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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浙遊日記

  浙即今浙江省境,古亦簡稱“越”,徐霞客曾遍遊餘杭、臨安、桐廬、金體、蘭溪等地。

  徐霞客遊浙江的時間是公元1636年。他從家鄉江陰出發,由錫邑(今無錫市)、姑蘇、昆山、青浦至杭州,再取道餘杭、臨安,下桐廬、蘭溪,遊金華三洞……,西行過衢州、常山,再進入江西省境。

  9月19日出發,直至25日才入浙境,一路行程匆匆。

  10月初一登西湖北岸之寶石山,曆飛來峰、靈隱寺、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

  到餘杭臨安之間,遊三九山與洞山,對其兩山之間的黑崖白峽、無水枯漲之跡描繪細致,對其洗石如雪之狀甚為驚異。一日之內並遊山中幹、水兩洞,對發現其水洞幽境,頗為滿意。

  最為精彩處,即是金華三洞之遊。

  赴洞途中,先遊芙蓉峰、鬥雞岩、金星峰,一路美景,目不暇接。

  然後遊朝真、冰壺、雙龍三洞。

  他總結三洞特征,“朝真似一隙天光為奇,冰壺以萬斛珠磯為異,而雙龍則外有二門,中懸重幄,水陸兼奇,幽明湊異者矣”。

  除此外,他還遊講堂洞、玲瓏岩、思山祠、洞源寺。在此亦發現三洞:湧雪、白雲、紫雲。他推測趙相國所言“六洞靈山”即指此地,而對“金華三洞”一說亦可修正為“六洞”。

  接著乘舟西進,過衢州、常山,竟遊於常山十五裏(今亦名十五裏)。

  丙子(公元1636年)九月十九日餘久擬西遊,遷延二載,老病將至,必難再遲。欲候黃石齋先生一晤,而石翁杳無音至;欲與仲昭兄把袂而別,而仲兄又不南來。咋晚趨晤仲昭兄於土瀆莊。

  今日為出門計,適杜若叔至,飲至子夜,乘醉放舟。同行者為靜聞師。

  二十日天未明,抵錫邑。比曉,先令人知會使知道王孝先,自往看王受時,已他出。即過看王忠紉,忠紉留酌至午,而孝先至,已而受時亦歸。

  餘已醉,複同孝先酌於受時處。

  孝先以顧東曙家書附橐tuó口袋中。

  時東曙為蒼梧道,其乃郎伯昌所寄也。

  飲至深夜,乃入舟。

  二十一日人看孝先,複小酌。

  上午發舟,暮過虎丘,泊於半塘。

  二十二日早為仲昭市竹椅於半塘。

  午過看文文老乃郎,並買物閶門。晚過葑門看含暉兄。一見輒涕淚交頤,不覺為之惻然。蓋含暉遁跡吳門且十五年,餘與仲昭屢訪之。雖播遷之餘,繼以家蕩子死,猶能風騷自遣;而茲則大異於前,以其孫之剝削無已,而繼之以逆也。因複同小酌餘舟,為餘作與諸楚璵書,諸為橫州守。夜半乃別。

  二十三日複至閶門取染chōu綢裱帖。

  上午發舟。

  七十裏,晚至昆山。又十餘裏,出內村,下青洋江,絕江而渡,泊於江東之小橋渡側。

  二十四日五鼓行。二十裏至綠葭浜,天始明。午過青浦。

  下午抵餘山北,因與靜聞登陸,取道山中之塔凹而南。

  先過一壞圃,則八年前中秋歌舞之地,所謂施子野之別墅也。

  是年,子野繡圃征歌甫就,眉公同餘過訪,極其妖豔。不三年,餘同長卿過,複尋其勝,則人亡琴在,已有易主之感。已售兵郎王念生。而今則斷榭零垣,三頓停頓而三改其觀,滄桑之變如此。越塔凹,則寺已無門,惟大鍾猶懸樹間,而山南徐氏別墅亦已轉屬。因急趨眉公頑仙廬。眉公遠望客至,先趨避;詢知餘,複出,挽手入林,飲至深夜。餘欲別,眉公欲為餘作一書寄雞足二僧,一號弘辯,一號安仁。強為少留,遂不發舟。

  二十五日清晨,眉公已為餘作二僧書,且修以儀。複留早膳,為書王忠紉乃堂母親壽詩二紙,又以紅香米寫經大士饋餘。

  上午始行。

  蓋前猶東迂之道,而至是為西行之始也。

  三裏,過仁山。又西北三裏,過天馬山。又西三裏,過橫山。又西二裏,過小昆山。又西三裏入泖湖,絕流而西,掠泖寺而過。寺在中流,重台傑閣,方浮屠五層,輝映層波,亦澤國之一勝也。西入慶安橋,十裏為章練塘。其地為長洲南境,亦萬家之市也。又西十裏為蔣家灣,已屬嘉善。貪晚行,為聽蟹群舟所驚,亟入丁家宅而泊。在嘉善北三十六裏,即尚書改亭公之故裏。

  二十六日過二蕩,十五裏為西塘,亦大鎮也,天始明。

  西十裏為下圩蕩,又南過二蕩,西五裏為唐母村,始有桑。

  又西南十三裏為王江涇,其市愈盛。直西二十餘裏,出瀾溪之中。西南十裏為前馬頭,又十裏為師姑橋。又八裏,日尚未薄崦嵫yānzī指太陽落山的地方,而計程去烏鎮尚二十裏,戒於萑苻huǎnpú,泊於十八裏橋北之吳店村浜。其地屬吳江。

  二十七日平明行,二十裏抵烏鎮,入叩程尚甫。尚甫方遊虎埠,兩郎出晤。捐橐中資,酬其昔年書價,遂行。西南十八裏,連市。又十八裏,寒山橋。又十八裏,新市。又十五裏,曹村,未晚而泊。

  二十八日南行二十五裏,至唐棲,風甚利。

  五十裏,入北新關。又七裏,抵棕木場,甫過午。令僮子入杭城,往曹木上解元家,詢黃石翁行旋,猶未北至。

  時木上亦往南雍,無從訊。因作書舟中,投其家,為返舟計。此後行蹤修阻,無便鴻即通信也。晚過昭慶,複宿於舟。

  二十九日複作寄仲昭兄與陳木叔全公書,靜聞往遊淨慈、吳山。是日複宿於舟。

  三十日早入城,市參寄歸。午下舟,省行李之重者付歸。餘同靜聞渡湖入湧金門,市銅炊、竹筒諸行具。晚從朝天門趨昭慶,浴而宿焉。是日複借湛融師銀十兩,以益遊資。

  十月初一日晴爽殊甚,而西北風頗厲。餘同靜聞登寶石山巔。巨石堆架者為落星石。西峰突石尤屼嵲,南望湖光江影,北眺皋亭、德清諸山,東瞰杭城萬灶,靡不曆曆。下山五裏,過嶽王墳。十裏至飛來峰,飯於市,即入峰下諸洞。

  大約其峰自楓木嶺東來,屏列靈隱之前,至此峰盡骨露;石皆嵌空玲瓏,駢列三洞;洞俱透漏穿錯,不作深杳之狀。昔黥於楊髡kūn對和尚的鄙稱之刊鑿,今苦於遊丐之喧汙;而是時獨諸丐寂然,山間石爽,毫無聲聞之溷hùn混亂,若山洗其骨,而天洗其容者。

  餘遍曆其下,複各捫其巔。

  洞頂靈石攢空,怪樹搏影,跨坐其上,不減群玉山頭也。

  其峰昔屬靈隱,今為張氏所有矣。

  下山涉澗,即為靈隱。有一老僧,擁衲默坐中台,仰受日精,久不一瞬。已入法輪殿,殿東新構羅漢殿,止得五百之半,其半尚待西構也。是日,獨此寺麗婦兩三群,接踵而至,流香轉豔,與老僧之坐日忘空,同一奇遇矣。

  為徘徊久之。

  下午,由包園西登楓樹嶺,下至上天竺,出中、下二天竺。複循下天竺後,西循後山,得“三生石”,不特骨態嶙峋,而膚色亦清潤。

  度其處,正靈隱麵屏之南麓也,自此東盡飛來,獨擅靈秀矣。

  自下天竺五裏,出毛家步渡湖,日色已落西山,抵昭慶昏黑矣。

  初二日上午,自棕木場五裏出觀音關。西十裏,女兒橋。又十裏,老人鋪。又五裏,倉前。又十裏,宿於餘杭之溪南。訪何孝廉樸庵,先一日已入杭城矣。

  初三日自餘杭南門橋得擔夫,出西門,沿苕溪北岸行。

  十裏,丁橋鋪。又十裏,渡馬橋,則餘杭、臨安之界也。

  〔其北可達徑山。〕又二裏為青山,居市甚盛。溪山漸合,又有二尖峰屏峙。一名紫薇,一名大山。十五裏,山勢複開。至十錦亭,一路從亭北西去者,於潛、徽州道也;從亭南西去者,即臨安道也。從亭西南又一裏,一石梁橫跨溪上,曰長橋。越橋而南又一裏,入臨安東關。山西關,土城甚低,縣廨頹隘。

