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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粵西遊日記四

  丁醜(公元1637年)

  十二月十一日夜雨達旦。

  餘苦瘡,久而後起。然瘡寒體憊,殊無並州之安也。時行道莫決,〔聞靜聞決音,必定骨雞足山,〕且問帶骸多阻,餘心忡忡,乃為二鬮請於天寧寺佛前,得帶去者。餘乃冒雨趨崇善,以銀畀僧寶檀,令備蔬為明日起室之具。晚抵梁店,雨竟不止。

  十二日雨不休,午後小止。餘市香燭諸物趨崇善,而寶檀、雲白二僧欲瓜分靜聞所遺經衣,私商於梁店,為互相推委計,謂餘必得梁來乃可。而梁故堅不肯來,餘再三苦求之,往返數四,而三惡互推互委,此不肯來,彼不肯去。及餘坐促,彼複私會不休。餘不識其展轉作奸,是何意故?然無可奈何。惟日夜懸之,而彼反以詬gòu言交詈lì惡語相罵焉。

  十三日晨起,求梁一往崇善,梁決意不行。餘乃書一領,求梁作見領者,梁終不一押畫押。餘複令顧仆求二僧,二僧意如故。

  乃不得已,思鳴之於官,先為移寓計。

  遂入城,得鄧貢士家舊房一間。

  乃出城,以三日房錢畀梁,移囊入城。

  天色漸霽。然此寓無鍋,市罐為晚餐,則月色皎然,以為晴霽可望矣。

  十四日早聞衙行躡屐聲,起視之,雨霏霏如故。令顧仆炊而起,書一揭揭帖,具有揭發性質的私人文書令投之郡太守吳公。而是日巡方使者自武緣來,吳已往候於郊,顧仆留偵其還。餘坐雨寓中,午餘,餘散步察院前,觀左江道所備下程及宣化縣今作南寧市所備下馬飯,亦俱豐腆。

  還寓,顧仆以郡尊未還,請再從崇善求之。餘複書,顧畀之去,仍不理焉。

  太平、南寧俱有柑,而不見橘。

  餘在向武反食橘數枚。

  橘與柑其形頗相似。

  邊魚南寧頗大而多,他處絕無之。巨者四五觔jīn同“斤”,小者亦二三觔,佳品也。鯽魚頗小而少,至大無出三寸者。

  十五日五更峭寒,天明開霽。自初一早陰至此,恰半月而後晴朗。是日巡方使者駐南寧,接見各屬吏。餘上午往觀,既午,吳郡侯還自左江道,令顧仆以揭往訴靜聞事,吳亦不為理,下午出城覓車夫,複俱不得,忡忡而已。

  十六日明爽殊甚。五鼓,巡方使者即趨太平府。其來自思恩,亦急迫如此,不知何意。

  想亦為交彝壓境而然耶!

  然不聞其調度若何,此間上下俱置之若罔聞也。仍令顧仆遍覓車夫,終不可得。

  南寧城北狹西闊,北乃望仙坡來龍,西乃瀕江處也。北、東、南各一門,皆偏於角上,惟西麵臨江,有三門。

  十七日再備香燭素蔬往崇善,求雲白熟而奠之,止索戒衣、冊葉、竹撞即袈裟,經卷,竹箱,其他可易價者悉不問。雲白猶委推諉候寶檀回。乃先起窆白骨,一瓶幾滿。中雜炭土,餘以竹箸逐一揀取,遂竟日之力。仍以灰炭存入瓶中,埋之舊處,以紙數重裹骨,攜置崇善寺外,不容帶入。則寶檀歸矣。

  見餘索冊、撞,輒作盜賊麵孔向餘曰:“僧死已安窆,如何輒發掘?”以索自鎖,且以鎖餘。餘笑而度猜度之,蓋其意欲餘書一領,虛收所留諸物也。時日色已暮,餘先聞其自語雲:“汝謂我謀死僧,我恨不謀汝耳!”餘憶其言,恐甚,遂從其意,以虛領畀之,隻得戒衣、冊葉,乃得抱骸歸。昏暮入鄧寓,覓燭,重裹以拜,俱即戒衣內著。包而縫之置大竹撞間,恰下層一撞也。是日幸晴霽,故得揀骨涯濱幾近竟日,還從黑暗中,見沙堤有車,以為明日行可必矣。

  十八日早起則陰雨霏霏,街衢qú十字路口濕透。餘持傘覓夫,夫之前約者,已不肯行。

  出沙堤覓車,車又不複得。

  乃還寓,更令顧仆遍索之城外,終無有也。

  十九日晨得一夫,價甚貴,不得已滿其欲,猶推索再三,上午乃行。雨色已開,陰雲未豁。出朝京門,由五公祠即望仙坡。東麓東北行。五裏,過接官亭,有小水自西北注東南。又五裏,越一岡,連涉南行小水。又五裏,有一溪較大,亦自西北向東南注,此即向往清秀所過香象橋之上流也。蓋郡北之山東西屏峙,西撫於石步墟,東極於司叛之尖山,皆崇峰聯屬如負扆yǐ屏風。

  其中南走一支,數起數伏,而盡於望仙坡,結為南寧郡治。又東再南走一支,南盡於清秀山而為南寧之下砂。此水其腋中之界也,有木梁架溪上,渡梁,遂登岡阜。又五裏,越一最高岡脊,東下有泉一窞在脊畔,是曰高井。由是三下三上,屢渡小水,皆自東南注西北,始知其過脊尚在東,此皆其回環轉折之阜,流自西北注者,即西轉而東南下木梁大溪者也。共四裏,又越一岡脊而下,其脊高不及高井之半,而實為西北來過脊以趨清秀者也。下脊又二裏,再渡一溪,其流亦自西北注東南。

  過溪上岡又二裏,為歸仁鋪,三四家在岡頭而已。又東北望尖山而行,七裏為河丹公館,亦有三四家在岡頭,乃就飯焉。又東北行,屢涉南流小水,五裏,一溪頗大,有木梁架之,至長於前二溪。其溪蓋自北崇山中來,有聚落倚其上流塢中,頗盛。越梁東上岡,是為橋村墟趕集,數十家之聚。時方趁墟,人聲沸然。於是北望尖山行,又屢涉東南流小水,十二裏,北渡一木梁頗大,又三裏而至施湴bàn驛,日將晡矣,歇於店。

  二十日五更起,飯而行,猶昧爽也。由施湴東北行二裏,為站墟。又一裏,降而下,渡一溪,木梁亦長。越溪東上,共一裏,逾一岡,已越尖山東北矣。途中屢越小水,皆北而南。又十二裏,橫徑平疇中,其處北近崇山,南下平塢,西即所逾之岡,東則崇山東盡,轉而南行,繚繞如堵牆環立。

  又東二裏,複得大溪自北山南注其內,溪北大山之下,聚落甚盛,曰韋村。大山負扆立村後,曰朝著山。渡溪橋,東上崇岡即南下之脊,為清秀之東郡城第二重下砂也。按《郡誌》,東八十裏有橫山,高險橫截江河,蓋即此山南走截江而聳起者也。宋置橫山寨,為市馬之所。又東北二裏,有三四家在山岡,曰火甲鋪。於是北下行山塢間,四麵皆山,水從東南透夾去。屢涉細流,五裏,遂北折入山夾。兩山東西駢立,從其中溯流北上,共十裏,山夾束處匯塘塸ōu積聚水,有三四家踞山脊中度處,兩崖山甚逼,乃名曰關山,土人又名曰山心。按《誌》,昆侖山在郡城東九十餘裏,必此地無疑。

  然詢之土人,皆曰昆侖關在賓州南,即謝在杭《百粵誌》亦雲然。按賓州南者乃古漏關,非昆侖也。世因狄武襄即獲青駐賓州,以上元即正月十五日饗士,夜二鼓被昆抵達侖,遂以賓州古漏當之。至今在南寧者,止知為關山,而不知昆侖;在賓州者,皆以為昆侖,而不知為古漏。若昆侖果在賓州南十裏,則兩軍已對壘矣,武襄十日之駐,二鼓之起,及曙之破,反不足為神奇矣。飯於氓舍,遂東北下山。一裏,有大溪自北而南,其流湯湯,入自南寧境,尚無比也。蓋關山南北水雖分流,猶南下鬱江。於是溯其流北行山夾間,其山屢開屢合,又十四裏,得百家之聚,曰長山驛。聚落在溪之西。其北有兩溪來會,一自西北,一自東北。二水會合,其北夾而成岡,有墟舍在其上,甚盛。乃渡其西北來之溪,陟橋登墟,循東北來溪之右溯之行。又十裏,溪水自東北盤塢中來,路由北麓而上,得數家之聚,曰裏段墟,乃邕、柳界牌嶺之南麓也。

