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物誌

卷七 器具：總論銅玉雕刻窯器

　　“原文”三代秦漢人製玉，古雅不凡，即如子母螭、臥蠶紋、雙鉤碾法，宛轉流動，細入毫發，涉世既久，土鏽血侵最多，惟翡翠色、水銀色，為銅侵者，特一二見耳。玉以紅如雞冠者為最；黃如蒸栗、白如截肪者次之；黑如點漆、青如新柳、綠如鋪絨者又次之。今所尚翠色，通明如水晶者，古人號為“碧”，非玉也。玉器中圭璧最貴。鼎彝、觚尊、杯注、環殃次之；鉤束、鎮紙、玉硫、充耳、剛卯、填珈、班瑋、印章之類又次之；琴劍瞞佩、扇墜又次之。銅器鼎、彝、觚、尊、敦、鬲最貴。叵、卣、罍、觶次之，簋簋、鍾注、歃血盆、奩花囊之屬又次之。三代之辨，商則質素無文；周則雕篆細密；夏則嵌金、銀，細巧如發，款識少者一二字，多則二三十字，甚或二三百字者，定周末先秦時器。篆文：夏用鳥跡；商用蟲魚；周用大篆；秦以大小篆；漢以小篆。三代用陰款，秦、漢用陽款，問有凹入者；或用刀刻如鐫碑，亦有無款者；蓋民間之器，無功可紀，不可遽謂非古也。有謂銅器入土久，土氣濕蒸，鬱而成青；入水久，水氣鹵浸，潤而成綠；然亦不盡然，第銅性清瑩不雜，易發青綠耳！銅色：褐色不如朱砂、朱砂不如綠、綠不如青、青不如水銀、水銀不如黑漆，黑漆最易偽造，餘謂必以青綠為上。偽造有冷衝者，有屑湊者，有燒斑者，皆易辨也。窯器：柴窯最貴，世不一見。聞其製：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未知然否？官、哥、汝窯粉青色為上，淡白次之，油灰最下。紋：取冰裂、鱔血、鐵足為上，梅花片、黑紋次之，細碎紋最下。官窯隱紋如蟹爪．哥窯隱紋如魚子；定窯以白色而加以渤水如淚痕者佳，紫色黑色俱不貴。均州窯色如胭脂者為上，青若蔥翠、紫若黑色者次之，雜色者不貴。龍泉窯甚厚，不易茅蔑，第工匠稍拙，不甚古雅。宣窯冰裂、鱔血紋者，與官、哥同，隱紋如橘皮、紅花、青花者，俱鮮彩奪目，堆垛可愛。又有元燒樞府字號，亦有可取。至於永樂細款青花杯，成化五彩葡萄杯及純白薄如玻璃者，今皆極貴，實不甚雅。雕刻精妙者，以宋為貴，俗子輒論金銀胎，最為可笑，蓋其妙處在刀法圓熟，藏鋒不露，用朱極鮮，漆堅厚而無敲裂；所刻山水、樓閣、人物、鳥獸，皆儼若圖畫，為絕佳耳！元時張成、楊茂二家，亦以此技擅名一時；國朝果園廠所製，刀法視宋尚隔一籌，然亦精細。至於雕刻器皿，宋以詹成為首，國朝則夏白眼擅名，宣廟絕賞之。吳中如賀四、李文甫、陸子岡，皆後來繼出高手；第所刻必以白玉、琥珀、水晶、瑪瑙等為佳器，若一涉竹木，便非所貴。至於雕刻果核，雖極人工之巧，終是惡道。

　　“譯文”夏商周及秦漢時期的玉器，古雅不凡，例如子母螭、臥蠶紋、雙鉤碾法，生動逼真，細致精巧，曆年經久，有土鏽血浸的，最多，唯有翡翠色、水銀色，有銅浸的，隻見過一二件。玉器數紅如雞冠的，最好；黃如蒸熟的栗子、白如油脂的，稍次；黑如點漆、青如新柳、綠如綠絨的，更差一些。現在時興的色翠而透明如水晶的，古人稱為“碧”，而不是玉。玉器：圭璧【最寶貴；禮器鼎彝、酒器觚尊及杯注、佩玉稍次；帶鉤、鎮紙、玉硫、充耳、剛卯、琪珈、璐癢、印章之類又次一些；琴劍鏘佩、扇墜更次。銅器：鼎、彝、觚、尊、敦、鬲，最珍貴；匿、卣、罍、觶。次之；簋簋、鍾注、歃血盆、奩花囊之類，又次之。三代的區別，商代的樸素無文，周代的雕刻細密，夏代的鑲嵌金銀，精巧細密；款識少則一二字，多則二三十字，甚至二三百字的，一定是周末先秦時的古器。篆文；夏代用鳥跡，商代用蟲魚；周代用大篆；秦代大、小篆均有，漢代用小篆。三代用陰文，秦漢用陽文，間或也有陰文；或者用刀刻如鐫碑，也有無題款的，那是民用器具，無功可記，不能據此認為它不是古器。一般認為，銅器長久埋在地下，就會因地氣鬱結生成青色；長久浸泡水中，就會經水氣浸染身生成綠色。但也不盡然，因為銅質純潔，容易生鏽。銅器的顏色：褐色不如朱砂色，朱砂色不如綠色，綠色不如青色，青色不如水銀色，水銀色不如黑漆色，黑漆色，最容易偽造，因此我認為一定要以青綠色的為上品。偽造有用冷衝的，有用屑湊的，有用火燒成斑的，都容易辨別。窯器：柴窯產的，最珍貴，世間難得一見，據說其特點是，色青如天，光潔如鏡，輕薄如紙，聲如鍾磬，不知是否果真如此？官窯、哥窯、汝窯的以粉青色為上品，淡白色的稍次，油灰色的最差。紋理：以冰裂、鱔血、鐵足為上品，梅花片、黑紋的稍次，細碎紋最差。官窯的暗花紋如蟹爪；哥窯的暗花紋如魚子；定窯的以白底上有像淚痕狀釉水的，為佳，紫色黑色的都不太好。均州窯器顏色如胭脂的為上品，青翠蔥鬱，深紫如黑的稍次，其他雜色的都不好。龍泉窯的很厚實，不易剝落破損，隻是工藝稍差，不太古雅。宣窯冰裂、鱔血紋的，與官窯、哥窯的相同，如橘子皮的暗紋、紅花、青花的，都鮮豔奪目，錯落層疊，十分可愛；還有元代進獻宮中的瓷器，也有上好的。至於明永樂年製細款青花杯，成化年製五彩葡萄杯及純白薄如玻璃的，現在都很貴重，其實並不十分雅致。雕刻精妙的，要算宋代的，一般人崇尚金銀胎的，最可笑，因為雕刻品妙就妙在刀法圓熟，藏鋒不露，漆色鮮紅，漆層堅厚而無龜裂；所刻山水、樓閣、人物、鳥獸，宛如圖畫，極其絕妙。元代的張成、楊茂二位雕漆名家，就因此技藝名噪一時；明代宮廷作坊所製雕漆的刀法與宋代相比，稍遜一籌，但也還精細。至於雕刻器皿，宋代以詹成的作品為首，明代則是夏白眼的最著名，宣宗年問，特別受推崇。江蘇的賀四、李文甫、陸子岡，都是後繼推出的高手；但他們的雕刻佳品，僅限於白玉、琥珀、水晶、瑪瑙等器皿，一旦涉及竹木，就不貴重了。至於雕刻果核，雖然技藝極其精巧，但終歸是旁門左道，不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