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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修身篇(3)

  春二、安五回,接到你的手書,知道營中一切平善,非常欣慰!次青二月以後,沒有信寄我,他的眷屬到江西,不知道他們見過一麵沒有?弟弟寄來的胡中丞奏請他入浙的文稿,不知是否去了?剛得耆中丞十三日的信,說浙省江山、蘭溪兩縣失守,次青前去會剿。看來次青近來的名聲,也漸漸臉灸人口了。廣信、衙州兩府不失。似乎浙中並不可慮,未知近來情形究竟如何?

  廣東探報,說洋人有船到上海,隻怕那是金陵餘孽拉來的援兵。如果沒有這些意外的波折,那洪、楊之禍,不愁今年不平定。九江竟然還沒有攻克,林啟榮的堅忍,實在是一般人難及的。聽說麻城防守的兵,在三月十日小敗一次,不知確實不?弟弟對於次青、迪庵、雪琴等處,要多通音問,我也略為有些見聞。

  愚兄的病已好了十之七八,近來並沒有吃藥,晚上也可以熟睡,到子正以後便醒來,是過了中年人的常態,不足奇怪。湘陰吳貞階司馬,在二十六日來鄉,是厚庵囑咐他來看望一次,第二天走了。

  我所寫的關於報銷大概規模的奏折,奉朱批由戶部議奏,戶部隨即在二月初九日複奏,說曾國藩所擬的還比較妥當。將來需要動用部費,不少於幾萬兩。聽說楊、彭在華陽鎮抽厘金,每月可得二萬兩,是雪琴督責淩蔭廷、劉國斌經手這件事,抽的厘金歸水營楊、彭兩軍分用。我偶爾說可以從這個項目下設法籌出部費,貞階很讚成,我想楊、彭也會允許的。這筆錢有了著落,我心裏又少了一層牽掛。

  溫弟的風采神氣比較外露,與為兄的傲慢、直言、儉樸、淡泊,雖說小有區別,而就處世和諧來說,那是殊途而同歸,都難以處世,我常常為此而焦慮。大概心裏抑鬱,怨天尤人的人,不僅不可以涉世,也不利於品行的修養;不僅不利於品行的修養,也不利於保養身體。我中年以後,就出現肝病、腎病、中醫所說的叫鬱而不暢,傷木;心火上爍,傷水。我現在的眼病,晚上睡不著,都從這裏派出來。所以弟弟倆要時刻用"平和"二字互相勉勵。不要看做老生常談。至囑至囑!

  親戚族人去弟弟軍營的,人數不少,安得廣廈千萬間,這本是弟弟素來的誌願。但是,善於觀測國家大事的人,看見賢人哲士在掌權,就可預見國家會興旺;看見多餘的官員寵雜相處,就可預卜國家會衰敗。善於觀測一個軍隊也是如此,似乎應該區別對待;很無能的,或者多送點路費,遣送回家;或租民房,讓他們住在軍營外麵。不要使軍營裏出現惰慢、喧鬧的現象,也許更適宜。

  至於屯兵城下,日子太久,恐怕士氣會鬆懈,像雨後受潮已馳的弓箭,像三天已腐爛的飯菜,而帶兵的人茫然不曉得已不能用了,這是要深自省察的。附近百姓,真有騷擾的情況嗎?這也是要深自省察的。(鹹豐八年三月三十日)致四弟?必須加意保養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今年以來,賢弟實在勞苦,較之我在軍營,殆①過十倍,萬望加意保養。祁陽之賊,或可不竄湘鄉,萬一竄入,亦係定數,餘已不複縣係。餘自去年六月再出,無不批之稟,無不複之信,往來這嫌隙尤悔,業已消去十分之七八。惟辦理軍務,仍不能十分盡職,蓋精神不足也。

  賢弟聞我近日在外,尚有錯處,不妨寫信告我。餘派委員伍華瀚在衡州坐探,每二日送信一次;家中若有軍情報營,可由衡城交伍轉送也。(鹹豐九年五月初六日)

  “注釋”

  ①殆:恐怕。

  “譯文”

  澄侯四弟左右:

  今年以來,賢弟實在勞苦,比我在軍營,恐怕要辛苦十倍,萬萬希望加意保養身體。祁陽和敵人,或者可能不流竄到湘鄉,萬一竄入,也是無意吧,我已經不去懸念它了。我自去年六月再度出山,沒有一件不批複的稟告,沒有一封不複的信件,過去由於往來結下的嫌隙今天很後悔,現在業已消除十之七八。隻是辦理軍務,仍然不能夠十分盡職盡力,因精神不足。

  賢弟聽說我近日在外,還有過錯,不妨寫信告訴我。我委派伍華瀚在衡州充當坐探,每兩無送信一次,家中如有軍情報營,可由衡州交伍華瀚轉送。(鹹豐九年五月初六日)致九弟四弟?早起乃健身之妙方

  “原文”

  澄侯沅甫兩弟左右:接家信,知叔父大人,已於三月二日安厝馬公塘。兩弟於家中兩代老人養生送死之事,備極敬誠,將來必食報於子孫。聞馬公場山勢平衍,可決其無水蟻凶災,尤以為慰。澄弟服補劑而大愈,幸甚幸甚!

  吾平生頗講求惜福二字之義,送來補藥不斷,且蔬菜亦較奢①,自愧享用太過;然亦體握大弱,不得不爾。胡潤帥李希庵常服遼參,則其享受更有過於餘者。家中後輩子弟,體弱學射,最足保養,起早尤千金妙方,長壽金丹也。(鹹豐十年三月廿四日)

  “注釋”

  ①奢:過分,過度。

  “譯文”

  澄侯、沅甫兩弟左右:

  接到家信,知道叔父大人已在三月二日安葬馬公塘。兩位弟弟對於家中兩代老人養老送終的事,辦理得非常誠敬,將來你們的後代會得到回報:聽說馬公塘山勢平衍,可見決不會有水淹蟻蛀的災禍,尤其感到欣慰。澄弟吃補藥而病大好,非常幸運!

  我平生很講求"惜福"二字的意義。送來補藥不斷,食用蔬菜也比較過度,自己感覺太過了,吃了很慚愧。然而體質中氣也確是太弱,不得不吃得稍好一點。胡潤帥、李希庵常服遼參,享受更有超過我的地方,家中後輩子弟,身體弱的學射擊,是保養身體的好辦法,早起尤其是健身的千金妙方、長壽的金丹啊!(鹹豐十年三月二十四日)致九弟?宜平驕矜之氣

  “原文”

  沅弟左右:接來緘,知營牆及前後壕皆倒,良深焦灼。然亦恐是挖壕時不甚得法,若容土覆得極遠,雖雨大,不至仍倒入壕內,庶稍易整理。至牆子則無倒坍,不僅安慶耳。徽州之賊,竄浙者,十之六七,在府城及休寧者,聞不過數千人,不知確否?

  連日雨大泥深,鮑張不能進剿,深為可惜!季高尚在樂平,餘深恐賊竄入江西腹地,商之季高,無遽入皖,季高亦以雨泥不能速進也。

  潤帥謀皖已大半年,一切均有成竹,而臨事複派人救援六安,與吾輩及希庵等之初議,全不符合。槍法忙亂,而弟與希庵皆有驕矜之氣,茲為可慮。希庵論事,最為穩妥,如潤帥有槍法稍亂之事,弟與希婉陳而切諫之。弟與希之矜氣,則彼此互規①之,北岸當安如泰山矣。(鹹豐十年三月廿一日)

  “注釋”

  ①互規:互相約製。

  “譯文”

  沅弟左右:

  接到來信,得悉營牆和前後浚溝都倒塌了,深感焦急。然而也怕是挖壕溝時不大得法,如果挖的土堆得離壕溝很遠。雨就是大些,不至於又衝入壕內,也許稍微容易整理。至於營牆那是沒有不倒坍的,不僅僅是安慶,徽州的敵人,流竄浙中的,十之六七;在府城和休寧的,聽說不過幾千人,不知道確實不?