  其去界牌尚十裏。此地猶屬宣化。

  蓋邕、柳之水以界牌嶺而分,北下者由思籠西轉武緣高峰嶺西入右江,南下者入鬱江。此界牌嶺南流之水,經長山而南,餘以為即伶俐水之上流也。然土人雲:“伶俐水尚東隔一山;此水出大中港,其港在伶俐之西”雲。是日至裏段,約行六十裏,日才過午,夫以擔重難行,且其地至思籠四十裏,皆重山,無村可歇,遂稅駕不前。

  二十一日平明,自裏段北行,複下山,仍與北來水遇。

  溯之入五裏,水左右各有支流自山腋來注,遂渡一小橋,乃西北來支流也。又四裏,又渡小橋,越溪之東,東北山夾又有支流下注。又北一裏,始北上登嶺,西瞰其流自西夾中來,則裏段、長山大溪之發源處矣。北上半裏,東入一隘門,其東有公館焉,是為邕、柳分界處。

  門以內屬賓州。公館惟中屋為瓦,其門廡俱茅所蓋。館門東向,其前後環壑為田,而南北更峙土山。

  其水猶西墜館右峽中,蓋即前西麓登山時所見,東北夾支流下注之上流也。其隘土人名為界牌嶺,又指為昆侖關。按昆侖為南寧地,去郡東九十五裏;茲與賓分界,去南寧一百二十裏,其非昆侖可知。今經行者見其處有隘,遂以昆侖當之。

  故《西事珥》雲:“昆侖關不甚雄險,其上多支徑,故曰:”欲守昆侖,須防間道。

  ‘“亦誤謂此也。又平行嶺夾,則田塍之東瀦而為塘。三塘連匯,共半裏,塘盡,複環為田。

  (田)之南巨山橫峙,田之北列阜斜騫,而田塍貫其間,即過脈處也,其東,水北流矣。餘切以小脈自北南過,及隨水東北下,抵思籠而問之,始知其水猶西北轉武緣南之高峰,而出右江,則此脈乃自南而北渡,北起為陸蒙山,迤邐西行,過施湴尖峰,又西走而分支南結為南寧,其直西又西為羅秀,又西為石步,又西盡於王宮,則右江入鬱之東岸也。自過脈處又東半裏,乃下,又半裏,下抵塢中。隨水東北行,望前山一峰尖而甚高,雲氣鬱勃,時漫時露。五裏,漸抵尖峰之南,渡溪而北又二裏,始見路左西山下有村倚焉。又東渡溪,於是循溪東而北向行。三裏,已出尖峰之西麓,溪流東齧麓趾,路乃盤崖北上。轉出崖北,二裏,東北下,已繞尖峰之北矣。

  又行塢中二裏,有小水南自尖山北夾來,北與界牌之水合,有小橋,渡之,是為上林縣界。

  自界牌嶺來至此皆為賓州境,而是水之東又為上林境,以上林之思籠一驛孤懸獨界其中也。

  過橋,複東北升陟岡陀,四裏抵思籠今作思隴,村落一區在岡頭,是為思籠驛。按《誌》,思籠廢縣,昔為南寧屬,不知何時割屬上林。其地東西南皆賓州境,惟西北五十裏至上林縣。

  〔驛南麵曰高尖山;北麵崇山並障,東曰北鬥山,西曰曬曲嶺;遙山層疊正西者,曰陸蒙山。溪自界牌嶺東北至此,扼於北山,遂轉西南去。惟陸蒙隔於溪西也。〕先是,雨色濛濛,初擬至思籠而止;及飯,而日色尚早,夫恐明晨雨滑,遂鼓勇而前。由思籠遂東下塢中,溯細流東行,一裏,田夾既盡,複瀦水為池。其池長亙一裏,池盡複環塍為田,其南北皆崇山壁夾,南為高尖之東北垂,北為北鬥之東南垂,其中夾而成田。共半裏,即二山度脈之脊,水至是遂分東北與西南二派,東北者入都泥江,西南者入右江,〔為黔、鬱兩江脊,〕水之派至是始分。過脊,隨水東北行峽中,其峽甚束。又半裏始降而下,有坊焉,複為賓州界。蓋賓州之地,東西夾思籠一驛於中,為上林南界者,橫過僅七裏雲。

  既下,山愈逼束,路益東轉,已越高尖山之東麓矣。

  按《誌》:“賓州南四十五裏有古漏山,古漏之水出焉。其關曰古漏關。”即此矣,然土人無複知者。

  隨水東又三裏,山峽漸辟,又六裏,漸出峽,始東望遙峰甚高,雙尖駢起者,為百花山。

  水折而北,路亦隨之,山乃大辟。六裏,為雙峰洞,陽有廟東向,曰陳崇儀廟,乃把宋守陳曙者。依智高之亂,曙為賓守,以兵八千戰於昆侖,兵潰,經略狄青以軍法斬之,土人哀而祀焉。後韓都督征蠻,見有白馬朱衣而導者,知為曙顯靈,故拓而新之。其地亂山回伏,無雙峰特聳;若百花駢擁,雖望而見之,然相距甚遙,不知何以“雙峰”名洞。碑曰:“在賓州三十裏。”又北二裏,有小水自西塢出,東注於大溪。即古漏水。

  又三裏,乃渡大溪之東,溪乃東轉,路亦從溪南隨之。共東十裏,溪北之山東盡,溪南之山亦漸東轉而南,是為山口。

  其東平疇一望,天豁嵐空,不意萬山之中,複有此曠蕩之區也!

  東望五裏,為丁橋村,又東十裏為賓州,皆在平楚中。

  謝肇淛zhé雲:“昆侖在賓州南十裏。”此何據也?

  少憩山口,征三裏路於途人。知者雲:“當從此東北行,由北小嶺入,是為口村。其道為徑,可無賓州之迂。”時甫下午,日色大霽,遂由出口北渡大溪,從平疇中行。十裏,抵北界小山下。其山頗低,自山口之北回環東北行,至此有村落依之。由村東又東北行五裏,越山之北,複有塢自西而東,路橫涉之。二裏,有水亦自西而東注,架小橋於上渡之。又北一裏,直抵北山下,其山乃北第二重東行小支。又有水直逼山麓,自西向而東,架橋亦與前溪同。

  度橋即北向登山,山巔有堡一圍,名竹馬堡,乃二年前太平節推吳鼎元,高州人。署賓州所築,招狼兵五十名以扼要地者。上山半裏,又從山上北行半裏,山北有水一塘,橫浸山麓,四麵皆山峽環之。下山又半裏,北望公村尚在塢北二裏外,擔夫以力不能前,乃從山北麓東行半裏,投宿小村。村不當大道,村人初不納客,已而一婦留之,乃南都即今南京市人李姓者之女,聞餘鄉音而款留焉。其夫姓鄧,隨驛騎至南寧。

  二十二日是為立春日。晨起,陰雲四合。飯而北行田塢間。二裏,抵北山下,是為公村今作公車。由村東越山而北,三裏下及北麓,始見北向擴然,漸有石峰透突。蓋自隆安西嶺入,土山崇卑不一,皆純土而不見石,至此始複見崢嶸麵目矣。於是複行平疇中,一裏,北過一板橋,有小水亦自西而東。

  又北行四裏,抵北小山下,有水從山下漱南麓而東,架橋渡之。

  遂穿山腋而北,於是北行陂陀間,西望雙峰峻極,氤氳雲表者,大明山也。其山〔在北鬥山西北,〕為上林、武緣分界。按《誌》,上林、武緣俱有鏌鋣、思鄰二山,為二縣界,曰鏌鋣而不及大明,豈大明即鏌鋣耶?又北五裏,有大溪西自大明山東流而去,是又為賓州、上林之界,其水較古漏諸溪為大,故不能梁而涉焉。由溪北又三裏,登一岡,是為思洛墟,賓州北來大道至墟而合。遂西北行,共十二裏過白墟,又三裏為牧民堡,有賣飯於岡頭者,是為賓州往上林、三裏中道也。又西北行十裏至開籠山,〔一名雞籠,〕已直逼北界石山下。由岐北入石山夾中,其山千百為群,或離或合,山雖小而變態特甚。

