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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粵西遊日記二

  丁醜(公元1637年)六月十二日晨餐後登舟,順流而南,曲折西轉,二十裏,小江口,為永福界。又二十裏,過永福縣。

  縣城在北岸,舟人小泊而市蔬。

  又西南三十五裏,下蘭麻灘。其灘懸湧殊甚,上有蘭麻嶺,行者亦甚逼仄焉。又二十裏,下陟灘為理定,其城在江北岸。又十五裏而暮。又十五裏,泊於新安鋪。

  十三日昧爽行四十裏,上午過舊街,已入柳州之洛容界矣,街在江北岸。又四十裏,午過牛排。又四十裏,下午抵洛容縣南門。

  縣雖有城,而市肆荒落,城中草房數十家,縣門惟有老嫗居焉。

  舊洛容縣在今城北八十裏,其地抵柳州府一百三十裏。

  今為新縣,西南抵柳州五十裏。

  〔水須三日溯柳江乃至。〕是晚宿於舟中。預定馬為靜聞行計。

  十四日昧爽起飯,覓擔夫肩筐囊,倩馬駝靜聞,由南門外繞城而西。靜聞甫登騎,輒滾而下。顧仆隨靜(聞)、擔夫先去,餘攜騎返換,再易而再不能行,計欲以車行,眾謂車之屼嵲甚於馬,且升降坡嶺,必須下車扶挽,益為不便。

  乃以重價覓肩輿三人,饜其欲盡量讓他們吃飽而後行,已上午矣。

  餘先獨行,擬前鋪待之,慮轎速餘不能踵其後也。共一裏,過西門,西越一橋而西,即升陟坡阪。四顧皆回岡複嶺,荒草連綿,惟路南隔岡有山尖聳,露石骨焉。

  踄荒莽共十八裏,逾高嶺,回望靜聞轎猶不至。下嶺又西南二裏,為高嶺鋪,始有茅舍數家,名孟村。時靜聞猶未至,姑憩鋪肆待之。久之乃來,則其憊彌甚。於是複西一裏,乃南折而登嶺,迤邐南上,共四裏,抵南寨山之西,則柳江逼其四崖矣。乃西向下,舟人艤舟以渡。

  〔有小溪自南寨破壑,西注柳江,曰山門衝。〕江之東為洛容界,江之西為馬平界。登西岸,循山瀕江南向行,是為馬鹿堡。東望隔江,石崖橫亙其上,南寨山分枝聳幹,亭亭露奇。共五裏,乃西向逾坳入,則石峰森立,夾道如雙闕。其南峰曰羅山,山頂北向,有洞斜騫,側裂旁開兩門,而仰眺無躋攀路,西麓又有洞駢峙焉。其北峰曰李馮山,而南麵峭削尤甚。又二裏,雙闕之西,有小峰當央當中而立,曰獨秀峰。

  行者共憩樹下,候靜聞輿不至。問後至者,言途中並無肩輿,心甚惶惑。然回眺羅山西麓之洞,心異之。同憩者言:“從其南麓轉山之東,有羅洞岩焉,東麵有坊,可望而趨也。”

  餘聞之益心異,仰視日色尚未令昃zè太陽西斜,遂從岐東南披宿草行。

  一裏,抵羅山西南角,山頭叢石疊架,側竇如圭,橫穴如梁。

  從此轉而南,東循其南麓,北望山半亦有洞南向,高少遜於北巔,而麵背正相值也。東南望一小山瀕江,山之南隅,石剖成罅,上至峰頂,複連而為門。其時山雨忽來,草深沒肩,不虞上之傾注,而轉苦旁之淋漓矣。轉山之東,共約一裏,遂逾坳北入,一坪中開,自成函蓋。右峰之北,有巨石斜疊而起,高數十丈,儼若一人北向端拱,衣褶古甚。

  左崖之北,有雙門墜峽而下,內洞北向,深削成淵,底有伏流澄澈,兩旁俱峭壁數十丈,南進窅yǎo深遠然不知其宗。

  北抵洞口,壁立斬絕,上有橫石〔高二尺,〕欄洞口如閾,可坐瞰其底,無能逾險下墜,亦無虞失足隕越也。閾之左壁,有懸綆數十丈,圈而係之壁間,餘疑好事者引端懸崖以遊洞底者。

  惜餘獨行無偶,不能以身為轆轤,汲此幽嬙也。既龍出峽門上,複西眺西峰,有道直上,果有石坊焉硯台。

  亟趨之,石坊之後,有洞東向,正遙臨端拱石人,坊上書“第一仙區”,而不署洞名。洞內則列門設鎖,門之上複橫柵為欄,從門隙內窺,洞甚崆峒,而路無由入。

  乃攀柵踐壁逾門端入,則洞高而平,寬而朗,中無佛像,有匡床、木幾,遺管城手筆、墨池焉。探其左,則北轉漸黑而隘;窮其右,則西上愈邃而昏。餘冀後有透明處,摸索久之不得。出,仍逾門上柵,至洞前。見洞右有路西上,撥草攀隙而登,上躡石崖數重,則徑窮莫前,乃洞中剪薪道也。山雨複大至,乃據危石倚穹崖而坐待之。忽下見洞北坪間翠碧茸茸,心訝此間草色獨異,豈新禾沐雨而然耶?未幾,則圓繞如規,五色交映,平鋪四壑,自上望之,如步帳回合,倏忽影滅。雨止乃下,仍從石坊逾南坳,共二裏,轉是山西麓。先入一洞,其門西向,豎若合掌,內窪以下,左轉而西進,黑不可捫;右轉而東下,水不可窮,乃峻逼之崖,非窈窕之宮也。

  出洞又北,即向時大道所望之洞。

  洞門亦西向,連疊兩重。

  洞外有大石,橫臥當門,若置閾焉,峻不可逾。北有隘,側身以入,即為下洞。洞中有石中懸,複間為兩門,南北並列。先從南門入,稍窪而下,其南壁峻裂斜騫,非攀躋可及;其北崖有隙,穿懸石之後,通北門之內焉。其內亦下墜,而東入洞底,水產汩汩,與南洞右轉之底,下穴潛通。由北門出,仰視上層,石如荷時,下覆虛懸,無從上躋。複從南門之側,左穿外竅,得一旁龕。龕外有峽對峙,相距尺五,其上南即龕頂盡處,北即覆葉之端。從峽中手攀足撐,遂從虛而淩其上。則上層之洞,東入不深,而返照逼之,不可向邇;惟洞北裂崖成竇,環柱通門,石質忽靈,乳然轉異;攀隙西透,崖轉南向,連開二楹,下跨重樓,上懸飛乳,內不深而宛轉有餘,上不屬而飛淩無礙。岩之以憑虛駕空為奇者,陽朔珠明之外,此其最矣。

  坐憩久之,仍以前法下。

  出洞前橫閾,複西北入大道,一裏抵獨秀峰下。又西向而馳五、六裏,遇來者,問無乘肩輿僧,止有一臥牛車僧。

  始知輿人之故遲其行,窺靜聞可愚,欲私以牛車代易也。其處北望有兩尖峰亭亭夾立,南望則群峰森繞,中有石綴出峰頭,纖幻殊甚,而不辨其名。

  又西五、六裏,則柳江自南而北,即郡城東繞之濱矣。江東之南山,有樓閣高懸翠微,為黃氏書館。即壬戌會魁〔會試第一名〕黃啟元。時急於追靜聞,遂西渡江,登涯即闤闠huānhuì市中商店連絡;從委巷二裏入柳州城。東門以內,反寥寂焉。西過郡治,得顧仆所止寓,而靜聞莫可蹤跡。即出南門,隨途人輒問之,有見有不見者。仍過東門,繞城而北,由唐二賢祠躡之開元寺。

  知由寺而出,不知何往,寺僧言:“此惟千佛樓、三官堂為接眾之所,須從此覓。”乃出寺,由其東即北趨,裏餘而得千佛樓,已暮矣。問之僧,無有也。又西趨三官堂。入門,眾言有僧內入,餘以為是矣;抵僧棲,則仍烏有。急出,複南抵開元東,再詢之途人,止一汲者言,曾遇之江邊。問:“江邊有何庵?”曰:“有天妃廟。”暗中東北行,又一裏,則廟在焉。

  入廟與靜聞遇。蓋輿人以牛車代輿,而車不渡江,止以一人隨攜行李,而又欲重索靜聞之資,惟恐與餘遇,故迂曆城外荒廟中,竟以囊被詒yì遺留僧抵錢付去。

  靜聞雖病,何愚至此!

