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陽邑中劉氏女,夏日在瓜棚下刺繡。薄暮,家人鋪蒲席招涼,女忽於座間顧影絮語。眾怪其誕,嗬之。乃大聲曰:“唉!我豈若女耶?我為某村某婦,氣忿縊死多年,欲得替人,故在此。”語畢大笑,舉帶自勒其頸。闔室盡驚,取米豆厭勝之。不退,乃哀求曰:“我女年年為他人壓金線,取錢易米,家貧可憐。
與汝素無冤,幸相舍。不然,天師將至,我當往訴。”鬼懼曰:“嚇人,嚇人。
雖然,我不可以虛返,當思所以送我。”眾曰:“供香楮何如?”不應。曰:“加鬥酒隻雞何如?”乃有喜色,且頷之。如其言,女果醒。
未三日,家人方相慶,女衣袖忽又翩舞,憒語曰:“汝等如此薄待我,回想不肯幹休,仍須討替。”更作惡狀,以帶套頸。眾察其音,不類前鬼。正驚疑間,俄聞瓜棚下糸卒々履響,仍在女口叱曰:“鬼婢!冒我姓名,來詐錢鏹,辱沒煞人!亟去!亟去!不然,我將訟汝於城隍神。”又勞問女家:“勿怕,此無賴鬼。
我在此,他不敢為厲。”言畢,其女頰暈紅潮,狀若羞縮者。食頃,兩鬼寂然皆退。次日,其女依舊臨鏡。詢其事,杳然如夢。
老人李某,海陽人。薄暮,自邑中還家,覺腰纏重物,解視無有,勉荷而歸。
時已月上,家人聞叩扉聲,走相問安,老人瞪目無言;為設酒脯,亦不食;愈益怪之。既而,取布幅許,懸梁間,作縊狀,曰:“餘縊死鬼也,今與汝翁作交代。”
眾驚,詰以前因。曰:“餘為李氏,棲泊城中。曾至某家,祟其女於瓜棚下。因其家中哀求,我亦念伊女婉弱,是以舍去,別尋替代。奔及城門,有二大人司管甚嚴,不敢走過。以此日日受苦,一言難盡。”眾家人曰:”城門大人既然攔阻,汝今日何能複來?”乃嘻嘻笑曰:“此實大巧事。今早,鄉人以糞桶寄門側,大人者惡其臭也,兩相謂曰:‘昨宵雨歇,城頭山色當佳,盍一憑眺乎?’遂約伴登山去矣。餘得乘間出城。遇汝翁歸,附他腰帶間,蒙其負荷。急於得生,故仍欲相借重耳。”
眾聞其言軟,似可以情動者,乃哀求曰:“翁年老,墓木已拱,你不忍於弱女,寧獨甘心於禿翁?如蒙哀憐,當為延名僧修法事,令你生天人境界何如?”鬼拍手喜曰:“我前在瓜棚下,原欲挽彼作此功德,視其家貧,是以勿言。今眾居士既能發大願力,餘又何求?雖然,世人慣作哄鬼伎倆,惟求居士勿忘此言。”
眾唯唯,鬼即作頂禮狀。食頃,老人已起,索水漿飲矣。
翌日,廣延僧眾,作七日道場,瓜棚下從此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