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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回 費長房奉令治鬼 玄珠子受任防蛟

  卻說費長房得管鬼役,發誓不再有舛錯,務要盡心辦事,以期建功贖罪。鐵拐先生聽了,微微一笑,點點頭說道:“要如此才好!要如此才好!”袖出一卷伏鬼符咒,交給費長房,說:“此乃三卷玄經中最淺的一種。淺便淺,也不是人人可學,更不是粗心可習。似你聰明出眾,學習並不甚難。卻不許輕易傳人,致遭天譴。卷尾另有一篇論製鬼怪的兵器。你可按法煉桃劍一口,以為誅戮惡鬼,震懾頑怪之用。”費長房再拜而受。

  鐵拐先生又道:“我本知你沒有仙緣,經你一再懇求,我也甚望挽回命運,玉汝於成。不料人力不能勝天,結果仍是如此。現在替你安排此職,原為使你可以乘此機會將功折罪。罪完功厚,又是挽回氣運的方法。兼因你所殺十人,其因頗多冤屈。屈死之鬼,其氣不散。似你道力薄弱,不足以懾服他們。若是聯合起來尋你報仇,你也無法抵禦。有此職權,他們都在你治下,就不能再逞其報複之念了。但仙神作事,務要持平,安能依仗勢力,強壓人家。一麵你還得盡你夫妻心力,替這班鬼魂超度一下,也使他們得你一點好處,這是最要緊的。”二人聽了,頓首遵命。

  鐵拐先生又道:“長房,這是你最後立功的機會了。你雖旦旦自誓,我卻仍恐日久情遷,稍不小心,再釀大禍。望你能時刻當心,不忘今日之言就得了。”說罷,又頓了一頓,說道:“以我預測,你能道心精一,始終不渝,此生縱不成功,來世終有希望。數百年間,便沒多大成就,一千年後,必可超生天府,位列金仙。從來凡人修道,有積功萬年,未窺堂奧者,又有以物類而修成人體,更從人身求仙道,曆年至不可數計者。眼前你們一輩子,張果即其人也。如你這等際遇,果能成功於千年之後,雖不算快,也斷斷說不上一個難字。似乎天之待你,確不為保恨我道力未深,所知僅此。至於實在情形,詳細狀況,唯元始老君和西池王母當能知之。我輩所未逮也。但雖不知其詳,而大致如是,卻可斷言。苟非你中道變心,或有甚大惡行,奪去祿位,自取咎戾之外,斷乎不得有錯。你也可以放心努力,自奮前程。不但用不著怨艾悲苦,更不消灰心短氣了。”

  費長房叩頭稱是,說:“弟子決心遵師尊金諭而行。至於成功的歲月,休說千年以上,就如張師兄那般經過二萬多年,弟子也是不厭倦,不灰心,百折不回,非要完全成就,決不罷休。還乞師尊鴻慈,常賜教責。弟子有生之年,皆師尊所賜之日也。”鐵拐先生頷之以首。

  白氏見丈夫話已說完,也來叩問前程。鐵拐先生笑道:“你的前生,也不是無聞之輩,乃是戰國時候一個王妃,轉胎而生。不久罰滿,歸到來的地方去。下世當可轉一男身,前程遠大,極可欣賀。這也是你自己苦節造成的佳果,不關命數也。”說完,又吩咐道:“你們現在找尋嗣子。此人業已悔過。我來此之前,並叫你何師叔前去顯些靈應給他,導他為善。大約一二天內,定可負荊歸來,向你倆請罪。從此一家骨肉又可團聚。大家好好地過日子罷。我去了。”

  說完,一陣金光,滿室芳氣。鐵拐先生早已借士遁出了王家。到了空曠之處,又升入空中。可巧,又遇到了二郎神。二仙都舉手為禮。鐵拐先生謝他替費長房周旋之德。二郎大笑道:“你我一般,都想栽植後進,勉人為德。你的徒弟即是我的徒弟,何勞言謝。等得三天限滿,他還來見我。少不得再勉勵他幾句,隻怕他躁心難除,將來不要反被鬼迷,那才上當不淺哩。”

  原來二郎職位雖高,若論道法,遠不及鐵拐先生。他料度後事,至多不過數十年。數十年後,便茫茫渺渺,不甚清楚了。鐵拐先生笑而答道:“治鬼者每被鬼迷,此亦意中之事。不過我看此子還有點造化,果能精進不懈,當於七百年後喪生一次,更修五百年,轉生貴家,可以超凡入聖。”二郎道:“如此卻好。聞得真主劉邦醉行山中,前秦皇之魂附於巨蛇之體,意圖吞噬。幸有道人相助,暗用法力,使蛇身疲軟,不能動彈。因此劉邦得一劍斬除。又聞這道人叫什麽張果。我卻從不聽得貴班中有這姓名。難道是新近得道的?卻何以得膺這一重任,立這等大功?”鐵拐先生便把張果出身和奉命斬蛇的事情,並張果對於本身的輩份關係,約略說了一遍。

