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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孝廉讓產立高名

  紫荊枝下還家日花萼樓中合被時。

  同氣從來兄與弟人千秋羞詠《豆萁詩》。

  這首詩為勸人兄弟和順而作,用著三個故事。看官聽在下一一分剖上第一句說:"紫荊枝下還家日,"昔時有田氏兄弟三人二從小同居合爨。長的娶妻叫田大嫂;次的娶妻,叫田二嫂,妯娌和睦,並無閑言。惟第三的年小了隨著哥嫂過日。後來長大娶妻隻叫田三嫂。那田三嫂為人不賢恃著自己有些妝奩,看見夫家一鍋裏煮飯,一桌上吃食,不用私錢不動私秤,便私房要吃些東西,也不方便。日夜在丈夫麵前攛掇:"公堂錢庫田產都是伯伯們掌管,一出一入一你全不知道。他是亮裏,你是暗裏。用一說十,用十說百那裏曉得?目今雖說同居,到底有個散場。若還家道消乏下來兒隻苦得你年幼的。依我說人不如早早分析,將財產三分撥開二各人自去營運,不好麽?"田三一時被妻言所惑隻認為有理,央親戚對哥哥說上要分析而居。田大、田二初時不肯被田三夫婦外內連連催逼二隻得依允。將所有房產錢穀之類三分撥開一分毫不多,分毫不少。隻有庭前一棵大紫荊樹上積祖傳下,極其茂盛,既要析居,這樹歸著那一個?可惜正在開花之際也說不得了。田大至公無私口議將此樹砍倒,將粗本分為三截,每人各得一截,其餘零枝碎葉上論秤分開。商議已妥,隻待來日動手,次日天明,田大喚了兩個兄弟同去砍樹。到得樹邊看時,枝枯葉萎,全無生氣。田大把手一推其樹應手而倒,根芽俱露,田大住手,向樹大哭。兩個兄弟道:"此樹值得甚麽?兄長何必如此痛惜!"田大道:"吾非哭此樹也幾思我兄弟三人,產於一姓一同父合母,比這樹枝枝葉葉,連根而生,分開不得。根生本,本生枝,枝生葉,所以榮盛,昨日議將此樹分為三截了那樹不忍活活分離,一夜自家枯死我兄弟三人若分離了,亦如此樹枯死,豈有榮盛之日,吾所以悲哀耳!"田二、田三聞哥哥所言,至情感動:"可以人而不如樹乎?"遂相抱做一堆幾痛哭不已。大家不忍分析情願依舊同居合爨。三房妻子聽得堂前哭聲兒也來看時,方知其故。大嫂、二嫂各各歡喜,惟三嫂不願,口出怨言,田三要將妻逐出,兩個哥哥再三勸住,三嫂羞慚,還房自縊而死,此乃自作孽不可活。這話閣過不題了再說田大可惜那棵紫荊樹再來看時,其樹無人整理下自然端正,枝枯再活,花萎重新,比前更加爛熳。田大喚兩個兄弟來看了,各人嗟訝不已。自此田氏累世同居,有詩為證:紫荊花下說三田一人合人離花亦然。

  同氣連枝原不解,家中莫聽婦人言。

  第二句說:"花萼樓中合被時,"那花萼樓,在陝西長安城中大唐玄宗皇帝所建。玄宗皇帝就是唐明皇,他原是唐家宗室,因為韋氏亂政武三思專權,明皇起兵誅之下遂即帝位。有五個兄弟,皆封王爵,時號"五王",明皇友愛甚篤,起一座大樓一取《詩經.棠棣》之義一名曰"花萼"。時時召五王登樓歡宴,又製成大幔,名為"五王帳",帳中長枕大被,明皇和五王時常同寢其中向有詩為證:羯鼓頻敲玉笛催,朱樓宴罷夕陽微。

  宮人秉燭通宵坐,不信君王夜不歸。

  第四句說:"千秋羞詠《豆萁詩》,"後漢魏王曹操長子曹丕,篡漢稱帝。有弟曹植,字子建,聰明絕世,操生時最所寵愛,幾遍欲立為嗣而不果。曹丕銜其舊恨個欲尋事而殺之。一日,召子建問曰:"先帝每誇汝詩才敏捷個朕未曾麵試。今限汝七步之內一成詩一首。如若不成,當坐汝欺誑之罪,"子建未及七步,其詩已成中寓規諷之意。詩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見詩感泣,遂釋前恨。後人有詩為證:從來寵貴起猜疑幾七步詩成亦可危。

