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五年,尹文端公總督陝西。蘇州顧某者,為綏德州知州,貌素豐。是年九月,顧赴西安求見,則羸已甚。尹公疑其病,問之。顧跪而請曰:“某生平讀書,從不信鬼神事,況敢妄言於大人前耶!今旦暮將死,不敢不告為身後計。
本年五月初七日,清晨起坐書齋,見一人青衣皂帽持帖入曰:‘某官請公會訊,備騎在門。’視其帖,同寅湯┉也。某即上馬出城。北行三十裏,至公廨,有古衣冠者迎揖曰:‘所以屈公至者,為欲造姓名冊送上帝,須與公會辦。’某未答,旁一吏跪啟:‘冊草創未就,須八月二十四日方可譽清。’古衣冠者目皂衣人送某還,約至期勿爽。某複上馬,行三十裏,入署,見己身僵臥床上,妻子號泣於旁。皂衣者推某身自其口入,格格然如不可複合,四肢筋骨五髒之間,酸楚莫狀。
蘇醒後始進米飲,自此部署公私。至八月二十四日,晨起即具衣冠,訣別幕友妻子,泣囑曰:‘屍勿寒,且緩殮。’至午昏暈,類中風者。果皂衣人來,引至前處。古衣冠者坐堂上,列兩幾於前,如世間會審狀,吏逐名點唱,無相識者。至第三名,即本州之皂隸某也;第八十五名,本州之柬房吏某也;其餘人,眼中雖甚熟悉,而不知姓名。呼二人到案前問之,亦雲:‘不知何以到此。’古衣冠者笑曰:‘公何問耶?公永當在此共事,自然具曉一切。’問:‘來當何時?’曰:‘今年十月初七日,公趁此時速歸部署家事可也。’複拱手別,蘇醒如故,身之狼狽,尤甚於前。未幾,此縣大疫,一吏一役俱染疫亡。今已九月,死期不遠,故來訣別大人。”尹公慰之再三,泣拜去。
明年正月,尹公巡邊,過綏德州,內幕許孝章者,素知其事,方留心訪顧,而顧仍無恙,來謁於轅,體充實如故。公戲之曰:“鬼言何以靈於吏役而不靈於汝耶?”顧叩頭謝恩,亦不解其何故。
公督陝時,按華陰縣某稟啟曰:“為觸犯妖神陳情稟死事:卑職三廳前有古槐一株,遮房甚黑,意欲伐之。而邑中吏役僉曰:‘是樹有神,伐之不可。’某不信,伐之,並掘其根。根盡,見鮮肉一方;肉下有畫一幅,畫赤身女子橫臥。
卑職心惡之,焚其畫,以肉飼犬。是夜,覺神魂不寧,無病而憔悴日甚,惡聲洶洶,目無見而耳有聞,自知不久人世,乞大人別委署篆者來。”尹公得稟,袖之與幕客傳觀曰:“此等稟帖,作何批發?”言未畢,華陰縣報病故文書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