  連日雨大泥深,鮑、張兩軍不能進攻,深為可惜。季高尚在樂平,我深怕敵竄入江西腹心之地,與季高商量,不要急於入安徽,季高也覺得雨大泥深不能很快出發。

  潤帥謀劃安徽戰局已經大半年,一切他都胸有成竹,而臨事又派人救援六安,和我們及希庵等開初的意思,完全不符。槍法忙亂,而弟弟和希庵都有驕矜的表現,這是值得憂慮的。希庵論事,最為穩妥,如潤帥有槍法稍亂的事,弟弟和希庵可以委婉陳詞,切實的諫阻他。弟弟與希庵之驕矜之氣,要互相製約一下,那麽北岸應當是安如泰山了。(鹹豐十年三月二十日)致九弟李弟?須戒傲惰二字

  “原文”

  沅季弟左右:

  沅弟以我切責之緘,痛自引咎,俱蹈危機,而思自進於謹言潮該路,能如是,是弟終身載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言亦平,溫雅,遠勝往年傲惰氣象。

  吾於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進京散館,十月二十八日早侍祖父星岡公於階前,請曰:"此次進京,求公教訓。"星岡公曰:"爾之官是做不盡的,爾之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滿招損,廉受益,爾若不做,更好全了!"遺訓不遠,至今尚如耳提麵命①。今吾謹述此語,告誡兩弟,總以除傲字為第一義,唐虞之惡人,曰丹朱傲,曰象②傲,桀紂之無道,曰強足以拒諫,辨足以飾非,曰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皆傲也。

  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傲字,以儆無恒之弊,近來又力戒惰字。昨日徽州未敗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見,既敗之後,餘益加猛省、大約軍事之敗,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敗,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餘於初六所發之折,十月初可奉諭旨。餘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須成行,兄弟遠別,未知相見何日?惟願兩弟戒此二字,並戒後輩,當守家規,則餘心大慰耳!(鹹豐十年十月廿四日)

  “注釋”

  ①耳提麵命:形容當麵傾聽殷切懇誠的教誨和希望。

  ②象:傳說中先古舜帝的弟弟。

  “澤文”沅、季弟左右:

  沅弟以我切責的信,痛自引咎,懼怕走上危機之路,而想步人謹言慎行之道,能夠這樣,是弟弟終身得福的好事,也是我家的幸運,季弟的信平和溫雅,比往年驕傲、懶惰的情形強多了。

  我於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進京入翰林院庶常館。十月二十八日早,侍奉祖父星岡公於屋階前,請祖父的訓示說:"這次進京城,請求祖父教訓。"星岡公說:"你的官是做不盡的,你的才是好的,但不要驕傲,滿招損,謙受益,你如果不做,更好全了!"這個遺訓不遠,至今還像它在耳提麵命呢。我現在謹把這段話告訴你們,告誡兩弟總以去掉傲字為第一重要。唐、虞時代的惡人,如丹朱傲;象,也傲;桀紂的無道,說象可以拒絕一切忠言,辯可以粉飾一切過失,說自己的命運授之於天,說敬重不必實行,都是傲。

  我自八月六日再次出山,便努力戒傲,以改正無恒的弊病。近來又努力戒惰。昨天徽州沒有失敗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以為是的見解,既敗之後,我越發猛省。大約軍事的失敗,不是傲,就是惰,二者必居其一。大官大貴人家的失敗,不是傲,就是惰,二者必居其一。

  我於初六所發的奏折,十月初可奉諭旨。我如果奉旨派出,十天便要啟程,不知何日可以相見?唯一的是願兩位弟弟戒傲戒惰,並囑後輩也戒這二字,遵守家規,那我便大大欣慰了。(鹹豐十年十月二十四日)致四弟?用藥須小心謹慎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接弟手書,具悉弟病日就痊愈。至慰至幸!唯弟服藥多,又堅囑澤兒請醫調治,餘頗不以為然。吾祖星岡公在時,不信醫藥,不信僧巫,不信地師①,此三者,弟必能一一記憶。今我輩兄弟亦宜略法此意,以紹家風。今年做道場二次,禱祀之事,聞亦常有,是不信僧巫一節,已失家風矣。買地至數千金之多,是不信地師一節,又與家風相背。至醫藥則合家大小老幼,幾於無人不藥,無藥不貴。迨①至補藥吃出毛病,則服涼藥攻伐之,陽藥吃出毛病,則服陰藥清潤之,輾轉差誤,非大病大弱不止。