  〔有分三岐者,東岐大而高,中次之,西岐特銳,細若竹枝,詭態尤甚;有聳立眾峰間,卓高而直如簪筆者。〕由其西轉而北,入石山峒中。

  五裏,北至楊渡今作洋渡,一大溪西由上林崇山中東流至此,直逼北麵石山下,又有一溪北由三裏山峽中南向入之,二流合而其溪即清水江愈大,循石山而東,抵遷江入都泥焉。方舟渡北山下,有賣飯者當道,渡者屢屢不絕,遂由其東溯南來溪西岸入峽。

  其峽或束或開,高盤曲峙,左右俱有村落。十裏,峽複大開,四山圍繞,中成大塢。有一峰當塢起平疇中,四旁無倚,極似桂林之獨秀、向武之瑞岩,更小而峭。路過其西,忽樹影倒垂,天光中透,亟東入之,則其中南北中迸。

  南竅複有巨石自洞頂當門外倚,界洞門為二,門內裂竅高數丈,闊丈五,直透峰北者五六丈。

  出北竅,其上飛崖倒覆,騫騰而東,若複道回空,懸樹倩影。

  複入其內,又西通一竅,西北轉而出,其中宛轉,屢有飛橋上懸,負竇層透,又透西門焉。一峰甚小,下透四門,中通二道,亦琅岩之具體而微者,但琅岩高迥,而茲平狹耳。由岩北又北三裏,為桂水橋,溪水自西北漱崖,而南崖瞰溪臨橋。昔有疊石為台,構亭於上者,曰來遠亭,今止存荒址矣。

  越橋東,又北二裏,為三裏城。城建於萬曆八年,始建參府,移南丹衛於此,以鎮壓八寨雲。時已過午,稅駕於南城外陳隊長家。其人乃浙之上虞陳氏也,居此二十年矣。晚日甚麗,餘乃人城謁關帝廟,換錢於市而出。及就寢,雨複大作。

  二十三日晨起雨止。既而日色皎然,遂令顧仆浣衣濯被,餘乃作與陸參戎即參將書,並錄《哭靜聞》諸詩椷封信之,以待明晨投入。迨暮,日複墜黑雲中。

  二十四日晨起,雨複作。上午以書投陸君。陸,鎮江人也,鎮此六年矣。

  名萬裏。

  得書即令一把總以名帖即今之名片候餘,餘乃入謁,為道鄉曲,久之乃別。

  陸君曰:“本當即留款,以今日有冗,詰朝耑同”專“候耳。”蓋是日乃其孫伯恒初冠,諸衛官有賀燕也。

  餘返寓,雨紛紛不休。

  陳主人以酒飲餘,遂醉而臥。

  二十五日晨起漸霽,餘作程紀於寓中。上午,陸君以手書訂約訂餘小敘,盡返所饋儀。餘再作書強之,為受金穀秋香卷。下午,入宴於內署,晤陸君,令弟玄芝昆仲俱長厚純篤dǔ忠實,極其眷愛焉。

  二十六日晨起,入謝陸君,遂為下榻東閣。閣在署東隅,喬鬆浮空,幽爽兼致,而陸君供具豐腆,惠衣襪褲履,諄諄款曲,誼逾骨肉焉。是日,陸君出新舊諸報即邸,報也,是傳達政令,通報消息,由封建中央主辦的報紙見示,始知石齋先生已入都,又上二疏,奉旨責其執坳,複令回話,吏部主政熊文舉以疏救之。

  又知鄭峚màn陽之獄擬戍,複奉旨欲加重刑,刑部尚書任為鐫三級焉。至六月,錦衣衛以病聞。又知錢牧齋即錢廉益,曾作《徐霞客傳》為宵人即小人也上疏,以媚烏程,遂蒙迨dài逮捕入都,並瞿式耜sì俱下獄。

  撫寧侯朱國弼等疏攻烏程,六月間,烏程始歸,鄭、錢獄俱未結。

  二十七日雨。

  二十八日稍霽。陸公特同餘遊韋龜岩。岩在三裏西十裏。

  二十九日複雨。

  三十日複雨。

  戊寅(公元1638年)正月初一日陰雨複綿連,至初六稍止。陸君往賓州,十一日歸。

  十三日遊獨山岩,又小獨山。

  十五日雨中往遊周泊隘。隘在三裏東二十五裏。晚酌南樓,觀龍燈甚盛。

  二十七日同陸伯恒遊白崖堡岩洞。洞在楊渡西,北向高洞三層,又東南向深洞,內分二支。入宿白崖哨官秦餘家。

  二十八日陸公昆仲至,同遊青獅岩。

  岩在楊渡東南,過渡四裏乃至。其岩東西直透,東門平,西門高,洞內下甚寬平,上兩層中空透頂。西門內可望而高不可上,須由山北小竇攀崖而入,下臨西門之頂。又東入深奧,又北透重門,俱在絕壁之上。

  是日酌於洞中,有孫、張、王三指揮使同飲。

  既乃觀打魚於江畔,抵暮歸,乃病。

  二十九、三十兩日餘臥屙kē病東閣。天雨複不止。

  二月初一日稍霽。

  初二日複雨。是日餘病少愈,乃起。

  初三日雨中複往青獅潭觀打魚。

  先是張揮使即指揮使簡稱言,青獅岩之南有雞籠山,亦有大岩,故陸公以騎送餘至此,命張往同遊。張言雨中不可入,且久無遊者,固阻餘,仍冒雨歸。

  自後餘欲辭陸公行,陸公擇十三日為期。

  連日多雨,至初九稍霽。陸公命內侄劉玉池、嘉生昆仲並玄芝、伯恒各分日為宴餞餘。因出演武場,伯恒、二劉為走馬命射。演武場周圍有土城,即鳳化縣址也,在城東。

  十一日早聞雨聲,餘甚恐為行路之阻。及起,則霽色漸開。至晚,餞餘於署後山亭。月色皎然,鬆影零亂,如濯冰壺,為之醉飲。

  十二日日色甚麗。自至三裏,始見此竟日之晴朗。是日陸公自餞餘,且以厚贐jìn錢財或禮物為饋,並馬牌、薦書相畀,極繾綣qiǎnquǎn情意深厚纏綿之意,且訂久要焉。

  何意天末得此知己,豈非虞仲翔即虞翻,三國時吳國經學家,孔融曾看過他的《易》學著作,認為以他為知己而一生無憾,後以其名代稱知己之所為開頤者乎?

  十三日五鼓,雨聲複作。既起,雨止,雷聲殷殷。陸公親為治裝畢,既飯,送至轅門,命數騎送餘。遂東出東門,過演武場,抵琴水橋,伯恒與蘇友陳仲容別去。又一哨官王姓者以騎來,與劉玉池同送渡琴水橋。又東一裏,北向入山,升陟阪壟,東北十四裏,抵一最高石峰之麓,有一土阜西綴石峰之下,是為左營。