  時廟僧以飯餉,餘、輿同臥廟北野室中,四壁俱竹籬零落,月明達旦。

  十五日昧爽起,無梳具,乃亟趨入城寓,而靜聞猶臥廟中。

  初擬令顧仆出候,並攜囊同入,而顧仆亦臥不能起,餘竟日坐樓頭俟之,顧仆複臥竟日,不及出遊焉。

  是日暑甚,餘因兩病人僵臥兩處,憂心忡忡,進退未知所適從,聊追憶兩三日桂西程紀,迨晚而臥。

  十六日顧仆未起,餘欲自往迎靜聞。顧仆強起行,餘並付錢贖靜聞囊被。迨上午歸,靜聞不至而廟僧至焉。言昨日靜聞病少瘥病愈,至夜愈甚,今奄奄垂斃,亟須以輿迎之。

  餘謂病既甚,益不可移,勸僧少留,餘當出視,並攜醫就治也。僧怏怏去。餘不待午餐,出東門,過唐二賢祠,由其內西轉,為柳侯廟,《柳侯碑》在其前,乃蘇子瞻書,韓文公詩。

  其後則柳墓也。餘按《一統誌》,柳州止有劉賁墓,而不及子厚,何也?容考之。急趨天妃視靜聞,則形變語譫,盡失常度。始問之,不能言,繼而詳訊,始知昨果少瘥,晚覓菖蒲、雄黃服之,遂大委頓極度疲困,蓋蘊熱之極而又服此溫熱之藥,其性悍烈,宜其及此。餘數日前閱《西事珥》,載此中人有食飲端午菖蒲酒,一家俱斃者,方以為戒。而靜聞病中服此,其不即斃亦天幸也。

  餘欲以益元散解之,恐其不信。乃二裏入北門,覓醫董姓者出診之。醫言無傷,服藥即愈。

  乃複隨之抵醫寓,見所治劑俱旁雜無要。

  餘攜至城寓,另覓益元散,並藥劑令顧仆傳致之,諭以醫意,先服益元,隨煎劑以服。迨暮,顧仆返,知服益元後病勢少殺矣。

  十七日中夜雷聲殷殷,迨曉而雨。晨餐後,令顧仆出探靜聞病,已漸解。既午雨止,濕蒸未己。匡坐寓中,倦於出焉。

  柳郡三麵距江,故曰壺城。江自北來,複折而北去,南環而寬,北夾而束,有壺之形焉,子厚所謂“江流曲似九回腸”也。其城頗峻,而東郭之聚廬反密於城中,黃翰簡、龍天卿之第俱在焉。龍名文光。黃翰簡名啟元。壬戌進士,父名化。

  由鄉科任廣東平遠令,平盜有功,進僉憲明代都察院。

  母夫人許氏,以貞烈死平遠,有顓祠。餘昔聞之文相公湛持,言其夫人死於平遠城圍之上,而近閱《西事珥》,則言其死於會昌,其地既異,則事亦有分。此其所居,有祠在羅池東。

  (缺)當俟考文。

  翰簡二子俱鄉科。

  十八日因顧仆病不能炊,餘就粥肆中,即出東門觀靜聞。一裏,北過二賢祠,東過開元寺,又共一裏,抵天妃廟,則靜聞病雖少痊,而形神猶非故吾也。

  餘初意欲畀錢廟僧,令買綠豆雜米作糜粥,以芽菜鮮薑為供。問前所畀,竟不買米,俱市粉餅食。餘恐蹈前轍,遂弗與,擬自買畀之,而靜聞與廟僧交以言侵餘。[頂星下載站Jar電子書下載樂園—QiSuu。Com]

  此方病者不信藥而信鬼,僧不齋食而肉食,故僧以大餔惑靜聞,而靜聞信之。僧謂彼所恃不在藥而在食。靜聞謂予不惜其命而惜錢,蓋猶然病狂之言也。餘乃還,過開元寺入瞻焉。

  寺為唐古刹,雖大而無他勝。又西過唐二賢祠覓拓碑者家,市所拓蘇子瞻書韓辭二紙。更覓他拓,見有柳書《羅池題石》一方,筆勁而刻古,雖後已剝落,而先型宛然。餘囑再索幾紙,其人欣然曰:“此易耳。

  即為公發硎磨刀石出一石拓,乃新摹而才鐫之者。“問:”舊碑何在?“曰:”已碎裂。今番不似前之剝而不全矣。“餘甚惋惜,謝其新拓,隻攜舊者一紙並韓辭二大紙去。詢羅池所在,曰:”從祠右大街北行,從委巷東入即是。然已在人家環堵中,未易覓也。“餘從之。北向大街行半裏,不得;東入巷再詢之,土人初俱雲不知。最後有悟者,曰:”豈謂‘羅池夜月’耶?此景已久湮滅,不可見矣。“餘問何故,曰:”大江東南有燈台山,魄懸台上而影浸池中,為此中絕景。土人苦官府遊宴之煩,拋石聚垢,池為半塞,影遂不耀,覓之無可觀也。“餘求一見,其人引餘穿屋角垣隙,進一側門,則有池一灣,水甚汙濁,其南有廢址兩重,尚餘峻垣半角,想即昔時亭館所托也。

  東岸龍眼二株,極高大,鬱倩茂盛的樹枝垂實,正累累焉。度其地當即柳祠之後,祠即昔之羅池廟,柳侯之所神棲焉者。

  今池已不能為神有,況欲其以景存耶?

  憑吊久之,還飯於寓。乃出小南門,問融縣舟,欲為明日行計。始知府城北門明日為墟期,墟散舟歸,沙弓便舟鱗次而待焉。乃循江東向大南門渡江。江之南,稍西為馬鞍山,最高而兩端並聳,為府之案山;稍東為屏風山,形伏而端方,其東北為燈台山,則又高而扼江北轉者也。馬鞍之西,尖峰峭聳,為立魚山。其山特起如魚之立,然南複有山映之,非近出其下不能辨。既渡,餘即詢仙奕岩,居人無知者。西南一裏至立魚山,而後知其東之相對者,即仙奕岩也。岩在馬鞍之西麓,居人止知為馬鞍,不知為仙奕,實無二山也。立魚當賓州大道,在城之西南隅。由東北躡級盤崖而登,岩門東向,踞山之半。門外右上複旁裂一龕,若懸窩綴閣,內置山神;門外左下拾級數層,又另裂一竅,若雙崖夾壁,高穹直入,內供大士。入岩之門,如張巨吻,其中寬平整朗,頂石倒書“南來茲穴”四大字,西蜀楊芳筆也。門外又有詩碑。內列神位甚多,後通兩竅,一南一北,穿腹西入,皆小若剜竇。

  先由南竅進。內忽穹然,高盤豎裂。西複有門透山之西,其中崇徹窈窕,內列三清巨像。後門逾閾而出,西臨絕壑,遙瞻西南群峰開繞,延攬甚擴。由門側右穿峽竅以下,複有洞,門西向。

  其內不高而寬,有一石柱中懸,雜置神像環倚之,柱後有穴,即前洞所通之北竅也。乃知是山透腹環轉,中空外達,八麵玲瓏,即桂林諸洞所不多見也。由門內左循岩壁而上,洞橫南北,勢愈高盤。洞頂五穴剜空,仰而望之,恍若明星共曜yào輝映、照耀。其下東開一峽,前達僧棲,置門下鍵門上的橫插,不通行焉。稍南,西轉下峽,複西透一門,前亦下臨西壑。由門左轉而入,其內下墜成峽,直迸東底,深峻不可下。由其上捫崖透腋,又南出一門。其門南向,前有一小峰枝起,與大峰駢六成坳。由其間攀崖梯石,直躡立魚之顛焉。蓋是洞透漏山腹,東開二門,西開三門,南開一門,其頂懸而側裂者,複十有餘穴,開夾而趣括無窮,曲折而境深莫閟,真異界矣。

  複由諸洞宛轉出前洞,從門右曆級南上,少憩僧廬。東瞰山下,有塘匯水一方,中窪而內沁,不知何出;其東北所對者,即馬鞍山之西北麓,仙奕岩在焉;其東南所對者,乃馬鞍山西南枝峰,又有壽星岩焉。遙望其後重岩回複,當馬鞍之奧境,非一覽可盡。

  時日已下舂,雨複連綿,餘欲再候靜聞,並仙奕岩俱留為後遊。

  下山一裏,複渡南門,又東北三裏,攜豆蔬抵天妃殿,而靜聞與僧相侵彌甚;欲以錢贖被。而主僧複避不即至。餘乃不顧而返,亟入城,已門將下鍵矣。昏黑抵寓,不得晚餐而臥。

  十九日淩晨而起,雨勢甚沛,早出北門觀墟市,而街衢雨溢成渠,墟不全集。上午還飯於寓。計留錢米綠豆,令顧仆往送靜聞,而靜聞已至。其病猶未全脫,而被襆fú被單之屬俱棄之天妃廟,隻身而來。餘陰囑寓主人,同顧仆留棲焉。