  弟今年春間,多服補劑,夏末多服涼劑,冬間又多服清潤之劑。餘意欲幼弟少停藥物,專用飲食調養。澤兒雖體弱,而保養之法,亦惟在慎飲食,節嗜欲,斷不在多服藥也。

  洪家地契,洪秋浦未到場押字,將來恐仍有口舌。地師僧巫二者,弟向來不甚深信,近日亦不免為習俗所移,以後尚祈卓識堅定,略存祖父家風為要。天下信地信僧之人,曾見有家不敗者乎?北果公屋,餘無銀可捐;己亥冬,餘登山踏勘,覺其渺茫也。(鹹豐十年十二月廿四日)

  “注釋”

  ①地師:風水先生。

  ②迨:到,及。

  “譯文”

  澄侯四弟左右:

  接到弟弟的親筆信,得悉弟弟的病快好了,非常欣慰!隻是弟弟吃藥過多,又反複囑咐澤兒為你請醫調治,我很不以為然。我的祖父星岡公在世時,有三不信:不迷信醫藥;不信和尚、巫師;不信風水先生。這三不信,弟弟一定會記得。現在我們弟兄也宜遵守這個訓示,以承繼我家家風。家裏今年做道場兩次,禱祀的事,聽說也經常有,看來不信和尚、巫師一條,已沒有遵從了。買地到幾千兩銀子,看來不信地師。。。?條,也與家風相違了。至於說到醫藥,全家大小老幼,幾乎沒有人不吃藥,沒有藥不貴,甚至有吃補藥吃出毛病而用涼藥去攻伐的;陽藥吃出毛病,用陰藥去清潤的。這樣反複的出錯,非大病不可。

  弟弟今年春間多吃補藥,夏末多吃涼藥,冬問多吃清潤的藥。我的意思是想勸弟弟稍微停用藥物,專門用飲食來調養。澤兒雖說體質弱,而保養的方法,隻是"慎飲食、節嗜欲"六字,決不在多服藥。

  洪家地契,洪秋浦沒有到場簽字,將來恐怕會有口舌之爭。地師、僧巫二者,弟弟從來不大相信,近來也不免為鄉俗的改變,以後還望自己的卓見要堅定不移,略為保存祖父家風為重要。天下信地師僧的人,你看見哪個家不因此敗落的?北果公屋,我沒有銀子捐。己亥冬天,我登山親自勘察,覺得太渺茫了。(鹹豐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致四弟?不宜非議譏笑他人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弟言家中子弟,無不謙者,此卻未然。凡畏人不敢妄議論者,謹慎者也。凡好譏評人短者,驕傲者也。諺雲:"富家子弟多驕,貴家子弟多傲。"非必錦衣玉食,動手打人,而後謂之驕傲也。但使誌得意滿,毫無畏忌,開口議人短長,即是極驕傲耳。

  餘正月初四日信中,言戒驕字,以不輕非笑人①為第一義。望弟弟常猛省,並戒子弟也。(鹹豐十一年二月初四日)

  “注釋”

  ①不輕非笑人:指不輕易非議譏笑別人。

  “譯文”

  澄侯四弟左右:

  弟弟說家裏子弟,沒有不謙和的,這並非如此。凡屬因為懼怕別人而不敢妄加議論別人的,屬於謹慎謙和的人。凡屬喜歡諷刺批評別人短處的人,屬於驕傲的人。諺語說:"富家子弟多驕,貴家子弟多傲。"不是一定要錦衣玉食,動手打人,才叫驕傲。就是自己感到得誌,感到滿意,沒有畏忌,開口議人短長,便叫極驕極傲了。

  我正月初四日信裏,說了戒驕字,要以不輕易非議笑譏笑別人為第一要義。希望弟弟常常猛省,並且告誡子弟。(鹹豐十一年二月初四日)致九弟季弟?做人須清廉謹慎勤勞

  “原文”

  季沅弟左右:

  帳棚即日趕辦,大約五月可解六營,六月再解六營,使新勇略得卻署也。小台槍之藥,與大炮之藥,此問並無分別,亦未製造兩種藥,以後定每月解藥三萬斤至弟處,當不致更有缺乏。王可升十四日回省,其老營十六可到,到即派往蕪湖,免致南岸中段空虛。

  雪琴與沅弟嫌隙已深,難遽①期其水乳。沅弟所批雪信稿,有是處;亦有未當處。弟謂雪聲色懼厲,凡目能見千裏而不能自見其睫,聲音笑貌之拒人,每苦於不自見,若不自知。雪之厲,雪不自知,沅之聲色,恐亦未始不厲,特不自知耳。

  曾記鹹豐七年冬,餘咎駱文耆②待我之薄,溫甫則曰:"兄之麵色,每予人以難堪。"又記十一年春,樹堂深咎張伴山簡傲不敬,餘則謂樹堂麵色亦拒人於千裏之外。觀此二者,則沅弟麵色之厲,得毋似餘與樹堂之不自覺乎?

  餘家目下鼎盛之際,餘吞竊將相,沅所統近二萬人,季所統四五千人,近世假此者,曾有幾家?沅弟半年以來,七拜君恩,近世似弟者曾有幾人?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吾家亦盈時矣。管子雲:"鬥斜滿則人概③之,人滿則天概之。"餘謂天概之無形,仍假手於人以概之。霍氏④盈滿,魏相概之,宣帝概之。諸葛恪盈滿,孫峻概之,吳主⑤概之。待他人之來概而後悔之,則已晚矣。吾家方豐盈之際,不待天之來概,人之來概,吾與諸弟當設法先自概之,自概之道雲何?亦不外清慎勤三字而已。吾近將清字改為廉字,慎字改為謙字,勤字改為勞字,尢為明淺,確有可下手之處。

  沅弟昔年於銀錢取與之際,不甚斟酌,朋輩之譏議菲薄,其根實在於此。去冬之買犁頭嘴栗子山,餘亦大不謂然。以後宜不妄取分毫,不寄銀回家,不多贈親族,此廉字工夫也。謙字存諸中者不可知,其著於外者,約有四端:曰麵色,曰言語,曰書函,曰仆從屬員。沅弟一次舔招六千人,季弟並未稟明,徑招三千人,此在他統領斷做不到者,在弟尚能集事,亦算順手。而弟等每次來信索取帳棚子藥等件,常多譏諷之詞,不平之語,在兄處書函如此,則與別處書函更可知已。

  沅弟之仆從隨員,頗有氣焰,麵色言語,與人酬按時,吾未及見,而申夫⑥曾述及往年對渠之詞氣,至今餘憾!以後宜於此四端,痛加克治,此謙字工夫也。每日臨睡之時,默數本日勞心者幾件(勞力者幾件,則知宣勒王事之處無多,更竭誠以圖之,此勞字工夫也。餘以名位太隆,常恐祖宗留始之福,自我一人享盡,故將勞謙謙三字,時時自惕,亦願兩賢弟之用以自惕,且即以自概耳。湖州於初三日失守,可憐可儆!(同治元年五月初八日)

  “注釋”

  ①遽期:短期、很快。

  ②駱文耆:清末重臣駱秉章。

  ③概:引申為刮平、削平之意。

  ④霍氏:漢代大將軍霍光一族。

  ⑤吳主:三國時吳國君主孫亮。

  ③申夫:首國藩的慕僚。

  “譯文”

  沅、季弟左右:

  帳棚即日趕辦,大約五月可以解送六個營,六月再解送六個營。使新兵略微可以避暑了。小台槍的火藥和大炮的火藥,這邊並沒有區別,也沒有生產兩種火藥。以後決定每月解送火藥三萬斤到弟弟的軍營,不致再發生缺藥的事。王可升十四日回省,老營十六日可以到,到了以後馬上派往蕪湖,以免南岸中段軍力空虛。