  其石山東即羅洪洞賊。

  營北一裏有墟場,趁墟者多賊人。然墟無他物,肉米而已。又北行,皆東石西土。

  共七裏,有石崖夾道,豎峰當門,乃金雞山也。透山腋二裏,北複開間峽北去。又十裏,為後營。營在西土山之上,東支則石峰參差,西支則土山盤錯。營於山巔,土山形如船。

  其石山東乃那良賊寨。

  哨官楊迎款甚勤。

  楊號耀先,閩漳州人。

  欲往遊東岩,以雨色複來,恐暮,乃止。

  自舊年十二月廿三日入三裏,至今二月十三日由三裏起程,共五十日。

  三裏磚城,周回大三裏。東西皆石山排列,自後營分枝南下,中有土山一支,至此而盡,又起一圓泡,以城環之。

  參府即倚泡建牙即衙,官府衙門。府周圍喬鬆石餘,〔高刺雲霄,〕幹大皆〔三人〕合抱。餘以為數百年物。按碑,乃隆慶初年建府時所植,〔栽逾六十年,〕地氣湧盛如此。

  城久頹,且無樓櫓lǔ望樓,陸公特增緝修築雉堞,創三門樓。

  東、西、南三門。惟直北當府無門。

  南門之外,又建南樓,以壯一方之形勢。

  餘有《南宣樓記》。

  又前,則東西二溪交於匯水橋,二溪,西大而東小,俱發源後營之東、西穀,〔合〕而下洋渡。

  而獨山岩又中峙為下流之鑰,前又有獨山村之山為第二重鑰。

  三裏之界,南逾楊渡或作洋渡。

  抵雞籠山,〔共二十裏。〕北過後營抵分脊嶺,共五十裏。

  昔時脊北那曆、亥岸二村,北並藍澗俱順業裏屬,今已淪為賊窟。

  東抵周泊隘,共二十五裏。

  西抵蘇坑,五十五裏。

  縱橫皆七十裏。名“三裏”者,以昔為賊踞,王文成即王守仁也平八寨,始清出之,編戶三裏:一曰上無虞,二曰下無虞,三曰順業裏。

  今順業北境與八寨接壤者十餘裏,那曆、玄岸並藍漳皆賊踞為巢。

  曾置鳳化縣,即今演武場周圍土城,遺址尚存。隨廢,後以南丹衛遷此,而設參府鎮之。田糧初輸衛收,後歸上林縣,而民以不便,複紛紛議歸衛矣。

  三裏以洋渡為前門,有〔李依〕江西自上林縣大明山發源,東流至此,橫為楊渡。渡之南則石峰離立,若建標列戟;渡之北則石峰回合,中開一峽,外湊如門,有小江自北而南,注於洋渡下流,〔即匯水橋下合流水也。〕溯小江西岸入峽,宛轉俱從兩界石山中,北行數裏,兩界山漸開漸拓,中環平疇,有獨山村界其中,〔一石山中立溪西〕為外案,又有獨山岩為內案。於是東西兩溪之水前合而南去,北麵石山愈開,土山自北而來,結為城治焉。城北土山中懸,直自後營西北夭矯而下,至此而盡。其東西兩界石山回合如抱,愈遠愈密,若天成石郭,另辟一函蓋於中者,蓋西來之脊高峙為大明山,分支東走,環繞於蘇坑南北者,遂為西界之障;又北轉而東抵後營之後,乃中分土山一支,直南四十裏而結三裏,若萼中之房;其分支東度者,又南轉環繞為東界之障。故周泊今作刁泊、蘇坑兩處,為三裏東西之腋,正中與城治相對。其處〔東西〕最拓,若萼之中折處焉。由周泊而南,漸轉漸合,至洋渡而西向臨溪,則青獅廟之後崖也。由蘇坑而南,漸轉漸合,至洋渡而東向臨溪,則白崖堡之東崖也。

  二崖湊合於洋渡,即所入之前門,若萼之合尖處焉。

  東西兩溪,俱在兩界石山之內,土山北自後營盤伏而來,兩源遂夾而與俱。西界者,南至羅墟今作羅圩北,又合一繞城西,又西抵石村,合汛塘之水,乃東南出匯水橋下,合東溪。

  東界者,南至琴水岩東,又南出琴水橋,又合一東來之水,曲折抵東南石峰下,又穿流山峽中,乃西出而合西溪。二水合而南,經兩獨山,瀠之,又〔南〕注於洋渡之東。大江西下,此水北下,合並東去。其西北之夾,即洋渡;東北之夾,為青獅廟後崖。

  韋龜洞,在城西十裏韋龜村今作韋歸。西由汛塘今作信桃逾佛子嶺而北,其路近:北由羅墟轉石山嘴而南,其路遠。其中群峰環繞,內拓平疇,有小水自北而南,分流石穴而去。

  惟北麵石山少開,亦有獨峰中峙若標。

  韋龜之山自東南中懸,北向而對之,函蓋獨成,山水皆逆,真世外丹丘也。數十家倚山北麓,以造紙為業,棲舍累累,或高或下,層嵌石隙,望之已飄然欲仙。其西即洞門,門亦北向。初入甚隘而黑,西南下數步,透出石隙,忽穹然高盤,劃然內朗。其四際甚拓,而頂有懸空之穴,天光倒映,正墜其中。北向躋石而上,乳柱前排,內環平台,可布幾席;南向拾級而下,碧黛中匯,源泉不竭,村人之取汲者,鹹取給焉。平台之前,右多森列之柱,幢蓋駢錯,紋理明瑩;左多層疊之塊,獅象交踞,形影磊落。

  其內左右又可深入焉。

  秉炬由右西向入,漸下漸岐,而南可半裏,又開一壑而出。秉炬由左東向入,漸躋漸逾而北,可半裏,又轉一竇而還。聞由右壑梯險而上,其入甚深;然覓導不得,惟能言之,不能前也。是岩外密中寬,上有通天之影可以內照,下有逢源之竅不待外求,一丸塞口,千古長春。

  〔三裏雖岩穀絕盛,固當以是岩冠。〕況其外村居,又擅桃源、穀口之勝乎?

  琴水岩,在城東六裏琴水橋之北,中支土山東南盡處也。

  東溪自北環山之東。土山既盡,獨露石山一拳,其石參差層遝。山南亦有數家之村。洞在村西山半,其門南向。初入窪而下,甚欹側;北進數丈,秉炬逾一隘,轉而西,始穹然中高,西透明穴,北有暗竅;當明處有平石闊三丈,臥洞底如墜,可攀而憩焉。秉炬窮暗竅,數丈而隘,躋其上,亦不能深入。

  乃仍出至平石,躋西穴而出,則山之西麵也。

  下山,仍轉山前,騎而周周遊玩之。洞前稍下,其東亦開一岩,門亦南向,外高而中淺,村人積薪於中焉。其北又開兩岩,一上一下:上者在重崖,無路;下者多瀦水,然亦不能與前通也。

  佛子嶺北岩,在城西七裏汛塘村之西。佛子嶺者,石山自西分支而東,東為汛塘、仙廟諸峰,而嶺界其間,石骨嶙嶙。逾嶺而北下,則韋龜村西塢之水,南流而抵其麓,傾入洞焉。洞門北向甚豁,中回環成潭,潭中瀦水淵澄,深不可測,潭四周皆石壁無隙。

  聞其南有隙在水下,大潦lǎo雨水從北搗下,洞滿不能容,則躍而出於山南之崖。蓋南崖較高,水涸則瀦於北而不泄,中滿則內激而反射於外,其交關之隙,則中伏雲。

  門右穿旁竇,南抵潭東涯上。

  其上有石高蛩潭旁,上與洞頂不即不離,各懸尺許,如鵲橋然。

  坐橋下而瞰深潭,更悠然也。

  佛子嶺南岩,在佛子嶺之南。其門南向,前有石澗天成若槽,有橋橫其上。時澗中無水,即由澗入洞。洞外高岩層穹側裂,不能宏拓。北入洞,止容一人,漸入漸黑,而光滑如琢磨者;其入頗深,即北洞泄水之道也。蓋水大時北洞中滿,水從下反溢而出此,激湧勢壯,故洞與澗皆若磨礪以成雲。

  佛子嶺西北岩,在佛子嶺西北一裏,其門東向。韋〔龜〕村西塢之水自北來,又分流一澗,西抵此洞前,忽穴地下墜。洞臨其上,外門高朗,西入三、四丈即止。洞南有一隙,亦傾側而下,漸下漸黑,轉向西南,無炬而出。聞下與水遇,循水西南行,即透出後山。乃知此村水墜穴,山透腹,亦與向武〔百感〕一轍也。

  獨山岩,今名砥柱岩,在城南四裏。此地有三獨山,皆以旁無附麗得名:一在溪東岸,與東界石山近,其山小而更峭;一在此山南五裏,障溪而東環之,其山突而無奇;獨此山既高而正當其中,與向武之琅山岩相似,省中之獨秀無此峭拔,亦無此透漏也。其岩當山之腹,南北直透。南門高迸如裂闕,其前有巨石,自岩頂分跨而下,界為兩門,正門在東,偏門在西南,皆有古木虯藤倒掛其上,輕風飄曳,漾翠飛香,甚異也。

  岩中如合掌而起,高數丈,〔闊一丈五尺,〕平通山後〔者五、六丈。〕上有飛崖外覆,下有湧石如欄,南北遙望,眾山排闥,無不羅列獻於前。岩之中分竅西透,亦轉而北,又通一門,其內架閣兩重,皆上穿圓竅,人下竅行,又若透橋而出者。此一洞四門相通,山甚小而中甚幻也。惟東向不通。其崖外又有一門東向,而西入深亦數丈,是又各分門立戶者。

  小獨山岩,在城東南五裏,與砥柱東西相向,夾小江而立。自砥柱東望,似此山偏與東界近;自此山西望,又似砥柱偏與西界近;自其中望之,其實兩山之去東西兩界各懸絕等也。山小於砥柱,而尖銳亦甚,極似一浮屠中立者。下亦通一門,有石跨其外而不甚高。