  外為呂家巷,闤闠huánhuì反差盛於城。

  又二裏為皇潭,其闤闠與呂家巷同。其西路分南北,北者亦於潛之道即捷徑,南者新城道也。

  已而複循山向西南行,又八裏為高坎,始通排簡易木筏。

  又三裏,南入嫋柳塢,複入山隘。五裏為下圩橋。由橋南溯溪西上,二裏為全張,一村皆張氏之房也。走分水者,以新嶺為間道,以全張為迂道。餘聞新嶺路隘而無托宿,遂宿於全張之白玉庵。

  僧意,餘杭人也。

  聞餘好遊,深夜篝燈瀹茗,為餘談其遊日本事甚詳。

  初四日雞鳴作飯,昧爽西行。二裏,過橋,折而南又六裏,上幹塢嶺。其嶺甚坦夷,蓋於潛之山西來過脈,東西皆崇山峻嶺,獨此峽中坳。

  過脊處止丈餘,南北疊塍而下,皆成稻畦。北流至下圩橋,由青山入苕;南流至沙宕,由新城入浙,不意平陀遂分兩水。其山過東遂插天而起,曰五尖山。

  五尖之東北即新嶺矣。

  循其西麓,又五裏過唐家橋,則新城北界也。

  白石崖山障其南。遂循水西南行,五裏為華龍橋,有水自西塢來合。過橋,南越一小嶺,二裏至沙宕,前有一石梁跨澗,曰趙安橋,則入新城道也。由橋北西溯一澗,沿三九山北麓而入後葉塢。

  “三九”之名,以東則從趙安橋南至朱村,北則從趙安橋西南至白粉牆,南則從白粉牆東南至朱村,三麵皆九裏也。由後葉塢九裏至白粉牆,為三九山北來之脊。其脊亦甚坦夷,東流者由後葉出趙安橋,西流者由李王橋合朱村,此“三九”所以名山,亦以水繞無餘也。

  白粉牆之西二裏,為羅村橋,有水自北來,有路亦岐而北,則新城道也。循水南行裏許,為缽盂橋,有水西自龍門龕來。

  〔龕有四仙傳道嶺,在橋西四裏,乃於潛境。〕由橋北即轉而東,裏餘複折而南。

  其地東為三九,西為洞山,環塢一區,東西皆石峰嶙峋,黑如點漆,丹楓黃杏,翠竹青鬆,間錯如繡,水之透壁而下者,洗石如雪,今雖久旱無溜即流水,而黑崖白峽,處處如懸匹練,心甚異之。二裏,渡李王橋,遂至洞山之東麓。急置行李於吳氏先祠。令僮覓炊店,不得。有吳姓者二人至,一為餘炊,一為贈燭遊洞,餘以魚公書扇答之。

  〔洞山者,自龍門龕南迤邐東來,其石棱銳紋疊。東南山半開二洞,正瞰橋下。)餘遂同靜聞西向躡山。

  沿小澗而上,石皆峽蹲壑透,清流漱之,淙淙有聲。澗兩旁石片湧出田畦中,側者成塍,突者成台,竹樹透石而出,枝聳石上而不見其根,幹壓石巔而不見其竇出處。

  再上,忽一大石當澗而立,端方無倚,而紋細如波轂之旋鳳,最為靈異。再上,修竹中有新建睢陽廟,雪峰之龕在焉。

  一名靈隱庵。庵後危壁倚空,疊屏聳翠,屏之南即明洞也。如軒斯啟,其外五柱穿列,正如四明之分窗,〔但四明石色劣下,不能若此列柱連卷也。〕中有一柱,上不至簷,簷下亦垂一石,下不至柱,上下相對,所不接者不盈咫。柱旁有樹高撐,至簷端輒遜而外曲,翠色拂岩而上,黑石得之益章越加明顯。再南即為幽洞。二洞並啟,中間石壁,色輕紅若桃花。洞口高懸,內若橋門之覆空,得呼聲輒傳響不絕,蓋其內空峒無底也。廿丈之內,忽一轉而北,一轉而南。北者為幹洞,拾級而上,如登橉lìn即門檻躡閣。

  三十丈後,又轉而南,辟一小閣,頗覺幽異。南者為水洞,一轉即仙田成畦,塍界層層,水滿其中,不流不涸。人從塍上曲折而入,約廿丈,忽聞水聲潺潺。透一小門而入,見一小溪自南來,至此破壑下墜,宛轉無底,但聞其聲。循溪而南,又過一峽。仍透小門而入,須從水中行,乃短衣去襪,溯水躡流。又三十丈,中有〔石,俱〕倒垂若蓮花,下卷若象鼻者,平沙隘門,忽束忽敞。

  〔正如荊溪白鶴洞,而白鶴潛伏山麓,得水為易,此洞高辟山巔,兼水尤奇耳。〕再入,則石洞既盡,匯水一方,水不甚深,又不知匯者何來,墜者何去也。及出洞,半日之間,已若隔世。

  下山,飯於吳祠。乃溯南來之溪,二裏至太平橋。橋西為高氏,橋東為吳氏,亦李王橋之吳氏之派也,亦有先祠甚宏暢。

  時日色甚高,因擔夫家近,欲歸宿,托言馬嶺無宿店,遂止祠中。是日行僅三十五裏,而所遊二洞,以無意得之,豈不幸哉!是晚風吼雲屯,達旦而止。

  初五日雞再鳴,令僮起炊。炊熟而歸宿之擔夫至,長隨夫王二已逃矣。飯後又轉覓一夫,久之後行。南二裏,上馬嶺,約裏許達其巔。

  〔嶺以北屬新城,水亦出新城。嶺南則屬於潛,縣在其西北五十裏,水由應渚埠出分水縣。〕下馬嶺,南二裏為內楮zhǔ構樹村塢,又一裏為外楮村塢,從此而南,家家以楮為業。隨山塢西南七裏,過兌口橋,岐分南北,〔北達於潛可四十裏,〕南抵應渚埠十八裏。兌口之水北自於潛,馬嶺之水東來,合而南去,路亦隨之。八裏,過板橋。橋下水自西塢來,與前水合,〔溯水西走,路可達於潛及昌化。〕又南五裏為保安坪。

  又一裏為玉澗橋,橋甚新整,居市亦盛,又名排石。

  山始大開。

  又東二裏,止於唐家拱。

  其地在應渚埠北二裏,原無市肆,擔夫以應埠之舟下桐廬者,必北曲而經此,遂止於溪畔。久之得桐廬舟。

  〔蓋應渚埠為於潛南界,溪之南即隸分水,於潛之水北經玉澗橋,昌化之水西自麻汊埠,俱會於應渚,而水勢始大。

  顧五澗橋而上,已不勝舟,麻汊埠而上,小舟直抵昌化,於潛水固不敵昌化也。〕時日已中,無肆覓米,欲覓之應埠,而舟不能待,遂趁之行。下舟東南行十裏,為分水縣。縣在溪之西。分水原止一水東南去,其西雖山勢豁達,惟陸路八十裏達於淳安。

  餘初欲從之行,為王奴遁去,不便於陸,仍就水道,反向東南行矣。去分水東南二十裏為頭鋪。又十裏為焦山,居市頗盛。已暮,不能買米,借舟人餘米而炊。舟子順流夜槳晚上行船,五十裏,舊縣,夜過半矣。

  初六日雞再鳴,鼓舟,曉出浙江,已桐廬城下矣。令僮子起買米。仍附其舟,十五裏至灘上。米舟百艘,皆泊而待剝,餘舟遂停。亟索飯,飯畢得一舟,別附而去,時已上午。又二裏過清私口,又三裏,人七裏籠。東北風甚利,偶假寐,已過嚴磯。四十裏,烏石關。又十裏,止於(嚴州府)東關之逆旅。

  初七日霧漫不辨咫尺,舟人飯而後行,上午複霽。七十裏,至香頭已暮。

  香頭,山北之大村落也,張、葉諸姓,簪纓頗盛。月明風利,二十裏,泊於蘭溪。

  初八日早登浮橋,橋內外諸舡xiāng船鱗次緊緊相連,以勤王師自衢將至,封橋聚舟,不聽不允許上下也。遂以行囊令顧仆守之南門旅肆中,餘與靜聞俱為金華三洞遊。蓋金華之山,橫峙東西,郡城在其陽,浦江在其北,西垂盡處則為蘭溪,東則義烏也。婺水東南從永康經郡之南門,而西北抵蘭溪與衢江合。

  餘初欲陸行,見溪中有舟溯流而東,遂附之。

  水流沙岸中,四山俱遠,丹楓疏密,鬥錦裁霞,映疊尤異。然北山突兀天表,若負扆然,而背之東南行。問:“三洞何在?”

