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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勸學篇(3)

  弟三月之信,所定功課太多,多則必不能專,萬萬不可。後信言已向陳季牧借《史記》,此不可不看之書;爾既看《史記》,則斷不可看他書。功課無一定呆法,但須專耳。餘從前教諸弟,常限以功課,近來覺限人以課程,往往強人以所難;苟其不願,雖日日遵照限程,亦複無益,故近來教弟,但有一專字耳。專字之外,又有數語教弟,茲待將冷金箋寫出,弟可貼之座右,時時省覽,並抄一付,寄家中三弟。

  香海言時文須家《東萊博議》,甚是,弟先須用筆圈點一遍,然後自選幾篇讀熟,即不讀亦可。無論何書,總須從首至尾,通看一遍;不然,亂翻幾頁,摘抄幾篇,而此書之大局精處,茫然不知也,學詩從《中州集》人亦好,然吾意讀總集,不如讀專集,此事人人意見各殊,嗜好不同,吾之嗜好,於五古則喜讀《文選》,於七古則喜讀《昌黎集》,於五律則喜讀《杜集》④,七律亦最喜《杜詩》,而苦不能步趨,故兼讀《元遺山集》。

  吾作詩最短於七律,他體皆有心得,惜京都無人可與暢語者。弟要學詩,先須看一家集,不要東翻兩閱,先須學一體,不可各體同學,蓋明一體,則皆明也。淩笛舟最善為詩律,若在省,弟可就之求救。習字臨千字文亦可,但須有恒,每日臨一百字,萬萬無間斷,則數年必成書家矣,陳季牧多喜談字,且深思善悟,吾見其寄岱雲信,實能知寫字之法,可愛可畏!弟可以從切磋,此等發學之友,愈多愈好。

  來信要我寄詩回南,餘今年身體不甚壯健,不能用心,故作詩絕少;僅作感春詩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謂不讓陳臥子,而語太激烈,不敢示人。是僅應酬詩數首,了無可觀;項作寄賢弟詩二首,弟觀之以為何如?京筆現在無便可寄,總在秋間寄回,若無筆寫,暫向陳季牧借一技,後日還他可也;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釋”

  ①威儀可則:則,效法。此意為威風凜凜的儀態可以效法。

  ②淳實宏通:淳厚樸實而且寬宏通過。

  ③慢褻:怠慢、輕視。

  ④《杜集》:唐代詩人杜甫的文集。

  “譯文”

  溫甫六弟左右:

  五月二十九日,六月初一,接連收到弟弟三月初一,四月二十五,五月初一,三次所發的信,並四書文兩篇,筆力確實可愛!信中說,"在兄弟麵前直接了當陳速自己的隱情,父子祖孫之間,不得不轉彎抹角的表達自己的衷曲。"這幾句有大道理。我的辦事,每每認為自己是上片至誠可問天地,直接了當又有什麽不好?昨接四弟的信,才知道即使是至親,有時也要委曲行事。這是我的過錯!這是我的過錯!

  香海為人很好,我雖然和他住在一起不久,而了解很深,你可以兄長對待他。丁秩臣、王衡臣兩位,我都沒有見過,大約可以作弟弟的老師。是認他為師,還是認他為友,弟弟自己決定如果真是威儀可為表率,淳樸實在,寵博通達,認為老師可以。如果隻是博雅能文,認為朋友可以。不論是認為師或認為友,都要抱一種敬畏的心理,不要等閑視之,慢慢就怠慢褻讀了人家,那便不能受到教益。

  弟弟三月的信,所定功課大多,多了就不專了,萬萬不可以。後信說已向陳季牧借《史記》,這是不可不熟讀的書。你既然讀《史記》,便不能看其他書了。功課沒有一定的呆辦法,隻是要專。我從前教各位弟弟,常常限定功課,近來得這樣做是強人所難,如果你們不願意,雖說天天遵守限定功課的進程,也沒有益處。所以近來教弟弟,隻強調一個專字。專字以外,又有幾句話告訴弟弟,現特地用冷金箋寫出來,弟弟可以貼在座右,時刻看看,並抄一付,寄家中的三位弟弟。