  西透小隙而上,懸崖之側,有石平峙為台。

  其上懸絕處,有洞南向甚深,若能梯階而升,亦異境也。遊砥柱日獨隨一騎導而浮江,並盡此勝。

  白崖堡南岩,在城南十六裏。由洋渡北岸溯江西行,轉入山塢則堡在其中。蓋其山南北回合,又成一洞天矣,洞在南山之上,重門北向,高綴萬仞之壁,自堡中望之,即在舉首間,而無從著足。岩下石腳外插,亦開裂成紋。初開捱數隙,如升層樓,而不知去洞猶甚遠;複出重之,而後覺槍榆枋者榆樹和檀木挺立,無及於垂天之翼也。既而土人秦餘至,為秉炬前導,仍從山口出,循南山之東而轉其南始拾級上,得一門東南向,是為後洞,〔正對卓筆、青獅岩諸峰。〕由洞中東北上躋,乃暗而需炬,更轉而北,其上甚峻,遙望天光中透矣,益攀躍以升,得一隙僅如掌,瞰其外辟巨門焉,則上洞之下層也。隙隘不容側身向外,隻可俯眺而已。從其內更上躋,透隘而出,則洞門岍然,北臨無地,向之仰眺而莫可及者,今忽身躋其上矣。此洞甚高,呼吸可通帝座,其前夾崖下陷,以木橫架而補其闕,即堪憩托,然止可憑攬諸峰,非久棲地也。仍從內隘下,再窺其外第二層洞,亦以為不可到矣。姑以杖從隙中投之,再由故道俯級直墜,抵前遙望天光處,明炬遍燭,於洞北崖下得一穴焉。其口甚隘,亟引炬蛇行而入,其中漸高而成峽,其底甚平,數丈後宛轉東折,又數丈而北透,則其門北向高裂,有巨樹盤根洞中,偃yǎn仰臥出洞外,是為第三層洞。

  洞前平石如掌,上下皆危崖峭壁,轟懸無級。回首上眺,則層門重疊,出數十仞之巔者,即上洞與第二層洞也。稍懸平石而東,峽壁間有藤樹虯絡,乃猱升猿引以登。半晌,遂曆第二層外洞,前所投杖儼然在也。其洞深三丈,高五丈,嵌上下兩洞之間,而獨不中通,反由外躋。因為吟句曰:“洞門千古無人到,古幹虯藤獨為誰?投杖此中還得杖,三生長與菖坡通”猖披“,衣帶不整,引中為任意而為,隨。”

  乃仍掛枝下,循平石篝火穿第三層洞入,再抵前遙望天光處,則仍還後洞腹中矣。蓋是洞如蹲虎,中空如腹,而上洞則其口也。第二層洞在其喉管之外,向從隙外窺處則喉管也。人從喉管上透,出其口,由喉管下墜,抵腹中。第三層洞為其臍之所通,故在腹之前。

  後洞乃其尾閭lǘ門邊,故在腹之下雲。

  白崖堡南山下洞,在後洞之西三百步。

  洞門亦東南向,洞外高崖層亙,洞內即橫分二道,一向西南,一向東北,皆稍下從窪中入,須用炬矣。從西南者,數丈後輒分兩層,下層一穴如井。

  由井下墜,即得平峽,西行三丈,又懸峽下墜,複得平窪,其中峽竅盤錯,交互層疊,乳柱花萼,倒垂團簇,不啻千萬。隨行胡生金陵人。折得石乳數十條,俱長六七寸,中空如管,外白如晶,天成白玉搔頭即“簪”的俗稱也。又有白乳蓮花一簇,徑大三尺,細瓣攢合,倒垂洞底,其根平貼上石,但懸一線,而實粘連處,蒂僅如拳,鏟而下之甚易。第出竇多隘,且下無所承,恐墜下時傷損其瓣,不忍輕擲也。盤旋久之,忽見明光一縷,透竅而出,井口亦如前,又在前井之南矣。又從上層西南入,其中石脊高下,屢見下陷之坑,窅黑無底,疑即前所探下層也。深入亦盤錯交互,多乳柱攢叢,〔細若駢枝,團聚每千百枝,〕與下層競遠。

  〔惟後營東洞,乳柱多而大,悉作垂龍舞虯狀,比列皆數十丈雲。〕從東北者,不五丈,有北嵌之竅兩重,皆不甚深。東向攀崖而上,漸進漸曲,其盤錯亦如西洞,而深奧少殺減也之。

  青獅南洞,在城南二十裏,西南與上林分界處,路由楊渡過江,東南四裏乃至。其山石峰卓立,洞在山之下,開東西二門。東門坦下,門高數丈,闊亦數丈,直透山西者約三十丈,平拓修整,下壁如砥,上覆如幔,間有石柱倒垂幔下。

  洞之西垂,又有石柱一隊,外自洞口排列,抵洞後西界,別成長榭;從榭中矚外洞,疏楞綺牖yǒu,牽幕披雲,又恍然分境也。西門崇峻,下有巨石盤疊為台,上忽中盤高穹。從台內眺,已不見前洞之頂,隻見高盤之上,四麵層回疊繞,如雲氣融結,皆有竅穴鉤連,窗楞羅列,而空懸無上處。從台外眺,則西麵三岐之峰,卓筆之岫,近當洞門中央,若設之供者。由台北下,奧窟中複開平洞一圍,外峙巨石為障,下透中虛,〔若橋之度空。〕從此秉炬北入東轉,其穴大而易窮;東從腋隘直入,其竅狹而甚遠。

  計其止處,當〔不下十五丈,〕已逾外洞之半。此下洞之最奧處也。出小穴,複酌於西門之台,仰視上層雲氣疊繞處,冀一登,不可得。忽見其北有光逗影,知其外通,陸公令健而捷者從山外攀崖索之。

  久之,其人已穿入其上,從下眺,真若乘雲朵而卷霧葉也。既而其人呼曰:“速攜炬至,尚可深入。”餘從之。乃從西門下,循山麓轉其北,複南向攀崖躋。

  山之半,有門北向。

  穿石竇入,則其內下陷通明,俯見諸君群酌台上,又若登月窟、捫天門而俯矚塵界矣。其上有石砥平庋,石端懸空處,複有石柱外列,分窗界戶,故自下望之,不一其竇,而內實旁通也。於是秉炬東入,愈入愈深窅,然中辟亦幾二十丈焉。東入既窮,複轉西北,得一竇。攀而北上,忽倒影遙透,有峽縱橫,高深駢遝。攀其東北,有穴高懸,內峽既峻,外壁彌更加削,隻納接受光暉,無從升降。更從奧窟披其西北,穿腋上透,又得一門,平整明拓。其門北向,其處愈高,吐納風雲,駕馭日月,非複凡境。

  其北腋尚有餘奧,然所入已不甚遙。

  由其門出,欲緣石覓磴而下,其下皆削立之壁,懸突之崖,無從著足。乃複從洞中故道,降出至懸台下瞰處。諸君自下呼噪,人人以為仙,即餘亦自以為仙也。倏明倏暗,倏隔倏通,倏上倏下,倏凡倏仙,此洞之靈,抑人之靈也?非陸公之力,何以得此!

  青獅北洞,在青獅潭北岸。青獅潭者,即洋渡之下流也,江潭深匯,為群魚之宮,乃參府之禁沼罟gǔ網也網所不敢入者。其北崖亦多穹門,與南洞隔江相對。餘雨中過此,不及旁搜。又西為青獅廟。危峰西南來,抵水而盡。洋渡之水從西,三裏之水從北,至此合流而東,峰截其灣,愈為屼嵲wùniè險峻高聳,廟倚其下,遂極幽閟焉。

  堡北岩,在城南十二裏〔巨〕堡之北。

  〔堡南去洋渡僅三裏。〕其門東向,中深五六丈,後窪而下,不能深入。

  獨山村西北水岩,在城南八裏大路之西。洞門東向,前有石路,中跨為橋,蓋水發時自洞溢出也。洞倚西山下,洞口危石磊落,欹嵌而下,其中窅然深黑,不能懸入也。

  砥柱岩西峰水岩,在城南四裏。

  有峰屼突於砥柱之西,高不及砥柱,而回列倍之,上冒下削,〔其淋漓痕,儼若黃熟香片側立。〕其南多空裂成門,而北麓有門北向,兩崖如合掌上並。其內深窅,有光南透,若甚崆峒,第門有瀦水溢於兩涯,不能入。幾番欲以馬渡,而水下多亂石,騎亦不前。