  餘乃挈囊出西南門,得沙弓小舟一艙,遂附之。而同舟者俱明晨行,竟宿沙際。

  二十日候諸行者,上午始發舟。

  循城西而北溯柳江,過西門,城稍遜而內,遂不濱江雲。江之西,鵝山亭亨,獨立曠野中,若為標焉。再北,江東岸猶多編茅瞰水之家,其下水涯,稻舟鱗次,俱帶梗而束者,諸婦就水次稱而市焉,俱從柳城、融縣順流而下者也。又北二十裏,晚泊古陵堡,在江西岸。

  自柳州府西北,兩岸山土石間出,土山迤邐間,忽石峰數十,挺立成隊,峭削森羅,或隱或現。所異於陽朔、桂林者,彼則四顧皆石峰,無一土山相雜;此則如錐處囊中,猶覺有脫穎之異耳。

  柳江西北上,兩涯多森削之石,雖石不當關,灘不倒壑,而芙蓉倩水之態,不若陽朔江中俱回崖突壑壁,亦不若洛容江中俱懸灘荒磧也。

  此處餘所曆者,其江有三,俱不若建溪之險。陽朔之漓水,雖流有多灘,而中無一石,兩旁時時轟崖綴壁,扼掣江流,而群峰逶迤夾之,此江行之最勝者;洛容之洛青,灘懸波湧,岸無淩波之石,山皆連茅之坡,此江行之最下者,柳城之柳江,灘既平流,涯多森石,危巒倒岫,時與土山相為出沒,此界於陽朔、洛容之間,而為江行之中者也。

  二十一日昧爽行。二十裏,上午過杉嶺,江右尖峰疊出。又三十裏,下午抵柳城縣。自城北溯懷遠江而入,又十裏,治於古舊縣。此古縣治也,在江北岸。是日暑甚,舟中如炙。

  柳城縣在江東岸,孤城寥寂,有石崖在城南,西突瞰江,此地瀕流峭壁,所見惟此。

  城西江道分而為二。

  自西來者,慶遠江也,〔其源一出天河縣為龍江,一出貴州都勻司為烏泥江,經忻城北入龍江,合流至此;〕自北來者,懷遠江也,〔其源一出貴州平越府,一出黎平府,流經懷遠、融縣至此。〕二江合而為柳江,所謂黔江也。下流經柳州府,曆象州,而與鬱江合於潯。

  今分潯州、南寧、太平三府為左江道,以鬱江為左也;分柳州、慶遠、思恩為右江道,以黔江為右也。然鬱江上流又有左、右二江,則以富州之南盤為右,廣源之麗江為左也,二江合於南寧西之合江鎮,古之左右二江指此,而今則以黔、鬱分耳。

  南盤自富州徑田州,至南寧合江鎮合麗江,是為右江。

  北盤自普安經忻城,至慶遠合龍江,是為烏泥江。

  下為黔江,經柳、象至潯州合鬱,亦為右江。是南、北二盤在廣右俱為右江,但合非一處耳。

  《雲南誌》以為二盤分流千裏,至合江鎮合焉,則誤以南寧之左、右二江俱為盤江,而不知南盤之無關於麗江水,北盤之不出於合江鎮也。

  二十二日平明發舟。西北二十裏,午過大堡,在江東岸。是日暑雨時作,蒸燠殊甚,舟人鼓掉,時行時止,故竟日之力,所行無幾。下午又十五裏,大雨傾盆,舟中水可掬,依野岸泊。既暮雨止,複行五裏而歇。

  二十三日昧爽,西北行十五裏,過草墟,有山突立江右,上盤危岩,下亙峭壁。其地魚甚賤。十裏,馬頭碼頭,江左山崖危亙,其內遙峰森列,攢簇天半。於是舟轉東行,十裏複北,五裏,下午抵沙弓,融縣南界也,江之西南即為羅城縣東界。沙弓,水濱聚落,北至融五十裏,西至羅城亦然,西望隔江群峰攢處,皆羅城道中所由也。是晚即宿舟中。

  二十四日昧爽,仍附原舟向和睦墟。先是沙弓人言:“明日為和睦墟期,墟散有融縣歸舟,附之甚便。”而原舟亦欲往墟買米,故仍附之行。和睦去沙弓十裏。水陸所共由也。

  舟自沙弓西即轉而東北行,一裏,有江自西北來,舞陽江也,〔內灘石甚險。〕又直東四裏,始轉而北,又五裏為和睦墟。

  荒墟無茅舍,就高蓷tuí蘆葦草,日初而聚,未午而散,問舟不得。

  久之,得一荷鹽歸者,乃附行囊與之偕行。

  始東北行一裏,有小溪自西而東。越溪而北,上下陂陀,皆荒草靡靡,遠山四繞。又四裏過黃花嶺,始有隨塢之田。直北行五裏,過古營,其田皆營中所屯也。又北五裏,越一小溪為高橋,有秦姓者之居在岡中。

  北下一裏為大溪,有水自西而東,有堰堰之,其深及膝,此中水之大者,第不通舟耳。又北五裏,大道直北向縣,而荷行李者陸姓,家於東梁西北,遂由此岐而西北行。

  二裏,上雞籠嶺,其坳甚峻,西有大山突兀,曰古東山。山北東隅為東梁,縣中大道所徑也。西北隅為東陽,亦山中聚落也,而陸姓者聚居於其北塢對山之下,越雞籠共西北三裏,而抵其家。

  〔去真仙岩尚十裏,去縣十五裏。〕時甫逾午,而溽盛夏又濕又熱的氣候暑疲極,遂止其處。

  二十五日平明起飯,陸氏子仍為肩囊送行。

  先隔晚,望其北山,有岩洞剨huò然上下層疊。餘晚浴後欲獨往一探,而稻畦水溢,不便於行,及是導者欲取徑道行,路出於其下,餘乃從田間水道越畦而登之。

  岩有二門,俱南向。

  東西並列,相去數丈,土人名為讀學岩。外幛駢崖,中通橫穴,〔若複道行空,蜃樓內朗,垂蓮倒柱,鉤連旁映,〕軒爽玲瓏,可廬可憩,不以隘迫為病也。其西又有小石峰特起田間。旁無延附,亦有門東向,遂並越水畦入之。

  初入覺峽逼無奇,穿門西進,罅迸“十”字,西既透明,南北俱裂竅,土人架木竅間,若欲為懸閣以居者,但宛轉軒迥,不若前岩之遠可舒眺而近可退藏也。甫出洞,導者言:“西去一二裏,有赤龍岩奇甚,勝當與老君洞等,惜無知者,君好奇,何不迓道觀之!”餘昨從和睦墟即屢問融中奇勝,自老君洞外更有何景,導者與諸土人俱雲無有,蓋彼皆以庵棲為勝,而不複知有山石之異也。至是,其人見餘所好在此,始以其說進。餘獎勞之,令即趨赤龍。於是不北向山坳,而西循溪塍,裏餘遂抵岩下。其岩北向,高穹山半,所倚之山,即陸氏所居之後嶺,自西橫列至此,而東下陸村者也。洞前北突兩峰,若龍虎然,而洞當其中,高曠宏遠,底平而上穹,門之中有石台兩重界其間,洞後列柱分楞,別成圭門璿室。洞中直入數丈,脊稍隆起,遂成仙田每每,中貯水焉。更入則漸窪漸黑,導者雲:“其內門束如竇,隻平身入,既入乃複廓然透別竅焉。”恨不從家攜炬,得一窮其奧也。山前有溪自西來,分兩派,而東縈陸氏之居,又東抵東梁,而北匯安靈潭,為靈壽溪之上流雲。下山,越溪而北向,望北山有洞剨然駢列。涉水蛙而攀其上,其洞門南向,雖高穹側裂,而中乃下旋如墜螺。由門外右躋,複飛嵌懸崖,憑踞則有餘,深棲則不足,乃下。蓋此山正與赤龍岩南北相向,其與讀學岩則東西肩列者也。

  〔北趨間道,正由此山、讀學兩峰中。〕此山之東隅,複開兩岩,其門皆東向,名鍾洞岩:在北者,其岩不深峻,若豎鍾而剖其半,中列神像;在南者,峽門甚高,層竇疊見,而內入不深,上透無級。