  則曰:“在北。”問:“郡城何在?”則曰:“在南。”始悟三洞不必至郡,若陸行半日,便可從中道而入,而時已從舟,無及矣。

  四十五裏至小溪,已暮,月色如洗。

  又十五裏登陸,投宿下馬頭之旅肆,以深夜閉門不納。遇一王姓者,號敬川,高橋埠人。[奇Qisuu。Com書]

  將乘月歸,見客無投宿處,因引至〔金華〕西門外,同宿於逆旅。

  初九日早起,天色如洗,與王敬川同人蘭溪西門,即過縣前。縣前如水,蓋縣君初物故物故即死亡物音mò也。

  為歙人項人龍,辛未進士。五日之內,與父與子三人俱死於痢。又東上蘇坊嶺,嶺頗平,闤闠huánhuì指街市夾之。東下為四牌坊,自蘇坊至此,街肆頗盛,南去即郡治矣。與王敬川同入歙人麵肆,麵甚佳,因一人兼兩人饌。

  仍出西門,即循城西北行,王猶依依,久之乃別。遂有岡隴高下,十裏至羅店。問三洞何在,則曰西;見尖峰前倚,則在東。因執土人詳詢之,曰:“北山之半為鹿田寺。其東下之脈,南峙為芙蓉峰,即尖峰也,為郡龍之所由;萃其西下之脈,南結為三洞,三洞之西即蘭溪界矣。”時欲由三洞返蘭溪,恐東有餘勝,遂望芙蓉而趨。自羅店東北五裏,得智者寺。寺在芙蓉峰之西,乃北山南麓之首刹也,今已凋落。而殿中猶有一碑,乃宋陸務觀為智者大師重建茲寺所撰,而字即其手書。碑陰又鐫務觀與智者手牘數篇。碑楷牘行,俱有風致,〔恨無拓工,不能得一通為快。〕寺東又有芙蓉庵,有路可登芙蓉峰。

  餘以峰雖尖圓,高不及北山之半,遂舍之。

  仍由智者寺西北登嶺,升陟峰塢,五裏得清景庵。庵僧道修留飯,複引餘由北塢登楊家山。山為此山南下之第二層,再下則芙蓉為第三層矣。

  繞其西,從兩山夾中北透而上,東為楊家山,有居民數十家;西為白望山,為仙人望白鹿處。

  約共七裏,則北山上倚於後,楊家山排列於前,中開平塢,巨石鋪突,有因累級為台者,種竹列舍,為朱開府之山莊也。

  朱名大典。

  其東北石累累愈多,大者如獅象,小者如鹿豕,俱蹲伏平莽中,是為石浪,即初平叱石成羊處相傳有董初平見白石乃叱喊“羊起”,白石遂變成羊群,豈今複化為石耶?

  石上即為鹿田寺,寺以玉女驅鹿耕田得名。

  殿前有石形似者,名馴鹿石。此寺其來已久,後為諸宦所蠶食,而郡公張朝瑞海州人,創殿存羊,屠赤水有《遊紀》刻其間。

  餘至已下午,問鬥雞岩在其東,即同靜聞二裏東過山橋。山橋東下一裏,兩峰橫夾,澗出其中,峰石皆片片排空赴澗,形若雞冠怒起,溪流奔躍其下,亦一勝矣。由岩東下數裏,為赤鬆宮,乃郡城東門所入之道,蓋芙蓉峰之東坑也。

  鬥雞岩上有樵者趙姓居之,指北山之巔有棋盤石,石後有西玉壺水從石下注,旱時取以為雩祝yú求雨,極著靈驗。時日已下舂,與靜聞亟從蓁莽中攀援而上。上久之,忽聞呼聲,蓋趙樵見餘誤而西,複指東從積莽中行。約直躡者二裏,始至石畔。石前有平台,後聳疊塊,中列室一楹,塑仙像於中,即此山之主。像後石室下有水一盆,蓋即雩祝之水也。然其上尚有澗,泠泠從山頂而下。時日已欲墮,因溯流再躋,則石峽如門,水從中出,門上更得平壑,則所稱西玉壺矣。聞其東尚有東玉壺,皆山頭出水之壑。西玉壺之水,南下者由棋盤石而潛溢於三洞,北下者從裏水源而出蘭溪之北;東玉壺之水,南下者由赤鬆宮而出金華,東下者出義烏,北下者出浦江,蓋亦一郡分流之脊雲。玉壺昔又名盤泉,分聳於上者,今又稱為三望尖,文之者為金星峰,總之所謂北山也。

  甫至峰頭,適當落日沉淵,其下恰有水光一片承之,滉漾不定,想即衢江西來一曲,正當其處也。夕陽已墜,皓魄明月繼輝,萬籟盡收,一碧如洗,真是濯zhuó洗滌骨玉壺,覺我兩人形影俱異,回念下界碌碌,誰複知此清光!

  即有登樓舒嘯大聲吼叫,釃shī斟酒臨江,其視餘輩獨躡萬山之顛,徑窮路絕,迥然塵界之表完全不同於塵世,不啻霄壤即天地之別矣。雖山精怪獸群而狎戲弄,威脅我,亦不足為懼,而況寂然不動,與太虛太空,高天同遊也耶!

  徘徊久之,仍下二裏,至盤石。又從莽棘中下二裏,至鬥雞岩。

  趙樵聞聲,啟戶而出,亦以為居山以來所未有也。

  複西上一裏至山橋,又西二裏至鹿田寺。僧瑞峰、從聞以餘輩久不至,方分路遙呼,聲震山穀。入寺,浴而就臥。

  初十日雞鳴起飯,天色已曙。瑞峰為餘束炬數枚,與從聞分肩以從,從朱莊後西行一裏,北而登嶺。嶺甚峻,約一裏,有石聳突峰頭。由石畔循北山而東,可達玉壺;由石畔逾峰而北,即朝真洞矣。洞門在高峰之上,西向穹然,下臨深壑,壑中居舍環聚,恍疑避秦意即如桃花源中的人為避秦禍一樣與世隔絕,不知從何而入。詢之,即雙龍洞外居人也。

  蓋北山自玉壺西來,中支至此而盡,後複生一支,西走蘭溪。後支之層分而南者,一環而為龍洞塢,再環而為講堂塢,三環而為玲瓏岩塢,而金華之界,於是乎盡。玲瓏岩之西,又環而為鈕坑,則蘭溪之東界矣;再環而為白坑,三環而為水源洞,而崇崖巨壑,亦於是乎盡。後支層繞中支,中支西盡,頹然下墜:一墜而朝真辟焉,其洞高峙而底燥;再墜而冰壺窪焉,其洞深奧而水中懸;三墜而雙龍竅焉,其洞變幻而水平流。所謂三洞也,洞門俱西向,層累而下,各去裏許,而山勢嶄絕,俯瞰仰觀,各不相見,而洞中之水,實層注焉。中支既盡,南下之脈複再起而為白望山,東與楊家山駢列於北山之前,而為鹿田門戶者也。

  朝真洞門軒豁寬敞寬闊,內洞稍窪而下。秉燭深入,左有一穴如夾室,宛轉從之,夾窮而有水滴瀝,然隙底仍燥,不知水從何去也。出夾室,直窮洞底,則巨石高下,仰眺愈穹,俯瞰愈深。從石隙攀躋下墜,複得巨夾,忽有光一縷自天而下。蓋洞頂高盤千丈,石隙一規,下逗留下天光,宛如半月,幽暗中得之,不啻明珠寶炬矣。

  既出內洞,其左複有兩洞,下洞所入無幾,上洞宛轉亦如夾室,右有懸竅,下窺無底,想即內洞之深墜處也。

  出洞,仍從突石峰頭南下,裏許,折而西北,又裏許,得冰壺澗,蓋朝真下墜之次重矣。洞門仰如張吻,先投杖垂炬而下,滾滾不見其底;乃攀隙倚空入其咽喉,忽聞水聲轟轟。

  愈秉炬從之,則洞之中央,一瀑從空下墜,〔冰花玉屑,從黑暗處耀成潔采。〕水墜石中,複不知從何流去。複秉炬四窮,其深陷逾於朝真,而屈曲不及也。

  出洞,直下裏許,得雙龍洞。洞辟兩門,瑞峰曰:“此洞初止一門。其南向者,乃萬曆間水傾崖石而成者。”一南向,一西向,俱為外洞。軒曠宏爽,如廣履高穹,閶闔四啟,非複曲房夾室之觀。