  香海說學時文要學《東萊博義》,很對,弟弟先用筆圈點一遍,然後自選幾篇讀熟,就是不讀也可以。無論什麽書,總要從頭到尾,通讀一遍。不然,亂翻幾頁,摘抄幾篇,而這本書的大的布局,它的精彩之處,卻茫然不知道,學詩從《中州集》入手也好,然而,我的意思,讀總集不如讀專集。這種事情,每個人的看法不同,嗜好也不同。我的嗜好,於五古則喜歡《文選》,於七古則喜歡讀《昌黎集》,於五律則喜歡讀《杜集》,七律也最喜歡杜詩,而苦於不能一步一趨,所以兼讀《元遺山集》。

  我作詩最不會作七律,其他體裁都有心得,可惜京城裏沒有入可以在一起暢談。弟弟要學詩,先要看一家集,不要東翻西看,先要學一體,不可各體同時學,因為明白了一體,便都明白了。淩笛舟最長於詩律,如果在省,弟弟可以就近求教。習字臨幹字文也可以,但要有恒。每天臨帖一百字,萬萬不要間斷,那麽幾年下來,便成了書法家。陳季牧喜歡讀書法,並且能深思善悟,我看過他給岱雲的信,實在了解書法之訣竅,可愛又可畏!弟弟可以和他切磋。這樣好學的朋友,越多越好。

  來信要我寄詩回去,我今年身體不壯健,不能用心,所以做詩非常少,僅僅作了感春詩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己說不讓陳臥子,但辭語太激烈,不敢給別人看。其餘僅是應酬詩幾首,沒有什麽可觀的。現作寄賢弟詩兩首,弟弟看後以為如何?京筆現在沒有便人帶寄,總在秋天寄回。如果沒有筆寫,暫時向陳季牧借一枝,日後還他好了。兄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諸弟?勸述孝悌之道

  “原文”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連接三月初一,四月十八,兩次所發家信。四弟之信,具見真性情,有困心衡慮鬱積思通之象①。此事斷不可求速效,求速效必助長,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必要日積月累,如愚公之移山,終久必有豁然貫通之侯,愈欲速則愈錮蔽②矣,來書往往詞不達意,我能深諒其苦。

  今人都將學字看錯了,若細讀賢賢易色③一章,則絕大學問,即在家庭日用之間:於孝悌兩字上,盡一分,便是一分學,盡十分,便是十分學,今人讀書皆為科名起見,於孝悌聳紀之大,反似與書不相關。殊不知書上所載的,作工時所代聖賢的,無非要明白這個道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筆下說不出何妨;若事事不能做,並有虧於倫紀之大,即文章說得好,亦隻算個名教中之罪人。

  賢弟性情真摯,而短於詩文,何不日日在孝悌兩字上用功?《曲禮》內則④所說的,句句依他做出,務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無一時不安樂,無一時不用適;下而兄弟妻子,皆藹然⑤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學問也!若詩文不好,此時事不足計,即好極亦不值一錢,不知賢弟肯則聽此語否?科名之氣以可貴者,詐其足以承堂上之歡也,也謂祿仕⑥可以養親也。今吾已得之矣,即使諸弟不得。亦可以承歡,亦可以養親,何必兄弟盡得哉?賢弟若細思此理,但於孝梯上用功,不於詩文上用功,則詩文不期進而自進矣。

  凡作字總須得勢,使一筆可以走千裏。三弟之字,筆筆無勢,是以局促不能遠縱,去年曾與九弟說及,想近來已忘之矣。九弟欲看餘白折,餘所寫折子甚少,故不付。

  地仙為人主葬,害人一家,喪良心不少,未有不家敗人亡者,不可不力阻淩雲也。至於紡棉之說,中直隸之三河縣靈壽縣,無論貧富男婦,人人紡布為生,如我境之耕田為生也。江甫之婦人耕田,獨三河之男人紡布也。湖南如瀏陽之夏布,祁陽之葛布,宜昌之棉花,皆無論貧富男婦人,皆依以為業,並此不足為駭異也。第風俗難以這變,必至駭人聽聞,不如刪去一段為妙!書不盡言。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釋”