  堪歎釜萁仇未已上六朝骨肉盡誅夷。

  說話的兒為何今日講這兩三個故事?隻為自家要說那"三孝廉讓產立高名"這段話文不比曹丕忌刻,也沒子建風流,勝如紫荊花下三田,花萼樓中諸李。隨你不和順的弟兄,聽著在下講這節故事,都要學好起來,正是:要知天下事,須讀古人書一這故事出在東漢光武年間一那時天下又安,萬民樂業二朝有梧鳳之鳴,野無穀駒之歎一原來漢朝取士之法,不比今時,他不以科目取士,惟憑州郡選舉雖則有博學宏詞,賢良方正等科,惟以孝廉為重。孝者,孝弟;廉者口廉潔。孝則忠君,廉則愛民了但是舉了孝廉,便得出身做官,若依了今日的事勢,州縣考個童生,還有幾十封薦書。若是舉孝廉時,不知多少分上鑽刺,依舊是富貴子弟鑽去了,孤寒的便有曾參之孝,伯夷之廉兒休想揚名顯姓。隻是漢時法度甚妙但是舉過某人孝廉,其人若果然有才有德,不拘資格,驟然升擢,連舉主俱紀錄受賞;若所舉不得其人上後日或貪財壞法,輕則罪黜重則抄沒,連舉主一同受罪,那薦人的與所薦之人休戚相關口不敢胡亂。所以公道大明,朝班清肅。不在話下。

  且說會稽郡陽羨縣,有一人姓許,名武,字長文隻十五歲上,父母雙亡。雖然遺下些田產童仆個奈門戶單微,無人幫助更兼有兩個兄弟,一名許晏,年方九歲,一名許普,年方七歲了都則幼小無知,終日趕著哥哥啼哭,那許武日則軀率童仆耕田種圃夜則挑燈讀書。但是耕種時口二弟雖未勝耰鋤,必使從旁觀看下但是讀書時,把兩個小兄弟坐於案旁幾將句讀親口傳授,細細講解教以禮讓之節,成人之道,稍不率教,輒跪於家廟之前,痛自督責,說自己德行不足,不能化誨,願父母有靈,啟牖二弟,涕泣不已。直待兄弟號泣請罪,方才起身,並不以疾言倨色相加也二室中隻用鋪陳一副,兄弟三人同睡,如此數年,二弟俱已長成,家事亦漸豐盛。有人勸許武娶妻,許武答道:"若娶妻,便當與二弟別居,篤夫婦之愛而忘手足之情吾不忍也。"繇是晝則同耕,夜則同讀,食必同器,宿必同床,鄉裏傳出個大名,都稱為"孝弟許武"向又傳出幾句口號,道是:"陽羨許季長上耕讀晝夜忙。教誨二弟俱成行不是長兄是父娘。"時州牧郡守俱聞其名交章薦舉,朝廷征為議郎,下詔會稽郡。太守奉旨檄下縣令,刻日勸駕。許武迫於君命一料難推阻,分付兩個兄弟:"在家躬耕力學人一如我在家之時,不可懈惰廢業,有負先人遺訓。"又囑付奴仆:"俱要小心安分,聽兩個家主役使,早起夜眠,共扶家業。"囑付已畢,收拾行裝。不用官府車輛,自己雇了腳力登車,隻帶一個童兒望長安進發。

  不一日上到京朝見受職。長安城中下聞得孝弟許武之名,爭來拜訪識荊了此時望重朝班,名聞四野向朝中大臣探聽得許武尚未婚娶幾多欲以女妻之者。許武心下想道:"我兄弟三人年皆強壯,皆未有妻。我若先娶殊非為兄之道。況我家世耕讀,僥幸備員朝署,便與縉紳大家為婚那女子自恃家門,未免驕貴之氣不惟壞了我儒素門風,異日我兩個兄弟娶了貧賤人家女子,妯娌之間,怎生相處?從來兄弟不睦多因婦人而起,我不可不防其漸也個"腹中雖如此躊論,卻是說不出的話下隻得權辭以對,說家中已定下糟糠之婦,不敢停妻再娶,恐被宋弘所笑,眾人聞之,愈加敬重。況許武精於經術二朝廷有大政事,公卿不能決人往往來請教他。他引古證今人議論悉中盻要。但是許武所議眾人皆以為確不可易,公卿倚之為重一不數年間,累遷至禦史大夫之職個忽一日,思想二弟在家力學多年,不見州郡薦舉誠恐怠荒失業,意欲還家省視,遂上疏,其略雲:"臣以菲才上遭逢聖代,致位通顯,未謀報稱了敢圖暇逸?但古人雲:人生百行上孝弟為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先父母早背域兆未修;臣弟二人,學業未立;臣三十未娶五倫之中,乃缺其三。願賜臣假幾暫歸鄉裏。倘念臣犬馬之力下尚可鞭笞,奔馳有日。"天子覽奏一準給假暫歸,命乘傳衣錦還鄉幾複賜黃金二十斤為婚禮之費下許武謝恩辭朝,百官俱於郊外送行,正是:報道錦衣歸故裏爭誇白屋出公卿。