  所入下層之洞,當門即巨柱中懸,環轉而出,無餘地矣。乃下,直北趨,共二裏,越一脊。脊之北為百步塘,四麵尖峰環列,中開平壑一圍,廣漠低窪,下有溺水。塘之西北為古鼎,東北為羊膈山,東南為東梁,西南為此脊。越脊,循岩轉又一裏,其山分突三峰,北向百步而列。西一峰,山半洞門西向,有牧者憩歌於中,餘不及登;中與東二峰前抱中環,有陸氏塚焉,北向古鼎以為案者也。中峰有洞東向,洞門層倚若重樓;東峰有洞西向,岩石下插如象鼻。餘先登東峰西向之洞。其洞北迸橫峽,南騫斜竇,而有石上自山巔,下嵌峽底,四麵可繞而出,所雲象鼻者也。但其內淺而不深,不堪為棲托之所。次登中峰東向之洞。其洞北竅下裂,南牖上懸,有石飛架其間,外若垂楞,中可透扃,上牖有石台前突,憩臥甚適,唯峻不如象鼻,而夾曲過之,所恨者亦不深廣耳。

  既下,乃直北徑百步塘。二裏越塘之北,先有一小溪自西而北,〔自古鼎來,〕橫涉而過;又有一大溪自南而北,〔即赤龍岩前水,東過東梁至北。〕二水合而北行,有石梁橫渡,於是東西俱駢峰成峽,溪流其中,是為靈壽溪。又北一裏,溪匯為潭,是為安靈潭,神龍之所窟也。又北一裏,當麵有山橫列,峰半剨然開張洞門,餘以為真仙岩矣。

  至則路轉西麓,遂東行環繞其北,則此山之後複有洞焉,不知與南向開張者中通否也?

  時望真仙岩之山尚在其北,〔北即安靈溪水流入真仙後洞處。〕遂竭蹶東循其麓,姑留此洞以俟後探焉。東出山,又北轉一裏,則與東梁之大道會。峰轉溪回,始見真仙洞門,穹然東北高懸,溪流從中北出,前有大石梁二道駢圈溪上。

  越梁而西,乃南向入洞焉。洞門圓迥,如半月高穹,中剜一山之半。其內水陸平分,北半高崖平敞,南半回流中貫。由北畔陸崖入數丈,崖疊而起,中壁橫拓,複分二道。壁之西有竅南入,而僧棲倚之;壁之東南,溯溪岸入其奧扃,則巨柱中懸,上綴珠旒寶絡,下環白象、青牛,稍後則老君危然,須眉皓潔,晏坐而對之,皆玉乳之所融結,而洞之所以得名也。

  其後則堂皇忽嬙,曲戶旋分,千門萬牖,乳態愈極繽紛,以無炬未及入。其下則溪匯為淵,前趨峽壁,激石轟雷。

  〔其隔溪東崖,南與老君對者,溪上平聳為台,後倚危壁,為下層;北與僧棲對者,層閣高懸,外複疏明,為上層,但非鵲橋不能度。〕後覆重崖,穿雲逗日,疑其內別有天地。

  方徘徊延佇,而僧棲中有二客見餘獨入而久不出,同僧參慧入而問焉。遂出憩其棲,將已過午,參慧以飯餉餘及陸。

  既而二客與陸俱別去,參慧亦欲入市,餘乃隨之。

  北一裏,過下廓,少憩廣化寺。寺古而半圮。又北,則大江在東,自北而南,〔即潭江,北自懷遠、大融南來者;〕小江在西,自西而東,(即)

  〔菜邕江,西自丹江橋繞老人岩,至此東入江。〕,二水交流下廓兩旁,道當其中。又一裏,渡菜邕橋,又北半裏,入融之南關焉。南關之外,與下廓猶居市相望,而城以內則寥落轉甚。

  大江北來,繞城東而南,至下廓遂東南去。

  其水不回拱,所以蕭條日甚邯?

  既問老人岩道,複從下廓之北,循小江西南行。

  既西抵一峰,見其石勢疊聳,遂披棘登之。

  至石崖下,乃回削千仞,無池旁竇,乃下。路當北溯溪岸,餘誤而南入山峽,其峽乃老人岩之南枝,又與南山夾而成者。

  南山北麓,有石磴盤山而上。其下有石竇一圓,瀦水泓然,有僧方汲。

  急趨而問之,始知其上為獨勝岩,而非老人岩也,去下廓西南一裏矣。餘始上探獨勝。其岩北向,高綴峰頭,僧廬塞其門,入其下,不知為岩也。時暑氣如灼,有三士人避暑其間,留餘少憩。覘其廬後有小穴焉,因穿穴入。其內複開竅一龕,稍窪而下,外列垂幛,亦有裂隙成楞者,但為僧廬掩映,不得明光耳。

  〔獨勝北有鯉魚岩,即古彈子岩。聞乳柱甚豐,不及往。〕下山,日色猶未薄崦嵫,乃複東北一裏,出下廓,又西北溯小溪一裏,抵老人岩山下。其下有洞東向,餘急於上躋,姑置之。遂西向拾級上,兩崖對束,磴懸其間,取道甚勝。已透入一隘門,上鐫“壽星岩”三字,甚古。門之上,轉而北上,則岩之前門也,蓋其岩一洞兩門,前門東南向,下瞰下廓,後門東北向,下瞰融城,乃石崖高跨而東突,洞透其下,前後相去不遙,亦穿岩之類,而前後俱置佛龕障之,遂令空明頓失。時前發僧方剖瓜,遂以相餉。急從廬側轉入後岩,始仰見盤空之頂,而後岩僧方樵而未返,門閉無由入。時日暮雷殷,姑與前岩僧期為後遊,遂下山;則後岩僧亦歸,餘不能複上矣。指小徑,仍從獨勝東峰披蔓草行,二裏乃幕,抵真仙。夜雨適來,參慧為炊粥以供。宿岩中,蚊聚如雷,與溪聲同徹夜焉。

  二十六日憩息真汕洞中者竟日。參慧出市中。餘拂岩中題識讀之,為錄其一二可備考者。

  《真仙岩記遊》嘉熙戊戌正月二十有三日,零陵唐容約延平黃宜卿、建安田傳震等數人,早自平寨門出行。群山杳藹間,夾道梅花盛開,清香襲人。二裏許,至玉華岩。岩縱可十丈,橫半之,無他奇瑰,而明潔可愛。東南諸峰當其前,間見層出,不移席而可以遠眺望。乃具飯。飯已,循舊徑過香山,曆老人岩下。

  稍折而西,渡舟江橋,頃之至彈子岩。

  洞口平夷,坐百客不啻。少憩,酒三行,始秉炬以進,過若堂殿者三四。

  火所照耀,上下四方,皆滴乳流注,千奇萬怪,恫心駭目,不可正視。有如人立,如獸蹲,如蛟蛇結蟠,如波濤洶湧,又有如仙佛之端嚴,鬼神之獰惡,如柱,如劍,如棋局,如鍾鼓鈴鐸,考擊之有聲。布地皆小石,正圓如彈丸,此岩之所以得名也。其間玲瓏穿穴,大率全山皆空,不可窮極,相與驚歎,得未曾有。

  遂出至西峰岩,所見比彈子同,尤加奇而岩稍窄。盤薄久之,乃轉而東南,馳至真仙岩而體焉。

  仰瞻蒼崖,上與雲氣接,劃熱天開,高朗軒豁,溪流貫其間,潺潺有聲,東西石壁峭拔,廣袤數十畝,彈子、西峰所見,往往皆具。老君晏坐其奧,須眉皓潔,如塑如畫,迨造物者之所設施,豈偶然也耶!

  回視先所誇詡說大話者,恍然自失矣。

  正如初入富商巨賈之家,珠璣寶貝,充棟盈室,把玩戀嫪lào留戀,殆不能去。而忽登王公大人之居,宮室廣大,位置森然,而珍台異館,洞房曲戶,百好備足,而富商巨賈之所有。固亦在其間也。人之言曰:“觀於海者難為水。”予亦曰:“遊於真仙者難為岩。”於是書於岩口,以識茲遊之盛。

  洞間勒記甚多,而此文紀諸勝為詳,錄之。

  宋紹興丁巳1137年融守胡邦用《真仙岩詩敘》融州真仙岩,耆舊相傳,老君(指道教所信奉的祖老子。)南遊至融嶺,語人曰:“此洞天之絕勝也。山石藿珮,溪流清邃,不複西度流沙,我當隱焉。”一夕身化為石,匪雕匪鐫,太質具焉。

  匪堊匪艧hùo彩色不刷泥土,不施彩飾,太素形成天然素質著焉。

  丹灶履跡,炳然十分顯著在焉。霓旌雲幢,交相映焉。有泉湍激,空山(缺)嚐以金丹投於其中,使飲之者鹹得延壽,故號壽溪。東流十餘裏,入一村曰靈壽,其民皆享高年,間有三見甲子活180歲者。

