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4章 傳習錄卷上 (3)

  “39”一日論為學工夫。先生曰,「教人為學不可執一偏。初學時心猿意馬,拴縛不定。其所思慮多是人欲一邊。故且教之靜坐息思慮。久之,俟其心意稍定。隻懸空靜守,如槁木死灰,亦無用。須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清之意。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複起,方始為快。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聽著。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廓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雖曰『何思何慮』,非初學時事。初學必須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誠。隻思一個天理。到得天理純全,便是何思何慮矣」。

  “40”澄問,「有人夜怕鬼者奈何」?先生曰,「隻是平日不能集義而心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於神明,何怕之有」?子莘曰,「正直之鬼不須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惡,故未免怕」。先生曰,「豈有邪鬼能迷正人乎?隻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貨,即是貨鬼迷。怒所不當怒,是怒鬼迷。懼所不當懼,是懼鬼迷也」。

  “41”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

  “42”澄問學庸同異。先生曰,「子思括大學一書之義為中庸首章」。

  “43”問,「孔子正名。先儒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廢輒立郢。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難如此。豈有一人致敬盡禮,待我而為政,我就先去廢他,豈人情天理?孔子既肯與輒為政,必已是他能傾心委國而聽。聖人盛德至誠,必已感化衛輒。使知無父之不可以為人。必將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愛本於天性。輒能悔痛真切如此,蒯聵豈不感動底豫?蒯聵既還,輒乃致國詩戮。聵已見化於子,又有夫子至誠調和其間,當亦決不肯受。仍以命輒。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輒為君。輒乃自暴其罪惡。請於天子,告於方伯諸侯。而必欲致國於父。聵與群臣臣姓,亦皆表輒悔悟仁孝之美,請於天子,告於力伯諸戾。必欲得輒而為之君。於是集命於輒。使之複君衛國。輒不得已,乃如後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聵為太公。備物致養。而始退複其位焉。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順。一舉而可為政於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44”澄在鴻臚寺倉居。忽家信至,言兒病危。澄心甚憂悶不能堪。先生曰,「此時正宜用助。若此時放過,閑時講學何用?人正要在此時磨鏈?父之愛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個中和處。過即是私意。人於此處多認做天理當憂,則一向憂苦,不知己,是『有所憂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多隻是過,少不及者。才過便非心之本體。必須調停適中始得。就如父母之喪。人子豈不欲一哭便死,方快於心?然卻曰『毀不滅性』。非聖人強製之也。天理本體,自有分限。不可過也。人但要識得心體,自然增減分毫不得」。

  “45”不可謂未發之中常人俱有。蓋體用一源。有是體,即有是用。有未發之中,即有發而皆中節之和。今人未能有發而皆中節之和。須知是他未發之中亦未能全得。

  “46”易之辭是「初九潛龍勿用」六字。易之象是初晝。易之變是值其晝。易之占是用其辭。

  “47”夜氣是就常人說。學者能用功,則日間有事無事,皆是此氣翕聚發生處。聖人則不消說夜氣。

  “48”澄問操存舍亡章。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此雖就常人心說。學者亦須是知得心之本體,亦元是如此。則操存功夫,始沒病痛。不可便謂出為亡人為存。若論本體,元是無出無入的。若論出入,則其思慮運用是出。然主宰常昭昭在此,何出之有?既無所出,何人之有?程子所謂腔子,亦隻是天理而已。雖終日應酬,而不出天理,即是在腔子裏。若出天理,斯謂之放,斯謂之亡」。又曰,「出入亦隻是動靜。動靜無端。豈有鄉邪」?

  “49”王嘉秀問,「佛以出離生死誘人入道。仙以長生久視誘人入道。其心亦不是要人做不好。究其極至,亦是貝得聖人上一截。然非人道正路。如今仕者,有由科,有由貢,有由傳奉一般做到大官。畢竟非人仕正路,君子不由也。仙佛到極處,與儒者略同。但有了上一截,遺了下一截。終不似聖人之全。然其上一截同者,不可誣也。後世儒者又隻得聖人下一截。分裂失真。流而為記誦,詞章,功利,訓。亦卒不免為異端。是四塚者,終身勞苦於身心。無分毫益。祝彼仙佛之徒,清心寡欲,超然於世累之外者,反若有所不及矣。今學者不必先排仙佛。且當篤誌為聖人之學。聖人之學明,則仙佛自泯。不然,則此之所學,恐彼或有不屑。而反欲其俯就,不亦難乎?鄙見如此。先生以為何如」?先生曰,「所論大略亦是。但謂上一截,下一截,亦是人見偏了如此。若論聖人大中至正之道,徹上徹下。隻是一貫。更有甚上一截,下一截?『「陰一陽之謂道但仁者見之便謂之仁。知者見之便謂之智。百姓又曰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仁智豈可不謂之道?但見得偏了,便有弊病」。

  “50”蓍固是易。龜亦是易。

  “51”問,「孔子謂武王未盡善,恐亦有不滿意」。先生曰,「在武王自合如此」。曰,「使文王未沒,畢竟如何」?曰,「文王在時,天下三分已有其二。若到武王伐商之時,文王若在,或者不致興兵。必然這一分亦來歸了文王。隻善處 ,使不得縱惡而已」。

  “52”問,「孟於言『執中無權猶執一』」。先生曰,「中隻有天理,隻是易。隨時變易,如何執得?須是因時製宜。難預先定一個規矩在。如後世儒者要將道理一一說得無罅漏。立定個格式。此正是執一」。

  “53”唐詡問,「立誌是常存個善念要為善去惡否」?曰,「善念存時,即是天理。此念即更思何善?此念非惡,更去何惡?此念如樹之根芽。立誌者長立此善念而已。『從心所欲。不 矩』,隻是誌到熟處」。