  許武既歸省視先塋已畢,便乃納還官誥個隻推有病,不願為官。過了些時,從容召二弟至前,詢其學業之進退許晏、許普應答如流,理明詞暢向許武心中大喜。再稽查田宅之前,比前恢廓數倍,皆二弟勤儉之所積也人武於是遍訪裏中良家女子口先與兩個兄弟定親,自己方才娶妻幾續又與二弟婚配。約摸數月,忽然對二弟說道:"吾聞兄弟有析居之義了今吾與汝皆已娶婦,田產不薄兒理宜各立門戶。"二弟唯唯惟命個乃擇日治酒,遍召裏中父老,三爵已過,乃告以析居之事,因悉召僮仆至前,將所有家財,一一分剖。首取廣宅自予人說道:"吾位為貴臣,門宜棨戟,體麵不可不肅。汝輩力田耕作,得竹廬茅舍足矣。"又閱田地之籍一凡良田悉歸之己,將磽薄者量給二弟幾說道:"我賓客眾盛,交遊日廣下非此不足以供吾用。汝輩數口之家下但能力作,隻此可無凍餒人吾不欲汝多財以損德也"又悉取奴仆之壯健伶俐者,說道:"吾出入跟隨,非此不足以給使令個汝輩合力耕作,正須此愚蠢者作伴隻老弱饋食足矣,不須多人費汝衣食也隻"眾父老一向知許武是個孝弟之人上這番分財定然辭多就少,不想他般般件件自占便宜了兩個小兄弟所得,不及他十分之五,全無謙讓之心,大有欺淩之意上眾人心中甚是不平。有幾個剛直老人氣忿不過隻竟自去了。有個心直口快的便想要開口說公道話,與兩個小兄弟做喬主張個其中又有個老成的,背地裏捏手捏腳,教他莫說,以此罷了。那教他莫說的口也有些見識。他道:"富貴的人與貧賤的人兒不是一般肚腸。許武已做了顯官幾比不得當初了。常言道:疏不間親,你我終是外人,怎管得他家事,就是好言相勸,料未必聽從,枉費了唇舌,到挑撥他兄弟不和向倘或做兄弟的肯讓哥哥個十分之美,你我又嘔這閑氣則甚?若做兄弟的心上不甘,必然爭論。等他爭論時節,我們替他做個主張,卻不是好!"正是:莫非幹己休多管幾話不投機莫強言。

  原來許晏、許普自從蒙哥哥教誨知書達禮,全以孝弟為重,見哥哥如此分析,以為理之當然,絕無幾微不平的意思。許武分撥已定,眾人皆散。許武居中住了正房其左右小房,許晏、許普各住一邊,每日率領家奴,下田耕種,暇則讀書,時時將疑義叩問哥哥以此為常。妯娌之間,也學他兄弟三人一般和順隻從此裏中父老,人人薄許武之所為口都可憐他兩個兄弟。私下議論道:"許武是個假孝廉二許晏、許普才是個真孝廉一他思念父母麵上,一體同氣,聽其教誨,唯唯諾諾,並不違拗二豈不是孝;他又重義輕財一任分多分少,全不爭論個豈不是廉。"起初裏中傳個好名,叫做"孝弟許武",如今抹落了武字下改做"孝弟許家"。把許晏、許普弄出一個大名來,那漢朝清議極重,又傳出幾句口號,道是:"假孝廉,做官員;真孝廉隻出口錢。假孝廉,據高軒;真孝廉,守茅簷。假孝廉,做田園;真孝廉執鋤鐮。真為玉,假為瓦;瓦為廈,玉拋野。不宜真,隻宜假,"那時明帝即位,下詔求賢,令有司訪問篤行有學之士上登門禮聘,傳驛至京。詔書到會稽郡二郡守分諭各縣。縣令平昔已知許晏、許普讓產不爭之事兒又使父老公舉他真孝真廉二行過其兄,就把二人申報本郡口郡守和州牧皆素聞其名,一同舉薦。縣令親到其門幾下車投謁,手捧玄纁束帛了備陳天子求賢之意。許晏、許普謙讓不已,許武道:"幼學壯行,君子本分之事,吾弟不可固辭。"二人隻得應詔,別了哥嫂,乘傳到於長安,朝見天子。拜舞已畢,天子金口玉言,問道:"卿是許武之弟乎?"晏、普叩頭應詔了天子又道:"聞卿家有孝弟之名了卿之廉讓,有過於兄,朕心嘉悅,"晏、普叩頭道:"聖運龍興,辟門訪落,此乃帝王盛典郡縣不以臣晏、臣普為不肖有溷聖聰。臣幼失怙恃口承兄武教訓,兢兢自守,耕耘誦讀之外,別無他長,臣等何能及兄武之萬一一"天子聞對,嘉其廉德即日俱拜為內史。不五年間,皆至九卿之位,居官雖不如乃兄赫之名兒然滿朝稱為廉讓。