  餘被命出守,窮文考古,詢訪土俗,遂得仙跡之詳,皆非圖經所載,故作詩以紀之,書其始末,勒石以示來者。詩曰:嶺南地勢富山川,不似應改“誰似”。仙岩勝概全,石璞渾成塵外像,壽溪直徹洞中天,醮壇僧道為祛除災禍而設的道場風細迎秋月,丹灶雲輕壓瘴煙;散步使人名利泯,欲求微妙養三田丹田。

  荊南龔大器《春題真仙洞八景》天柱石星嵯峨盤地軸,錯落布瓊玖;風吹紫霞散,熒熒燦星鬥。

  龍泉珠月冰輪碾碧天,流光下丹井;驚起驪龍眼,騰驤弄塞影。

  塞影。

  鶴岩旭日仙人跨白鶴,飄颻下九垓;矯羽扶桑上,萬裏日邊來。

  牛渚暝煙朝發函關道,暮入湘水邊;一聲鐵笛起,吹落萬峰煙。

  寒淙飛玉懸崖三千尺,寒泉漱玉飛;奔流下滄海,群山斷翠微。

  碧洞流虹丹洞連海門,流水數千裏;石梁臥波心,隱隱螮蝀dìdōng虹起。

  群峰來秀青山望不極,白雲渺何處;鬱鬱秀色來,遙看峰頭樹。

  萬象朝真真象兩無言,物情如影響;回看大始前,無真亦無象。

  二十七日憩息真仙洞中。有拓碑者,以司道命來拓《黨籍碑》。午有邑佐同其鄉人來宴。餘摩拭諸碑不輒,得韓忠獻王所書《畫鶻行》,並黃山穀書二方,皆其後人室此而勒之者。

  二十八日參慧束炬導遊真仙後暗洞。始由天柱老君像後入,皆溪西崖之陸洞也。洞至此千柱層列,百竇紛披,前之崇宏,忽為窈窕,前之雄曠,忽為玲瓏,宛轉奧隙,靡不窮搜。石下有巨蛇橫臥,以火燭之,不見首尾,然伏而不動。

  逾而入,複逾而出,竟如故也。然此奧雖幽邃,猶溪西一隅,時時由其隙東瞰溪流,冀得一當,而終未能下涉。既出,回顧溪竇,內透天光,對崖旁通明穴,益覺神飛不能已。遂托參慧入市覓筏倩舟,以為入洞計。

  〔參慧複燕ruò點燃炬引予,由岩前左石下,北入深穴。穴雖幽深,無乳柱幻空,然下多龍脊,盤錯交伏,鱗爪宛然,亦一奇也,出洞,參慧即往覓舟。〕既而念參慧雖去,恐不能遽得,不若躬往圖之,且以了老人、香山諸勝。乃複出洞,北遵大道行。已而西望山峽間,峰巒聳異。適有老農至,詢知其內有劉公岩,以草深無導者,乃從下廓南先趨老人岩。共二裏至其下,遂先入下岩。岩門東向,其內廣而不甚崇。時近午鬱蒸,入之即清涼心骨。其西北有竅,深入漸暗,不能竟。聞秉炬以進,其徑甚遠,然幽伏不必窮也。從門左仍躋石峽,上抵前岩,轉透後岩。其內結閣架廬,盡踞洞口,惟閣西則留餘地以為焚爂cuàn之所,前有台一方,上就石筍鐫象焉。

  由此再西入,石竇漸隘而暗,爇炬探之,側身而入,懸級而墜,皆甚逼仄,無他奇也。出就閣前憑眺,則上下懸崖峭絕,菜邕江西來瀠其北麓,自分自合,抵岩下而北轉臨城,大江當其前,環城聚其下,〔渺然如天表飛仙;〕其直北即為香山,為八景之一。就窗中令道人指示所從道,遂下山。絕流渡菜邕江,水淺不及膝。遂溯江北行,望其西江所從來處,峰巒瑰異,〔內有雞場洞。〕幾隨路而西,一裏,遇一僧荷薪來,問之,始知香山尚在東北也。

  乃轉從草徑循北山之東麓,一裏抵香山。於是向西登級,有廟在兩山坳間,其神為梁、吳二侯。徑寂而殿森,赤暑中蕭蕭令人毛悚。

  聞其神甚靈異,然廟無碑刻,不知其肇於何代,顯以何功也。始餘欲就飯香山,既至而後知廟虛無人。遂東北逾一橋,過演武場,南共一裏,即入西門,寥寂殊甚,東抵縣前飯焉。

  出南門,欲覓藥市紙,俱不能得。

  遇醫者詢之,曰:“此中豬腰子、山豆根俱出羅城。所雲不死草者,乃掛蘭,懸空不槁,乃草不死,非能不死人也。”為之一笑。

  又南過下廓,遇樵者,令其覓舟入真仙。二人慨然許之。先是,餘屢覓之居人,懼雲:“此地無筏,而舟為陂阻,無由入洞,須數人負之以趨。”不意此二人獨漫許之,餘心不以為然。然竊計岩中有遺構,可以結桴fú小筏浮水,但木巨不能自移,還將與參慧圖之。既抵岩,則參慧已歸,亦雲覓舟不得,惟覓人結桴為便。意與餘合,餘更幸入洞有機,欣然就臥。

  二十九日晨起,餘促參慧覓結桴者,未行而昨所期樵者群呼而至,謂予曰:“已入洞否?”餘應以待舟。樵者曰:“舟不能至。若聯木為桴,餘輩從水中挾之以入,便與舟同。”

  餘令參慧即以覓人錢畀之。

  其人群而負木入溪,伐竹為筏。

  頃間聯桴已就,複以岩中大梯架其上,上更置木盆。餘乃踞坐盆中,架足梯上。諸人前者纖引,旁者篙挾,後者肩聳,遇深淵輒浮水引之,遙不能引,輒浮水挾之。

  始由洞口溯流,仰矚洞頂,益覺穹峻,兩崖石壁劈翠夾瓊,漸進漸異,前望洞內天光遙遙,層門複竇,交映左右。從澄瀾回湧中破空濛而入,誦謫仙李白“流水杳然,別有天地”句,若為餘此日而親道之也。既入重門,崆峒上涵,淵黛下瀦,兩旁俱有層竇盤空上嵌,蕩映幌漾,回睇身之所入,與前之所向,明光皎然,彼此照耀,人耶仙耶,何以至此耶,俱不自知之矣!挾桴者欲認其中爇炬登崖,以窮旁竅,餘令先朔流出〔後〕洞,以窮明竇。乃複浮水引桴,遂抵洞門。其門西南向,吸川飲壑。

  溪破石而下,桴抵石為所格,不能入溪。乃舍桴踐石而出洞,又剨然一天也。溪石坎坷,不能置〔踵〕,望左崖有懸級在伏莽中,乃援莽蹠zhí腳底空而上。不數十步,輒得蹊徑。四望平疇中圍,眾峰環簇,即餘昔來橫道北岩之東北隅也,第來時大道尚在南耳。乃隨山左東過一小坳,計轉其前,即雙梁以東大道,從小徑北躋山椒,即老君座對崖旁透之穴,俱可按方而求。而挾桴者俱候餘仍遊洞內,乃返而登桴,順流入洞,仍抵中扃jiōng門戶。

  視東西兩旁俱有穴可登,而西崖穴高難登,且前遊暗洞,已仿佛近之,而東崖則穴競門紛,曾未一曆,遂爇炬東入。其上垂乳成幄,環柱分門,與老君座後暗洞之勝絲毫無異。從其內穿隙透竅,多有旁穴,上引天光,外逗雲影,知其東透山膚甚薄,第穴小竇懸,不容人跡,漫為出入耳。從其側宛轉而北出,已在老君對崖之下層,其處有金星石、龍田諸跡,因崖為台,下臨溪流。上有石閾圊qīng廁所池,豈昔亦有結榭以居,架飛梁以渡者耶?其後壁大鐫“壽山福(地)”四大字,法甚古異,不辨其為何人筆。再出即為對崖之上層,其上亦列柱縱橫,明竅外透,但石崖峻隔,與此層既不相通。仍引桴下浮,欲從溪中再上,而溪崖亦懸嵌,無由上躋。計其取道,當從洞前南轉,抵小坳之東北,躋山椒而後可入;洞中非架飛梁,不能上也。乃從桴更入洞,其下水口旁洞俱淺隘,無他異。始絕流引桴,還登東崖,諸人解桴撤木,運歸舊處。

