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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獲醜擒渠略施武藝 憐香惜玉曲效殷勤

  香菱同淡如走了一會,回來就寫出來,給李紈等看。二人看是《詠優缽羅花》:群芳譜上謝紛華,寶藏經中識此花。

  色相似真還似幻,靈岩非邇亦非遐。

  潤含甘露分天竺,清絕纖塵供釋迦。

  任是畫圖容仿佛,托根宜在梵王家。

  二人看了齊聲道:"這有什麽講得,自然是老手不同。"李紈又笑道:"詩固然好極了,隻嫌有些像尼姑的口角。"香菱歎口氣道:"我常想出家,隻恨沒這個清福,剛才看了這花,不覺的心融意洽,便自然流露出來了。"王夫人便問:"淡如是幾時學的?"香菱說:"他早也學過,近來很愛弄這個呢。"李紈、寶釵便看他的詩,是《詠桃花》:風流雅似武陵溪,勾引遊人跡滿蹊。

  洞口妖嬈迎遠近,水邊輕薄逐東西。

  丹砂私向雕欄吐,紅霧偷從竹徑低。

  縱使無言情萬縷,劉郎別後夢魂迷。

  兩人看罷,沉吟了一回,便道:"桃花本是個妖邪的東西,況此時早已落的了,何苦找來詠他。剛才太太還說杜鵑的題目不好呢。"香菱接來看了一看,問:"說不通嗎?"李紈道:"詩是極好的,有什麽不通?不過字句欠雅些。別說’勾引遊人’、’洞口妖嬈’、’水邊輕薄’不很妥帖,便是’私’字’偷’字也欠檢點。舜華的夾竹桃何嚐不用天台故事?卻有含蓄。這首的結句便太著相了。"香菱點點頭,其意似乎不以為然。二人就不說,另說些閑話。天已傍晚,各自散了。

  寶釵仍舊在書館伴著學生們住,到吃晚飯的時候,隻見碧簫悶悶昏昏,話也懶說,酒也不喝,粥飯都不吃。寶釵疑是小孩子們好強,不很誇他的詩,心裏不輸服了。對眾人說道:"今日取詩原是迎合太太的意思,隻要說得好看些就算好。其實碧姑娘這首倒算得第一呢。"小鈺道:"我總不服,怎麽舜妹妹反不如了?我瞧這之子一聯真是仙筆。"寶釵道:"舜華這兩首詩就最早,常該背榜的。"氣得小鈺臉也青了,反是舜華迷迷的笑。

  寶釵又看看碧蕭麵色也各樣了。原來他們姐妹都是天生成粉妝玉琢的臉兒,從不搽粉。這會碧簫的臉兒偏黃起來。寶釵便問他:"你到底怎麽?"他說:"頭暈得很,口裏發燥,渾身發軟,心頭亂跳。"寶釵說:"你先去睡睡罷。"碧簫站起來不住的發戰,一步也走不動,依舊坐下了。寶釵就叫老媽:"你所他過去!"這老婆子姓許,最懶最強的,便冷笑道:"這樣大姑娘,還要人抱?我也沒力氣,抱你不動,扶了走罷。"小鈺聽了生氣,便起身過去,把老媽的手一推,說:"不用你了,我會送他。"誰知推得勁兒大了,老媽就坐了一個臀莊。

  叫道:"小爺。何苦把我的P股都震碎了!"小鈺也不理他,雙手攙了碧簫就走出了門,竟抱了他往房裏去。碧簫道:"你別抱,把人瞧見了不好意思。"小鈺道:"這會子天也晚了,有那個瞧見?"竟一直抱進了房,放在炕上,要替他解去裙子。

  凡是大戶人家女孩子,到了兩歲便穿上裙子,不比那小家子,六七歲的女孩還穿著衩褲滿街的跑。況且賈園裏的姐妹們,各各生得長成,無論大一歲小一歲的,都差不多高,看去倒像七八歲的光景。所以早早都穿上裙了。這時候小鈺欲待替他解了好睡,碧簫不肯解,說:"我躺一躺還要起來的,解他做什麽?"便和衣睡下了,隻說:"口燥得很,煩你叫許媽倒碗茶來。"小鈺道:"何必叫他,我伺候你。"便忙忙的在爐子上泡了茶,又用個空碗傾了幾個過兒。先喝一口試試冷熱,才送過去。

