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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為政篇(2)

  三月初四發一封家信,以後初九日,我上了一個奏折,講軍餉的事,恰巧皇上因為廣東西部的事情棘手,恐怕現在在那裏主事的官員,難以擔當這個重任,特地放任賽中堂到那裏去,認為我的奏折所講的很對,但是目前難以實行,命令把奏折封存在軍機處,等粵西的事情平定後,再來辦理,賽中堂清廉公正,名聲威望素來有名,他這次去一定可迅速取得成功,但是湖南與粵西很相鄰近,兵差過境,恐怕州官,縣官以此為借口生出事端,不免有一番蹂躪。

  魏亞農三月十三日離京城,向我借了二十兩銀子,既是姻親,又是黃生的侄兒,不得不借給他,他說到家以後,便把銀子還到家裏,不知道還了沒有?叔父前次信中要鵝毛管眼藥、硇砂膏藥,現寄回此藥一百簡、膏藥一千張,交魏亞農帶回,呈叔父收存,可以在平時行方便,折底寄回查收。

  澄弟在保定,想必有信交劉午峰處,昨天劉有信寄子彥,而澄弟的信沒有到,不知什麽緣故?已寫了信到保定查去了,澄弟去後,我很想念。偶爾從外回來,便到他住房裏,早晨起來也去他住房處,晚上還派人去喊他,想弟弟在路上,使我經常想念,不一一寫了,以後再寫,兄國藩手草。(鹹豐元年三月十二日)致諸弟?進諫言戒除驕矜

  “原文”

  澄候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發一家信,厥後折差不來,是以月餘無家書,五月十二折弁來,接到家中一信,乃四月一日所發者,具悉一切,植弟大愈,此最可喜!京寓一切平安,癬疾又大愈,比去年六月,更無形跡,去年六月之愈,已為五年來所未有,今又過之,或者從此日退,不複能為惡臭,皮毛之疾,究不甚足慮,久而彌可信也。

  四月十四日考差,題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經文題,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賦得廉溪樂處,得焉字,二十六日餘又進一諫疏,敬陳聖德三端,預防弊,其言頗過激切,而聖量如海,尚能容納,豈沒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餘之意,蓋以受惠深重,官至二品,不為不尊,堂上則誥封三代,兒子則蔭任六品,不為不榮,若於此時,再不盡忠直言,更待何時乃可建言,而皇上聖德之美,出於天,自然滿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將來恐一念驕矜,遂至惡直而好諛,則此日臣工不得辭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將驕矜之機關說破,使聖心日就兢業,而絕自是之萌,此餘區區之本意也,現在人才不振,皆謹小而忽於大,人人皆趨習脂韋唯阿①之風,欲以此疏稍挽風氣,冀在廷管趨於骨鯁②,而遇事不敢退縮,此餘區區之眾意也。

  折子初上之時,餘意恐犯不測之感,業將得失禍福,置之度外,不意聖慈含容,曲賜全。自是以後,餘益當盡忠報國,不複複顧身家之私,然此後折奏雖多,亦思無有做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優容,則以後奏折,必不致或觸聖怒可知,諸弟可將吾意,細告堂上大人,無以餘奏折不慎,或以戇直幹天威為慮也。

  父親每次家書,皆教我盡忠圖報,不必係念家中,餘敬體吾父之教訓,是以公而忘私,國而忘家,計此後但略寄數百金,償家中舊債,即一心以國事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掛於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餘即未往趕考,侍郎之得差不得差,原不關乎與考不與考,上年已酉科,傳郎考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納張帶是也,未考而得者亦三人,靈桂福濟王廣蔭是也,今年侍郎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曰題,以義製事,以禮製心論,詩題迷觀滄海曰,得濤字,五月初一放雲貴差,十二放兩廣福建三省,名見京報內,茲不另錄,袁漱六考差頗為得意,詩亦工妥,應可一得以救積困。

  朱石翹明府初政甚好,睚是我邑之福,餘下次當寫信與之,霞仙得縣首,亦見其猶能拔取真士,劉繼振既係水口近鄰,又送錢至我家,求請封典,義不可辭,但渠三十年四月選授訓道,已在正月廿六恩詔之後,不知尚可辦否?當再向吏部查明,如不可辦,則當俟明年四月升付查明,乃可呈請,若並升付之時,根思不能及於餐官,則當以錢退,家中須於近日詳告劉家,言目前不克呈請,須待明年六月,乃有的信耳。

