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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傳習錄卷下(4)

  “315” 丁亥年九月,先生起複征思田,將命行時,德洪與汝中論學;汝中舉先生教言:「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德洪曰:「此意如何?」汝中曰:「此恐未是究竟話頭:若說心體是無善、無惡,意亦是無善,無惡的意,知亦是無善、無惡的知,物亦是無善、無惡的物矣。若說意有善、惡,畢竟心體還有善、惡在。」德洪曰:「心體是『天命之性』,原是無善、無惡的:但人有習心,意念上貝有善惡在,格、致、誠、正、修,此正是複那性體功夫,若原無善惡,功夫亦不消說矣:」是夕侍坐天泉橋,各舉詩正。先生曰:「我今將行,正要你們來講破此意。二君之見,正好相資為用,不可各執一邊:我這裏接人,原有此二種。利根之人,直從本原上悟入,人心本體原是明瑩無湍的,原是個未發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體即是功夫,人己內外一齊俱透了。其次不免有習心在,本體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實落為善、去惡,功夫熟後,渣滓去得盡時,本體亦明盡了;。汝中之見,是我這裏接利根人的:德洪之見,是我這裏為其次立法的。二君相取為用,則中人上下皆可引入於道:若各執一邊,跟前便有夫人,便於道體各有未盡。」既而曰:「已後與朋友講學,切不可矢了我的宗旨。無善,無惡是心之禮,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隻依我這話頭隨人指點,自沒病痛,此原是徹上徹下功夫。利根之人,世亦難遇。本體功夫一悟盡透,此顏子、明道所不敢承當,豈可輕易望人。人有習心,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 去惡功夫, 隻去懸空想個本體,一切事為俱不著實,不過養成一個虛寂;此個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說破。」是日德洪、汝中俱有省。

  錢德洪序先生初歸越時,朋友蹤跡尚寥落,既後四方來遊者日進:癸末年已後,環先生而居者比屋,如天妃、光相諸刹,每當一室,常合食者數十人,夜無臥處,更相就,歌聲徹昏旦。南鎮、禹穴、陽明洞諸山遠近寺刹,徒足所列,無非同誌遊寓所在。先生每臨講座,前後左右環坐而聽者,常不下數百人,送往迎來,月無虛曰:至有在侍更歲,不能遍記其姓名者。每臨別,先生常歎日;「君等雖別,不出天地間,苟同此誌,吾亦可以忘形似矣。」諸生每聽講出門,未嚐不跳躍稱快。嚐聞之同門先輩曰:「南都以前,朋友從遊者雖眾。末有如在越之盛者。此雖講學日久,孚信漸博,要亦先生之學日進,感召之機,申變無力,亦自有不同也。」此後門人黃以方錄

  “316” 黃以方問:「『博學於文」為隨事學存此天理,然則謂『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其說似不相合。」先生曰:「《詩》、《書》、六藝皆是天理之發見,文字都包在其中,考之《詩》、《書》、六藝,皆所以學存此天理也,不特發見於事為者方為文耳。「餘力學文」,亦隻「博學於文』中事。」或問「學而不思」二句。曰:「此亦有為而言,其實思即學也。學有所疑,便須恩之。『思而不學』者,蓋有此等人,隻懸空去思,要想出一個道理,卻不在身心上宜用其力,以學存此天理:思與學作兩事做,故有『罔」與「殆」之病。其穴思隻是思其所學,原非兩事也。」