  雪琴和沅弟之間嫌隙已根深,一時難以使他們水乳交融。沅弟所批雪琴的文稿,有對的,也有不當的地方。弟弟說雪琴聲色俱厲,凡屬眼睛,都可以看千裏,都不能看見自己。聲音麵貌方麵表現拒人千裏之外。往往糟就糟在自己卻看不見。雪琴的嚴厲,雪琴自己不知道。沅弟的聲色,恐怕也未嚐不嚴厲,僅僅是自己不知道。

  曾記得鹹豐七年冬天,我埋怨駱文耆待我大薄,溫浦說:"哥哥的臉色,常常給人難堪。"又記得十一年春,樹堂深怨張伴山簡傲不敬。我說樹堂臉色,也拒人於千裏之外。看這兩個例證,那沅弟臉色的嚴厲,不是與我與樹堂一樣,自己不明白嗎?

  我家正處鼎盛時刻,我又竊居將相之位。沅弟統率的軍隊近兩萬人,季弟統率的軍隊四五千人,近代像這樣情況的,曾經有過幾家?沅弟半年以來,七次拜君恩,近世像老弟你的又曾經有幾個?太陽到中午便要西落了,月亮圓時意味著會缺。我家正是圓的時侯。管子說:"半斛滿了,由人去刮平;人自滿了,由天去刮平。"我說天刮平是無形的,還是假手於人來刮平,霍氏盈滿了,由魏相刮平,由宣帝刮平。諸葛恪盈滿了,由孫峻刮平,由吳主刮平。等到他人來刮平然後後悔,悔之晚矣!我家正在豐盈的時際,不等天來刮平,也不等人來刮平,我與各位弟弟應當設法自己刮平。自己刮平的道理如何?也不外乎清、慎、勤三個字罷了。我近來把清字改為廉字,慎字改為謙字,勤字改為勞字,尤為明白淺顯,確實有下手做的地方。

  沅弟過去對於銀錢的收與支,往往不很慎重,朋友們譏笑你看輕你,根子就在這裏。去年冬天買犁頭嘴、栗子山,我也不大以為然。以後要不妄取分毫,不寄錢回家,不多送親族,這是廉字工夫。謙字存在內心的別人不知道,但表現在外麵的,大約有四方麵:一是臉色;一是言事;一是書信;一是仆從屬員。沅弟一次招兵六千人;季弟並沒有報告明白,自招三千人,這是其他統領官絕對做不到的。在弟弟來說還真會辦事,也算順手。而弟弟每次來信,索取帳棚、火藥等物,經常帶譏諷的詞句,不平的話語,對愚兄寫信還這樣,與別人的書信就可見一斑了。

  沅弟的仆人隨員,很有氣焰,臉色言語,與人應酬接觸之時,我沒有看見,而申夫曾經說過,往年對他的語氣,至今感到遺憾!以後宜在這四個方麵痛加改正,這就是謙字工夫。我因名聲太大、地位太高,經常害怕祖宗積累遺留給我輩的福澤,由我一個人享受殆盡,所以把勞、謙、廉三字,時刻自勉,也願兩位賢弟用以自勉,自己刮平自己。湖州在初三日失守,可憫又可為訓鑒!(同治元年五月初八日)致九弟季弟?必須自立自強

  “原文”

  沅季弟左右:沅於人概天概之說,不甚措意,而言及勢利之天下,強淩弱之天下,此豈自今日始哉?蓋從古已然矣。從古帝王將相,無人不由自強自立做出;即為聖賢者,亦各有自立自強之道,故能獨立不俱,確乎不拔。餘往年在京,好與有大名大位者為仇,亦未始無挺然特立,不畏強禦之意。

  近來見得天地之道,剛柔互用,不用偏廢,太柔則靡①,太剛則折,剛非暴戾之謂也,強矯而已。柔非卑弱之謂也,謙退而已。趨事赴公,則當強矯,爭名逐利,則當謙退,開創家業,則當強矯,守成安樂,則當謙退。出與人物應接,則當強矯,入與妻即享受,則當謙退。

  若一麵建功立業,外享大名,一麵求田問舍,內圖厚實。二者皆有盈滿之象,全無謙退之意,則斷不能久,此餘所深信,而弟宜默默體驗者也。(同治元年五月廿八日)

  “注釋”