  ①這句話意謂困苦心誌、竭力思考,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②錮蔽:禁錮、蒙蔽。

  ③賢賢易色:此句出於《論語》中,意為孝親之道。

  ④《曲禮內則》:此係儒家經典之一的《禮記》中之篇名。

  ⑤藹然:和藹可親的樣子。

  ⑥祿仕:做官的俸祿。

  “譯文”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連接三月初一,四月十八日兩次所發家信,四弟的信,都見真性情,有困心衡慮、鬱積思通的氣象,這件事決不可以求快,快了便成了撥苗助長,不僅沒有益處,而且有害。隻要日積月累,像愚公移山一樣,終有豁然貫通的時侯,越起快越易錮、蔽塞,來信往往詞不達意,我能諒解他的苦衷。

  今天的人都把學字看鍺了。如果仔細讀賢賢易色一章,那麽絕大的學問,就在家庭日用中間,在孝、悌二字上盡一分,便是一分學,盡十分,便是十分學。今天的人讀書,都是為了科名,對於孝、悌、倫、紀的大義,反而似乎與讀書不相幹,殊不知書上所寫的,作文時代聖賢說的,無非是要明白這個道理。如果真的事事做到,那麽就是筆下寫不出來,又有什麽關係呢?如果件件事不能做,並且有虧於倫紀之大義,那即使文章說得好,也隻算得一個名孝中的罪人。

  賢弟性情真摯,而不善詩文,何不天天在孝、悌兩字上下工夫?《曲禮》內則所說的,句句依它去做,務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沒有一時不安樂,沒有一刻不舒適。往下對於兄弟妻子,都和藹有恩,井然有序,這真是大學問。如果詩人不好,這是小事不必計較,就是好得不得了也不值一個錢。不知道賢弟肯聽這話不?科名之所以不貴,是說它足以承堂上大人的歡心,說拿了俸中祿可以養親。現在,我已得到,即使弟弟們不得,也可以承歡,也可以養親,何必各位弟弟都得呢?賢弟如果細想這個道理,而在孝、悌上用功,不在詩文上用功,那麽詩文不希望它進步都自然會進步。

  凡寫字總要得一種勢頭,使一筆可以走千裏。三弟的字,筆筆沒有氣勢,所以局促而不能遠縱。去年曾經和九弟說過,我想是近來忘記了吧。九弟想看我的白折,我所寫的折子很少,所以不寄了。

  地仙為人家主持喪事,害人一家,喪良心不少,沒有不家敗人亡的,不可以不極力去阻止淩雲。至於紡棉花的說法,如直隸的三河縣、靈壽縣,無論貧與富,男與女,人入紡布為生,好比我們那兒靠耕田為生一樣,江南的婦女耕田,如同三河的男人紡布是一樣,湖南如瀏陽的夏布,祁陽的葛布,宜昌的棉花,都是不論貪官男女,都依靠以為生計,這並不足奇怪。隻是風俗難於速變,一定要駭人聽聞,不如刪去一段為紗刪言,兄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諸弟?溫經更增長見識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二月初十日,黃仙垣來京,接到家信,備悉一切,欣慰之至。朱嘯山亦於是日到,現與家心齋同居。伊兄代伊覓得房子,距餘寓甚近,不過一箭遠耳。郭筠仙現尚未到,餘已為憑本胡同關帝廟房,使渠在廟中住,在餘家夥食。馮樹堂正月初六日來餘家,抉會試後再行上學,因小兒春間怕冷故也。樹堂於二月十三日考國子監學正,題而恥惡衣惡食者二句,不以天下奉一人策,共五百人入場,樹堂寫作俱佳,應可以得。

  陳岱雲於初六日移寓報國寺,其配之樞,亦停寺中。岱雲哀傷異常,不可勸止,作祭文一篇三千餘字,餘為作墓誌銘一首,不知陳宅已寄歸否?餘懶騰寄也。四川門生,現已到廿餘人,我縣會試者,大約可十五人,甲午同年,大約可念五六人。然有求於者,頗不乏人。

  餘今年應酬更繁,幸身體大好,迥①不似從前光景,麵胖而潤,較前稍白矣。耳鳴亦好十之七八,尚有微根未斷,不過月餘可全好也。內人及兒子兩女皆好,陳氏小兒在餘家乳養者亦好。

  六弟九弟在城南讀書,得羅羅山為師,甚妙!然城南課以亦宜應,不應,恐山長不以為然也,所作詩文及功課,望日內付來。四弟季弟從覺庵師讀,自佳;四弟年已漸長,須每日看史書十頁,無論能得科名與否,總可以稍長可識。季弟每日須看史,然溫經更要緊,今年不必急急赴試也,餘容後陳。國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二月十四日)