  二郎撫掌道:“原來張果前生即是那灌口蝙蝠。那樣說來,他還算是我治下的官吏哩。說起這家夥來,性情倒是很好的。但他不知怎麽認識了那灌口老龍,和一條蛟龍為難,鬧出絕大的禍事,害得我奔走天庭數次,又帶兵下界一次。事情與他無關,卻的確由他而起。不料他倒又大大的進步起來,居然又得到了你的真傳,可見造化不小哩。”

  鐵拐先生也大笑道:“二郎還不忘那些古事麽?談到這些事情,似乎還有些耿耿於心的光景。人說正神量大,照二郎今日的情形看來,著實量小得很。隻怕不久還要被張果見笑哩。”說得二郎也是哈哈一笑。二郎便問鐵拐先生現在去什麽地方。

  鐵拐先生正待回答,驀見北方一陣紫色祥雲,疾駛而來。二郎望見,伸手一招,那朵紫雲便停在身邊。紫雲中端端正正立著一位美如冠玉、神如秋水的仙官。二郎一麵招呼,一麵笑對鐵拐先生說:“你倆通個鄉貫兒。這位是玄珠子,現在靈霄寶殿充當秘書郎的。你大概不曾見麵,也該聞名了吧?”又把鐵拐先生的出身,對玄珠子說了。二仙少不得也有一套客氣景仰的話。二郎笑道:“神仙無俗套。二公都愛看俗人的樣,這是什麽道理?”二仙都笑道:“二郎爽直,至今還是這般脾氣麽?”二郎笑道:“生來就是等脾氣,怎能改得過來。請問玄珠先生打哪裏來?往何處去?如此急急忙忙地趕著路子跑,又不展動你本身的大翅膀子,偏喜慢騰騰地走這雲路。”

  玄珠子見二郎說出他的本來麵目,當著鐵拐麵上有些不好意思,忙笑道:“二郎莫胡說,小弟是奉旨前去查勘錢塘江的妖氣。據說,有西海逃來的大蛟,匿居海口,不久將應劫出世,擾亂地方。特行簡派小弟前往查辦此事,順便在海寧地方建祠駐防。如可製止蛟患,稍減劫禍,未嚐不是人民之福。”二郎笑道:“如此說來,道兄是新膺榮命,前往履新的了,卻是可賀。”玄珠子忙笑謝道:“不敢當。倒得請教請教。因小弟新膺外任,一切未諳,深恐貽誤公務,害及百萬蒼生。幸遇二郎,務乞不吝指教,俾免隕越召禍,不勝幸甚。”

  二郎聽了,一手扯住玄珠子,一手挽定鐵拐先生,哈哈大笑道:“我是一介武夫,雖在下界多年,懂得什麽人事?現放著這樣一位多聞多學有才有識的拐腳先生在此,怎麽不和他商量商量,反來問道於盲呢!”鐵拐先生料不到二郎有此一番揶揄,不覺紅了臉兒,忙笑謙道:“道友千萬莫聽二郎胡說。他是久膺疆寄的正神,反說不懂人事,本來已算是謙不中禮,還要把我一個新入道門,未窺玄奧的後生小子,恭維得如此模樣,越發顯見他是有心開我和道友的玩笑。真是豈有此理之極了。”玄珠子卻深信二郎的話,忙也笑道:“道友卻慢謙虛,二郎是我們多年的至好。小弟深知他的性情,滑稽盡管滑稽,遇到正經事情,還是正經辦理,決沒有妄開玩笑之理。至他本身,久親民社,經驗定然極富。他雖然遠在西天,自我輩看來,也不過半天可到。將來如有疑難之處,看我可能饒得過他,少不得仍要三天兩天鬧到他那灌口地方去。到了那時,他若再要這樣冷心冷麵,刻薄人家,我自會邀同三界老友,開個評理大會,非要拆了他那灌口老窠,不算我的本領。若說現在,他卻正是公忙之際。小弟也不敢和他多說。明兒他要有了詿誤,說不定自不認錯,還要往小弟身上一推,說:都是玄珠子誤了我的公務。那我可擔不起這個風險咧。”