  ①靡:頹廢。

  “譯文”

  沅、季弟左右:

  沅弟對於人刮平、天刮平的說法,不以為然,而說勢利的天下,強淩弱的天下,這難道從今天才開始嗎?那是自古以來就台此。從古的帝王將相,沒有一個人不是由自強自立做出來的。就是聖人、賢者,也各有自強自立的道路。所以能夠獨立而不懼怕,確立而堅忍不拔。我往年在說城,喜歡與有大名聲、有大地位的人作對,也並不是沒有挺然自立、不畏強暴的意思。

  近來悟出天地間的道理,剛柔互用,不可偏廢。太柔就會爛垮,太剛就會折斷。剛不是暴戾的意思,強行矯正罷了。柔不是卑下軟弱的意思,謙虛退讓罷了。辦事情、赴公差,要強矯。爭名奪利,要謙退。開創家業,要強矯。守成安樂,要謙退。出外與別人應酬接觸,要強驕。在家與妻孥享受,要謙退。

  如果一方麵建功立業,外享盛名。一方麵又要買田建屋,追求厚實舒服的生活。那麽,兩方麵都有滿盈的征兆,完全缺乏謙退的念頭,那決不能長久,我是深信不疑,而弟弟們默默的去體會吧!(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八日)致九弟?望勿各逞己見

  “原文”

  沅弟左右:此次洋槍合用,前次解去之百支,果合用否?如有不合之處,一一指出。蓋前次以大價買來,若過於吃虧,不能不一一與之申說也。吾固近日辦事名望,關係不淺,以鄂中疑季之言相告,弟則謂我不應述及外間指摘,吾家昆弟過惡,吾有所聞,自當一一告弟,明責婉勸,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豈可秘爾不宣?鄂之於季,自係有意與之為難,名望所在,是非於是乎出,賞罰於是乎人,即餉之有無,亦於是乎判。

  去冬金眉生被數人參劾後,至鈔沒其家,妻孥①中夜露立,此豈有萬分罪惡哉?亦因名望所在,賞罰隨之也。眾口悠悠,初不知其所自起,亦不知其所由止,有才者仇疑謗之無因,因悍然不顧,則謗且日騰。有筏者畏疑謗之無因,而抑然自修,則謗亦日息。吾願弟弟之抑然,不願弟等之悍然。弟等敬聽吾言,手足式好,向禦外侮;不願弟等各逞己見於門內,計較其雌雄,反忘外患。

  至阿兄忝竊高位,又竊虛名,時時有顛墜之虞。吾通閱古今人物,似此名位權勢,能保全善終者極少。深恐吾全盛之時,不克庇蔭弟等,吾顛墜之際,或致連累弟等。惟於無事時,常以危詞苦語,互相勸誡,庶幾免於大戾耳。(同治元年六月二十日)

  “注釋”

  ①駑:兒子。

  “譯文”

  沅弟左右:

  這回的洋槍合用,前次解送去的一百支合用嗎?如果不合用,要一一指出來。因前次的槍是大價錢買來,如果太吃虧,不能不一一向對方申說理由。我因為近來辦事有些名望,關係不小。以湖北懷疑季弟的說法相告,弟弟說我不應該談到外麵的指責。我家昆弟的過失,我聽了,自然一五一十告訴弟弟,明白責備、委婉勸告,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怎麽可以放而不宜呢?湖北對待季弟,自然是有意與他為難,名望所在,是非便出來了,賞罰便分明了。就是軍餉的有沒有,也於這裏判斷。

  去年冬天金眉生幾人被參加劾以後,以至於抄沒財產,妻子和兒子半夜站在露天,這難道在萬分的罪過?也是因為名望太大,賞罰也跟著來了。眾口悠悠,開始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知如何又停止了。有才能的人,憤恨這種毀謗的沒有根據,悍然不顧,但毀謗仍舊沸沸揚揚。有德的人,害怕這種毀謗沒有根據,壓抑自己,繼續修德,而毀謗也日漸平息。我希望弟弟取抑然自修的辦法,不希望你取悍然不顧的態度。弟弟們要認真聽我的意見,兄弟們取同一個姿態,同禦夕昧侵犯。不希望弟弟們各逞己見於門戶之內,計較勝負,反而忘了外患。