  “注釋”

  ①運:絕然,完全。

  “譯文”

  四位老弟左右:

  二月初十日,黃仙垣來京,接到家信,備悉一切,欣慰之至。朱嘯山也在當天到,住心齋那裏。他兄代他找到房子,離我家很近,不過一箭之地,郭筠仙還沒有到,我已經為他租了本胡同關帝廟的房子,讓他在廟裏住,在我家吃飯。馮樹堂正月初六日來我家,準備會試以後再上學,因小兒春間怕冷的緣故。樹堂在二月二三日考國子監學正,題目是"而恥惡衣惡食者"兩句,"不以天下奉一人策",共五百人入場。樹堂寫作俱佳,應該可以考上。

  陳岱雲在初六日移住報國寺,他的夫人靈樞,也停在寺裏。岱雲非常哀痛,不能勸止,作祭文一篇,三千多字,我為他夫人作了墓誌銘,不知陳家已寄回去沒有?我懶得譽寫寄了。四川門生,現在到了二十多個。我縣會試的,大約十五人,甲午同年,大約二十五、六人。然而,有求於我的,還頗為不少呢。

  我今年應酬更多,幸虧身體大好,完全不像從前,臉胖而紅潤,比以前白。耳鳴也好了十之六八,還有點兒沒有斷根,不過個把月即可全好,內人及兒女都好、陳家小兒在我家乳養,也好。

  六弟、九弟在城南讀書,得羅羅山為老師,很妙!然而城南的課也似乎要應付,不然,恐怕山長不以為然,所作詩文及功課,望日內寄來,四弟季弟從覺庵師讀書,自然好。四弟年紀逐漸大了,要每天看史書十頁,不管得不得科名,總可以稍長見識。季弟每天要看史,但溫習經書更要緊,今年不急於赴考。餘容後陳,兄國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八月十八日)致諸弟?勿為時文所誤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餘於三月廿四,移寓前門內西邊碾兒胡同,與城外消息不通,四月間到折差一次,餘竟不知,迫既知而折差已去矣。惟四月十九歐陽小岑南歸,餘寄衣箱銀物並信一件。四月廿四梁錄莊南歸,餘寄書卷零物並信一件。兩信皆僅數語,至今想尚未到,四月十三黃仙垣南歸,餘寄闈墨,並無書信,想亦未到。茲將三次所寄各物,另開清單付回,待三人到時,家中照單查收可也。

  內城現住房共廿八間,每月房租京錢三十串,極為寬敝,馮樹堂郭筠仙所住房皆清潔。甲三三月廿四日上學,天分不高不低。現已讀四十天,讀至自修齋至平治矣。因其年大小,故不加嚴,已讀者字皆能認。兩女皆平安,陳岱雲之子,在餘家亦甚好。內人身子如常,同又有喜,大約九月可生。

  餘體氣較去年略好,近因應酬太緊,天氣漸熱,又有耳鳴之病。今年應酬,較往年更增數倍,第一為人寫對聯條幅,合四川湖南兩省,求書者幾日不暇給。第二公車來借錢者甚多,無論有借無借,多借少借,皆須婉言款待。第三則請酒拜客,及會館公事。第四則接見門生,頗費精神。又加以散館殿試,則代人料理,考差則自己料理,諸事亢雜,遂無暇讀書矣。

  五月十一日,接到四月十三家信,內四站六弟各文二首,九弟季弟各文一首,四弟東皋課文甚潔淨,詩亦穩妥,則何以哉一篇,亦清順有法。第詞句多不圓足,筆亦平遝不超脫,平遝最為文家所忌,宜力求痛改此病,六弟筆爽利,近亦漸就範圍,然詞意平庸,無才氣崢嶸之處,非吾意中之溫甫也,如六弟之天姿不凡,此時作文,當求議論縱橫,才氣奔放,作如火如荼之文,將來庶①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淺調插,即使獲售,亦當漸其文之淺薄不堪。若其不售,則又兩失之矣。今年從羅羅山遊,不知羅山意見如何,吾謂六弟今年入泮②固妙,萬一不入,則當盡棄前功,一誌從事於先輩大家之文。年過二十,不為少矣。若再扶牆摩壁,役役於考卷搭截小題之中,將來時過而業仍不精,必有悔恨於失計者,不可不早圖也,餘當日實見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使至今未嚐入泮,則數十年從事於吊渡映帶之間,仍然一無所得,豈不靦顏③也哉?此中誤人終身多矣,溫甫以世家之子弟,負過人之姿質,即使終不入泮,尚不至於饑寒,奈可亦以考卷誤終身也?