  一手抱他起來,一手把茶送到口邊。碧簫一口的喝完了,小鈺知道還不夠,便問:"還要不要?"碧簫點點頭,小鈺又照前送了一碗,才扶他睡下。舜華也過來了,問:"小鈺,你晚飯吃飽了沒有?"小鈺說:"飽了。"便關上門。正要睡覺,碧簫又說:"快叫許媽來。"小鈺道:"要什麽?告訴我,別去叫這老厭物罷。"碧簫道:"這個不好煩你的。"小鈺逼著問他,他隻不肯說。舜華會意,就下炕來,走到跟前問道:"碧姐姐,想是要小解麽?"碧簫點頭道:"是。"舜華就伸手去抱他,那裏抱得起!小鈺道:"讓開,待我抱下了炕,妹妹扶他過去罷。"舜華說:"使得。"小鈺便硬硬的抱他下來,交給舜華扶著,自己忙去揭開桶蓋等候著。因賈家是照南邊鄉風,一切女眷通用便桶,不設內毛房的。這時舜華挽了碧簫走不到三步,一個頭暈跌倒在地,連舜華也帶倒了。小鈺連忙趕過去,一手一個抱了起來,問:"跌痛了那裏沒有?"兩個都說:"沒有。"小鈺就放了舜華,抱著碧簫,到了桶邊,一手扶著,一手要去解這裙帶,碧簫著急道:"不要你動!"舜華上去替他脫去了裙子,又把褲帶解開。小鈺就輕輕扶他坐下,解完了,又抱起來,仍是舜華替他係褲帶。小鈺抱到炕上,安頓他睡下。

  碧簫道:"好兄弟,好妹妹,褻瀆你們。明兒別告訴人,省了你個笑話。"舜華道:"我兩個又不傻,為什麽告訴人?人生了病,沒奈何,誰愛是這麽呢,如今睡罷。"小鈺坐在炕上不肯睡。恐防他還要茶水,誰知舜華耳尖,叫道:"不好了,屋上有人輕輕的說話呢。"小鈺正聽著,隻聽得撲的一聲,像有個人跳了下來。碧簫也說:"有賊。快向窗縫裏張張瞧。"小鈺靠窗一張,見一個黑大漢子,手裏拿著一枝長香一個火煤筒兒。小鈺叫聲:"有賊!"便提了一條棗木包銅的長棍,撥開門閂。舜華帶抖帶哭的叫道:"去不得的,別開門。"碧簫倒還膽大,便說:"賊多了出去不得,若隻一個也不妨。"小鈺不及答話,趕忙的跳出去,那賊聽見房內開門,便將火香撩在地下,反手往腰裏拔出一把雪亮的刀來等著。及見是個小孩子,心裏想著:"且慢殺他,正好拿住了問他這下棋的姑娘在那個屋裏?"不妨小鈺眼快手快,便把棍頭在他右腳孤拐上使勁兒一戳,"哎約"一聲,便跌倒了。小鈺正要用繩子捆他,忽見一塊瓦從簷上飛下來,小鈺把頭一側,打不著,反打著了這賊的左腿膝上,又"哎唷"了一聲。小鈺抬頭一看,屋簷上立著一個長人,手裏也拿把刀。小鈺便把身子一縱,跳上了屋,順手把棍子在他兩小腿上用力一掃,撲通的一聲,栽下簷來,碰在階沿石上,把一隻眼珠子砸瞎了,淌了滿臉的血。這邊還有一個賊,坐在屋脊上,見這孩子手段利害,站起身往屋後就走。

  小鈺趕過去照著脊梁骨把棍頭一點,便咯嚨嚨滾下後院子去了。

  又四下一望,沒有賊了,小鈺跳下來,走進房叫道:"姐姐,妹妹,別怕,賊都打倒了。我去叫人來捆綁他。"碧簫道:"我倒不怕,把個舜妹妹嚇壞了,快抱他到我這邊來。"小鈺看時,隻見舜華把被蒙著頭,抖得翠花兒似的。忙說:"好妹妹,別怕。"便連被抱到碧簫炕上,往裏邊放下。自己往外,一路的開門出去。

  到門房口叫道:"快拿幾條麻繩來綁賊!"包勇在裏頭應道:"賊在那裏?"小鈺道:"打倒在花園裏了。"包勇跳起身,光著脊梁,衤及了一條褲,拖了鞋,拿了兩條繩,開出房門,跟著小鈺就走。後麵長興焙茗都拿著繩子沸反。一路叫一路跑,管門的老李也起來了。小鈺領著他們進到怡紅院裏,眾人忙把兩個賊的手反綁起來。小鈺道:"後院子裏還有一個呢。"眾人也去捆綁了,抬過來撩在一堆兒。裏頭賈政、賈蘭都出來了,賈政就叫家人們一齊拖到大觀樓下,自己坐在炕上,問小鈺怎麽拿的?小鈺告訴了一遍。