  餘急呼其中一黠xiá聰慧者,攜餘炬,令導為劉公洞遊。

  北遵大道半裏,即西南轉入小岐,向山峽中,依前老農所指示行;導者雖屢樵其處,不識誰為劉公岩也。

  又二裏,抵山下。望一洞在南山,東向而卑伏;一洞在南山,北向而高騫;一洞在北山中突之峰,東向而淺列。方莫知適從,忽聞牧者咳嗽聲,遙呼而詢之,則北向高騫者是。

  亟披莽從之。

  其人見餘所攜炬一束,哂曰:“入此洞須得炬數枚乃可竟。此一炬何濟?”餘始信此洞之深邃,而恨所攜之炬少也。伏莽中石磴隱隱,隨之而躋,洞門巨石前橫。從石隙入,崖石上大鐫“西峰之岩”四字,為寶祐三年125年李桂高書。其前又有碑記二方,其一不可讀,其一為紹定元年128太守劉繼祖重開此岩,而桂林司理參軍饒某記而並書者也。其記大約雲:桂西靈異之氣多鍾於山川,故真仙為天下第一,而曰老人者次之,曰玉華、彈子者又次之,而西峰岩則與真仙相頡頏,而近始開之。

  餘始知此洞之名為劉公者以此,而更信此洞之始,其開道建閣,極一時之麗。而今乃荒塞至此,益慨融之昔何以盛,今何以衰耶!入洞,內甚寬敞,先爇炬由其後右畔入,則乳柱交絡,戶竇環轉,不數丈而出。

  又從其後左畔入,則乳柱宏壯,門竇峻峽,數丈之後,愈轉愈廓,寶幢玉筍,左右森羅,升降曲折,杳不可窮,亦不可記。

  其時恐火炬易盡,竭蹶前趨,嚐臠而出隻嚐了切下來的一小塊肉,不知蔗境最後得到的佳境更當何如也。唐容《真仙鐫記》謂:“西峰岩比彈子同於加奇而稍窄。”所雲“窄”者,豈以洞門巨石虧蔽目前,未悉其宮牆之宏邃耶?下山,西望北山中突東向之洞,其外雖淺而石態氤氳,門若雙列,中必相通。亟趨其下,則崖懸無路。時導者已先歸,見餘徘徊仰眺,複還至,引入南麓小洞。

  其門南向而淺,與上岩不通。

  蓋上岩危瞰峰半,遙望甚異,而近眺無奇,且路絕莫援,不得不為卻步。既東行,回首再顧,則氤氳之狀,複脈脈係人。

  仍強導者還圖攀躋,導者乃芟翳級石,猿攀以登,餘亦仿而隨之,遂曆其上。則削壁層懸,雖兩崖並列,而中不相通,外複淺甚,蓋徒有玲瓏之質,而未通窈窕之關,始興盡而返。仍東南二裏,抵真仙岩。時適當午,遂憩岩中,搜覽諸碑於巨石間,而梯為石滑,與之俱墜,眉膝皆損焉。

  真仙岩中明夾可棲,寂靜無塵,惟泉聲轟轟不絕,幽處有蛇,不為害,而蚊蚋甚多,令人不能寐。計八中夜,聞有聲甚宏,若老人謦咳咳嗽然,久而不絕。早起詢之,乃大蟲鳴也。頭大於身,夜潛穴中,然惟此夕作聲,餘寂然。

  七月初一日早起,以跌傷故,姑暫憩岩中。而昨晚所捶山穀碑猶在石間,未上墨瀋,恐為日爍,強攀崖拓之。甫竟而參慧呼赴晨餐,餘乃去而留碑候燥,亟餐而下,已為人揭去。

  先是,餘拓左崖上《老君像碑》,越宿候幹,亦遂烏有。

  至是兩番失之,不勝悵悵。蓋此中無紙,前因司道檄縣屬僧道攜紙來岩拓《元祐黨籍》,餘轉市其連四陸張。拓者為吏所監督,欲候《黨籍碑》完,方能為餘拓韓忠獻大碑,故棲遲以待。餘先以餘閑取一紙分拓此碑,而屢成虛費。然碑可再拓,而紙不可再得,惟坐候拓者,完忠獻大碑而已。是日僧道期明日完道碑,初三日乃得為餘拓,而韓碑大,兩側不能著腳,餘先運木橫架焉。

  初二日是日為縣城墟期,餘以候拓淹留停留,欲姑入市觀墟;出洞而後知天雨,洞中溪聲相溷,晴雨不辨。乃還洞,再拓黃碑。下午仍憩岩中。

  初三日早霧,上午乃霽。

  坐洞中候拓碑者。

  久之至,則縣仍續發紙命拓,複既期初四焉。餘乃出洞,往覓對崖明竅之徑。東越洞前石梁,遂循山南轉而西,徑伏草中,時不能見;及抵後山過脊,竟不得西向登崖之徑;乃踐棘攀石,莽然躋山半覓之,皆石崖嵯峨,無竅可入。

  度其處似過而南,乃懸崖複下。忽有二農過其前,亟趨詢之,則果尚在北也。依所指西北上,則莽棘中果有一竅,止容一身,然下墜甚深,俯而瞰之,下深三丈餘,即北崖僧棲所對望處也。已聞拓碑僧道笑語聲,但崖峻而下懸,不能投虛而墜。眺視久之,見左壁有豎隙,雖直上無容足攀指處,而隙兩旁相去尺五,可以臂繃而足撐。乃稍下,左轉向隙,而轉處石皆下垂,無上岐,圓滑不受攀踐,磨腹而過,若鳥之摩空像鳥兒擦天而飛,猿之踔虛猿猴跨溝澗,似非手足之靈所能及也。既至隙中,撐支其內,無指痕安能移足,無足銜安能懸身。兩臂兩足,如膠釘者然,一動將溜而下。然即欲不動,而撐久力竭,勢必自溜。不若乘其勢而蹲股以就之,迨溜將及地,輒猛力一撐,遂免顛頓。

  此法亦勢窮而後得之,非可嚐試者也。既下,則岩寬四五丈,中平而下臨深溪,前列柱綴楞如勾欄然,恐人之失足深崖,而設以護之者。岩內四圍環壁,有卷舒活潑之意,似雕鏤而非雕鏤所能及者。前既與西崖罨映,後複得洞頂雙明,從其中遙顧溪之兩端,其出入處俱一望皎然,收一洞之大全,為眾妙之獨擅。真仙為天下第一,宋張孝祥題:“天下第一真仙之岩。”而此又真仙之第一也。

  岩右崖前一石平突溪上,若跏趺之座,上有垂乳滴溜,正當其端,而端為溜滴,白瑩如玉,少窪而承之,何啻仙掌之露盤也。由其側攀崖而北,又連門兩龕,內俱明潔無纖汙,而右壁回嵌,色態交異,皆如初墜者。其前崖上,亦有一柱旁溪而起,中複纖圓若指,上抵洞頂,複結為幢絡緊束的絲線,散為蛟龍,繞纖指下垂,環而夭矯者數縷,皆有水滴其端。其內近龕處,複有一石圓起三尺,光瑩如瓶卣yǒu古代青銅酒器,以手拍之,聲若宏鍾,其旁倒懸之石,聲韻皆然,而此則以突豎而異耳。此三洞者,內不相通而外成聯璧,既有溪以間道,複有竅以疏明,既無散漫之滴亂灑洞中,又有垂空之乳恰當戶外,臥雲壑而枕溪流,無以逾此!此溪東上層之崖也。其入南與下層並峙之崖相隔無幾,而中有石壁下插溪根,無能外渡。

  稍內有隙南入,門曲折而內宛轉,倒垂之龍,交繆膠著、粘附縱橫。

  冀其中通南崖,而尚有片石之隔,若鑿而通之,取道於此,從下層台畔結浮橋以渡老君座後,既可以兼上下兩崖之勝,而宛轉中通,無假道於外,以免投空之險,真濟勝之妙術也。

  時餘雖隨下溜其中,計上躋無援,隔溪呼僧棲中拓碑者,乞其授索垂崖,庶可挽之而上。而拓者不識外轉之道,漫欲以長梯涉溪。而溪既難越,梯長不及崖之半,即越溪亦不能下。徬徨久之,擬候岩僧參慧歸,覓道授索,予過午猶未飯,反覆環眺,其下見豎隙,雖無可攀援,而其側覆崖反有凹孔,但上瞰不得見,而下躋或可因。遂聳身從之,若鳥斯翼,不覺已出阱而透井,其喜可知也。仍從莽中下山,一裏,由石梁轉入岩而飯焉。下午,以衣褌kūn褲積垢,就溪浣濯,遂抵暮。

  約厥明焉。餘待之甚悶。

  〔聞西南十裏古鼎山,有龍岩高懸,鐵旗新辟,且可從真仙後溯靈壽上流。〕欲以下午探古鼎鐵旗岩,新開者。而拓者既去,參慧未歸,姑守囊岩中,遂不得行。

  初五日吳道與境禪之徒始至,為拓韓碑。

  其碑甚大,而石斜列,餘先列木橫架,然猶分三層拓,以橫架中礙,必拓一層解架,而後可再拓也。然所拓甚草率,而字大鐫淺,半為漫漶模糊不清,餘為之剜汙補空,竟日潤色之,而終有數字不全。會拓者以餘紙拓《元祐黨籍》、此碑為崖而大,此攜碑而整。