  九弟要餘改文詳批,餘實不善改小考文,當請曹西垣代改,下次折弁付回。季弟文氣清爽異常,喜出望外,意亦層出不窮。以後務求才情橫溢,氣勢充暢,切不可挑剔敷衍,安於康陋④,勉之勉之!初不基不可不大也。書法亦有褚字筆意,尤為可喜!總之吾所望於諸弟者,不在科名之有無,第一則孝悌為端,其次則文章不朽,諸弟若果能自立,當務其大者遠者,毋徒汲汲於進學也。馮樹堂郭筠仙在寓,看書作文,功無間斷。陳季牧日日習字,亦可畏也!四川門生留京約二十人,用功者頗多。餘不盡言。國藩草。。(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

  “注釋”

  ①庶:將近。

  ②入泮:泮,是舊時學宮前的水池。入泮,喻指童蒙入學宮,也指生童考中秀才。

  ③靦顏:臉麵無光,慚愧。

  ④庸陋:庸欲、淺陋。

  “譯文”

  四位老弟足下:

  我於三月二十四日,移到前門內西邊碾兒胡同居住,與城外不通消息。四月間到通信兵一次,我竟不知道,等到知道通信兵已經走了。四月十九日,歐陽小岑回湖南,我托寄衣箱銀物和信一件。四月二十四日,梁錄莊回湖南,我托他帶書卷零物和信一件。兩封信都隻有幾句話,至今想必還沒有到。四月十三日,黃仙垣回湖南,我寄闈墨,沒有信,想必也沒有到,現把三次所寄各物,另開清單付回,等三人到時,家裏照單查收。

  內城的住房一共二十八間;每月房租京錢三十串,很是寬敝。馮樹堂、郭筠仙所住房屋,都清潔。甲三在三月二十四日上學,天分不高不低,現在已讀了四十天,讀到修齊到平治。因年齡大小,所以管得不嚴,已讀的字都認得。兩個女兒都平安。陳岱雲的兒子,在我家也很好。內人的身體如常,現在又懷孕,大約九月間可以生。

  我的身體比去年略好些,近來因為應酬太繁忙,天氣漸熱,又發了耳鳴病。今年應酬。幾倍於往年。第一,是為別人寫對聯、條幅,四川、湖南兩省合計起來,求書的人幾乎日不暇給。第二是公車來借錢的很多,不管有借沒有借,借多借少,都要婉言接待。第三是請酒拜客和會館的公事。第四是接見門生,頗費精神。又加上散館毆試,代人料理,考差自己料理,這麽多事,便沒有時間讀書了。

  五月十一日,接到四月十三日家信。其中,四弟六弟文章各一篇,九弟季節文章各一篇。四弟東皋課文很幹淨,詩也穩妥。《則何以哉》一篇,也清順有法。隻是詞句不夠圓足,筆力也平遝不超脫。平鋪直敘最為作文所忌,要力戒這個毛病。六弟筆鋒爽利,近來也能就範圍、不跑題,但詞意平庸,沒有才氣和崢嶸骨格,不是我想像中的溫甫。以六弟的不凡天姿,這時作文,當求議論縱橫,才氣奔放,做出如火如荼的文章,將來也許有所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淺調卑,就是得誌,也當慚愧文章大淺薄不堪了。如果不得誌,那又兩方麵都失掉了。今年從羅羅山學。不知羅山意見如何?

  我說六弟今年放學固然很妙,萬一不入,應當盡棄前功,一心從事於先輩大家的文章。年過二十,不年輕了,如果再扶牆摩壁,熱中於考試截那些小題目中,將來時間過去了,而學業仍然不精,必有悔恨自己失策的一夭,不可以不早自為謀劃。我當日實在沒有看到這點,幸虧早得了科名,未受其害。就是至今沒有入學,那幾十年從事於吊渡映帶之間,仍然一無所得,那不是靦顏嗎?這中間誤人終身的大多。溫甫以世家子弟,又有過人的姿質,就算不能入學,還不至於饑寒,為什麽也要在考卷上誤終身呢?