  後營東山洞,在城北四十裏,即後營東界石山之西麓也,去後營四裏。中又有小山一重為界,山坳中斷處,有尖峰在前,亦曰獨山,則其西護也。直抵東山下,有石筍一圓雲。

  備記二月十四日。

  仙廟山,在城西四裏,西麵石峰之最近城者也。石峰中懸,三麵陡絕,惟從西南坳中攀崖上,則三裏四境盡在目中。

  昔有村氓登山而樵,遇仙得道,故土人祀之。

  汛塘浮石,在城西五裏汛塘中。汛塘者,即仙廟山南之塢也,自仙廟山前西接獅子坳。塢中有塘長數裏,水漲時洪流漫衍,巨魚逆流而上,土人利之,故不疏為田,而障為塘。

  有石壑一區當塘之中,上浮如敗荷覆葉,支撐旁偃,中空外漏,水一潭繞之,石箕踞其上,又如數梁攢湊,去水不及三尺,而虹臥雲噓,若分若合,極氤氳蜿蜒之勢。其西北裏餘即汛塘村,倚北山之下。

  周泊隘,在城東二十五裏,東界石山之脊也。隘當脊中,南北崇崖高壓,雲氣出沒其中,逾隘而東,即為遷江境。其東北石山內,為八寨之羅洪洞。

  按《一統誌》:“羅洪洞在上林縣東北四十五裏。”則昔時亦上林境,而後淪於賊,遂不能恢複,至今為賊所踞。

  東南石山內,為馬場洞。猶三裏屬。第地無居民,皆巨木。

  汛塘後塢石洞,在城西七裏。西山東來,過佛子嶺分為兩支,一支直東為汛塘村後峰,一支北轉為韋龜山。二山之東北又環成一塢,東以仙廟山為前障,中有支峰對。其麓有洞,門東向,前有水隔之,內望甚深,土人雲中:“可容千人。

  昔其西有村,今已鞠jī盡,全,窮為草莽。“所向東峰之上,亦有洞,門西向,高懸欹側,亦翳於草莽,俱未及登。

  三層閣在參府廳事東,陸公所新構也。長鬆環蔭,群峰四合,翛xiāo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之貌然有遺世之想。

  鬆風亭在署後土山之巔,鬆蔭山色,遙連埤堄pínì城牆上的小牆,月色尤佳。

  餘下榻於〔三〕層閣,幾至忘行。陸公餞餘於鬆〔風〕亭,沉醉月夜,故以終記。

  三裏:一曰上無虞裏,一曰下無虞裏,一曰順業裏。

  八寨:西界者曰寨壘、東與後營對。

  都者、東與周安對。

  剝丁,東與蘇吉對。

  東界者曰羅洪、西與左營對。

  那良、西與後營對。

  古卯、古缽、何羅。

  三鎮:中曰周安,北曰蘇吉,西南曰古鵬。

  貫八寨之中者,南自後營,北抵周安,極於羅木渡。其中有那曆、玄岸、藍澗、橋藍諸村,南北十餘裏。昔乃順業裏及周安之屬,今為八寨餘黨所踞。

  渠魁藍海潮。

  八寨交通,而三裏之後門不通矣。

  三裏〔周圍石峰,中當土山盡處,風氣含和,獨盛於此;土膏腴懿,生物茁茂,非他處可及。〕〔所藝禾穡特大,恒種一郭,長倍之,性柔嘉,亦異庶土一般地方所植。〕畜物無所不有。雞豚俱食米飯,其肥異常。鴨大者重四斤而方。此邦鯽魚甚艱,長僅逾寸,而〔此地〕獨有長四五寸者。三裏出孔雀。風俗:正月初五起,十五止,男婦答歌曰“打跋”,或曰“打卜”。舉國若狂,亦淫俗也。果品南種無丹荔,北種無核桃,其餘皆有之。春初,枸杞芽大如箸雲,采於樹,高二三丈而不結實,瀹yuè以湯煮物其芽實之入口,微似有苦而帶涼,旋有異味,非吾土所能望。木棉樹甚高而巨,粵西隨處有之,而此中尤多。

  春時花大如木筆即辛彝,而紅色燦然,如雲錦浮空,有白鳥成群,四麵翔繞之,想食啄其叢也。結苞如鴨蛋,老裂而吐花,則攀枝花也,如鵝翎、羊絨,白而有光。雲泗城人亦有練蒸煮使柔軟潔白之為布者,細密難成,而其色微黃,想雜絲以成之也。

  相思豆樹即紅豆樹高三四丈,有莢如皂莢而細,每枝四五莢,如攢一處,長一寸而大僅如指。子三四粒綴英中,冬間莢老裂為兩片,盤縮如花朵,子猶不落。其子如豆之細者而扁,色如點朱,珊瑚不能比其彩也。

  餘索得合許。

  竹有中實外多巨刺者,叢生而最大;有長節枝弱不繁者,瀟灑而頗細;如吾地之聳節虛中,則間有之而無巨者;又一種節細而平,僅若綴一縷而色白,可為杖,土人亦曰粽竹,出三鎮之蘇吉;其地亦有方竹,止在下數節而不甚端。

  十四日晨起,陰雲四布,即索騎遊東岩。岩在東石峰之麓,由獨山入隘,度土山一重,共三裏抵其下。有石筍一圓,傍石峰西麓,岩在石筍之上。

  〔遙見當峰半,一門西向高懸,則西洞後穿別竅。〕由南麓上躋,有兩門並列,暗洞在東,明岩在西,二門俱南向。先入明岩,中高敞平豁,後一石蕊中懸。穿蕊而入,〔下墜小穴,上則垂乳窈窕,圍成龕,極玲瓏纖幻。龕中圓且峻,貯水一池,沉映崖壁,光影上照,紺gàn黑紅色碧奪目。〕轉門而西,又開一門,西向,亦明豁高爽,下臨絕壁,〔即前從塢中遙見高懸者。〕其內與南門轉接處,石柱或聳而為台,或垂而成龕,攢合透映,真神仙窟宅,雕鏤所不能就者也。仍出南門,從其東北向,傴僂入暗洞。

  〔門外隘中窪,〕少下,洞遂穹然,篝火北入數丈,則玉乳倒垂駢聳,夭矯繽紛,〔底甚平。〕由其腋透隙而入,〔岐而西,峽東隙皆不數丈盡,惟直北逾乳隙進,內複寬。〕少東轉,垂柱益多。

  平底中有堆石一方,土人號為“棺材石”,以形似也。更入,〔從石東北轉,石坡高下,乳筍參差立。披竅北入,複辟一最巨室,乳柱回環,闔辟莫測。〕從此西北穿隘而下,其入甚遙,聞深處有溪成潭,下跨石為梁,上則空〔明〕透影。時誤從東轉,竟從別竇仍下堆石傍。欲複入覓西北隘,而易炬已多,恐一時不繼,乃從故道出。聞此洞東通遷江,雖未必然,而透山而東,即為那良賊寨之地,未知果有從出處耳。餘所入止得三四轉,度不及其十之一二,然所睹乳柱之瑰麗,無過此者,此洞既以深詭見奇,而西畔明岩複以明透表異,合之真成二美矣。

  出洞,仍下山西北行,一裏半抵獨山。從其北而西,又一裏半,飯於後營。楊君統營兵騎而送餘,遂下山北行。東西兩山,一石一土,相持南下,有小水南流於其中,經後營而南,金雞隘之北,乃西南墜壑而去,即琴水橋之上流也。

  從此北望,直北甚遙;南望則金雞石峰若當門之標。後營土山頭南尾北,中懸兩界之中,西南走而盡於三裏,遂結為土脈之盡局雲。

  北行八裏,有土脊自西而東,橫屬於兩界之中,則南北分水之脊也,南入於楊渡,而北遂入羅木渡焉。逾脊北二裏,為那力村,又三裏為玄岸村。

  二村俱在東石峰之下,昔皆民居,今為八寨賊所踞矣。又北三裏,水從直北去,路西穿土山之腋。一裏西下,則土山複東西夾而成塢。又北十裏,是為藍澗,俱賊村矣。賊首藍海潮者,家西山下。有澗從其前北流,溯之行,北一裏半,有石山突於塢東,由其西麓逾小坡,即為周安界矣。又二裏,一村在東山麓,曰朝藍。前澗中有潭,深匯澄澈,自是而北,遂成拖碧漾翠之流,所雲“藍澗”者,豈以此耶?藍澗本三裏之順業裏屬。今南抵那力過脊之地,俱為八寨餘孽所踞,而藍海潮則其魁也。