  而石筋夭矯美麗,石乳下垂,作種種奇形異狀,此“雙龍”之名所由起。中有兩碑最古,一立者,鐫“雙龍洞”三字,一仆倒狀者,鐫“冰壺洞”三字,俱用燥筆作飛白即書法中之飛白體,筆畫枯槁而中多空白之形,而不著姓名,必非近代物也。

  流水自洞後穿內門西出,經外洞而去。俯視其所出處,低覆僅餘尺五,正如洞庭左衽之墟,須帖地而入,第彼下以土,此下以水為異耳。瑞峰為餘借浴盆於潘姥mǔ老婦人家,姥居洞口。

  姥餉以茶果。乃解衣置盆中,赤身伏水推盆而進隘。隘五六丈,輒穹然高廣,一石板平庋guǐ置放洞中,離地數尺,大數十丈,薄僅數寸。其左則石乳下垂,色潤形幻,若瓊柱寶幢,橫列洞中。

  其下分門剖隙,宛轉玲瓏。溯水再進,水竇愈伏,無可容入矣。竇側石畔一竅如注,孔大僅容指,水從中出,以口承之,甘冷殊異,約內洞之深廣更甚於外洞也。要之即對此上描述之景進行總結,提要,朝真以一隙天光為奇,冰壺以萬斛珠璣為異,而雙龍則外有二門,中懸重幄,水陸兼奇,幽明湊異者矣。

  出洞,日色已中,潘姥為炊煮黃粱以待。感其意而餐之,報之以杭傘一把。乃別二僧,西逾一嶺。嶺西複成一塢,由塢北入,仍轉而東,去雙龍約五裏矣。又上山半裏而得講堂洞焉。其洞亦有二門,一西北向,一西南向,軒爽高潔,亢出雙龍洞之上,幽無雙龍洞之黯,真可居可憩之地。昔為劉教標揮鏖zhǔ拂塵處,今則塑白衣大士於中。

  蓋即北山後支南下第一嶺,其陽回環三洞,而陰又辟成此洞也。嶺下塢中,居民以燒石為業,其澗涸而無底流,居人俱登山汲水於講堂之上。渡澗,複西逾第二嶺,則北山後支南下之第二層也。下嶺,其塢甚逼,然澗中有流淙淙北來。又渡而西,再循嶺北上,磴辟流湧,則北山後支南下之第三層也。

  外隘而中轉,是名玲瓏岩,去講堂又約六裏矣。

  塢中居室鱗次,自成洞壑,晉人桃源不是過晉人桃花源也不能超過此。轉而西,逾其嶺,則蘭溪界也。

  下嶺為鈕坑,亦有居人數十家。

  又逾一嶺曰思山祠,則北山後支南下之第四層也,去玲瓏岩西又約六裏矣。時日已將墜,問洞源寺路,或曰十裏,或曰五裏。亟下嶺,循澗南趨五裏,暮至白坑。

  居人頗多,亦俱燒石。

  又西逾石塔嶺,則北山後支南下之第五層也。洞源寺即在嶺後高峰之北,從此嶺穿徑而上僅裏許,而其正路在山前洞之旁。蓋此地亦有三洞,下為水源洞,一名湧雪。

  上為上洞一名白雲。中為紫雲洞,而其地總以“水源”名,故一寺而或名水源,或名上洞。而寺與水源洞異地,由嶺上徑道抵寺,故前曰五裏;由水源洞下嶺複上,故前曰十數裏。時昏黑不辨山路,無可詢問,竟循大路下山。已見一徑西岐而下,強強迫靜聞從之。久而不得寺,隻見石窯滿前,徑路紛錯。

  正徬徨間,望見一燈隱隱,亟投之,則水舂也。其人曰:“此地即水源,由此塢北過洪橋,循右嶺而上,可三裏即上洞寺矣”。

  以深夜難行,欲止宿其中。

  其人曰:“月色如晝,至此山徑亦無他岐,不妨行也。”始悟上洞寺在北山第五層之陰。乃溯溪西北至洪橋,自白坑來約四裏矣。

  渡橋北,躡嶺而上裏餘,轉而東又裏餘,始得寺,強投宿焉。始聞僧有言靈洞者,因憶趙相國有“六洞靈山”諸刻,豈即是耶?竟未悉知曉而臥。

  十一日平明起,僧已出。餘過前殿,讀黃貞父碑,始知所稱“六洞”者,以金華之“三洞”與此中之“三洞”,總而得六也。出殿,則趙相國之祠正當其前,有崇樓傑閣,集、記中所稱靈洞山房者是也。

  餘豔豔羨之久矣,今竟以不意得之,山果靈於作合人工造作耶!

  乃不待晨餐,與靜聞從寺後躡磴北上,先尋白雲洞。洞在寺北二裏。

  一裏至嶺頭,逾嶺而北,嶺凹忽盤旋下窪如盂磐。披莽從之,一洞岈然,下墜深黑,意即所雲白雲而疑其隘。忽有樵者過頂上,仰而問之,曰:“白雲尚在此。此洞窗也。”乃複上,北行。兩山夾中,又回環而成一窪,大且百丈,深數十丈,螺旋而下,而中竟無水;〔倘置水其中,即仙遊鯉湖矣。〕然即無水,餘所見山頂四環而無隙瀉者,僅此也,又下,從歧左西轉山夾,則白雲洞在焉。洞門北向,門頂一石橫裂成梁,架於其前,從洞仰視,宛然鵲橋之橫空也。入洞,轉而左,漸下漸黑,有門穹然,內若甚深,外有石屏遙峙。從黑暗中以杖探地而入數十步,洞愈寬廣,第但是無燈炬,四顧無所見,乃返步而出。出至穹門之內,初入黑甚者,至此光定,已曆曆可睹。乃複轉屏出洞,逾嶺而還。飯而出寺,仍舊路西下,二裏至洪橋。

  未渡,複從橋左人居後半裏上紫雲洞。

  洞門西向,洞既高亢,上下平整。中有垂柱四五枚,分門列戶,界為內外兩重。

  〔瓊窗翠幄,處處皆是,亦敞亦奧,膚色俱勝。〕洞之北隅複通一奧,宛轉深入,以無炬而返。下渡洪橋,循澗而東,山石半削,髡kūn剃削為危壁。其下石窯柴積,縱橫塞路,即夜來無問津處也。渡石梁,水源洞即在其側。洞門南向,正跨澗上。洞口垂石繽紛,中有一柱,自下屬上,若擎之而起;〔其上嵌空紛綸,複辟一竇,幻作海蜃狀。〕洞內上下分二層。下層即水澗所從出,澗水已涸,出洞數步,即有水溢於澗中,蓋為水碓duì石臼引出洞側也。

  上層由洞門躡蹬而上,漸入漸下,既下而空廣愈覺無極,聞水聲甚遠,以無炬不及窮。

  出坐洞口〔擎柱內,觀石態古幻。〕念兩日之間,於金華得四洞,於蘭溪又得四洞,昔以六洞湊靈,餘且以八洞盡勝,安得不就此一為殿最分高下排名次!雙龍第一,水源第二,講堂第三,紫霞第四,朝真第五,冰壺第六,白雲第七,洞窗第八,此由金華八洞而等第之。若夫新城之墟,聿yù語助詞有洞山,兩洞齊啟,左明右暗,明覽雲霞,暗分水陸,其中仙田每每,塍chēng田埂疊波平,瓊戶重重,隘分竇轉,以斯洞之有餘,補洞窗之不足,法彼入此,當在雙龍、水源之間,非他洞之所得侔móu相等也。品第久之,始與靜聞別洞源而去。過夜來問津之舂,循西嶺出塢,西南行十五裏,而達於蘭溪之南關。

  入旅肆,顧仆猶未飯,亟飯而覓舟。時因援師之北,方籍舟以待,而師久不至。忽有一舟自北來,亟附之,乃布舟也。其意猶未行,而籍舟者複至,乃刺舟五裏,泊於橫山頭。

  十二日平明發舟。

  二十裏,溪之南為青草坑。

  其地屬湯溪。

  時日已中,水涸舟重,咫尺不前。又十五裏,至裘家堰,舟人覓剝舟卸貨船同泊焉。是夜微雨,東風頗厲。

  十三日天明,雲氣複開。舟人起布一艙付剝舟,風已轉利。二十裏至胡鎮,又二十裏於龍遊,日才下午。候換剝舟,遂泊。

  十四日天明,諸附舟者,以舟行遲滯,俱索舟價登陸去,舟輕且寬,雖遲不以為恨也。早霧既收,遠山四辟,但風稍轉逆,不能驅帆上磧耳。四十五裏,安仁。

  為龍遊、西安界。

  又十裏,泊於楊村。

  去衡州尚二十五裏。

  是日共行五十五裏,追及先行舟同泊,始知遲者不獨此舟也。

  江清月皎,水天一空,覺此時萬慮俱淨,一身與村樹人煙俱熔,徹成水晶一塊,直是膚裏無間,渣滓不留,滿前皆飛躍也。

  十五日昧爽黎明,連上二灘。援師既撤,貨舟湧下,而沙港澀隘,上下捱擠,前苦舟少,茲苦舟多。行路之難如此!