  忽一日二許武致家書於二弟。二弟拆開看之下書曰:"匹夫而膺辟召個仕宦而至九卿,此亦人生之極榮也,二疏有言:知足不辱一知止不殆。既無出類拔萃之才,宜急流勇退,以避賢路口"晏、普得書,即日同上疏辭官,天子不許。疏三上,天子問宰相宋均了道:"許晏、許普壯年入仕,備位九卿,朕待之不薄而屢屢求退,何也?"宋均奏道:"晏、普兄弟二人,天性孝友。今許武久居林下口而晏、普並駕天衢,其心或有未安"天子道:"朕並召許武,使兄弟三人同朝輔政何如?"宋均道:"臣察晏、普之意,出於至誠。陛下不若姑從所請人以遂其高。異日更下詔征之口或先朝故事,就近與一大郡,以展其未盡之才,因使便道歸省則陛下好賢之誠,與晏、普友愛之義兩得之矣。"天子準奏上即拜許晏為丹陽郡太守許普為吳郡太守,各賜黃金二十斤,寬假三月,以盡兄弟之情,許晏、許普謝恩辭朝,公卿俱出郭,到十裏長亭,相餞而別,晏、普二人星夜回到陽羨二拜見了哥哥,將朝廷所賜黃金,盡數獻出。許武道:"這是聖上恩賜下吾何敢當!"教二弟各自收去,次日,許武備下三牲祭禮個率領二弟到父母墳塋,拜奠了畢,隨即設宴遍召裏中父老許氏三兄弟都做了大官二雖然他不以富貴驕人,自然聲勢赫奕,聞他呼喚,尚不敢不來人況且加個請字。那時眾父老來得愈加整齊個許武手捧酒卮,親自勸酒,眾人都道:"長文公與二哥、三哥接風之酒,老漢輩安敢僭先!"比時風俗淳厚口鄉黨序齒,許武出仕已久幾還叫一句"長文公"。那兩個兄弟了又下一輩子,雖是九卿之貴隻鄉尊故舊,依舊稱"哥"口許武道:"下官此席,專屈諸鄉親下降,有句肺腑之言奉告。必須滿飲三杯下方敢奉聞。"眾人被勸二隻得吃了。許武教兩個兄弟次第把盞,各敬一杯。眾人飲罷,齊聲道:"老漢輩承賢昆玉厚愛,借花獻佛,也要奉敬。"許武等三人,亦各飲訖。眾人道:"適才長文公所論金玉之言老漢輩拱聽已久,願得示下"許武疊兩個指頭,說將出來個言無數句,使聽者毛骨聳然正是:斥鷃不知大鵬,河伯不知海若二聖賢一段苦心,庸夫豈能測度,許武當時未曾開談,先流下淚來,嚇得眾人驚惶無措,兩個兄弟慌忙跪下二問道:"哥哥何故悲傷?"許武道:"我的心事了藏之數年,今日不得不言幾"指著宴、普道:"隻因為你兩個名譽未成兒使我作違心之事,冒不韙之名隻有玷於祖宗,貽笑於鄉裏人所以流淚。"遂取出一卷冊籍,把與眾人觀看。原來是田地屋宅及曆年收斂米粟布帛之數,眾人還未曉其意。許武又道:"我當初教育兩個兄弟二原要他立身修道,揚名顯親又不想我虛名早著,遂先顯達幾二弟在家,躬耕力學,不得州郡征辟,我欲效古人祁大夫,內舉不避親,誠恐不知二弟之學行者,說他因兄而得官,誤了終身名節,我故倡為析居之議,將大宅良田隻強奴巧婢,悉據為己有口度吾弟素敦愛敬,決不爭競吾暫冒貪饕之跡,吾弟方有廉讓之名果蒙鄉裏公評,榮膺征聘,今位列公卿,官常無玷人吾誌已遂矣。這些田房奴婢都是公共之物口吾豈可一人獨享?這幾年以來所收米穀布帛,分毫不敢妄用,盡數工載在那冊籍上,今日交付二弟,表為兄的向來心跡人也教眾鄉尊得知。"眾父老到此方知許武先年析產一片苦心,自愧見識低微,不能窺測了齊聲稱歎不已。