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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媛第十九

  1.陳嬰者,東陽人。少修德行,著稱鄉黨。秦末大亂,東陽人欲奉嬰為主,母曰:“不可。自我為汝家婦,少見貧賤,一旦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禍有所歸。”

  2.漢元帝宮人既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明君姿容甚麗,誌不苟求,工遂毀為其狀。後匈奴來和,求美女於漢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見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於是遂行。

  3.漢成帝幸趙飛燕,飛燕讒班婕妤祝詛,於是考問。辭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善尚不蒙福,為邪欲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訴;若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

  4.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宮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後出看疾。太後入戶,見直侍並是昔日所愛幸者。太後問:“何時來邪?”雲:“正伏魄時過。”因不複前而歎曰:“狗鼠不食汝餘,死故應爾!”至山陵,亦竟不臨。

  5.趙母嫁女,女臨去,敕之曰:“慎勿為好!”女曰:“不為好,可為惡邪?”母曰:“好尚不可為,其況惡乎!”

  6.許允婦是阮衛尉女,德如妹,奇醜。交禮竟,允無複入理,家人深以為憂。會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範也。婦雲:“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雲:“阮家既嫁醜女與卿,故當有意,卿宜查之。”許便回入內,既見婦,即欲出。婦料其此出無複入理,便捉裾停之。許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唯容爾。然士有百行,君有幾?”許雲:“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

  7.許允為吏部郎,多用其鄉裏,魏明帝遣虎賁收之。其婦出戒允曰:“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既至,帝核問之,允對曰:“‘舉爾所知’,臣之鄉人,臣所知也。陛下檢校,為稱職與不?如不稱職,臣受其罪。”既檢校,皆官得其人,於是乃釋。允衣服敗壞,詔賜新衣。初允被收,舉家號哭。阮新婦自若,雲:“勿憂,尋還。”作粟粥待。傾之,允至。

  8.許允為晉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中,神色不變,曰:“早知爾耳!”門人欲藏其兒,婦:“無豫諸兒事。”後徙居墓所,景王遣鍾會看之,若才流及父,當收。兒以谘母,母曰:“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語,便無所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又可少問朝事。”兒從之。會反,以狀對,卒免。

  9.王公淵娶諸葛誕女,入室,言語始交,王謂婦曰:“新婦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婦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彥雲,而令婦人比蹤英傑!”

  10.王經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經不能用。為尚書,助魏,不忠於晉,被收,涕泣辭母曰:“不從母敕,以至今日”母都無戚容,語之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

  11.山公與嵇、阮一麵,契若金蘭。山妻韓氏,覺公與二人異於常交,問公,公曰:“我當年可以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負羈之妻亦親觀狐、趙,意欲窺之,可乎?”他日,二人來,妻勸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視之,達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當以識度相友耳。”公曰:“伊輩亦常以我度為勝。”12.王渾妻鍾氏生女令淑,武子為妹求簡美對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曰:“誠是才者,其地可遺,然要令我見。”武子乃令兵家兒與群小雜處,使母惟中察之。既而母謂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擬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長年,不得申其才用。觀其形骨,必不壽,不可與婚。”武子從之。兵兒數年果亡。

  13.賈充前婦,是李豐女。豐被誅,離婚徙邊。後遇赦得還,充先已娶郭配女,武帝特聽置左右夫人。李氏別住外,不肯還充舍。郭氏語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剛介有才氣,卿往不如不去。”郭氏於是盛威儀,多將侍婢。既至,入戶,李氏起迎,郭不覺腳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語充。充曰:“語卿道何物?”