  “54” 精神, 道德, 言動,大率收 為主。發散是不得已。天地人物皆然。

  “55”問,「文中子是如何人」?先生曰,「文中子庶幾『具體而微』。惜其蚤死」。問,「如何卻有續經之非」?曰,「續經亦未可盡非」。請問。良久,曰,「更覺『良工心獨苦』」。

  “56”許魯齋謂儒者以。治生為先之說亦誤人。

  “57”問仙家元氣,元神,元精。先生曰,「隻是一件。流行為氣。凝聚為精。妙用為神」。

  “58” 喜怒哀樂, 本體自是中和的。才自家看些意思,便過不及,便是私。

  “59”問,「哭則不歌」。先生曰,「聖人心體自然如此」。

  “60”克己須要掃除廓清,一毫不存方是。有一毫在,則眾惡相引而來。

  “61”問律呂新書,先生曰,「學者當務為急。算得此數熟,亦恐未有用。必須心中先具禮樂之本方可。且如其書說,冬用管以候氣。然至冬至那一刻時,管灰之飛,或有先後須臾之間。焉知那管正值冬至之刻?須自心中先曉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處。學者須先從禮樂本原上用功」。

  “62”曰仁雲,「心猶鏡也。聖人心如明鏡。常人心如昏鏡。近世格物之說,如以鏡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鏡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鏡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了後亦未嚐廢照」。

  “63”問道之精粗。先生曰,「道無精粗。人之所貝有精粗。如這一間房。人初進來,隻貝一個大規模如此。處久便柱壁之類,一一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細細都看出來。然隻是一間房」。

  “64”先生曰,「諸公近見時,少疑問。何也?人不用力,莫不自以為己知。為學隻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塵一日不掃,便又有一層。看實用功,便見道無終窮。愈探愈深。必使精白無一毫不徹方可」。

  “65”問,「知至然後可以言誠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工夫」?先生曰,「人若真宣切己用功不已,則於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之細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己工夫,終日隻是說話而已。天理格不自見,私欲亦胳不自貝。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歧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今人於己知之天理不肯存。己知之人欲不肯去。且隻管愁不能盡知。隻管閑講。何益之有?巨待克得自己無私可克,方愁不能盡知,亦未遲在」。

  “66”問,「道一而已。古人論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先生曰,「道無方體。不可執著。卻拘滯於文義上求道遠矣。如今人隻說天。其實何嚐見天?謂日月風雷即天, 不可。謂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道 是天。若識得時,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見,認定以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向裏尋求,見得自己心體,即無時無處不是此道。旦古一旦今。無終無始。更有甚同異?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則知道知天」。又曰,「諸君要實見此道,須從自己心上體認,不假外求始得」。

  “67”問,「名物度數。亦須先講求否」?先生曰,「人隻要成就自家心體,則用在其中。如養得心體果有未發之中,自然有發而中節之和。自然無施不可。苟無是心,雖預先講得世上許多名物度數,與己原不相幹。隻是裝綴臨時,自行不去。亦不是將名物度數全然不理。隻要『知所先後,則近道』」。又曰,「人要隨才成就,才是其所能為。如夔之樂,稷之種。是他資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隻是要他心體純乎天理。其運用處,皆從天理上發來,然後謂之才。到得純乎天理處,亦能不器。 使 稷易藝而為,當亦能之」。又曰,「如『素富貴,行乎富貴。素患難,行乎患難』,皆是不器。此惟養得心體正者能之」。

  “68”「與其為數頃無源之塘水,不若為數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窮」。時先生在塘邊坐。傍有井,故以之喻學雲。

  “69”問,「世道日降。太古時氣象,如何複見得」?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人平日一時起坐,未與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時遊一般」。

  “70”問,「心要逐物。如何則可」?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職,天下乃治。心統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視時,心便逐在色上。耳要聽時,心便逐在聲上。如人君要選官時,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調軍時,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豈惟失卻君體?六卿亦皆不得其職」。

  “71”善念發而知之,而充之。惡念發而知之,而遏之。知眾充與遏者,誌也。天聰明也。聖人隻有此。學者當存此。

  “72”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閑思雉慮,如何亦謂之私欲」?先生曰,「畢竟從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尋其根便見。如汝心中決知是無有做劫盜的思慮。何也?以汝元無是心也。汝若於貨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盜之心一般,都消滅了。光光隻是心之本體。看有甚閑思慮?此便是『寂然不動』。便是『未發之中』。便是『廓然大公』。自然『感而遂通』。自然『發而中節』。自然『物來順應』」。

  “73”問誌至氣次。先生日,「『誌之所至,氣亦至焉』之謂。非『極至次貳』之謂。『持其誌』,則養氣在其中。『無暴其氣』,則亦持其誌矣。孟子救告子之偏,故如此夾持說」。

  “74”問,「先儒曰,『聖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賢人之言,則引而自高』。如何」?先生日,「不然。如此卻乃偽也。聖人如天。無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天何嚐有降而自卑?此所謂大而化之也。賢人如山嶽。守其高而已。然百仞者不能引而為千仞。千仞者不能引而為萬仞。是賢人未嚐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則偽矣」。

  “75”問,「伊川謂『不當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延平卻教學者看未發之前氣象。何如」?先生日,「皆是也。伊川恐人於未發前討個中,把中做一物看。如吾向所謂認氣定時做中。故令隻於涵養省察上用功。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處,故令入時時刻刻求末發而氣象。使人正目而視惟此,傾耳而聽惟此。即是『戒慎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皆古人不得已誘人之言也」。

  
更多

編輯推薦

1聚焦長征...
2聚焦長征--長征中的...
3紅軍長征在湖南畫史
4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5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6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7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8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9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10中華傳世藏書全元曲—...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