  十裏,過漳樹潭,至雞鳴山。輕帆溯流,十五裏至衢州,將及午矣。

  過浮橋,又南三裏,遂西入常山溪口。

  風正帆懸,又二裏,過花椒山,兩岸橘綠楓丹,令人應接不暇。

  又十裏,轉而北行。又五裏,為黃埠街。橘奴千樹,筐篚滿家,市橘之舟鱗次河下。

  餘甫登買橘,舟貪風利,複掛帆而西。

  五裏,日沒。乘月十裏,泊於溝溪灘之上。其西即為常山界。

  十六日旭日鮮朗,東風愈急。晨起,過焦堰,山回溪轉,已在常山境上。蓋西安多橘,常山多山;西安草木明豔,常山則山樹黯然矣。溯流四十五裏,過午抵常山,風帆之力也。登岸覓夫於東門。徑城裏許,出西門。十裏,辛家鋪,山徑蕭條,無一民舍。又五裏,得荒舍數家,日已西沉,恐前無宿處,遂止其間。地名十五裏。

  《徐霞客遊記》 第一冊(下) (明)徐宏祖江右遊日記

  長江在蕪湖、南京間作西南南、東北北流向,故自此以下的長江南岸地區稱江東。我國古代習慣從北往南看,則東在左,西在右。江西省在江右,故江右即指今江西省。

  徐霞客由浙江常山入江西,大致遊程是玉山——上饒——弋陽——貴溪——金溪——建昌(今南城)——新城(今黎川)

  ——南豐,回到建昌遊麻姑山然後西遊至宜黃——永豐——吉水抵吉安,遊西園,西進至永新,北行遊武功山,西入湖南。

  此記重點描繪的有以下幾處:弋陽的龜岩。

  此山奇峰甚多,山勢連綿,老人、羅漢、淨瓶、觀音諸峰無不高峻挺拔,最奇為龜峰、雙劍峰。此山一共有32峰,皆峭不可攀,而中峰巨石形如龜,故叫龜峰,至今也是旅遊勝地。其餘諸峰,作者於記中多一一記敘,各顯奇妙之處。

  貴溪之象山勝景。此地有宋理學家陸象山(九淵)之遺跡,故此地人文景觀也可堪一書。此山五麵峰之一線天為最佳處。另有小隱岩、朝真宮等勝景,其間飛瀑石橋,空山修林,極幽極美。

  建昌麻姑山。麻姑山以水稱奇,以水為勝,其瀑布有五級之多,而每一級各顯其奇。

  建昌還有飛鼇峰,其中風物、自然景觀也頗使人留連。

  吉安永新之梅田洞山,該山山麓有洞穴數個,其洞中結構層疊錯落,洞中有洞,其形萬狀。徐霞客遊此洞,曲盡其妙,此山有洞四個,徐盡遊之。

  最後記敘武功山諸景。

  記中有多處記敘此次遊曆之遭遇。如在吉水舟中遇盜匪搶劫、在永新行舟受阻等,可見當時世風之頹敗以及行程之艱險。

  丙子(公元1636年)

  十月十七日雞鳴起飯,再鳴而行。

  五裏,蔣蓮鋪,月色皎甚。轉而南行,山勢複簇,始有村居。

  又五裏,白石灣,曉日甫升。又五裏,白石鋪。仍轉西行,又七裏,草萍公館,〔為常山、玉山兩縣界,〕昔有驛,今已革革除矣。

  又西三裏,即南龍北度之脊也。其脈南自江山縣二十七都之小筸gān嶺,西轉江西永豐東界,迤邐至此。南北俱圓峙一峰,而度處伏而不高,亦束而不闊。脊西即有一澗南流,下流已入鄱陽矣。洞西累石為門,南北俱屬於山,是為東西分界。又十裏為古城鋪,轉而南行,漸出山矣。又五裏,為金雞洞嶺。仍轉而西,又五裏,山塘鋪,山遂大豁。又十裏,東津橋,石梁高跨溪上。

  其水自北南流,其山高聳若負扆,然在玉山縣北三十裏外。蓋自草萍北度,即西峙此山,一名大嶺,一名三清山。山之陰即為饒之德興,東北即為徽之婺wù源,東即為衢之開化、常山,蓋浙、直、豫章三麵之水,俱於此分焉。餘昔從堨yè埠山裘裏,乃取道其東南穀中者也。渡橋西五裏,由玉山東門入,裏許,出西門。城中荒落殊甚,而西,城外市肆聚焉,以下水之埠在也。東津橋之水,繞城南而西,至此勝舟。時已下午,水涸無長舟可附,得小舟至府,遂倩之行。

  二十裏而暮,舟人乘月鼓棹夜行。

  三十裏,過沙溪。

  又五十裏,泊於廣信之南門,甫三鼓也。沙溪市肆甚盛,小舟次停河下者百餘艇,夾岸水舂之聲不絕,然聞其地多盜,月中見有揭而涉溪者,不能無戒心。廣信西二十裏有名橋瀕溪,下流又有九股鬆,一本九分,參霄競秀,俱不及登。

  十八日早起,仍覓其舟至鉛山之河口。餘初擬由廣信北遊靈山,且聞其地北山寺叢林甚盛,欲往一觀。因驟發膿瘡,行動俱妨,以其為河口舟,遂倩之行,兩過廣信俱不及停也。郡城橫帶溪北,雉堞不甚雄峻,而城外居市遙控,亦山城之大聚落也。城東有靈溪,則靈山之水所泄;城西有永豐溪,則永豐之流所注。西南下三十裏,有峰圓亙,色赭崖盤,名曰仙來山。初過其下,猶臥未起,及過二十裏潭,至馬鞍山之下,回望見之,已不及登矣。自仙來至雷打石,二十裏之內,石山界溪左右,俱如覆釜伏牛,或斷或續,〔不特形絕崆峒,並無波皺文,至纖土寸莖,亦不能受。〕至山斷沙回處,霜痕楓色,映村廬而出,石隙若經一番點綴者。又二十裏,過旁羅,南望鵝峰,峭削天際,此昔餘假道分水關而趨幔亭之處,轉盼已二十年矣。人壽幾何,江山如昨,能不令人有秉燭之思耶!又二十裏抵鉛山河口,日已下舂,因流平風逆也。河口有水自東南分水關發源,經鉛山縣,至此入大溪,市肆甚眾,在大溪之左,蓋兩溪合而始勝重舟也。

  十九日晨餐後,覓貴溪舡chuān即船。

  甚隘,待附舟者,久而後行。

  是早密雲四布,時有零雨。

  三十裏,西至叫岩。

  瀕溪石崖盤突,下插深潭,澄碧如靛,上開橫竇,回亙峰腰,〔穿穴內徹,如行廊閣道,窗欞戶牖都辨。〕崖上懸書“漁翁隱次”四大字,崖右即有石磴吸波指石級緊貼水麵而向上延伸。急呼舟子停舟而上。列石縱橫,穿一隙而繞其後,見一徑成蹊,遂溯源入壑。其後眾峰環亙,積翠交加,心知已誤,更欲窮源。壑轉峰回,居人多截塢為池種魚。繞麓一山家,廬雲巢翠,恍有幽趣。亟投而問之,則其地已屬興安。其前對之山圓亙而起者,曰團雞石嶺,是為鉛山之西界。團雞之西即叫岩寺也。

  叫岩前臨大溪,漁隱崖突於左,又一崖對突於右。

  右崖之前,一圓峰兀立溪中,正如揚子之金、焦,潯陽之小孤,而此更圓整,所稱印山也。寺後岩石中虛,兩旁回突,庋guǐ置放以一軒,即為叫岩。岩為寺蔽,景之佳曠,在漁隱不在此也。