隻有許晏、許普哭倒在地,道:"做兄弟的蒙哥哥教訓成人,僥幸得有今日。誰知哥哥如此用心!是弟輩不肖二不能自致青雲之上,有累兄長向今日若非兄長自說,弟輩都在夢中隻兄長盛德,從古未有。隻是弟輩不肖之罪,萬分難贖。這些小家財原是兄長苦掙來的了合該兄長管業。弟輩衣食自足一不消兄長掛念。"許武道:"做哥的力田有年幾頗知生殖。況且宦情已淡便當老於耰鋤,以終天年,二弟年富力強,方司民社下宜資莊產,以終廉節。"晏、普又道:"哥哥為弟輩而自汙,弟輩既得名,又俗得利下是天下第一等貪夫了。不惟玷辱了祖宗隻亦且玷辱了哥哥。萬望哥哥收回冊籍下聊減弟輩萬一之罪!"眾父老見他兄弟三人交相推讓,你不收,我不受,一齊向前勸道:"賢昆玉所言,都則一般道理。長文公若獨得了這田產不見得向來成全兩位這一段苦心又兩位若徑受了,又負了令兄長文公這一段美意依老漢輩愚見,宜作三股均分,無厚無薄,這才見兄友弟恭,各盡其道。"他三個兀自你推我讓,那父老中有前番那幾個剛直的隻挺身向前,厲聲說道:"吾等適才分處上甚得中正之道。若再推遜,便是矯情沽譽了。把這冊籍來個待老漢與你分剖!"許武弟兄三人更不敢多言隻得憑他主張。當時將田產配搭上三股分開,各自管業。中間大宅,仍舊許武居住。左右屋宇窄狹,以所在栗帛之數補償晏、普,他日自行改造,其僮婢亦皆分派隻眾父老都稱為公平,許武等三人施禮作謝,邀入正席飲酒,盡歡而散許武心中終以前番析產之事為歉,欲將所得良田之半,立為義莊以贍鄉裏。許晏、許普聞知兒亦各出己產相助。裏中人人歎服,又傳出幾句口號來,道是:"真孝廉上惟許武;誰繼之?晏與普幾弟不爭,兄不取。作義莊,贍鄉裏。嗚呼孝廉誰可比!"晏、普感兄之義,又將朝廷所賜黃金大市牛酒口日日邀裏中父老與哥哥會飲下如此三月,假期已滿,晏、普不忍與哥哥分別,各要納還官誥。許武再三勸諭人責以大義,二人隻得聽從各攜妻小赴任。

  卻說裏中父老幾將許武一門孝弟之事,備細申聞郡縣郡縣為之奏聞。聖旨命有司旌表其門了稱其裏為孝弟裏。後來三公九卿了交章薦許武德行絕倫,不宜逸之田野,累詔起用,許武隻不奉詔了有人問其緣故。許武道:"兩弟在朝居位之時了吾曾諷以知足知止。我若今日複出應詔一是自食其言了。況方今朝廷之上,是非相激,勢利相傾,恐非縉紳之福二不如躬耕樂道之為愈耳!"人皆服其高見,再說晏、普到任,守其乃兄之教隻各以清節自勵,大有政聲後聞其兄高致,不肯出山下弟兄相約,各將印綬納還,奔回田裏,日奉其兄為山水之遊,盡老百年而終。許氏子孫昌茂,累代衣冠不絕,至今稱為"孝弟許家"雲上後人作歌歎道:"今人兄弟多分產二古人兄弟亦分產。古人分產成弟名幾今人分產但囂爭。古人自汙為孝義上今人自汙爭微利。孝義名高身並榮,微利相爭家共傾。安得盡居孝弟裏了卻把鬩牆人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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