  至於阿兄竊居高位,竊取虛名,時刻都有顛覆墜落的危險。我通觀古今人物,像這樣的權勢,能夠保全、得到善終的極少。深怕我全盛的時刻,不能庇護蔭澤弟弟們,而到我顛覆墜落的時侯,卻連累到你們。隻有在平安無事的時侯,常常用危詞苦語,互相勸誡,也許可以免於大難吧!(同治元年六月二十日)致九弟季弟?治身宜不服藥

  “原文”

  沅季弟左右:季弟病似虍疾,近已痊愈否?吾不以季弟病之易發為慮,而以季好輕下藥為慮。吾在外日久,閱事日多,每勸人以不服藥為上策。吳彤雲近病極重,水米不進,已十四日矣。十六夜四更,已將後事料理,手函托我。餘一概應允,而始終勸其不服藥。自初十日起,至今不服藥十一天,昨日競大有轉機,虍疾減去十之四,嘔逆各症,減去十之七八,大約保無他變。

  希庵五月之杪①,病勢極重,餘緘告之雲:"治心以廣大二字為藥,治身以不藥二字為藥。"並言作梅醫道不可恃。希乃斷藥月餘,近日病已痊愈,咳嗽亦止;是二人者,皆不服藥之明效大驗。季弟信藥太過,自信亦太深,故餘所慮不在於病,而在於服藥,茲諄諄以不服藥為戒,望季曲從之,沅力勸之,至要至囑!

  季弟信中所商六條,皆可允行,回家之期,不如待金陵克複乃去,庶幾一勞永逸。如營中難耐久勞,或來安慶閑散十日八日,待火輪船之便,複還金陵本營,亦無不可。若能耐勞耐煩,則在營久熬更好,與弟之名曰貞,字曰恒者,尤相符合。其餘各條,皆辦得到,弟可放心。

  上海四萬尚未到,到時當全解沅外。東征局於七月三萬之外,又月專解金陵五萬,到時亦當全解沅處。東局保案,自可照準,弟保案亦日內趕辦。雪琴今日來省,筱泉亦到。(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

  “注釋”

  ①杪:年月季節的最後,此句指五月末。

  “譯文”

  沅、季弟左右:

  季弟的病像虍疾,近來已好了嗎?我不以季弟的病容易發而憂慮,而以季弟喜歡輕率下藥而憂慮。我在外麵日子久了,閱曆也多了,每每勸別人以不吃藥為上策。吳彤雲近日病得極重,水米都不沾,已經十四天。十六日晚上四更,已把後事料理好,親筆寫信托我。我一概答應,而開始勸他不吃藥。自初十日起,到今天,十一天不吃藥,昨天竟大有轉機,虍疾減輕了十分之四,嘔逆等症,減去十分之七八,大約可保沒有大的變故。

  希庵五月末病得極重,我寫信告訴他說:"治心以廣大二字為藥,治身以不藥二字為藥。"並說作梅醫術不可依靠。希庵於是停藥一個多月,近日病已好了,咳嗽已止住了。這兩個人,都是不吃藥收到明顯效果的例證。季弟迷信藥物過份,自信也太深,民以我憂慮不在於病,而在於吃藥,現諄諄囑咐以不吃藥為戒,希望季弟同意,沅弟力勸,至要至囑!

  季弟信中所商的六條,都可以同意。回家的日期,不如等金陵克得之後,也許可以一勞永逸。如果在軍營難以忍耐勞累過久,或者來回安慶閑散十天八天;等輪船的方便,再回金陵本營,也無不可。如果能耐勞耐煩,那麽在軍營久熬更好,與弟弟的名叫貞,字叫恒,意義尤相符會。其餘各條,都辦得到,弟弟放心。

  上海四萬兩軍餉還沒有到,到時當解送沅弟處。東征局在六月三萬兩之外,又月專門解送金陵五萬兩,到時也解送沅弟處。東局保案,自可照準,弟弟保案也日內趕辦。雪琴今日來省,筱泉也到了。(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致九弟季弟?服藥不可大多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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