  叫岩西十裏為弋陽界,又有山方峙溪右,若列屏而整,上有梵宇,不知其名,以棹急不及登,蓋亦奇境也。又三十裏,日已下舂,西南漸霽,遙望一峰孤插天際,詢之知為龜岩,在弋陽南十五裏。餘心豔之,而舟已覓貴溪者,不能中止。又十裏至弋陽東關,遂以行李托靜聞隨舟去,餘與顧仆留東關外逆旅,為明日龜岩之行。夜半風吼雨作。

  二十日早起,雨不止。平明持蓋草編雨具行,人弋陽東門。其城南臨溪上,溪至此稍遜而南,瀕城乃複浚支流為濠,下流複與溪合。雨中過縣前,又西至西南門,遇一龜岩人舒姓者欲歸,遂隨之出城。過濠梁,三裏,渡大溪。溪南有塔,乃弋陽之水口也。自是俱從山岡行,陀石高下,俱成塊而無紋,纖土不受也。

  時雨愈甚,淋漓雨中,望龜峰杳不可睹。

  忽睹路口一峰,具體而小,疑即夜來插天誘餘者,詢之知為羊角嶠,其去龜峰尚五裏也。比至,遙望一峰中剖如門。已而,門之南忽岐出片石如圭,即天柱峰也。及抵其處,路忽南去。

  轉而東入,先過一堰,堰南匯水一池,即放生池也。池水兩浸崖足。循崖左鑿石成棧,〔即展旗峰也。〕上危壁而下澄潭,潭盡,竹樹扶疏,掩映一壑,兩崖飛瀑交注,如玉龍亂舞,皆雨師山靈合而競幻者也。既入,忽見南崖最高處,一竅通明,若耳之附顱,疑為白雲所凝,最近而知其為石隙。及抵方丈,則庭中人立而起者不一,為雲氣氤氳,隱現不定。時雨勢彌甚,衣履沾透,貫心上人急解衣代更,爇ruǒ火就炙,心知眾峰之奇,不能拔雲驅霧矣。是日競日夜雨,為作《五緣詩》。

  晚臥於振衣台下之靜室中。

  二十一日早起,寒甚,雨氣漸收,眾峰俱出,惟寺東南絕頂尚有雲氣。與貫心晨餐畢,即出方丈中庭,指點諸勝。

  蓋正南而獨高者為寨頂,頂又有石如鸚嘴,又名鸚嘴峰,今又名為老人峰。

  〔上特出一圓頂,從下望之,如老僧南向,袈裟宛然,名為“老人”者以此。上振衣台平視,則其峰漸分為二;由雙劍下窺,則頂若一葉綴起。〕其北下之脊,一起而為羅漢,再起而為鸚哥,三起而為淨瓶,〔為北下最高脊,〕四起而為觀音,〔亦峭。〕此為中支,北與展旗為對者也,〔楠木殿因之。從南頂〕而西,最峭削者為龜峰、雙劍峰。龜峰三石攢起,兀立峰頭,與雙劍並列,而高頂有疊石,如龜三疊,為一山之主名。

  〔峰下裂隙分南北者為一線天,東西者為摩尼洞,其後即為四聲穀。從其側一呼,則聲傳宛轉凡四,蓋以峰東水簾穀石崖回環其上故也。峰東最高者即寨頂,西之最近者為含龜峰,其下即寨頂、含龜分脊處,而龜峰、雙劍峭插於上,為含龜所掩,故其隙或顯或合;合則並成一障,時亦陡露空明,昨遂疑為白雲耳。〕雙劍亦與龜峰並立,龜峰三剖其下而上合,雙劍兩岐其頂而本根基連。其南有大書“壁立萬仞”者,指寨頂而言也。款已剝落,雲是朱晦庵。此〔二峰〕為西南過脊之中,東北與香盒峰為對者也,而舊寺之向因之。從西而北,聯屏障於左者,一為含龜峰,其下即為振衣台,〔平石中懸屏下,乃道登摩尼、一線天者也。〕二為明星峰,〔北接雙鼇,南聯含龜,在正西峰為最高。〕其上有竅若星。三為雙鼇峰,〔峰北下插澄潭,即入穀所經放生池南崖也。〕此〔三峰〕環峙於穀西,而寨頂之脈西北盡於此。從南頂而東,最回環者為城垛峰、圍屏峰,此為東南層繞之後,西北與雙鼇峰為對者也。從東而北,列磷峋於右者,覆者為轎頂峰,尖者為象牙峰,踞者為獅子峰。此聯翩於穀東,而寨頂之脈東北轉於此,又從北而駢立為案焉。平而突者為香盒峰也。幻而起者靈芝峰也,〔即方丈靜室所向。〕斜而張者展旗峰也,〔東昂西下,南北壁立,南插澄潭,即入穀之鑿棧於下者。〕此〔三峰〕排拱於穀北,而寨頂之脈西南盡於此。

  此俱穀之內者也。

  若穀之外,展旗之北為天柱峰,〔即昨遙望開岐如圭者,旁〕又為狗兒峰。獅子之南為卓筆峰。圍屏峰之南,深壑中有棋盤石。寨頂之南又有朝帽峰。

  〔峰獨高,孤立寨頂後,餘從弋陽東舟中遙見者即此,近為諸峰所掩。又寨頂、朝帽間,則為〕接引峰。寨頂之西有畫筆峰,〔蓋寨頂北下者,既為羅漢諸峰,其南回西繞,列成屏嶂,反出龜峰之後者,此是也。岩上有泉,是名〕水簾洞。此俱穀之外者也。

  其穀四麵峰攢,獨成洞窟。惟西向一峽,兩崖壁立,水從中出,路亦從之。其南從龜峰之下,西從獅子峰之側,北從香盒、天柱之間,皆逾峰躋隙而後得度,真霄壤天地間一靈勝矣。其中觀音峰一枝,自寨頂北墜,分為二穀:西則方丈靜室所托,最後為振衣台、摩尼洞之路;東則榛莽深翳。

  餘曳杖披棘而入,直抵圍屏峰、城垛峰之下,仰視“餓虎趕羊”諸石,何酷肖也。使芟夷深莽,疊級置梯,必有靈關再辟,奧勝莫殫竭盡者。惜石亂棘深,無能再入。出,循獅子峰之北,逾嶺南轉,所謂轎頂、象牙諸峰,從其外西向視之,又俱夾疊而起。中懸一峰,恍若卓筆,有咄咄表示驚訝書空之狀,名之曰卓筆峰,不虛也,不經此不見也。峰之下俱石岡高亙。其東又有石峰一支,自寨頂環而北,西與轎頂、象牙諸峰,又環成一穀。餘從石岡直南披其底,複以石亂棘深而出。因西逾象牙、獅子之間,其脊欹削,幾無容足,回瞰內穀,真別有天地矣。此東外穀之第一層也。

  複循外嶺東行,南轉二裏,直披寨頂之後,是為棋盤石。

  一大石穹立穀中,上平如砥,鐫其四旁,可踞可憩。想其地昔有考槃,今成關莽,未必神仙之遺也。

  其西南為朝帽峰,西北為寨頂,蓋即圍屏峰之後也。其外峰一支,自朝帽峰下複環而北,又成一穀,但其山俱參差環立,不複如內二支俱石骨削成者矣。此東外穀之第二層也。

  寨頂、朝帽之間,峰脊度處,一石南向而立,高數十丈,孤懸峰頭,儼若翁仲,或稱為接引峰,或稱為石人峰。從棋盤石望之不覺神飛,疑從此可躋絕頂,遂披棘直窮嶺下,則懸崖削石,無可攀躋也。仍從舊路至獅峰,過香盒峰,登靈芝峰,望天柱、狗兒二峰,直立北穀中。蓋展旗與其北一峰又環成一穀,此北外穀也。

  既而從展旗之西南,直東上其巔。

  東南眺朝帽峰之東,又分立一石,亦如接引,而接引則隱不可見;南眺疊龜、雙劍,俱若一壁回環,無複寸隙也。下峰,從夾棧西山,循潭外南行,出雙鼇、明星、含龜之後,東視三峰,其背俱垂土可上。

  舍而更南,東入即水簾之徑,逾疊龜、雙劍,即下振衣穀中之道也。更舍而南,見有道東上,知為寨頂無疑矣。賈勇而登,二裏,西視疊龜、雙劍〔已在足下,始知已出水簾上。下視穀中,三麵回環如玦jué環形古玉器,一麵有開口,惟北麵正對龜峰、雙劍,〕其西有隙可通,然掩映不見所從。此南外穀之第一層也。