  “317” 先生曰:「先儒解「格物」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縱格得草木來,如何反來誠得自家意?我解『格』作『正』字義,『物』作『事』字義。(大學》之所謂『身』,即耳、目、口、鼻、四肢是也。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禮勿視,耳非禮勿聽,口非禮勿言,四肢非禮勿動。要修這個身,身上如何用得工夫?心者身之主宰,目雖視而所以視者心也,耳雖聽而所以聽者心也,口與四肢雖言、動而所以言、動者心也,故欲修身在於體當自家心愷,常令廓然大公,無有些子不正處。主宰一正,則發竅於目,自無非禮之視;發竅於耳,自無非禮之聽;發竅於口與四肢,自無非禮之言、動;此便是修身在正其心。然至善者,心之本體也,心之本體那有不善?如今要正心,本體上何處用得功?必就心之援動處才可著力也。心之發動不能無不善,故須就此處著力,便是在誠意。如一念發在好善上,便實實落落去好善,一念發在惡惡上,便實實落落去惡惡,意之所發,既無不誠,則其本體如何有不正的?故欲正其心在誠意。工夫到誠意,始有著落處。然誠意之本,又在於致知也。斫謂人雖不知而已所獨知者,此正是吾心良知處。然知得善,卻不依這個良知便做去,知得不善,卻不依這個真知便不去做,則這個真知便遮蔽了,是不能致知也。吾心良知既不得擴充到底,則善雖知好,不能著實好了,惡雖知惡,不能著實惡了,如何得意誠?故致知者,意誠之本也。然亦不是孫空的致知,致知在實事上格。如意在於為善,便就這件事上去為,意在於去惡,便就這件事上去不為;去惡固是格不正以歸於正,為善則不善正了,亦是格不正以歸於正也。如此,則吾心良知無私欲蔽了,得以致其極,而意之所發, 好善、去惡,無有不誠矣。誠意工夫實下手處在 物也。若如此格物,人人便做得:人皆可以為堯、舜,正在此也。」

  “318” 先生曰:「眾人隻說「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說去用!我著實曾用來。初年與錢友同論做聖賢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 看。錢子早夜去窮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於三日,便致勞神成疾。當初說他這是精力不足, 某因自去 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勞思致疾,遂相與歎聖賢是做不得的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年,頗見得此意思,方知天下之物本無可格者;其格物之功,隻在身心上做;決然以聖人為人人可到,便自有擔當了。這裏意思,卻要說與諸公知道。」

  “319” 門人有言邵端峰論童子不能格物,隻教以儷掃、應對之說。先生曰:「儷掃、應對就是一件物。童子良知隻到此便教去儷掃、應對,就是致他這一點頁知了。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長者,此亦是他良知了。故雖嬉戲中見了先生長者,便去作揖恭敬, 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師長之頁知了。童子自有童子的 物致知。」又曰:「我這裏言 物,自童子以至聖人,皆是此等工 :但聖人格物,便更熟得些子,不消費力如此格物,雖賣柴人亦是做得,雖公卿大夫以至天子,皆是如此做。」

  “320” 或疑知行不合一,以「知之匪艱」二句為問。先生曰:「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 隻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知之匪艱,行之惟艱』;」

  “321” 門人問曰:「知、行如何得合一?且如《中庸》言『博學之」,又說個「篤行之」,分明知、行是兩件。」先生曰:「博學隻是事事學存此天理,篤行隻是學之不已之意。」又問:「《易》『學以聚之』,又言『仁以行之』,此是如何?」先生曰:「也是如此。事事去學存此天理,則此心更無放矢時,故曰:「學以聚之。」然常常學存此天理,更無私欲間斷,此即是此心不息處,故曰「仁以行之」。」又問:「孔子言『知及之,仁不能守之」,知行卻是兩個了。」先生曰:「說「及之」,已是行了,但不能常常行,已為私欲間斷,便是「仁不能守」。」又問: 「心 理之說,程子雲『在物為理」,如何謂心即理?」先生曰:「在物為理,在字上當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則為理,如此心在事父則為孝,在事君則為忠之類。」先生因謂之曰:「諸君要識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說個心即理是如何,隻為世人分心與理為二,故便有許多病痛。如五伯掇夷狄,周室,都是一個私心,使不當理,人卻說他做得當理,隻心有未純,往往悅慕其所為,要來外麵做得好看,卻與心全不相幹。分心與理為二,其流至於伯道之偽而不自知。故我說個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個?便來心上做工夫,不去英義於外,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又問: 「聖賢言語許多, 如何卻要打做一個?」曰:「我不是要打做一個,如日「夫道一而已矣。』又曰「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天地聖人皆是一個,如何二得?」

  “322” 「心不是一塊血肉,凡知覺處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視聽,手足之知痛癢, 此知覺便是心也。」

  “323” 以方問曰:「先生之說「格物」,凡《中庸》之「慎獨」及「集義」「博約」 等說,皆為『格物」之事。」先生曰:「非也,格物即慎 ,即戒懼;至於『集義』『博約』,工夫隻一般,不是以那數件都做『格物』底事。」