  14.賈充妻李氏作女訓,行於世。李氏女,齊獻王妃;郭氏女惠帝後。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經年不決。賈後廢,李氏乃衤付,葬遂定。

  15.王汝南少無婚,自求郝普女。司空以其癡,會無婚處,任其意,便許之。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東海,遂為王氏母儀。或問汝南:“何以知之?”曰:“嚐見井上取水,舉動容止不失常,未嚐忤觀,以此知之。”

  16.王司徒婦,鍾氏女,太傅曾孫,亦有俊才女德。鍾、郝為娣姒,雅相親重:鍾不以貴陵郝,郝亦不以賤下鍾。東海家內,則郝夫人法,京陵家內,範鍾夫人之禮。

  17.李平陽,秦州子,中夏名士,於時以比王夷甫。孫秀初欲立威權,鹹雲:“樂令民望,不可殺,減李重者又不足殺。”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從門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動。入內示其女,女直叫“絕”,了其意,出則自裁。女甚高明,重每谘焉。

  18.周浚作安東時,行獵,值暴雨,過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絡秀,聞外有貴人,與一婢於內宰豬羊,作數十人飲食,事事精辦,不聞有人聲。密覘之,獨見一女子,狀貌非常,浚因求為妾。父兄不許。絡秀曰:“門戶殄瘁,何惜一女?若聯姻貴族,將來或大益。”父兄從之。遂生伯仁兄弟。絡秀語伯仁等:“我所以屈節為汝家作妾,門戶計耳!汝若不與吾家作親親者,吾亦不惜餘年!”伯仁等悉從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

  19.陶公少有大誌,家酷貧,與母湛氏同居。同郡範逵素知名,舉孝廉,投侃宿。於時冰雪積日,侃室如懸磬,而逵馬仆甚多。侃母語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為計。”湛頭發委地,下為二(髦毛換皮)。賣得數斛米,斫諸屋柱,悉割半為薪,剉諸薦以為馬草。日夕,遂設精食,從者無所乏。逵既歎其才辯,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裏許。逵曰:“路已遠,君宜還。”侃猶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陽,當相為美談。”侃乃返。逵及洛,遂稱之於羊卓、顧榮諸人,大獲美譽。

  20.陶公少時,作魚梁吏,嚐以坩差餉母。母封差付使,反書責侃曰:“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

  21.桓宣武平蜀,以李勢妹為妾,甚有寵,常著齋後。主始不知,既聞,與數十婢拔白刃襲之。正值李梳頭,發委藉地,膚色玉曜,不為動容,徐曰:“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主慚而退。

  22.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誅,將戮玉台。玉台子婦,宣武弟桓豁女也,徒跣求進。閽禁不內。女厲聲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門,不聽我前!”因突入,號泣請曰:“庾玉台常因人腳短三寸,當複能作賊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遂原玉台一門。

  23.謝公夫人幃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暫見,便下幃。太傅索更開,夫人雲:“恐傷盛德。”

  24.桓車騎不好著新衣,浴後,婦故送新衣與。車騎大怒,摧使持去。婦更持還,傳語雲:“衣不經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著之。

  25.王右軍郗夫人謂二弟司空、中郎曰:“王家見二謝,傾筐倒庋;見汝輩來,平平爾。汝可無煩複往。”

  26.王凝之謝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還謝家,意大不說。太傅慰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才亦不惡,汝何以恨乃爾?”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27.韓康伯母,隱古幾毀壞。卞鞠見幾惡,欲易之。答曰:“我若不隱此,汝何以得見古物?”

  28.王江州夫人語謝遏曰:“汝何以都不複進?為是塵務經心,天分有限?”

  29.郗嘉賓喪,婦兄弟欲迎妹歸,終不肯歸。曰:“生縱不得與郗郎同室,死寧不同穴!”

  30.謝遏絕重其姊,張玄常稱其妹,欲以敵之。有濟尼者,並遊張、謝二家,人問其優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

  31.王尚書惠嚐看王右軍夫人,問:“眼耳為覺惡不?”答曰:“發白齒落,屬乎形骸;至於眼耳,關於神明,那可便與人隔?”

  32.韓康伯母殷,隨孫繪之之衡陽,於闔廬州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孫,時來問訊。謂鞠曰:“我不死,見此豎二世作賊!”在衡陽數年,繪之遇桓景真之難也,殷撫屍哭曰:“汝父昔罷豫章,徵書朝至夕發。汝去郡邑數年,為物不得動,遂及於難,夫複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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