  循崖端再上,已而舍左從右,則見東南岡上,亂石湧起,有若雙芝駢立,盤大莖小,下複並蒂,中有穿孔,其上飛舞成形,應接不暇。又上一裏,既登一頂,複舍右從左,穿石隙而上,轉而東南行,其頂更穹然也。其北複另起一頂,兩頂夾而成峽,東南始於過脊,西北溢於水簾,山遂剖為兩界,而過脊之度其東南者,一石如梁,橫兩頂之間,梁盡而轟崖削起,決無登理。

  踞脊上回瞰南穀,崩隤直下,不見其底,但見東西對崖,懸嵐倒翠,不知從何而入。此南外穀之第二層也。

  久之,覓路欲返,忽見峽北之頂,有石如鑿級自峽中直上者,因詳視峽南石上,亦複有級如之,始知其路不從脊而從峽也。蓋其寨為昔人盤踞之處,故梯險鑿空,今路為草沒,而石跡未泐lè裂開。

  遂循級北下峽中,複自峽攀級北上,一裏,複東登再高處,極其東南,則恍與接引比肩,朝帽覿相見麵矣。

  惟朝帽東離立之石,自隱不見,而朝帽則四麵孤懸,必無可登。而接引之界於其中者,已立懸脊之上,兩旁俱轟石錯塊,不特不僅僅是下不能上,即上亦不能下。

  其北下之穀即棋盤,其南下之穀即朝帽南來之脈所環而成者,亦不知其從何而入。

  此南外穀之第三層也。

  〔獨西無外穀。乃絕頂之北,東分為圍屏、城垛,西分為鸚口;然其異,下仰則穹然見奇,上瞰反窅yǎo深遠絕難盡也。〕時日色已暮,從絕頂四裏下山。

  東向入至雙劍、疊龜之下,見有路可入水簾洞,第昏黑莫辨,亟逾嶺入方丈焉。

  二十二日晨起,為貫心書《五緣詩》及《龜峰》五言二首、《贈別》七言一首。晨餐後,複逾振衣台,上至疊龜峰之下,再穿一線而東,複北過四聲穀。蓋四聲穀之壁,有一隙東南向,內皆大石疊架,若累級懸梯,便成樓閣,可通西北。而出其西北為摩尼洞,正下臨方丈,平挹yì觀音、淨瓶、獅子諸峰。

  遂下嶺,西南循外穀入水簾洞。

  其處三麵環崖,回亙自天,而北與龜、劍二峰為對,泉從崖東飄墜,飛珠卷雪,為此中絕勝。

  〔蓋龜峰巒嶂之奇,雁宕所無,但隻有詘qū屈曲水觀耳。此穀獨飛珠卷雪,在深穀尤異。但其洞雖與泉對,而窪伏崖末為恨。顧其危崖四合,已可名洞,不必以一窟標舉也。時朔風舞泉,遊漾乘空,聲影俱異。霽色忽開,日采麗崖光水,〕徘徊不能去離開。久之,再飯於寺,別貫心行。

  仍從崖棧西出,十裏,排前。五裏,過狀元橋北之分路亭,其南路乃由橋而至黃源窯者,從其西行十五裏至留口,暮涉其溪。溪西即為貴溪界,其溪自黃源來,至此入大溪,而市肆俱在溪西,乃投宿焉。自排前至留口,回望龜峰,隻見朝帽峰儼若一羊角插天,此西向之望也,與弋陽東麵之望不殊纖毫,第此處轉見一石人亭亭在旁更為異耳。

  二十三日晨起,渡大溪之北,複西向行,八裏,將至貴溪城,忽見溪南一橋門架空,以為城門與卷梁皆無此高跨之理。執途人而問之,知為仙人橋,乃石架兩山間,非磚砌所成也。大異之,即欲渡,無梁。亟趨二裏,入貴溪東關,二裏至玉井頭,覓靜聞於逆旅,猶未晨餐也。亟索飯,同出西南門,渡溪而南即建昌道矣。為定車一輛,期明晨早發,即東向欲赴仙橋。逆旅主人舒龍山曰:“此中南山之勝非一。由正南門而過中坊渡一裏,即為象山,又名掛榜山,乃陸象山宋代著名理學家之遺跡也,仰止亭在焉。

  其西南二裏為五麵峰,上有佛宇,峰下有一線天,亦此中之最勝也。其南一裏為西華山,則環亙而上,俱仙廬之所托矣。其北二裏為小隱岩,即舊名打虎岩者也。

  出小隱二裏為仙橋,乃懸空架壑而成者。

  此溪南諸勝之概也。

  然五麵峰之西,即有溪自南而北入大溪,此中無渡舟,必仍北渡而再渡中坊。“予時已勃勃興趣勃勃,興不可轉,遂令龍山歸而問道於路隅。於是南經張真人墓。碑乃元時敕趙鬆雪撰而書者,刳kū剖開山為壁,環碑於中。

  又一裏,越一小橋,由旁岐東向溪,溪流直逼五麵峰下。蓋此溪發源於江湖山,自花橋而下即通舟楫船隻,六十裏,西北至羅塘,又二十裏至此,人溪為通閩間道,其所北轉皆紙炭之類也。

  適有兩舟艤yǐ停靠溪畔,而無舟人;旋有一人至,呼之渡,輒為刺舟用力劃船。過溪而東一裏,由峰西北入其隘中,始知其山皆石崖盤峙,中剖而開,並夾而起,遠近不一,離立同形。

  隨路抵穹岩之下,拾級而上,得一台,綴兩崖如掌。其南下之級,直垂澗底;其西上之級,直繞山巔。餘意南下者為一線天,西上者為五麵峰也。先躋峰,攀磴裏許而至絕頂,則南瞰西華,東瞰夾壁,西瞰南溪,北瞰城邑,皆在指顧。然山雨忽來,僧人留點,踉蹌下山。複從前磴南下一線天,則兩崖並夾而上,直南即從峰頂下剖者,是為直峽。路至夾中忽轉而東,穿墜石之隙,複得橫峽。

  俱上下壁立,曲直線分,抵東而複出一塢,若非複人世矣。由塢而南,望兩崖穹岩盤竇,往往到處而是。最南抵西華,以已從五麵峰瞰視,遂不複登。

  仍轉出一線天,北逾一嶺,二裏,轉而東,入小隱岩。

  岩亦一山東西環轉,南連北豁,皆上穹下遜,裂成平竅,〔可廬而憩。〕岩後有宋人洪駒父書雲:“宣和某年由徐岩而上,二裏,複得射虎岩。”餘憶徐岩之名,前由弋陽舟中已知其為餘家物,而至此忽忘不及覺,壁間書若為提撕提醒者,亟出岩詢之,無一能知其處。已而再聞有稱峨嵋,在小隱東南三裏者,餘意其為徐岩之更名也,亟從之。遂由羅塘之大道,過一嶺,始北轉入山,竹樹深蒨qiān草盛之狀,岩石高穹;但為釋人佛教徒,僧尼架屋疊牆,無複本來麵目,且知其非徐岩也。甫欲下,雨複大至,時已過午,遂飯岩中。既飯,雨止。問仙橋之道,適有一知者曰:“此有間道。循山而東,穿塢北去,四裏可至”。從之。路甚荒僻,或隱或現,或岐而東西無定,幾成迷津。久之逾一山,忽見蛩通“拱”然高駕者,甚近也。及下穀而趨,複茫不可得,蓋望之雖近,而隔崖分塢,轉盼易向,猝不易遇矣。既而直抵其下,蓋一石高跨峰凹,上環如卷,中辟成門,兩端石盤下柱,梁麵平整如台,正如砌造而成。梁之東,可循崖而登其上;梁之西,有一石相去三丈餘,轟踞其旁,若人之坐守者然。餘先至橋下,仰視其頂,高穹圓整不啻數十丈;及登步其上,修廣平直,駕虹役鵲之巧,恐不迨dài及至此也。從其西二裏,將抵象山,問所雲徐岩,終不可得。後遇一老翁曰:“餘舍後南入即是。舊名徐岩,今為朝真宮,乃鬼穀即鬼穀子修道處,今荒沒矣。非明晨不可覓,今已暮,姑過而問象山可也。”餘以明晨將發,遂強靜聞南望一山峽而入。

  始猶有路,漸入漸滅,兩崖甚深。

  不顧莽刺,直窮其底,則石夾盡處,隘不容足。

  時漸昏黑,躑躅荊刺中,出穀已不辨路矣,蓋此乃象山東之第三塢也。

  望其西又有一塢,入之不得路;時聞人聲高呼,既久,知路在西,乃得入。則穀左高崖盤亙,一入即有深岩,外垂飛瀑。二僧俱新至托宿,問之,亦不知其為徐岩與否,當即所稱朝真宮矣。此乃象山東之第二層也。從暗中出,複西而南尋象山,其地雖暗而路可循,兩崖前突,中塢不深而峻,當其中有坊峙焉。其內有堂兩重,祠位在前而室圮,後則未圮而中空。穿而入,聞崖間人語聲,亟躡級尋之,有戶依岩竇間,一人持火出,乃守祠楊姓者,引餘從崖右登仰止亭。