  “324”以方問「 德性」一條。先生曰:「『道問學』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靜以『尊德性』晦人,某教人豈不是『道問學」處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氣道問學』作兩件且如今講習討論下許多工夫,無非隻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已:豈有『尊德性』隻空空去尊,更不去問學,問學隻是空空去問學,更與德性無關涉?如此,則不知今之所以講習討論者,更學何事!」問「致廣大」二句。曰:「『盡精微』即所以「致廣大」也,「道中庸」所以『極高明』也。蓋心之本體自是廣大底,人不能『盡精微』,則便為私欲所蔽,有不勝其小者矣。故能細微曲折,無所不盡, 則私意不足以蔽之, 自無許多障礙遮隔處,如何廣大不致?」又問:「精微還是念慮之精微,事理之精微?」曰:「念慮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325” 先生曰:「今之論性者,紛紛異同,皆是說性,非見性也。見性者無異同之可言矣。」

  “326” 問:「聲、色、貨、利,恐良知亦不能無。」先生曰:「固然。但初學用功,卻須掃除蕩滌,勿使留積,則適然來遇,始不為累,自然順而應之。良知隻在聲、色、貨、利上用功。能致得良知精精明明,毫發無蔽,則聲、色、貨、利之交,無非天則流行矣。」

  “327” 先生曰:「吾與諸公講『致知』『格物』,日日是此,講一二十年俱是如此。諸君聽吾言,實去用功,見吾講一番,自覺長進一番;否則隻怍一場話說,雖聽之一同用。」

  “328” 先生曰:「人之本體,常常是寂然不動的,常常是感而遂通的。未應不是先, 已應不是後。」

  “329” 一友舉佛家以手指顯出,問曰,「眾曾見否」?眾曰,「見之」。複以手指入袖。問曰,「眾還見否」?眾曰,「不見」。佛說還未見性。此義未明。先生曰,「手指有見有不見。爾之見性,常在人之心神。隻在有睹有聞上馳騖。不在不睹不聞上著實用功。盡不睹不聞,實良知本體。戒慎恐懼,是致良知的功夫。學者時時刻刻常睹其所不睹,常聞其所不聞,功夫方有個實落處。久久成熟後,則不須著力,不待防檢,而真性自不息亦。豈以在外者之聞見為累哉」?

  “330”問:「先儒謂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同一活潑潑地。」先生曰:「亦是。天地閑活潑潑地, 無非此理,便是吾良知的流行不息,『致良知」便是『必有事」的工夫。此理非惟不可離,實亦不得而離也。無往而非道,無往而非工夫。」

  “331” 先生曰:「諸公在此,務要立個必為聖人之心,時時刻刻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拳血,方能聽吾說話,句句得力。若茫茫蕩蕩度日,譬如一塊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症,恐終不濟事,回家隻尋得舊時伎倆而已,豈不惜哉?」

  “332” 問:「近來妄念也覺少,亦覺不曾著想定要如何用功,不知此是工夫否?」先生曰:「汝且去著實用功,便多這些著想也不妨,久久自會妥帖;若才下得些功,便說效驗,何足為恃!」

  “333” 一友自歎:「私意萌時,分明自心知得,隻是不能使他即去。」先生曰:「你萌時,這一知處便是你的命根,當下即去消磨,便是立命工夫。」

  “334” 「夫子說「性相近』,即孟子說「性善』,不可專在氣質上說。若說氣質,如剛與柔對,如何相近得,惟性善則同耳。人生初時善,原是同的,但剛的習於善則為剛善,習於惡則為剛惡,柔的習於善則為柔善,習於惡則為柔惡,便日相遠了。」

  “335”先生嚐語學者曰:「心禮上著不得一念留滯,就如眼著不得些子塵沙,些子能得幾多;滿眼便昏天黑地了。」又曰:「這一念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頭亦著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眼亦開不得了。」

  “336” 問:「人心與物同體,如吾身原是血氣流通的,所以謂之同體:若於人便異體了,禽、獸、草、木益遠矣。而何謂之同體?」先生曰:「你隻在感應之幾上看;豈但禽、獸、草、木,雖天、地也與我同體的,鬼、神也與我同體的。」請問。先生曰:「你看這個天、地中間,甚麽是天、地的心?」對曰:「嚐聞人是天地的心。」曰:「人又甚麽叫做心?」對曰:「隻是一個靈明。」「可妯充天塞地中間,隻有這個靈明。人隻為形體自問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神的主宰。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地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辯他吉、凶、災、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我的亞明,離卻天、地、鬼、神、萬物,亦沒有我的靈明。如此,便是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又問:「天、地、鬼、神、萬物,千古見在,何沒了我的靈明,便俱無了?」曰:「今看死的人,他這些精靈遊散了,他的天、地、鬼、神、萬物尚在何處?」