  由藍澗而北抵羅木渡,南抵左營,中開天成直夾,皆土山也。其兩石山:西為寨壘、都者、剝丁,東為羅洪、那良。東西皆賊藪。朝藍昔本周安屬,今北抵周安亦俱為諸蘁wù逆賊,造反者所踞,並周安亦岌岌矣。

  由朝藍隨澗東岸又北五裏,轉而東逾土山,北下一裏,複行塢中。

  三裏,出塢。又西行一裏,始見前溪從土山西畔北注,與石山西峽之澗合而東來,遂有湯湯之勢。涉溪北上,溪亦折而北,不半裏,是為周安鎮。數家之聚,頹垣敗址,在溪西岸,而溪東膏腴俱為賊踞,不可為鎮矣。所雲鎮者,是為周安,其西南為古鵬今作古蓬,其北曰蘇吉今作思吉,總名三鎮。蓋界於八寨之中者也。今周安僅存,古鵬全廢,惟蘇吉猶故,昔有土鎮官吳姓者,以青衫平民所衣服裝居賓州,未襲其職。其子甫襲而死。

  後委哨官及古零司九司之一。

  兼攝之,而古零鞭長不及。

  前年,八寨賊由此劫上林庫銀,為上林縣官所申,當道複覓吳氏之遺孤仍襲。其孤名承祚,才十二歲,父即前甫襲而死者。其外祖伍姓者號娛心,乃賓州著姓,遊大人以成名者。甫自賓州同承祚到鎮,見周安凋敝,以承祚隨師卒業於蘇吉。而伍適返周安,見餘至,輒割牲以餉。土司以宰豬一味獻客為敬。蓋楊君昔曾委署此鎮,見其送餘,非直重新客,猶戀舊主也。

  是晚複同楊、伍二君北二裏遊羅隱岩。岩在鎮之西北隅,乃石峰西斷處。蓋大溪南經周安之前而北至此,有土垣一周,為舊賓州南丹衛遺址,乃萬曆八年征八寨而鎮此者。後衛移三裏,州移故處,而此地遂為丘墟,今且為賊藪,可恨也。按《一統誌》,羅洪洞在上林縣東北四十五裏,為韋旻mín隱居之地,則羅洪昔亦上林屬,而後淪於賊者也。由土垣北直去為蘇吉、羅木渡大道,由土垣西向入石峰隘,有數家倚隘側,為羅寨村。村前石峰特起,岩穴頗多,但淺而不深。其西麓為羅隱岩,岩橫裂如榻。昔有儒生過此,無托宿處,寄棲此中,題詩崖上,後人遂指為羅隱。其題句鄙俚,而諸繞戎巡邏的軍官過之,多有繼題其下者,豈以其為崔浩耶?是晚還宿周安,作謝陸君書畀楊。

  十五日早雨霏霏,既飯少霽,遂別楊君,伍君騎而送餘,俱隨大溪西岸北行。

  〔石峰西突路左,峰四麵多開穴竅,中空,第高莫能上。北又有荔枝岩,深黑,須炬入,聞中有荔枝盆。〕於是東西兩界俱石峰,無複土山中間矣。

  〔先北涉一小水,又北涉一澗,水皆東向入大溪。共四裏,小峰當塢立,嵌空多穴,乃下流鎮山,亦如三裏之獨山,但南北易位耳。〕北六裏,山峽中拓,聚落倚西峰下,是為蘇吉鎮。伍君留餘入頭目欄,令承祚及其師出見,欲強飯;餘急辭之出,乃以多人送餘行。又北三裏,又有土山突兩界石山中,於是升陟高下,俱隨兩石山之麓,而流溪漸薄迫近東界,相去差遠矣。又北十五裏,則一江西自萬峰石峽中破隘而出,橫流東去,複破萬峰入峽,則都泥江即紅水河也。有刳木小舟二以渡人,而馬浮江以渡。

  江闊與太平之左江、隆安之右江相似,而兩岸甚峻,江嵌深崖間,淵碧深沉,蓋當水涸時無複濁流渰漫上色也。

  其江自曲靖東山發源,徑沾益而北,普安而南,所謂北盤江是也。土人雲自利州、那地至此,第不知南盤之在阿迷、彌勒者,亦合此否?渡江而北,飯於羅木堡今作墨,乃萬曆八年征八寨時所置者。

  堡兵五十餘家,其頭目為王姓,泣而訴予,為土賊黃天台、王平原所侵,近傷其人,擄其貲,求餘入府乞示。餘以其送人少,不之許。其地已屬忻城,而是堡則隸於慶遠,以忻城土司也。

  賓慶之分南北,以江為界。

  堡北,東西兩界石山複遙列,而土山則盤錯於中。北複有小江,北自山寨而來,山寨者,即永定土司也。循東山而南入都泥。路循西畔石山北上二十裏,有村倚西山之麓,曰龍頭村。村後石山之西,皆瑤人地。蓋自都泥江北,羅木堡西已然矣。龍頭村之東有水,一自北來者,永定之水也;一自東來者,忻城之水也。二水合於村前,即南流而合羅木下流者也。又北二裏為古勒村,村在平塢中。村北三裏,複逼小山西岸行,又五裏,有小村倚西峰之麓,又有小水西自石峰下湧穴而出,東流而注於小江。

  截流渡小水北,又東上土坡,是為高陽站。

  是站在小江之西,渡江東逾峰隘而入,共十五(裏)而抵忻城;溯小江北五十裏抵永定,又六十裏而至慶遠,亦征八寨時所置。站乃忻城頭目所管者。其地石峰之後即為瑤窟。其西有彝江、想即羅木渡之上流。其內有路,自東蘭、那地走南寧者從之。東石峰之後即忻城。其東界接柳州。

  其站始用竹肩輿(即“滑竿”),蓋土俗然也。

  自三裏馬至周安,周安馬至高陽高陽換輿直送至府。

  此地無虞,可行矣。

  是日共行五十餘裏,以渡羅木難也。

  十六日晨起,陰如故。

  夫自龍頭村來,始縛竹為輿,既而北行。

  十裏,東西兩界石山中土山漸無,有石山突路左,小江由其東,路出其西。又北十裏,西界石山突而東出,是為橫山,乃忻城、永定分界處也。緣山嘴盤崖北轉,巉石嶔崎,中獨淋漓滑淖,間有行潦停隙中,崖路頗高而獨若此者,以上有重崖高峙,故水瀝其下耳。然磊石與密樹蒙蔽,上下俱莫可窺眺。

  間從隙間俯見路石之下,石裂成潭,碧波淵澄,涵影深閟,又或仰見上有削雲排空之嶂,透叢而出,或現或隱,倏高倏下,令人恍惚。

  既北,兩界石山猶拓而北。

  又八裏,有石峰一枝中懸,塢分而為二,其一通西北,其一通東北。餘循西北塢溯流入,又五裏,複有峰中突,小江緣其東出,路逾其西入。又二裏,有數十家倚中峰之北,是為頭奎村今作頭盔以中突峰形若兜胄dōuzhòu古代士兵的頭盔也。飯於頭目何姓者家。自橫山之北,皆為山寨今作三寨地。弘治間,都禦史鄧遷瓚奏置永定長官司,長官韋姓,隸府。其西又有永順司,土官名鄧宗勝。

  嘉靖間調二土司兵至吾鄉剿倭者,所雲狼兵是也。

  既飯,日色忽霽。

  北向塢中行,始循東界石山矣。五裏,抵永定司,即所謂山寨也。土官所居村在西界石山下,欲留餘止宿,餘以日才過午,不人而行。漸聞雷聲隱隱。又北二裏,西截塢而過。塢中有石潭,或斷或續,涵水於中,即小江之脈也,水大時則成溪,而涸則伏流於下耳。於是複循西界石山而北,又五裏,有峰當塢立,穿其腋而北,塢遂西向而轉,於是出又成南北二界矣。其時黑雲自西北湧起,勢如潑墨,亟西馳七裏,雨大至,避之石壁堡今作右別之草蓬下。石壁堡在北山之麓,堡適被火,欲止其間,無宿處。半晌雨止,乃西二裏,逾嶺坳,此乃東西分水之脊也。南北俱石山如門,逾門西出,始擴〔然〕大開,中皆土阜高下。循石峰之西麓,北向升陟土阜,其上多回環中窪,大者如塘,小者如井,而皆無水,俯瞰不見其底。