  《老君洞圖》與像。下午,僧道乃去,餘潤色韓碑抵暮。

  初六日洞中事完,餘欲一探鐵旗岩,遂為行計。而是日雨複沛然,餘不顧,晨餐即行。一裏,過來時橫列之北洞,又半裏,抵橫列之南洞,雨勢彌大。餘猶欲一登南洞,乃攀叢披茅,冒雨而上,連抵二崖下,竟不得洞。

  雨傾盆下注,乃倚崖避之。益不止,頂踵淋漓,崖不能久倚,遂去蓋拄傘為杖,攀茅為絙,複冒雨下。蓋其洞尚東,餘所躋者在西,下望則了然,而近覓則茫不得見耳。又冒雨一裏,南過安靈潭。

  又半裏,西渡溪,乃從岐西向山坳。半裏,逾坳而西,路漸大,雨漸殺。透山峽而出,共一裏,南逾小橋,〔即來時橫涉小溪上源也,〕則仰望橋南山半,有洞北向,有路可登,亟從之。洞入頗深,而無他岐,土人製紙於中,紙質甚粗,而池灶烘具皆依岩而備。中雖無人,知去古鼎不遠。乃就其中絞衣去水,下山,循麓再西,則村店鱗次,稱山中聚落之盛焉。

  問所謂鐵旗岩者,居人指在西北峰半。又半裏,抵其峰之東南,見峰腰岩罅層出,餘以為是矣。左右覓路不得,為往返者數四。既乃又西,始見山半洞懸於上,閣倚於前,而左右終不得路。複往返久之,得垂釣童子為之前導。蓋其徑即在山下,入處為水淹草覆,故茫無可辨。稍上即得層級,有大木橫偃級旁,上叢木耳,下結靈芝,時急於入岩,不及細簡。

  及抵岩,則岩門雙掩,以繩綰扣,知僧人不在,而雨猶沛,為之推扉以入。其岩南向,正與百步塘南之陸壟山相對。蓋岩前古鼎之推扉以入。

  其岩南向,正與百步塘南之陸壟山相對。

  蓋岩前古鼎村之山峙於左,沸水岩之山峙於右,岩懸山半,洞口圓通,而閣衙於內。其內不甚寬廣,叢列神像,右轉宏擴而暗然,數丈之內,亦回環無他岐入矣。洞內之觀雖乏奇瑰,而洞之勝,頗饒罨映。

  鐵旗之名,其以峰著,非以洞著耶!

  環視僧之爂具,在右轉洞中,而臥帳設於前閣。因登其上,脫衣絞水而懸之窗間,取僧所留衣掩體以俟之。過午,望見山下一僧,戴笠撥茅而登,既久不至,則采耳盈筐,故遲遲耳。

  初至,以餘擅啟其閉,辭色甚倨傲慢。餘告以遠來遇雨,不得不入以待餔。 初辭以無米且無薪,餘先窺其盎有夙儲指存餘的柴米等,不直折之而穿,強其必炊。既炊,餘就與語,語遂合,不特炊米供飯,且瀹耳為蔬,更覓薪炙衣焉。

  其僧好作禪語。

  楚人。

  既飯,酬以錢,複不納。時雨漸止,餘因問龍岩所在。僧初住山,誤以沸水岩為龍岩,指餘西南入。

  餘初不知,從之。

  半裏至其下,山下有水穴東北向,瀦水甚滿,而內聲崆峒,其東複然,蓋其下皆中空,而水滿瀦之。然餘所聞龍岩在山半,因望高而躋。其山上岐兩峰,中削千仞,西有淺穴在削崖之下,東有夾罅在側峰之側,踐棘披搜,終無危岩貯水。乃下,然猶不知其岩之為沸水不為龍岩也。東半裏,趨古鼎村。望村後山南向洞開,一高峽上穹,一圓竅並峙。私念此奇不可失,即從岐東上。上穹者,如樓梯內升,而前有一垂石當門,東透為台,下從台前南入並峙之竅;圓竅者,如圜室內剜,而內有一突石中踞。此時亦猶以沸水為龍岩,不複知此地可別覓龍岩也。既下,仍由村北舊路過小橋,則溪水暴漲,橋沒水底者二尺餘,以傘拄測以渡。念此小溪如此,若靈壽石堰,漲高勢湧,必難東渡。適有土人取筍歸古鼎,問之,日:“大溪誠難涉,然亦不必涉。逾嶺抵溪,即隨溪北下,所涉者止一小溪,即可繞出老君洞左。”餘聞之喜甚。

  蓋不特可以避涉,而且可以得安靈以北入洞源流,正餘意中事,遂從之。逾坳,抵來所涉安靈西堰,則水勢洶湧,洵非揭厲所及。乃即隨溪左北行,裏半,近隔溪橫列之南洞,溪遂西轉。又環西麵一獨峰,從其西麓轉北,東向以趨老君後洞焉。路至是俱覆深茅間,莫測影響,惟望峰按向而趨。共二裏,見靈壽大溪已東去,不能為餘阻;而西山夾中,又有一小溪西來注之,其上有堰可涉。然挾漲勢驕,以投鞭可渡之區,不免有望洋濡足之歎。躊躇半晌,既濟而日已西沉,遂循溪而東。蓋此處有徑,乃北經劉公岩出下廓大道者,按方計裏,迂曲甚多;時暮色已上,謂已在洞後,從其左越坳而下,即可達洞前,即無路,攀茅踐棘,不過裏許,乃竭蹶趨之,其坳皆懸石層嵌,藤刺交絡,陷身沒頂,手足莫施,如傾蕩洪濤中,汩汩終無出理。

  計欲反輒劉公岩,已暝莫能及,此時無論虎狼蛇虺,凡飛走之簇,一能勝予。幸棘刺中翳,反似鴻蒙泥沌未鑿,或伏穿其跨下,或蹂踔其翳端,久之竟出坳脊。

  俯而攀棘滾崖,益覺昏暗中下墜無恐。既乃出洞左蔬蛙中,始得達洞,則參慧已下楗支扉矣。呼而啟扉,再以入洞,反若更生焉。

  初七日參慧早赴齋壇,餘以衣濡未幹,自炊自炙於岩中。而是日雨淋漓不止,將午稍間,乃趨城南訊舟,更入城補衣焉。是早有三舟已發,計須就其處俟等待之意之,蓋舟從懷遠來,非可預擬,而本地之舟則不時發也。薄暮乃返洞取囊,以就城南逆旅,而參慧猶未返岩,不及與別,為留錢畀其徒而去。是日七夕,此方人即以當中元七月十五日,民間傳統節日,當晚追祀祖先,益不知乞巧,隻知報先,亦一方之厚道也。

  其時雨陣時作,江水暴漲,餘為沽酒浸酌,迨夜擁芻chú草而臥,雨透茅滴瀝,臥具俱濕。

  初八日雨勢愈急,江漲彌甚。早得一舟,亟攜囊下待;久之,其主者至,舟甚隘,勢難並處,餘乃複負囊還旅肆。

  是午水勢垂垂,逾涯拍岸,市人見其略長刻增可能繼續上漲,多移棲高原以避之。餘坐對江流滔滔,大木連株蔽江而下,分陳漩渦,若戰艦之爭先。

  土人多以小舟截其零枝,頃刻滿載;又以長索係其巨幹,隨其勢下至漩灣處,始掣入洄溜,泄之涯間。涯人謂:“廬且不保,何有於薪?”舟人謂:“餘因水為利,不若汝之胥溺等待淹沒。”交相笑也。

  初九日夜雨複間作,達旦少止,而水彌漲。餘仍得一小舟,坐其間,泊城南吊橋下。其橋高二丈,橋下水西北自演武場來,初涸不成流,至是倏而淩岸,倏而逾梁,人人有產蛙沉灶之慮。過午,主舟者至,則都司促表差也。又有本邑差以獨木舟四,綴其兩旁,以赴郡焉,乃郡徼取以載鹵者攔截載鹽的舟。其舟雖小,得此四舟,若添兩翼。下午發舟,東南行,已轉西南,二十裏,有山突立江石,乃西自古東山逾雞籠坳而東抵於此者,又二十裏為高街,有百家之聚在江右。

  又五裏,為芙蓉山亙其東南,有百家之聚在江左。又西南五裏為和睦墟。又西十裏過舞陽江口。晚泊於沙弓,水且及街衢,盡失來時之砂磧懸崖矣。

  初十日昧爽放舟。一十五裏,馬頭。五裏,楊城,舟泊而待承差官署中的一般官史取供給於驛。

  其江之西北有崖瀕江,蓋東與馬頭對者也。抵午始放舟。五裏,草墟,十五裏,羅岩。村在江左,岩在江右。其岩層突遝斑駁,五色燦然。南崖稍低,有石芝偃峰頂,有洞匏剜崖半,當亦有勝可尋,而來時以暑雨掩篷,去複僅隔江遙睇,崖間猿鶴,能不笑人耶!