  九弟要我修改他的文章,詳細批注,我實在不會改小考文章,當請曹西垣代改,下次通信兵付回。季弟文氣清爽異常,喜出望外,意境也層出不窮。以後務求才氣橫溢,氣勢充暢,切不可挑剔敷衍,安於庸陋,勉之勉之!初不基不可不大。書法也有椿字筆意,尤其可喜!總之,我希望於弟弟們的,不在科名的有無,第一是孝、悌,其次才是文章不朽。弟弟如果真能自立,應當去抓大的、長遠的,不要徒然汲汲於進學一件事。馮樹堂、郭筠仙在京城寓所,看書作文,工夫不間斷,陳季牧天天習字,也可畏,四川門生留京的大約二十人,用功的很多。其餘不一一說了。兄國藩草。(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稟父母?教弟注重看書

  “原文”

  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初十日順天鄉試發榜,湖南中三人,長沙周荇農中南元。率五之歸,本擬附家心齋處,因率五不願坐車,故附陳岱雲之弟處,同坐糧船。昨岱雲自天津歸雲:"船不甚好。"男頗不放心,幸船上人多,應可無慮。

  諸弟考試後。聞肄業小羅庵巷,不知勤惰若何?此時惟季弟較小,三弟俱年過二十,總以看書為主。我邑惟彭薄墅先生看畫略多,自後無一人講究者,大抵為考試文章所誤。殊不知看書與考試,全不相礙,彼不看書者,亦仍不利考如故也。我家諸弟,此時無論考試之利不利,無論文章之工不工①,總以看書為急。不然,則年歲日長,科名無成,學問亦無一字可靠,將來求為塾師②而不可得。或經或史,或詩集文集,每日總要看二十頁。

  今年以來,無日不看書,雖萬事業忙,亦不廢正業。聞九弟意欲與劉霞仙同讀書,霞仙近來見道甚有所得,九弟若去,應有進益,望大人斟酌行之,不敢自主。此事在九弟自為定計,若愧奮直前,有破釜沉舟之誌,則遠遊不負。若徒悠忽因愣,則近處盡可度活,何必遠行百裏外哉?求大人察九弟之誌而定計焉,餘容續陳。國藩謹稟。(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

  “注釋”

  ①文章工不工:此意為文章精美與否。工,精細、完美。

  ②塾師:封建時代鄉村私塾學堂裏的教書先生。

  ③悠忽因循:搖擺不定,循環往複。

  “譯文”

  兒子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初十日順天鄉試發榜,湖南中了三個,長沙周荇農中了南元。率五回,本準備放在心齋處一起回,因率五不願坐車,所以附在陳岱雲弟弟那裏,同坐糧船。昨天岱雲從天津回來說:"船不怎麽好。"兒子頗為擔心。幸虧船上人多,應該沒有什麽可慮的。

  各位弟弟考試以後,聽說肄業小羅庵巷,不知勤情情況如何?這時隻有季弟小,其他三個都過了二十,總以看書為主。我們家鄉隻有彭薄墅先生看書略多,自他以後沒有一個人講究了,大抵是為考試文章所誤。殊不知看書與考試,全不互相妨礙。不看書的,也仍然不利於考。我家各位弟弟,現在不管考試利與不利,不管文章工與不工,總以看書為急需之事。不然,年紀一天天大了,科名沒有成就,學問也沒有一個字可靠,將來就是想做鄉下私塾的教書先生也沒有人請。或經或史,或詩集文集,每天總要看二十頁。

  兒子今年以來,沒有一天不看書,雖說萬事叢忙,也不廢正業。聽說九弟想與劉霞仙同伴讀書,霞仙近來學問很有心得,九弟如果去,應該有益處,希望大人反複斟酌,兒子不敢作主,這件事在九弟應自己定計,如果發奮向前,破釜沉舟的誌氣。那麽就不負這種遠遊。如果徒然悠忽因循,那在近處盡可以過日子,何若跑到百裏之外去呢?求大人觀察九弟的誌向再定奪。其餘以後稟告。兒子國藩謹稟。(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致諸弟?必須立誌猛進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自七月發信後,未接諸弟信,鄉間寄信,較省城寄信百倍之難,故餘亦不望。然九弟前信,有意與劉霞仙同伴讀書,此意甚佳,霞仙近來讀朱子書,大有所見,不知其言話容止,規模氣象如何?若果言動有禮,威儀可則,則直以為師可也,豈特友之哉?然與之同居,亦須真能取益乃佳,無徒浮慕虛名;人苟能自立誌,則聖賢毫傑,何事不可為?何必借助於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為孔孟,則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學,人誰得而禦①我哉?若自己不立誌,則雖日與堯舜禹湯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與於我哉?