  澄弟河南漢口之信,皆已接到,行路之難,乃至於此,自漢口以後,想一路戴福星矣,劉午峰張星垣陳穀堂之銀皆可收,劉陳尤宜受之,不受以議拘泥,然交際之道,與其失之濫③,不若失之隘,吾弟能如此,乃晉之所欣慰者也!西垣四月廿九到京,住宅內,大約八月可出都,此次所寄折底,如歐陽家及諸親族,不妨鈔送共閱;見餘忝竊高位,亦欲忠直圖報,不敢唯阿取容,懼其玷辱宗族,辜負期望也。餘不一一。國藩手草。(鹹豐元年五月十四日)

  “注釋”

  ①脂韋唯阿:脂韋:比喻世故圓滑、阿諛逢迎。唯阿:唯唯喏喏、人雲亦雲。

  ②骨鯁:比喻正直、剛健。

  ③與其失之濫,不若失之隘:比喻交朋友不宜泛濫,應該少而精。

  “譯文”

  澄候、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發一家信,以後通信兵很久不來,所以有一個多月沒有家信,正月十二日通信兵來了,接到家信一封,是四月一日發的,知道一切,植弟的病好了,這最可喜。京城寓內一切平安,癬疾又大有好轉,比去年六月,沒有留下形跡,去年六月的好轉,本已是五年來沒有的,現在更好一些,或者從現在開始一天比一天好,這病便不一再為害了。皮毛上的病,不足以憂慮,經過這幾年的經曆,這話更可以相信。

  四月十四日考差,題目是"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經文題目是:"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賦得溪樂處,得焉字。二十六日,我又進了一個諫在,敬陳聖德三端,預防流弊,言詞過於激切,但皇上容人的氣量像大海一樣,還能容納得下,哪裏是漢唐以來的英明主子所可比擬的?我的意思,是自己所受的恩澤太深重了,官到了二品,不能不算榮貴,假設在這種時候,再不盡忠直言,那還等什麽時候進言呢?而皇上對從人德行的美好,是天賦於他的,自然整個朝廷的臣工們,才不敢去說他一個不字,恐怕長此下去便驕傲了,以至於不喜歡聽剛直批評意見,而喜歡聽頌揚吹噓,那麽到了這一天,臣工們是不能推卸自己的罪責的,因此來看鹹豐元年實行新政的機會,把這個關鍵說破,使皇上心裏一天天兢兢業業,斷絕自以為是的思想萌芽,這是我小小的一點用心。現在國家人才不振作,都在小的地方謹小慎微,而在大的地方疏忽大意,人人都習慣於唯唯諾諾、阿諛奉承,想通過這個折子稍微挽回一下風氣,使這些人在朝廷裏敢於說話,遇事不敢退縮,這是我小小的一點餘意。

  折子剛上去時,我思想上害怕可能會觸犯天威,已經把得失禍福置之度外。沒料到皇上包涵下來,曲加保全。自此以後,我越要盡忠報國,不再去顧慮身家性命這些私事,然而以後折奏雖多,也決沒有像這麽激烈直言的了,這麽激直的折子還蒙皇上優容,那麽以後的折子一定不至於觸犯天威,那是一定的了,弟弟們可以把這個意思,詳細告知堂上大人,不要以鐵奏折不那個直幹天威而憂慮。

  父親每次家信,都教育我盡忠報國,不必掛念家裏,我恭敬的體會父親的教訓,所以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今後,準備隻略寄幾百兩銀子,還家裏的舊債,便一心以國家大事為主,一切升官得差使的念頭,絲毫不掛在心上,所以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我便沒有去赴考。侍郎的得差使不得差使,本來就和考與不考無關,去年已酉科,侍郎考差而得差使的三個:瑞常、花沙納、張帶,沒有差而得差使的也是三個:靈桂、福濟、王廣蔭,今年侍郎考差得差使的五個,不考得差使的三個,那天的題目是"以義製事,以利製心論",詩題是"樓觀滄海口",得濤字。五月初一日,放任雲南、貴州的差事,十二日放任廣東、廣西、福建三省的差事,名字登在京報上,現不另外抄了,袁漱六考差很是得意,詩也做得工妥,應該可以得一差使,救他長期積累下來的困難。