  〔水由地行,此其中墜去,一如太平府所見。〕北行五裏,始下土山塢中。其水東北去,路複北透石峰之隘,此處又石峰一支自西而東。一裏出隘,又一裏,於東峰之麓得一村,曰草塘,乃馮揮使之家丁也。頭目曰東光,言其主在青塘今作清塘,今且往南鄉。餘以陸君書令其速傳去。

  馮名潤,二年前往泗城(今淩雲縣),而泗城土官岑雲漢加銜副總兵,欲馮以屬禮見。

  此地明官至土俱以賓主論,馮不從。

  岑拘其從者送獄中,馮亦淹留不聽行,複不給糧,從者半斃。陸君以出巡至,始帶出之。陸君之第三郎並兩仆亦死其中。故陸君不聽餘從泗城行,而送餘由此,托馮與南丹導餘焉。是晚宿東光欄上。

  十七日天甚晴霽。從草塘北行,其地東西兩界複土出排闥。

  先從東麓橫過西麓,塢中有水成塘,而斷續不成溪,亦猶山寨之北也。塘之北始成溪北流,路從其西。從西峰北行五裏,有山中塢突,水由其東,路由其西。入峽二裏,東逾一隘又一裏,複北行七裏,又一小水橫亙兩山北口,若門閾然。由其西隘出,於是東西兩界山俱北盡,其外擴然,又成東西大塢矣。西界北盡處,有石突起峰頭,北龕獨有紅色一方內嵌,豈所謂“赤心北向”者耶?又北竟土阪五裏,乃下墜土夾中,一裏抵夾底。又從夾中行一裏,得五蛩橋,有水自西而東出橋下,其勢頗大,乃土山中之巨流也。逾橋北又三裏,複有石山一支自西而東,穿隘北出,其東即為南山寺,龍隱洞在焉。有水自其東穀來,即五蛩橋東流之水,至黃岡而分為二流,一東徑油羅村入龍江下流,一西北經龍隱之前,而北過慶遠東門入龍江。出隘北又皆土山矣。又五裏,抵慶遠〔府之〕南門今宜山縣。於是開東西大夾,其南界為龍隱、九龍諸山,北界即龍江北會仙、青鳥諸山,而江流直逼北山下,江南即郡城倚之。

  其城東西長而南北狹。

  從城南西抵西城外,稅駕於香山寺。日才午,候飯,乃入城,複出南門,抵南山,遊龍隱。先是,餘過後營,將抵藍澗,回顧後有五人者追而至。問之,乃欲往慶遠而阻於藍澗不敢入,聞餘從此道,故隨而往者。楊君令偕行隊伍中。及楊君別去,一路相倚而行,送至香山寺乃謝去。及餘獨遊至此,忽見數人下山迎,即此輩也,亦非慶遠人,俱借宿於此。餘藉之束炬攜火,先遊龍隱,出,又隨遊雙門洞。既出,見此洞奧而多不能卒盡,而不忍舍去。乃令顧仆留宿香山,令一人同往取臥具,為宿此計。餘遂留此,更令兩人束炬秉火,盡探雙門二洞之奇。出已暮,複入龍隱,令兩人秉炬引索,懸下洞底深阱。是夜宿龍隱。

  十八日天色晴霽甚。早飯龍隱。僧淨庵引,由山北登蚺蛇洞,借宿二人偕行。既下,再飯龍隱,偕二人循南山北西行二裏,穿山腋南出,又循山南西行一裏餘,過龍潭。又西一裏,渡北流小溪,南入張丹霞墓洞。遂東北五裏,還飯於香山寺。複令一人肩臥具,隨由西門入,北門出,渡龍江,北循會仙山西麓行一裏,東上山又一裏,遊雪花洞。又裏餘,登山頂。是晚宿雪花洞。其人辭去,約明日來。

  十九日五更聞雨聲,迨曉而止。候肩行李者不至,又獨行探〔深〕井〔岩〕,又從書生鮑心赤從雪花東坳下,遊百子岩。仍上雪花寺飯。有出下臥雲閣僧至,因乞其導遊中觀,東閣諸勝,並肩臥具下二裏置閣中。

  遂攜火遊中觀、東觀、丹流閣、白雲洞,午餐閣中。下午,還香山寺。

  二十日人候馮,猶未歸。仍出遊西竺寺、黃山穀祠。

  二十一、二十二日皆有雨,餘坐香山寺中。抵暮,雨大作,徹夜不休。是日前所隨行五人,俱止南山龍隱庵,猶時時以一人來侍餘。抵暮,忽有言其一人在洞誘牧牛童,將扼其吭háng喉嚨而挾之去者。村人來訴餘,餘固疑,其餘行亦行,餘止亦止,似非端人正派的人;然時時隨遊扶險,其意殷勤,又似非謀餘者。心惴惴不能測。

  二十三日雨猶時作時止。

  是日為清明節,行魂欲斷,而沽酒杏花將何處耶?

  是處桃、杏俱臘中開落。下午,馮揮使之母以酒蔬餉,知其子歸尚無期,悵悵,悶酌而臥。

  二十四日五鼓,雨聲猶潺潺,既而聞雷,及起漸霽,然濃雲或開或合,終無日影焉。既而香山僧慧庵沽酒市魚,酌餘而醉。及寢,雷雨複作,達旦而後止。

  二十五日上午猶未霽。既飯,麗日晶然。先是,餘疑隨行五人不良,至是卜之得吉。彼欲以兩人從餘,先畀定銀與之市煙焉。又慧庵以緣簿求施,餘苦辭之;既而念其意不可卻,雖橐tuó袋子中無餘資,展轉不能已,乃作書貸之陸君,令轉付焉。

  二十六日日晴霽。

  候馮揮使潤猶不歸,投謁守備吳,不見而還香山寺,再飯。同僧慧庵往九龍,西南穿塍中,蜿蜒排石而過。五裏,越北流溪,至丹霞遺蛻洞,即前日所入者。

  仍下,繞其東麓而南,回眺遺蛻峰頭,有岩東向高穹,其上靈幻將甚,心欲一登而阻於無路。又東南約半裏,抵東峰之北麓,見路兩旁皆水坑流貫,路行其上,若橋梁而不知也。

  其西有巨楓樹一株,下有九龍神之碑,即昔之九龍祠遺址。度其北,是昔從龍隱來所經平岡中之潭,而九龍潭則在祠南石崖之下,水從其中北向經路旁水坑而出為平岡潭者也。

  九龍洞山在郡城西南五裏,丹霞遺蛻洞東南。其山從遺蛻山後繞而東,其北崖有洞,下有深潭嵌石壁中若巨井。潭中下橫一石,東西界為二,東小而西巨,東水低,西水高,東水清,西水渾。想當雨後,西水通源從後山溢來,而東則常瀦者也。

  西潭之南,石壁高數丈,下插潭底,〔潭多巨魚。〕上鐫“九龍洞”三大字,不知鐫者當時橫架杙木費幾許精力?

  西潭之深莫能竟,曰垂絲一絡,亦未可知,然水際無洞,其深入之竅當潛伏水底耳。洞高懸潭上三丈餘,當井崖之端,其門北向,東與“九龍洞”三字並列,固知此鐫為洞,不為潭也。門頗隘,既入乃高穹。峽南進,秉炬從之,其下甚平。直進十餘丈,轉而東,下雖平,而石紋湧起,屈曲分環,中有停潦,遂成仙田今人多稱“石田壩”。東二丈,忽下陷為深坑。由坑上南崖傴僂而出坑之東,其下亦平,而仙田每每與西同。

  但其上覆石懸乳,壓墜甚下,令人不能舉首。披隙透其內,稍南北分岐,遂逼仄逾甚,不得入矣。仍西出至坑崖上,投火坑中諦視之,下深三丈餘,中複有洞東西通透:西洞直入,與上峽同;東洞則橫拓空闊,其上水淙淙下滴,下似有潦停焉。

  坑之南,崖平覆如棧,惟北則自上直插坑底。坑之裂竅,南北闊二丈,東西長三丈,洞頂有懸柱倒蓮,恰下貫坑中,色潔白瑩映,更異眾乳。俯窺其上久之,恨不攜梯懸索,若南山一窮奧底也。

  〔東三百步,又有岩北向,深十餘丈,在東峰崖過脊處。〕九龍西峰高懸洞,在丹霞遺蛻之東頂,其門東向而無路。

  重崖綴石,飛突屼嵲,倒攀雖險,而石铓嵯峨,指可援而足可聳也。先是,一道者持刀芟棘前引,一夫齎火種後隨,而餘居其中。已而見其險甚,夫不能從,道者不能引,俱強餘莫前。餘淩空直躍,連者數層,頻呼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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