  去年溫甫欲讀書省城,我以為離卻家門局促之地,而與省城諸勝己者處,其長進當不可限量,乃兩年以來,看書亦不甚多,至於詩文,則絕無長進,是不得歸咎於地方之促也。

  去年餘為擇師丁君敘忠,看以丁君處太遠,不能從,餘意中遂無他師可從。今年弟自擇羅羅山改文,而嗣後遝無消息,是又不得歸咎於無良友也。日月逝矣,再過數年,則滿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誌猛進也。

  餘受父教而餘不能教弟成名,此餘所深愧者;他人與餘交,多有受餘益者,而獨諸弟不能受受之益,此又餘所深恨者也!今寄霞仙信一封,諸弟可抄存信稿而細玩之,此餘數年來學思之力,略具大端。六弟前囑餘將所作詩抄錄寄回,餘往年皆未存稿,近近存稿者,不過百餘首耳,實無暇抄寫,待明年將全本付回可也。國藩草。(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

  “注釋”

  ①禦:抵禦,阻止。

  “譯文”

  四位老弟足下:

  自七月發信以後,沒有接到弟弟們的信。鄉裏寄信,比省城寄信要難百倍,所以我也不望。然而九弟前次信中說他有意與劉霞仙同伴讀書,這個想法很好。霞仙近來讀《朱子》的書,大有所見,但不知道他的談吐容貌、規模氣象怎樣?如果言語行為有禮。威儀可為表率,那麽師從他也可以,哪裏隻限於朋友呢?但與他同住,也要真能收益才好,不要徒然仰慕別人的虛名。一個人假若自己能立誌,那麽,聖賢豪傑,什麽事情不可為?何必一定要借助別人呢?我想仁,仁便達到了。我要做孔、孟,那就日夜孜孜以求,惟有孔、孟才去學,那又誰能抵禦得住呢?如果自己不立誌,那丟雖說天天與堯、舜、禹、湯同住,也是他是他,我是我,又與我有何關係?去年溫甫想到省城讀書,我以為離開家庭局促的狹小天地,而與省誠那些強過自己的人相處,進步一定不可限量的。兩年以來,看書也很多,至於詩文,則決沒有長進,因而不得歸咎於天地的局促。

  去年我為他選擇丁君敘忠,後來因丁君處大遠了,不從,我意中便沒有其他老師可從了。今年弟弟自己選擇羅羅山改文,以後卻杳無消息,曆而又不得歸咎於沒有良師益友。日月時光飛逝了;再過幾年,就滿三十,不能不趁三十歲前,立誌猛進。

  我受父親教育,而不能教弟弟成名,這是我深感慚愧的。別人與我交,多數受到我的益處,而獨獨幾位弟弟不能受益,這又是我深堯痛恨的。今寄霞仙信一封,各位弟弟可抄下來細細把玩,這是我數年來學習思考的力作,規模大體上具備了。六弟囑咐我把作的詩抄錄寄回,我往年都沒有存槁,近年存了稿的,不過百多首。實在沒有時間抄寫,等明年把全本付回好了。國藩草。(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致諸弟?讀書必須有恒心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前月寄信,想已接到。餘蒙祖宗遺澤①,祖父教訓,幸得科名,內顧無所憂,外遇無不如意,一無所缺矣。所望者,再得諸弟強立,同心一力,何患令名不顯,何愁家運這不興。欲別立課程,多講規條,使諸弟遵而行之,又恐諸弟習見而生厭心;欲默默而不言,又非長兄督責之道。是以往年常示諸弟以課程,近來則隻教以有恒二字。所望於諸弟者,但將諸弟每月功課,寫明告我,則我心大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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