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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輪回之說(1)

  灤陽續錄(三)

  (24則)

  輪回之說

  輪回之說,鑿然有之。恒蘭台之叔父,生數歲,即自言前身為城西萬壽寺僧。從未一至其地,取筆粗畫其殿廊門徑,莊嚴陳設,花樹行列。往驗之,一一相合。然平生不肯至此寺,不知何意。此真輪回也。

  朱子所謂輪回雖有,乃是生氣未盡,偶然與生氣湊合者,亦實有之。餘崔莊佃戶商龍之子,甫死,即生於鄰家。未彌月,能言。元旦父母偶出,獨此兒在繈褓。有同村人叩門,雲賀新歲。兒識其語音,遽應曰:“是某丈耶?父母俱出,房門未鎖,請入室小憩可也。”聞者駭笑。然不久夭逝。朱子所雲,殆指此類矣。天下之理無窮,天下之事亦無窮,未可據其所見,執一端論之。

  兄妹二狐

  德州李秋崖言:嚐與數友赴濟南秋試,宿旅舍中,屋頗敝陋。而旁一院,屋二楹,稍整潔,乃鎖閉之。怪主人不以留客,將待富貴者居耶?主人曰:“是屋有魅?不知其狐與鬼,久無人居,故稍潔。非敢擇客也。”一友強使開之,展襆被獨臥,臨睡大言曰:“是男魅耶,吾與爾角力;是女魅耶,爾與吾薦枕。勿瑟縮不出也。”閉戶滅燭,殊無他異。

  人定後,聞窗外小語曰:“薦枕者來矣。”方欲起視,突一巨物壓身上,重若盤石,幾不可勝。捫之,長毛鬖鬖,喘如牛吼。此友素多力,因抱持搏擊。此物亦多力,牽拽起仆,滾室中幾遍。諸友聞聲往視,門閉不得入,但聽其砰訇而已。約二三刻,魅要害中拳,噭然遁。此友開戶出,見眾人環立,指天畫地,說頃時狀,意殊自得也。時甫交三鼓,仍各歸寢。

  此友將睡未睡,聞窗外又小語曰:“薦枕者真來矣。頃欲相就,家兄急欲先爭力,因爾唐突。今渠己愧沮不敢出,妾敬來尋盟也。”語訖,已至榻前,探手撫其麵,指纖如春蔥,滑澤如玉,脂香粉氣,馥馥襲人。心知其意不良,愛其柔媚,且共寢以觀其變。遂引之入衾,備極繾綣。至歡暢極時,忽覺此女腹中氣一吸,即心神恍惚,百脈沸湧,昏昏然竟不知人。

  比曉,門不啟,呼之不應,急與主人破窗入,噀水噴之,乃醒,己儽然如病夫。送歸其家,醫藥半載,乃杖而行。自此豪氣都盡,無複軒昂意興矣。

  力能勝強暴,而不能不敗於妖冶。歐陽公曰:“禍患常生於忽微,智勇多困於所溺。”豈不然哉!

  鬼怕貞婦

  餘家水明樓與外祖張氏家度帆樓,皆俯臨衛河。一日,正乙真人舟泊度帆樓下。先祖母與祖母,姑侄也,適同歸寧。聞真人能役鬼神,共登樓自窗隙窺視。見三人跪岸上,若陳訴者;俄見真人若持筆判斷者。度必邪魅事,遣仆偵之。仆還報曰:對岸即青縣境。青縣有三村婦,因拾麥,俱僵於野。以為中暑,舁之歸。乃口俱喃喃作譫語,至今不死不生,知為邪魅。聞天師舟至,並來陳述。天師亦莫省何怪,為書一符,鈐印其上,使持歸焚於拾麥處,雲姑召神將勘之。數日後,喧傳三婦為鬼所劫,天師劾治得複生。久之,乃得其詳曰:三婦魂為眾鬼攝去,擁至空林,欲迭為無禮。一婦俯首先受汙。一婦初撐拒,鬼揶揄曰:“某日某地,汝與某幽會秫叢內。我輩環視嬉笑,汝不知耳,遽詐為貞婦耶!”婦猝為所中,無可置辯,亦受汙。十餘鬼以次媟褻,狼藉困頓,殆不可支。次牽拽一婦,婦怒詈曰:“我未曾作無恥事。為汝輩所挾,妖鬼何敢爾!”舉手批其頰。其鬼奔仆數步外,眾鬼亦皆辟易,相顧曰:“是有正氣,不可近,誤取之矣。”乃共擁二婦入深林,而棄此婦於田塍,遙語曰:“勿相怨,稍遲遣阿姥送汝歸。”正旁皇尋路,忽一神持戟自天下,自入林中。即聞呼號乞命聲,頃刻而寂。神攜二婦出曰:“鬼盡誅矣。汝等隨我返。”恍惚如夢,己回生矣。往詢二婦,皆呻吟不能起。其一本倚市門,歎息而己;其一度此婦必泄其語,數日,移家去。

  餘嚐疑婦烈如是,鬼安敢攝。先兄晴湖曰:“是本一庸人婦,未遘患難,無從見其烈也。迨觀兩婦之賤辱,義憤一激烈心,陡發剛直之氣,鬼遂不得不避之。故初誤觸而終不敢幹也。夫何疑焉!”