  亭高懸崖際,嵌空環映,仰高峰而俯幽壑,令人徙倚留連忘返。楊姓者以昏黑既久,街鼓已動,恐舟渡無人,暗中扶即陪伴餘二裏,送至中坊渡頭。為餘言,其父年已八十有八,尚健啖dàn吃而善飯,蓋孝而有禮者雲。呼隔溪渡舟,渡入南關,裏餘,抵舒肆而宿。

  是遊也,從壁間而得徐岩之名,從昏黑而遍三穀之跡,溪南諸勝一覽無餘,而仙橋、一線二奇,又可以冠生平者,不獨為此中之最也。

  二十四日晨餐後,仍渡西南門大溪候車夫,久之發,已上午矣。南十裏,新田鋪。其處山勢漸開,正在西華山之南,回望諸岩突兀,俱並成一山,隻有高下,無複剖裂之痕矣。

  又十裏,飯於聯桂鋪。又二十裏,過馬鞍山為橫石鋪,於是複入山穀。又四裏,逾一嶺,下宿於申命地。其地南對應天山,為張真人上清宮入山始境,其曰“申命”者,正對“應天”而言也。

  是夜,逆旅主人烏姓為餘言:“此南去上清二十五裏,而西去仙岩隻二十裏,若既至上清而去仙岩,亦二十裏。不若即由此向仙岩而後上清也。”餘善之,遂定計,明日分靜聞同車一輛待我於上清,餘以輕囊同顧仆西從間道向仙岩。主人複言:“仙岩之西十五裏有馬祖岩。

  在安仁界。其岩甚勝,但先趨仙岩亦複稍迂,不若竟竟,直接赴馬祖,轉而東,由仙岩、龍虎以盡上清為最便。“餘益善之。

  二十五日平明,飯而發。雨絲絲下,不為止。遂別靜聞,彼驅而南,餘趨而西。四裏,至章源。四裏,過一小嶺,至桃源。又過一小嶺,二裏至石底。過水二重,俱有橋,三裏,至連塘。過一小嶺。二裏,過一橋。又二裏,鐵壚阪。又三裏,過香爐峰。其峰回亙三疊,南麵直剖而下,中有一凹,結佛廬於上。時雨大作,竟不及登。香爐峰西即為安仁東界,於是又涉饒州境矣。三裏,簡堂源。過一裏,雨狂甚,衣內外淋漓。三裏,過新岩腳,而不知岩之在上也。從其東峽穿而北入,見其西崖下俱有橫亙之岩,飛瀑交灑於上,心知已誤,因避雨岩間,剖橘柚為午餐。已而令顧仆先探其北,不見影響既看不到又聽不到。複還探其南,見南崖有戶掩竹間,以為是無誤矣,亟出而趨其上。岩雖高敞,盤亙山半,然石粗竅直,無宛轉玲瓏之致。時已知其為新岩,非舊岩也,且岩僧雖具餐,觀其意惟恐客不去,餘遂亟出,趨下山。又躑躅雨中,西一裏,轉而北入山峽。

  峽口巨石磊落,高下盤峙,深樹古藤,籠罩其上,甚有雅致。

  由峽而入,其崖東西並峙,北連南豁,豁處即峽口,而連處其底也。馬祖岩在左崖之半,〔即新岩背。〕其橫裂一竅亦大約如新岩,而僧分兩房,其狗竇豬欄,牛宮馬棧,填塞更滿。餘由峽底登岩南上,時雨未已,由岩下行,玉溜交舞於外,玉簾環映於前,仰視重岩疊竇之上,欄柵連空,以為妙極。及登之,則穢臭不可向邇接近,皆其畜塒shí窩之所,而容身之地,麵牆環堵,黑暗如獄矣。時餘衣甚濕,日且就昏,其南房方聚眾作法法事,拒客不納,北房亦尤而效之,求一臥不可得。彷徨既久,寒冽殊甚,強索臥石龕之間。令僮以所齎jī攜帶米具就炊,始辭無薪,既以細米易,而成粥竟不見粒米也。

  二十六日平明起,再以米炊,彼仍以細米易,姑餐而即行。仍從北連處下,令顧仆先出峽門之口,餘獨轉上西崖。奇書-整理-提供下載

  其岩亦橫裂如馬祖,而無其深,然亦無其填塞諸穢趣也。從岩畔直趨而南,路斷處輒為開鑿,既竭走完岩端,〔崖壁峻立,不可下瞰,〕忽有洞透峽而出。既越洞西,遂分兩道,一道循崖而北,一道循崖而南,兩崖並夾,遂成一線。線中東崖之下,複裂為岩,亦橫如馬祖,而清淨幽渺,忽有霄壤之異。

  岩外之崖,與對崖俱下墜百仞,上插千尺,俱不合如咫,而中亦橫裂,邃幽深若重樓。惟極北則豁然,以為可通外境,而豁處天光既辟,地險彌懸,削崖穹壁,莫可下上,洵實在是自然之幽阻,非所稱別有天地者耶?複還至洞門分道處,仰其上層,飛石平出,可以上登而又高無可攀。從其南道轉峰側而上,則飛閣高懸,莫可攀躋,另辟一境矣。時顧仆候餘峽下已久,乃穿透腹之洞,仍東出崖端,欲覓道下峽口,不可得;循舊沿崖抵北連處下,則顧仆見餘久不出,複疾呼而至矣。遂與同出峽口,東南四裏,過南吉嶺。遙望東麵亂山橫翠,駢聳其北者,為排衙石,最高;斜突其南者,為仙岩,最秀;而近瞰嶺下,一石尖插平疇,四麵削起者,為碣石,最峭。下嶺,即見大溪自東而來,直逼嶺腳,〔其溪發源滬溪,由上清而下。〕乃從溪北溯溪,東南四裏,至碣石下。則其石仰望穹然,雖漸展而闊,然削立愈甚,有孤柱撐天之狀。其下有碣石村,是為安仁東南界;渡溪南為瀝水,山溪上居民數十家,於是複屬貴溪矣。又東五裏,直抵排衙石之西,是為漁搪。漁塘居民以造粗紙為業,其地東臨大溪。循溪西南行一裏,為蔡坊渡,遂止宿焉。

  二十七日蔡坊渡溪東一裏,龍虎觀。觀後一裏,水簾洞。南出山五裏,蘭車渡。三裏,南鎮宮。北行東轉一裏,渡溪即上清街,其街甚長。東一裏,真人府。南渡溪五裏,越一嶺,曰胡墅。西南七裏,曰石岡山,金谿縣東界也,是入撫州境。又三裏曰淳塘,又五裏曰孔坊,俱江姓,宿。

  二十八日由孔坊三裏,鄭陀嶺。七裏,連洋鋪。十裏,葛坊。十裏,青田鋪。

  有石梁水,出鄧埠。

  十裏,茅田,即往撫州道。下一嶺為五裏橋,水始西向許灣橋,南有庵,旁有閣,為迎送之所。東南入金谿城。城徑二裏,由東出西,其北門為撫州道。城外東北為黃尖嶺,即出金處,《誌》所稱金窟山。

  在城東五裏。其西為茵陳嶺,有岡西走,即五裏北分水之岡矣。

  金窟山之東南,環繞城南者,曰朱幹山。

  即翠雲山,翠雲寺在焉。

  今名朱幹。

  自金窟、茵陳,北東南三麵環城,所雲“錦繡穀”也。

  惟西南少缺,小水沿朱幹西去,而下許灣始勝舟雲。朱於之南有山高聳,亦自東北繞而南,為劉陽寨、牟彌嶺,其東為滬溪,西為金谿之大塘山,疑即《誌》所稱梅峰也。

  又南為七寶山。

  二十九日發自大塘。

  對大塘者,東為牟彌頂大山也。

  南十裏為南嶽鋪,又西南十裏為賈源,又五裏為清江源。沿江西南,五裏為後車鋪,飯。又南十裏為界山嶺。

  一名韓婆寨。

  下嶺二裏,為滬溪分道。又二裏為大坪頭,水始南流。又四裏為橫阪鋪。五裏,七星橋。又五裏,潭樹橋。十裏,梧桐隘。

  揭陽無渡,到建昌東門宿。

  (十一月初一日缺)

  十一月初二日出建昌南門,西行二裏至麻姑山足。上山二裏,半山亭,有臥瀑。又一裏半,噴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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