞,次日天明,樊大人起身淨麵漱口,穿了服色,又取了兩件寶貝瓜果盤,一麵天佛千裏插牌,叫過韓桂,一一吩咐明白。韓桂接來,打迭包裹,用了酒食,收拾停當,背了包袱出離莊門,趕奔京都而來。按下不表。
且言京都下來四號官船,內坐著了一位官員,姓王名誌遠,削職而回。這位大人,就是二公子李鳴遠的嶽丈。那日船泊南柳老鎮,將已點燈。大人在船內想道:一路下來,沸沸揚揚講李雷得了金圖章,如今家內有百萬之富,又有四樓教習保家。聞得李鳴遠那畜生,住三間破屋,窮得不堪。這件事怎麽辦法?即便叫過心腹家人王福王恩,大人說:“今日我有樁事要問你們,可記得我家小姐,當日許配還是李大公子,還是李二窮鬼?”二人回道:“太爺,小的記得,是許與李二公子。”王誌遠叫聲:“王福,我大爺如今要改牌了,把小姐與李大公子,依你們如何?”王福說:“太爺,此事非關小可,乃是小姐終身大事。若小的們說把小姐配與李二公子,怕莫有飯吃,做了乞丐花婆,後來豈不怨恨?若把小姐配了大公子,又難以對人。此事小的們不敢出主意,請太爺自己裁度。”太爺心中躊躇,叫兩個家人出去,自己暗想:不若把女兒配與李大公子。他如今財有勢。。。有,就是這個辦法!老變種起了嫌貧愛富之心,獨自一個用過了晚膳,在倉中秉燭看書。忽聽得喊叫“救命”,王誌遠叫人上岸快去看來。王福王恩二人答應,出了船倉,跳上岸,點燈籠四下一找,找到樹林子內。隻見一個人身背包袱,睡在地下,淤泥滿麵。二人把他扶起,攙了上船,二人回道:“太爺,岸上救了一個人,似乎是個送信的。滿臉土泥,被鬼迷住了的。”“如此叫他進來。”二人又將那個人攙進倉中。此時那人早已蘇醒,見了王誌遠坐在上麵,將包裹放下,雙膝跪下,叫聲:“太爺,小人叩見,感蒙太爺救命之恩!”王誌遠問道:“你姓甚名誰,何處去的,如何走迷了路的?”“稟上太爺,小的叫韓桂,是溧水西關樊大人的家人,差往京都送信。隻因走到此處,天色晚了,不知怎樣就迷失路徑。蒙太爺救了小的一命。”王誌遠道:“你主人差你往京都那一位衙門裏送信?”說是送與刑部唐大人的衙門。老賊聞言,吃了一驚,吩咐王福王恩:“你們將他帶到外邊船上,與他酒飯吃。”韓桂謝了太爺,跟二人出來,到了外邊船上,著人取水與韓桂洗了首麵,有人弄酒飯出來與他吃,不提。
再言王誌遠打發韓桂出去,隻見有個包袱丟下,自己打開一看,看見兩件寶貝。這老賊就起了貪財愛寶之心,細玩一番。又將書子拆開看了一遍,想:這封書字到了唐大人那裏,李大公子還想有命?連忙仍舊封好,叫過王福王恩來,說:“你們可要發財麽?”二人說:“太爺說什麽話,小的們怎麽不想發財麽!”又問道:“你們可會殺人?”“太爺叫小的們殺哪個?”王誌遠說:“不是別人,就是韓桂!你們前去將他灌醉,哄上岸去帶入樹林悄悄殺了,掩埋幹淨回來,每人賞你一百兩銀子。”二人聽了,答應一聲,下去來到這邊船上,叫人取酒肴上來。韓桂說“方才領過了,不用了”,二人說:“難得你我弟兄幸會,吃杯兒談談。”韓桂隻道他們好意,隻得奉陪飲酒。談談說說,把韓桂灌得酩丁大醉,也是他命該絕,忽然要上岸出恭。二人道:“我們也要出恭呢,一同前去。”王福點了燈球,王恩拔出刀來,叫聲:“韓桂看刀!”寒光一亮,人頭落地。二人挖地掩而埋之,回船稟了老變種。王誌遠賞了二人,心中大喜。得了兩件寶貝,這封書子又不得到京。一夜無詞,一宿已過,次日開船,直奔溧水,這且不表。
且說韓桂被害遭殺,靈魂飄飄蕩蕩回到溧水,托夢樊大人。那晚樊大人想起韓桂進京個月,不知書子可曾投下,一時困倦,就在書案伏下。忽然一陣陰風,從窗外跳進一個無頭之人站立麵前。樊大人嚇得魂飛魄散。未知怎樣托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