  幾句話說得二郎、鐵拐都哈哈大笑起來。二郎手指玄珠子,笑而叱道:“好好,你倒會刻薄人家,還說人家冷心冷麵刻薄你呢。好得很,你既然說我詿誤公事,我就在灌口小廟內,天天替你求天拜地,非要求得禍祟前來尋你,要你做幾件詿誤事情給我看看,才出得我這口惡氣咧。”他二人盡管開玩笑,鐵拐先生卻不覺麵上突然變色,暗暗想道:“言為心身,二仙身為正神,職司重任,怎麽不拿別的話尋歡取笑,反把詿誤二字互相賭賽似的。這個玩笑開得太不成話了。”一麵想,一麵暗把二仙前程默默推算了一回,心中已經明白了一大半,知道二郎將因戲言失一次體麵。玄珠則竟有非常之禍。更禁不住暗暗地替他們傷心。隻因事屬天機,未便預言,忙對二人勸解道:“大家難得邂逅。小弟之意,想請二公同上華山。彼處有小徒們看守洞居。地方雖小,也頗清幽。容小弟采摘本山果品,盡個地主之誼。何如?”二仙忙笑謝道:“公務在身,不敢曠廢。將來公畢回天庭,定到寶山奉擾。”

  鐵拐先生是神仙中一位熱心人,才因聽得二人說話不祥,很想請他們同去華山,可以乘機規導數言。縱令天數難逃,也可危詞儆戒,隻求減得一分災禍,也稍盡交友之心。今見二仙都不肯去,他們所說公務在身的話,也是實情,隻得作罷。隻見玄珠又對鐵拐先生說道:“道兄卻勿客氣,小弟的話,還沒說完咧。剛說二郎公務太忙,小弟預備等他,替我求到了詿誤之時,直等災祟臨身,自會前去找他幫忙。如今卻還用不著他。至於道友的才學道德,小弟雖初次見麵,卻心仰已久。曾於李祖師處,得知太穹玄經三卷,唯十數位大羅金仙能夠屬目。道兄出世最晚,而福命最高,才人道門,即得傳授此經,可見是大有才德的仙神。適間聽說二 郎謙不中禮,也可算得夫子自道之詞。再說,小弟確是從閑散人員,驟膺煩劇,況值毒蛟肆虐之時,非有真實才學和道德,實恐不能勝任。本來受命之始,即栗栗自危,也曾再三稟請辭職。無奈天眷太殷,固辭不得。隻好大著膽子前去一試,此心忐忑,還不知是福是禍,甚願得一有道神仙,暢聆訓誨。如今可巧邂逅道友,也算小弟運氣不壞。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萬望道友垂念浙中數百萬蒼生,和小弟本身同道之誼,莫因初見生分,從直予以教訓。小弟定當竭忱受教,謹敬奉行也。”

  二郎聽了,大笑道:“鐵拐先生聽了,人家說得如此懇切,看你還有什麽法子和他客氣。我是等不得你們這般互相揖讓的客氣派頭,又看不慣這等文質彬彬的一股酸勁兒,也不曉得你們的交涉如何解決。對不住,我要先走一步了。等玄珠道兄接了新任,再往道駕去吧。”說著,向二仙一舉手兒,立刻化隻白鶴,衝天而起。看他飛在空中,還伸了個鶴頸,向二仙點頭為禮咧。二仙相對笑道:“此公真爽直可愛。”鐵拐先生卻已明了當前請教的玄珠子,正是元始天尊處一隻白鶴修成仙體,久任天職。二郎先時笑他為什麽不展翅而飛,和此時化鶴衝舉,都是有心開他玩笑。鐵拐先生心中卻甚覺二郎此等玩笑開得太沒理由。在二郎,雖是玩笑,內中卻處處變成惡兆。又見玄珠子口雖謙言,麵上不覺有些不豫之情,更不覺暗暗歎息,及見二郎一聲鶴唳,向西飛去,一霎時不見蹤影,方對玄珠子說:“道友如此謙虛,可謂不恥下問。小弟苟有所知,自當竭誠相告,更不敢再說生分的話,好在小弟也是到處遊逛的人。將來道兄接了新任,小弟一經知道,必定趕來奉賀。屆時很可就當地情形,和蛟龍為災狀況,大家討論一下,或者可供道友采擇,也未可知。”

  玄珠子大喜道:“道兄既允辱臨,小弟無天不在恭候之中。”鐵拐先生點頭笑道:“這個,道兄盡請放心,小弟是向不失信的。況道兄所言毒蛟,小弟似乎略知其事。將來如果出來擾亂,小弟必將此畜的曆史和治它的方法,仔細奉告,決不叫道友為難。”玄珠子愈加欣慰,因又笑道:“小弟委是初膺外任,每慮貽誤太多,害民禍己。今得道友允我幫忙。小弟可以釋然矣。”

  鐵拐先生見他盡說這些不吉之言,心甚不安,忙笑慰道:“正是,這等大事,確要多找幾位道行高深的仙人家商量商量。小弟無才無識,所知太少,如蒙不棄,將來再當代邀幾位前輩道長,共相協助。唯望道友謹慎,小心處事,勿以有恃而無恐,勿因事難而生畏。苟能永久如此,則道友心中所慮的種種憂危,皆可不致發生。”此之謂也。

  未知玄珠子尚有何言,卻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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