  賈政便喝問:"你是哪裏來的強盜?姓什麽?前年到這府裏來偷盜金銀可就是你們麽?"內中一個打斷了背骨,不會說話的了。這兩個打的是腿腳,還硬朗,隻跪著不開口。賈政道:"把那先下屋來的黑賊先打起來!"包勇應了一聲,提起缽盂大的拳頭,在他臉上狠狠的捶了幾十下。那賊受不得,便嚷道:"諒來總要死的了,別打咱,咱招罷。"包勇住了手,賊便說道:"上回來偷金銀這夜,咱也在內,卻不是為頭。那為頭兒的姓何。後來劫這尼姑,是咱一人來的。"賈政問:"這尼姑怎麽樣了?"賊道:"咱怕捕快查拿,就帶他上了山東海盜的船。誰知這尼姑一心想要尋死。虧了船中同夥共有三十個人,便分作五班,每日派六個人輪流守著他。又把他上下衣服通剝去了,連裹腳布子也抽掉了,簪環首飾盡數除下。隻用一床被蓋著他。他就尋不來死,隻是不吃。漸漸餓了七八天,身上隻剩了一片皮一包骨,實在餓不過,也略吃些粥飯。過了三個多月,不想竟受了胎了。就肯要東西吃,又要什麽酸的吃,話也肯說起來了。"賈政究竟是個正經誠實人,隻猜強盜也是一夫一婦作配的,便問:"誰和他有的胎?可是你嗎?"賊道:"同船三十個人,沒日沒夜和他鬧玩兒,那裏知是誰有的?"賈政哼了一聲,又問:"如今這個人在那裏?"賊說:"咱們瞧他的光景,隻說他有了孩子在肚裏,想必順過來了,就不很防他。這日攏了海岸,岸上有個村子,大家齊大夥兒上去打劫,隻留一個人看船。誰知他光著身子滾下床來,慢慢爬到船沿,滾下海去了。可惜這孩子還沒生得出來。"賈政道:"你既在海盜船上,為什麽又大遠的到這京城裏來呢?"賊道:"尼姑死了,眾夥伴都沒得取樂。雖在別處也搶了幾個女人來玩玩,總嫌不很俊。咱想著你府裏這晚和尼姑下棋的這個姑娘長得很俊,為此帶了他二人特找來的。"包勇道:"怪道現有一枝悶香撩在地下呢。"賈政大怒,叫再打。包勇提拳在那邊臉上又是幾十下,漲得像紫光桃一般,連嘴都張不開了。蘭哥說:"別盡著打了,拉去交給卡子上的營兵看守,明兒送官治罪便了。"數天內自然審明正法,不必細提。

  單說那小鈺,送了老爺哥哥進去,回身就到母親那邊問問。

  寶釵道:"我和彤姐姐都沒聽見,倒免了害怕。又問妙香姐妹並三個侄女,都說:’睡著了’,不聽見。後來綁了拖出去的時候,才知道,並不曾驚著。"小鈺放了心。回進房去,把舜華抱起來,偎在懷裏臉貼臉叫道:"親妹妹,好妹妹,別驚出病來。"見他額角上都是汗,伸手進小襖子裏一摸,胸口也是汗,心裏還是突突的跳,連忙把帕子替他揩幹了汗,放他到炕上睡下。蓋好了被,代他揉胸膛。舜華喘著說:"別揉了,去睡罷。"隻聽見那邊碧蕭哎的一聲,小鈺連忙過去看時,隻見他張著口說不出話來,忙問:"要茶喝麽?"他掙著說聲:"要。"小鈺就去篩了一大碗茶,抱他坐起來,喝完了。又說:"還要呢!"小鈺又送了一大碗茶,聽他肚子裏就硌碌碌的響起來了。忙扶他睡下,用手在他肚子上輕輕的拓。碧簫把眉頭一皺,掙著說:"不好了,又要解手了。"小鈺說:"不妨。"就抱到桶邊替他解開下衣,扶著坐在桶上。聽他大小便都下來了,便說:"解了手該會好些呢。"也不嫌醃臢,就用草紙替他前後都揩抹幹淨了。拴好褲帶,依舊抱到炕上睡下。停不一會,碧簫怪叫道:"不好了,要死了!神魂隻往頭頂上要出去呢。快告知太太,請我的奶奶來見一麵罷!"小鈺掛著眼淚向舜華道:"妹妹,你陪著他,我告訴去。"舜華道:"走不動,你抱我過去。"小鈺便把舜華抱來,放在碧簫的炕上。舜華還抖著,說:"你添上件衣服出去。"小鈺也不答應,跑到寶釵窗前叫道:"奶奶和彤姐姐,快起來,碧姐姐要不好了。"寶釵在睡夢中驚醒,忙應道:"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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