  “337” 先生起行征思田,德洪與汝中追送嚴灘,汝中舉佛家寅相幻相之說。先生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汝中曰:「有心俱是穴,無心俱是幻,是本體上說工夫:無心俱是寅,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說本體。」先生然其言。洪於是時尚未了達,數年用功,始信本體、工夫合一。但先生是時因問偶談,若吾儒指點人處,不必借此立言耳。」

  “338” 嚐見先生送二三耆宿出門,退坐於中軒,若有憂色。德洪趨進請問。先生曰:「頃與諸老論及此學,真員鑿方柄。此道坦如道路,世儒往往自加荒塞,終身陷荊棘之場而不悔,吾不知其何說也?」德洪退謂朋友曰:「先生誨人,不擇衰朽,仁人憫物之心也。」

  “339” 先生曰:「人生大病,隻是一傲字。為子而傲必不孝,為臣而傲必不忠,為父而傲必不慈,為友而傲必不信。故象與丹朱俱不肖,亦隻一傲字,便結果了此生。諸君常要體此人心本是天然之理,精精明明,無致介染著,隻是一無我而已:胸中切不可有,有即傲也。古先聖人許多好處,也隻是無我而已,無我自能謙。謙者眾善之基,傲者眾惡之魁。」

  “340”又曰:「此道至簡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孔子曰:『其如示諸掌乎:』且人於掌何日不見,及至問他掌中多少文理,卻便不知,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講便明,誰不知得:若欲的見良知,卻誰能見得?」問曰:「此知恐是無方體的,最離捉摸。」先生曰,二真知即是《易》,『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此知如何捉摸得?見得透時便是聖人。」

  “341”問:「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是聖人果以相助望門弟子否?」先生曰:「亦是實話。此道本無窮盡,問難愈多,則精微愈顯。聖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問難的人胸中窒礙,聖人被他一難,發揮得愈加精神。若顏子聞一知十,胸中了然,如何得問難:故聖人亦寂然不動,無所發揮,故日非助。」

  “342” 鄒謙之嚐語德洪曰:「舒國裳曾持一張紙,請先生寫『拱把之恫梓』一章。先生懸筆為書到『至於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顧而笑曰:『國裳讀書,中過狀元來豈誠不知身之所以當養,還須誦此以求警。』一時在侍諸友皆惕然。」錢德洪跋嘉靖戊子冬德洪與王汝中奔師喪至廣信,訃告同門,約三年收錄遺言。後同門各以所記遺。洪擇其於問正者,合所私錄,得若幹條。居吳時,將與文錄並刻矣。適以憂去,未遂當是時也,方講學日眾,師門宗旨既明,若無事於贅刻者,故不複縈念。去年,同門曾子漢得洪手抄複傍為采輯,名曰遺言,以刻行於荊。洪誑之,覺當時采錄精,力為刪其重,削去蕪蔓存其三分之一,名曰《傳習續錄》,複刻於寧國之水西精舍。今年夏,洪來遊蘄,沈君思長曰:「師門之教久行於四方,而獨未及於蘄。蘄之士得讀遺言若親,夫子之教,指見良知,若重靚日月之光。惟恐傳習之不博,而未以重覆之為繁也,請哀其所逸者增刻之。若何?」洪曰:「然師門致知格物之旨,開示來學,學者躬修默悟,不敢以知解承,而惟以實體得,故吾師終日言是而不憚其煩,學者終日聽是而不厭其數。蓋指示專一,則皚悟日精,幾迎於言前,神發於言外,感遇之誠也。今吾師之沒未及三紀,而格言微旨漸覺淪晦,豈非吾黨身踐之不力,多言有以病之耶?學者之趨不一,師門之教不宣也。」乃複取逸稿,采其語之不背者,得一卷。其餘影響不真,與文錄既載者,皆削之。並易中卷為問答語,以付黃梅尹張君增刻之。庶幾誑者不以知解承而惟以實體得,則無疑於是錄矣。各靖丙辰夏四月,門人錢德洪拜古於斬之崇正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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