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全傳

水漫金山寺(下)

脖子上的佛珠漸漸變化，最後伸長到了法海的身體高度，變成了一個橢圓，粒粒佛珠散發出的柔和的金色光芒將法海圍在其中。法海突然覺得自己動彈不得了。

“師傅――”法海忍不住叫出了聲。

“孩子，好好活著，不然你就負了為師了。”師傅又睜開眼睛看了看法海，那種眼神，是無盡的疼愛不舍，是無所畏懼的剛強堅毅。

法海頓時明白了什麽，搖著頭喊道：“不要啊師傅，不要――”

師傅扭過頭，同時單手一揮，佛珠帶著法海飛出了門外。

“師傅――”

法海身體無法動彈，連叫喊也發不出聲音了，一真嗡鳴聲憋在腦際，天地都昏暗了起來。

佛珠帶著法海從千秋殿中飛出，毫無阻礙的穿過金鍾罩，隨著清風來回飄蕩著。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將們還在正在掄著刀槍砸著金鍾罩，卻沒人看的見他。

李天王左手托著寶塔，右手祭起天地寶鑒，以防法海趁亂隱形逃脫。

忽然一條黑影從眼前掠過。

李天王一驚，仔細看去，卻什麽也沒有，天朗氣清，萬裏無塵。

連忙祭起天地寶鑒四處觀望。

這天地寶鑒乃是上古聖物，相傳為女媧娘娘盥洗所用。所照之處，妖魔鬼怪無所遁形，一切幻術立即失效。

照妖鏡就是根據天地寶鑒的原理製造出來的一款還算比較實用的法器，隻是其效果和功能都比天地寶鑒要相差很多。

當然，這隻限於法力低於寶鑒所蘊藏的法力者。

四麵八方掃視了一圈，仍然一無所獲。李天王隻道是自己的錯覺。他從來都不會懷疑會有法力高過天地寶鑒的人。

這時，金山寺上空的金鍾罩忽然開了一道狹長裂口，機不可失，李天王立刻一揮手中軍旗，天兵們英勇地衝了進去。

千秋大殿的周圍轉眼間布滿了天兵天將。

李天王一聲令下：“進殿拿人！”

話音剛落，那道狹長裂口忽然又徑自合上了。

緊接著，“呼――”的風聲大起，李天王的衣服“蓬”的一下鼓漲了起來，身後幾十麵大旗“獵獵”作響。腳下的雲層洶湧翻滾，金山寺下的海水也一片巨浪緊連著一片巨浪的從遠處磅礴而來。金山寺的周圍，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巨大的漩渦，像是大海的幾個深不見底的咽喉。

李天王大駭，驚叫道：“撤退，快撤退――”

幾乎要揮斷了手中的軍旗。

天兵們又立刻飛起，但是堅硬的金鍾罩又將他們攔在了裏麵。剛剛想進進不來，現在想出卻出不去。

巨大的漩渦迅猛異常地轉動著，所有的海水都在向著這幾個漩渦匯聚過來。海平麵越來越淺，而漩渦卻越來越巨大，旋轉的速度也更是快到幾乎讓人無法辨認出那竟是由海水凝聚成的，更像是幾道狂暴了的颶風，快速的由海中升起，高過了金山寺上空的金鍾罩範圍。

天兵們滿臉驚恐地看著幾道水柱化作惡龍般衝向自己，電光石火間，自己已經被吞噬進巨龍那幽深的咽喉。這金鍾罩竟又變的可入不可出，天兵們像是牢籠困獸，插翅難飛，眼睜睜地看著帶著倒刺的尖刀慢慢插入自己的眼睛卻毫無反抗之力，那是巨大的煎熬，比痛苦更甚。

李天王感覺有強大的吸力在牽引著自己，心中驚駭，趕緊運起法力高高飛起，衝出了吸力的範圍。身後的一幹士兵或者功力不夠，或者躲閃不及，很多都被卷入了金鍾罩中。

無盡的海水無休止地傾注進金鍾罩，成群的天兵被浪頭重重地砸了下去，再也無法浮上來。叫號聲，哭喊聲，混水和鮮血鑄成了一個半圓形的人間地獄。不一會兒，整個金鍾罩裏都灌滿了海水，直到後升上來的海水再也灌不進去，隻能順著金鍾罩的邊沿又流回了海裏。

風漸漸停了，海水也慢慢恢複了它的平靜。落葉紛亂的漫天飄灑，雖然還是夏天，卻比秋季的凋零還要蕭瑟許多。

偌大的金山寺被海水和狂風摧折的麵目全非，處處是斷壁頹垣，折樹浮花，再無一處完好的地方。

李天王哪還會有心思去注意這些，他心有餘悸地遠遠盯看著突起在金山高處的那個半圓形的金色光罩，臉上是扭曲了的恐懼。

金鍾罩還在一閃一閃的發著微弱的光芒，裏麵灌滿了渾濁的海水。一具具天兵的屍體或沉或浮地飄在其中，掙紮的痕跡，不甘的痛苦，殷紅的腔血，腫脹的臉孔。雖然衝戰沙場不計其數，殺人和鮮血早已司空見慣，但是這種透骨的陰森卻是第一次體會到。李天王呆愣在原地，心中的天地一片空白。

同樣空白的並不是他一個人，還有隨著清風飄蕩不停，被佛光籠罩著的法海。法海一直沒有飄遠，剛剛的狂風對他毫無作用，他就一直在李天王周圍遊蕩著，剛才的一幕他全都看在眼裏，動不得身，說不出話，隻是淚水在不停歇的汩汩流下。

短短幾天，竟然數度體驗了與親人的生離死別，而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現在還要讓師傅舍死來保護自己，這是自己寧願死了也不願意發生的事情啊，這種痛苦是真的生不如死。一種無力感漸漸攀升了上來。

金鍾罩的光芒終於徹底消散了，隨著金鍾罩的土崩瓦解，海水毫無阻礙的傾瀉出來，片刻之後，又是一片屍體雜陳的狼藉。

千秋大殿受到了海水的衝擊，也是破敗不堪。這一切看在兩個活著的眼中，早已沒有了任何意義。

突然千秋大殿中又亮起了一團光芒。一團圓形的東西從大殿裏飛出，飄到半空中，稍稍停留了一下，又向著西方飛去，轉眼間就消失在了空氣中。

法海知道那是師傅的魂魄。

李天王知道是魂魄，卻不知道是誰的。不過整個金山寺隻見到過法海，應該就是他的。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法海竟然有這樣的法力和膽色，竟然選擇了同歸於盡。但是他為什麽要選擇同歸於盡啊？而所選的偏偏又是他的軍隊。

全軍覆滅！全軍覆滅！這種狀況讓他如何向玉帝交代。

法海被風漸漸吹的遠了，但是師傅的麵孔出現在了眼前，還是那種永久不變的笑容。

“驕傲地活下去，活下去，下去。”

胸口一悶，法海昏了過去。

一陣大風吹來，法海不知道被吹向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