  導引求仙者

  劉書台言:其鄉有導引求仙者,坐而運氣,致手足拘攣,然行之不掇。有聞其說而悅之者,禮為師,日從受法,久之亦手足拘攣。妻孥患其閑廢至鬱結,乃各製一椅,恒舁於一室,使對談丹決。二人促膝共語,寒暑無間,恒以為神仙奧妙,天下惟爾知我知,無第三人能解也。人或竊笑。二人聞之,太息曰:“朝菌不知晦陽,蟪蛄不知春秋,信哉是言,神仙豈以形骸論乎!”至死不悔,猶囑子孫秘藏其書,待五百年後有緣者。或曰:“是有道之士,托廢疾以自晦也。”餘於雜書稍涉獵,獨未一閱丹經。然歟否歟?非門外人所知矣。

  貧而鬻妻者

  安公介然言:束州有貧而鬻妻者,己受幣,而其妻逃。鬻者將訟,其人曰:“賣休買休,厥罪均,幣且歸官,君何利焉?今以妹償,是君夫一再婚婦,而得一室女也,君何不利焉。”鬻者從之。或曰:“婦逃以全貞也。”或曰:“是欲鬻其妹而畏人言,故托諸不得已也。”既而其妻歸,複從人逃。皆曰:“天也。”

  士人與狐女狎

  程編修魚門言:有士人與狐女狎,初相遇即不自諱,曰:“非以采補禍君,亦不托詞有夙緣,特悅君美秀,意不自持耳。然一見即戀戀不能去,倘亦夙緣耶?”不數數至,曰:“恐君以耽色致疾也。”至或遇其讀書作文,則去,曰:“恐妨君正務也。”如是近十年,情若夫婦。

  士子久無子,嚐戲問曰:“能為我誕育否耶?”曰:“是不可知也。夫胎者,兩精相搏,翕合而成者也。媾合之際,陽精至而陰精不至,陰精至而陽精不至,皆不能成。皆至矣,時有先後,則先至者氣散不攝,亦不能成。不先不後,兩精並至,陰先衝而陰包之,則陽居中為主而成男;陰先衝而陽包之,則陰居中為主而成女。此化生自然之妙,非人力所能為。故有一合即成者,有千百合而終不成者。故曰不可知也。”問:“孿生何也?”曰:“兩氣並盛,遇而相衝,正衝則歧而二,偏衝則其一陽多而陰少,陽即包陰;其一陰多而陽少,陰即包陽。故二男二女者多,亦或一男一女也。”問:“精必歡暢而後至。幼女新婚,畏縮不暇,乃有一合而成者,陰精何以至耶?”曰“燕爾之際,兩心相悅,或先難而後易,或貌瘁而神怡。其情既洽,其精亦至,故亦偶一遇之也。”問:“既由精合,必成於月信落紅以後,何也?”曰:“精如穀種,血如土膏,舊血敗氣,新血生氣,乘生氣乃可養胎也。吾曾侍仙妃,竊聞講生化之源,故粗知其概。‘愚夫婦所知能,聖人有所不知能’,此之謂矣。”

  後士人年過三十,須暴長。狐忽歎曰:“是鬑鬑者如芒刺,人何以堪!見輒生畏,豈夙緣盡耶!”初謂其戲語,後竟不再來。魚門多髯,任子田因其納姬,說此事以戲之。魚門素聞此事,亦為失笑。既而曰;“此狐實大有詞辯,君言之未詳。”遂具述其論如右。以其頗有理致,因追憶而錄存之。

  義妓救翁

  《呂覽》稱黎丘之鬼,善幻人形。是誠有之。餘在烏魯木齊,軍吏巴哈布曰:甘肅有杜翁者,饒於資。所居故曠野,相近多狐獾穴。翁惡其中夜嗥呼,悉熏而驅之。

  俄而,其家人見內室坐一翁,廳外又坐一翁,凡行坐之處,又處處有一翁來往,殆不下十餘。形狀聲音衣服如一,摒擋指揮家事,亦複如一。闔門大擾,妻妾皆閉門自守。妾言翁腰有繡囊可辨,視之無有,蓋先盜之矣。有教之者曰:“至夜必入寢,不納即返者翁也。堅欲入者即妖也。”已而皆不納即返。又有教之者曰:“使坐於廳外,而舁器物以過,詐仆碎之。嗟惜怒叱者翁也,漠然者妖也。”己而皆嗟惜怒叱。喧呶一晝夜,無如之何。

  有一妓,翁所昵也,十日恒三四宿其家。聞之,詣門曰:“妖有黨羽,凡可以言傳者必先知,凡可以物驗者必幻化。盍使至我家,我故樂籍,無所顧惜。使壯士執巨斧立榻旁,我裸而登榻,以次交接,其間反側曲伸,疾徐進退,與夫撫摩偎倚,口舌所不能傳,耳目所不能道者,纖芥異同,我自意會,雖翁不自知,妖決不能知也。我呼曰:‘斫!’即速斫,妖必敗矣。”眾從其言,一翁啟衾甫入,妓呼曰:“斫!”斧落,果一狐腦裂死。再一翁租趑趄,妓呼曰:“斫!”果驚竄去。至第三翁,妓抱而喜曰:“真翁在此,餘並殺可也。”刀杖並舉,殪其大半,皆狐與獾也。其逃者遂不複再至。

  禽獸夜鳴,何與人事?此翁必掃其穴,其擾實自取。狐獾既解化形,何難見翁陳訴,求免播遷?遽逞妖惑,其死亦自取也。計其智數,蓋均出此妓下矣。

  二女鬼論法僧

  吳青紆前輩言:橫街一宅,舊雲有祟,居者多不安。宅主病之,延僧作佛事。

  入夜放焰口時,忽二女鬼現燈下,向僧作禮曰:“師等皆飲酒食肉,誦經禮懺殊無益;即焰口施食,亦皆虛拋米穀,無佛法點化,鬼弗能得。煩師傳語主人,別延道德高者為之,則幸得超生矣。”僧怖且愧,不覺失足落座下,不終事,滅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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