  又五裏楊柳,又五裏大堡,又十五裏舊縣,又五裏古城,又五裏白沙灣。江北有尖峰,兩角分東西起,峭拔特甚,其南叢山即縣治所倚也。江至白沙又曲而南,又十裏,下午抵柳城縣西門。龍江西至慶遠來會。按《誌》,縣治西有穿山,而治西平臨江渚,地且無山,安得有“穿”?

  又按,城北有筆架、文筆峰,而不得其據。遍詢土人,有識者指城西南隔江峭峰叢立者為筆架、文筆,又言其巔有洞中透,穿山當亦即此。

  然方隅與《誌》不合,而《誌》既各標,茲何以並萃耶?承差複往驛中,餘坐待甚久,泊多行少,不意順流之疾,淹留乃爾!既暮,差至,促舟人夜行,遂得補日之不足焉。南二裏,江之左為巒攔山,削崖截江,為縣城南障;江之右即峭峰叢立,土人所指為筆架、穿山者,而透明之穴終無從矚。棹月順流,瞬息十五裏,轉而東北行。又五裏,有山兀聳江東岸,排列而南,江亦隨之南折,灘聲轟轟,如殷雷不絕,是為倒催灘。豈山反插而水逆流,故謂之“倒”,而交並逼促,故謂之“催”耶?其時波光山影,月色灘聲,為之掩映,所雲挾飛仙者非歟!又南十五裏為古陵,又二十裏為皇澤墟,西與鵝山隔山相向矣。又東南三裏抵柳州府,泊其南門,城鼓猶初下也。

  十一日早入西南門,抵朱寓,則靜聞與顧仆病猶未瘥痊愈也。

  往返二十日,冀俱有起色,而顧仆削弱尤其,為之悵然。

  十二日出東門,投刺名帖謁王翰簡之子羅源公,名唐國,以鄉薦任羅源令。其弟上春官下第,猶未知。以疾辭。還從北門入。下午出南門,沿江詢往潯州舡,以中元節無有行者。

  十三日早,從南門渡江,循馬鞍山北麓西行,折而南,循其西麓,由西南塢中登山。石級草沒,濕滑不能投足。附郭名岩,其荒蕪乃爾,何怪深崖絕穀耶!仙奕岩在山半削崖下,其門西向,正與立魚山對,〔隻隔山下平壑中一潭〕其岩內逼如合掌,深止丈餘,中坐仙像,兩崖鐫題滿壁。岩外右有石端聳,其上迸裂成紋,參差不齊,雖可登憩,而以為黑肌赤脈,分十八道可弈,似未為確;左有崖上削,大篆“釣台”二字,江遙潭隘,何堪羨魚。蓋博不及魏叔卿之台,釣不及嚴子陵之磯,惟登憩崖右石端,平揖立魚,岩中梵音磬qìng佛寺中的法器響,飄然天鈞,振溢山穀也。崖左有級東南上,又裂一岩,形與仙弈同,〔西南向〕。中砌石為座,後有穴下墜,頗深而隘。右有兩圓穴,大僅如筒,而中外透漏,第隘不能入其下。東南抵坳中,又進一岩,亦淺隘不足觀。蓋仙弈三岩,齊列山半,俱相伯仲而已。既西下山麓還望,複得一岩,亦西向,正在中岩之下。其岩亦淺隘,中昔有碑,今止存其趺。岩上覆有三圓岩,若梅花之瓣,惜飄零其二,不成五。出岩前,有石平砥如枰,而赤紋縱橫,亦未之有。岩右有石窟如峽,北透通明,其中開朗可憩。而有病夫臥其前,已蠕蠕不能屈伸。

  荒穀斷崖,樵牧不至,而斯人托命於此,可哀亦可敬也!出岩,西盤一山嘴,轉其東南,山半有洞西南向。乃踐棘而登,洞門岈然,其中高穹而上,深墜而下,縱橫成峽,層疊為樓,不甚寬宏,而以危峻逼裂見奇者也。入門,有石突門右,蹲踞若牛而青其色,其背複高突一石,圓若老人之首。先是,立魚僧指其處有壽星岩,必即此矣。但所指尚在東南黃崖懸削處,蓋黃崖西麵與立魚對,而此則側隱於北,當時未見耳。由突石之左懸級下墜,西出突石之下,則下墜淵削,而上級虛懸,皆峭裂不通行。東入峽道中,灣環而進,忽得天光上映,仰睇若層樓空架,而兩崖上覆下嵌,無由蹠虛上躋。

  第遙見光映處,內門規列,高懸夾崖之端,外戶楞分,另透前山之上,其頂平若覆帷,恨不能牽綃一登,悵悵而出。

  更下山而東,仰見北山之半,複有一門南向,計其處當即前洞光映所通也。見其下俱回崖層亙,乃稍東,循崖端西北而上,逾下崖,抵中崖,而上崖懸絕不得上。複從前道下,更東循崖角西北登上崖。

  沿崖西陟,則洞前三麵皆危壁倚空,惟此一線盤崖可通。前有平石如露台,內旋室萬丈,四壁俱環柱駢枝,細若鏤絲垂絡,聯布密嵌,而頂平如幕,下平如砥。西北內通一門,下臨深峽,果即前所仰望透空處也。若斷塞所登一線盤崖,從峽中設梯以上,此岩高朗如閣,正巢棲穴處之妙境矣。坐憩久之,仍循崖端東南下,其南複有山鵲起。從兩山夾中取道而東,可出馬鞍之東隅,而中塞無路;循南山西麓取道而南,可抵上龍潭,乃往來大道也。從西麓仰眺山半,懸崖穹拓,黃斑赭影,轟然西向,欲一登無路。

  循山南行,有微徑從草中東上,頃即翳沒。蠍蹶上登,得一門,外雖穹然,而內僅如合掌,無可深入。望黃赭轟削處,已在其北,而崖嘴間隔,不可盤陟。複下至山麓,再從莽中望崖而登,久之抵轟崖下。其崖危削數千尺,上覆下嵌,若垂空之雲,亙接天半。

  每當平削處,時裂孔一方,〔中多紛綸奇詭,〕第瑣碎不能深入。循崖下北行,上有飛突之崖,下有累架之石,升降石罅中,雖無窈窕之門,如度淩虛之榭,亦足奇也。

  時日已過午,下山欲南尋上龍潭,計無從得飯;而東向峽中,循馬鞍東麓,即傍郭循江,即易得食,而又可窺屏風、登台,兼盡王氏山房諸勝,且取道兩山間,更愜所願也。乃披莽而東,見兩崖石皆巉chán山勢險峻嵌,叢翠翳之,神愈飛動。

  既而得藝蔬之畦。又東一裏,得北來大道。截大道橫過,東去一裏得聚落,則郡東門之對江渡也。於是瀕江南岸倚屏風山北麓東行,其處村居連絡。

  一裏,抵登台山,居聚愈稠。

  江為山扼,土人謂登台山巔有三虎,夜輒下山啖豬犬。民居環山麓而崖峻,虎得負嵎,莫敢攖焉。轉而北去,路從山南繞其東麓而北。聞其處有楊文廣洞,甚深杳,從江底潛通府堂,今其洞已塞,土人莫能指導,僅人人言之而已。登台之北又一裏,有山橫列三峰,其陰即王氏山房所倚,餘昔從洛容來,從其北麓渡江者也。

  茲從南至,望見南麓有洞駢列,路當出其東隅,而遙聞洞前人聲沸然,乃迂而西北至其下,則村氓之群社於野廟者也。洞在廟北半裏,南向岈然。其山倒石虛懸,內裂三峽,外通三門,宛轉回合而不甚深擴,然石青潤而穴旁通,亦不意中所難得者。

  出洞,望西峰之陽,複有一岩南向,乃涉窪從之。

  適有婦負芻自北坳來,問東西二洞何名,曰:“東洞名蠻王,西洞淺而無名,然中有蛇穴之。”問:“北坳可達王氏山房?”曰:“北坳樵徑,無岐可通;大路從東麓而遙,小徑緣西坡而近,然晚輒有虎,須急行。”餘乃上西洞。

  洞門亦南向,而中果淺,皆赭赤之石,下無旁通之竅,何以穴蛇?內高五六尺,複有石板平庋,虛懸不能上。而石板中央有孔一圓,如井欄中剜,下適有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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