  朱石翹明同任以來政事處理很好,自然是我們家鄉的福氣,我下次也寫信給他,霞仙考中縣首,也可見他尤其能夠選拔真正的士人,劉繼振既然是水口的近鄰,又送錢到我家,他請求封典,義不容辭,但他三十年四月選拔了訓導,已經在正二十六日思詔以後,不曉得進可以辦不?我當再向吏部去查明,如不可以辦,那應當等明年四月升付廟祭的恩詔下來,教授可呈請,如若升付的時候,推思不能適應於外官,那應當把錢退還給他,家裏要在近日詳細告訴劉家,說目前不能呈請,要等明年六月才有確信。

  澄弟河南、漢口的信,都已接到,行路的艱難,達到這種程度,從漢口開始,想必是一路福星高照了,劉午峰、張星垣、陳穀堂的銀子都可以收齊,齊、陳的尤其要收受,不受反而好像有點拘泥。然而交際的道理,與其失之過濫,不如失之狹隘,弟弟能夠這樣,是我最高興的,西垣四月二十九日到京城,住我家,大約八月可離京城,這次所寄信的底稿,不妨抄達歐陽家、汪家看看,使他們知道我愧竊高位,也想忠直報國,不敢唯諾阿諛,怕那隻會玷辱宗族,辜負祖宗的期望,其餘不一一寫了,兄國藩手草。(鹹豐元年五月十四日)致諸弟?詳述辦理巨盜及公議糧餉事

  “原文”

  澄候溫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七日接到家信,欣悉一蕁,左光八為吾鄉巨盜,能除其根株,掃其巢穴,則我境長享其利,自是莫陰功,第湖南會匪,所在勾結,往往牽一發而全身皆動,現在刺軍程公,將至湖南,即是奉旨查辦此事,蓋恐粵西匪徒窮竄,一入湖南境內,則楚之會匪,因而竊發也,左光八一夥,想尚非巨夥入會者流,然我境辦之,不可過激而生變,現聞其請正紳保舉,改行為良,且可捉賊自效,此是一好機會,萬一不然,亦須相機圖之,不可用力太猛,易發難收也。

  公義糧餉一事,果出通邑之願,則造福無量,至於幫錢墊官之虧空,則我家萬不可出力,蓋虧空萬六千兩項大錢三萬餘千,每都畿①須派千串,現在為此說者,不過數大紳士一時豪氣,為此急公好義之言,將來各處分派,仍是巧者強者少出,而討好於官之前,拙者弱者多出,而不免受人之勒,窮鄉殷實小戶,必有怨聲載道者,且此風一開,則下次他官來此,既引師令之借錢辦公為證,又引來朱公之民幫墊虧為證,或亦分派民間出錢幫他,反覺無辭以謝,若相援為例,來一官,幫一官,吾邑自此無安息之日,凡行公事,須深謀遠慮,此事若各紳有意,吾家不必攔阻,若吾家倡議,萬萬不可。

  且官之補缺,皆有保法②,何缺出輪何班補,雖撫藩不能稍為變動,澄弟在外多年,豈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輪到班,則雖幫墊虧空,這邑挽留,而格於成例,亦不可行,若已輪到班。則雖不墊虧空,亦自不能不補缺,間有特為變通者,督撫專折奏請亦不敢大建成例,季弟來書,若以朱公之實授與否,全視乎虧空之能墊與否,恐亦不盡然也,曾儀齋若紗革職,早不複能空補子,若係大計休致,則尚可穿。

  季弟有誌於道義身心之學,餘間其書,不勝欣喜!凡人無不可為聖賢,絕不係乎讀書之多,吾弟誠有誌於此,須熟讀《小學》及五種《遺規》二書,睇外各書,能讀固佳,不讀亦初無所捐,可以為天地之完人,可以為父母之肖子,不必因讀書而後有所加於毫末也,匪③但四大古詩,可以不看,即古文為吾弟所願學者,而不看亦是無妨,但守《小學》《遺規》二書,行一句,算一句,行十句,算十句,賢於記誦詞章之學萬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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