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謀定計要成親,那知事情不隨心。
花費銀錢將人害,無從害人自亡身。
話表眾惡奴把白公子用繩拴綁起來。白金童被縛驚醒,問道:"老先生因何把晚生綁起?"田旺義唬道:"你休推諉,假裝不知,夜間殺死我府中丫鬟,偷盜我府內衣服首飾金銀,竟作出這樣不法之事。"白公子聞言,見麵前有一個大包袱,有血刀一口,暗思:"平日風聞此賊倚仗他是兵部田貴之侄,素行不端,如今見我考得案首,他兒子未中,心生嫉妒,栽贓害我。"白公子再也想不到禍從妹妹身上起,遂說道:"你我平日無仇,素日無冤,你栽贓害我!何用把我綁訖?我還跑得了嗎?我同你見官去。"田旺義說:"不怕你不見官去。"遂寫了一張柬帖,令田德先送到大名府元成縣,又令家人拿著包袱並一口血刀,拉著白公子竟奔縣城。
田家埠離城三裏,不多時進城,來到縣衙,田德先進去遞進稟帖,用銀上下打點。不移時,忽聽大堂梆子響,皂隸喊堂,三班衙役站班,隻聞雲牌響三聲,暖閣內知縣落座。這元成縣姓薑名智,字明倫。雖是貪官,心懼知府仁明,不敢過於酷刻。薑知縣吩咐喚田德堂上回話,田德忙跪堂前說:"田宅家人,小人田德給大老爺叩頭。"呈上稟帖。薑知縣把稟帖觀畢,腹內思想:"王緒章本縣見過,十五六歲。莊太爺前複試,倒是才學淵博,已得案首,他豈能殺人?況且田府先送給我一份厚禮,其中必有緣故,令人莫測。若究王緒章是一強盜,於理不合。待說王緒章不是強盜,又受下田府重禮,他又是二府前程。他叔現是兵部尚書,必得給他個體麵才是。此案令我兩難,不免我且問王緒章,素日與他有仇否?若是有仇,定是栽贓誣盜,以報仇恨,我即將此案詳府,任憑莊太爺判斷;若素日無仇,就用嚴刑審問。"主意一定,遂吩咐田德下去。薑知縣吩咐帶王緒章上堂。衙役喊帶王緒章上堂。隻見張虎子牽著王緒章上了大堂。王緒章深打一躬,口呼:"老父台,給童生辨白冤枉。"知縣問:"你為何偷盜田府衣服金銀?又殺死他府的丫鬟?從實招來。"公子口呼:"父台明鑒,童生自幼隻知讀書,不敢為非,焉敢殺人?"遂將所請過府留飲、酒醉被綁始末訴了一遍。薑知縣聞訴,腹中為難,一邊是初中的府案首,年幼如何殺人?一邊是田府勢力壓人。正在躊躕之間,忽見差役忙忙跑上大堂,打躬報道:"兩廣總督郭大人回京繳旨,路過此地,知府莊公祖太爺已前去迎接,到了西關啦。"薑知縣聞報,吩咐且把王緒章寄監。即刻吩咐備馬,馬排子早已在堂下牽馬伺候著了,薑智遂乘馬接郭大人去了。
且言衙役把白公子帶至南牢,交與禁卒,這田德、張虎子跟到監門,口呼:"李大哥,你認識此人嗎?"禁卒李龍說:"他不是東關王媽媽兒王緒章嗎?好文才,莊太爺取他案首,若再院考,定是秀才,他怎作出這無王法之事來?"田德說:"誰想到他就作出來了麽!我家老爺命小弟帶來一份薄禮,嚴緊看著他些方好!"李龍說:"交給我罷,田府上的事,誰敢不上心。"言罷,鎖了狴犴門進到裏麵,見守裏的禁卒王信在那裏正問白公子內中詳細,李龍近前說:"你問他詳細,你能為他伸冤不成?休管他屈不屈,田府說他是強盜,咱們就把他收拾起來。"言罷,把白公子入匣床內,把頭發挽在將軍柱上,胸膛壓上十塊棗板,勒上滾肚繩。
且不言白公子在匣床受罪,痛哭不止,且言白秀英在繡房內耳熱眼跳,坐臥不安。小姐口呼:"母親,孩兒怎麽眼跳不止呢?"王媽媽說:"我的眼也是跳。俗語說眼跳眉毛長,必定有人講,大約必是那一群狗才,硬拍咱的門,望院內闖,被我打跑回去,必然講論咱們母女。"正然講話,見一人喘籲籲進來,口呼:"王媽媽,不好了!有了禍事了!"王媽媽見是打燒餅的張三,忙問:"張三哥,有什麽禍?這樣驚慌。"張三說:"我見你老大相公押進監獄,我一詢問,田府的家人說:"大相公今夜間殺了田府一名使女,偷盜她的衣服金銀首飾,堂訊完寄監。"王媽媽並白秀英母女一聞張三之言,隻唬得啞口無言,魂散魄消,不由得母女抱頭痛哭不止。張三說:"哭也是無益,不中用。倒是想個主意去救他,我想王賢弟是在府內中得案首,何不往知府衙門去告他誣良呢?"王媽媽聞言,停淚說:"女兒休要悲啼,你張三哥說的極是,你在家緊閉門戶,我去到監獄去送飯,問問你哥哥殺人偷物是真否?咱好寫狀告他。"言罷,拿了幾百錢同張三出大門而去。小姐把大門關閉不提。
且言王媽媽同張三不多時來到獄門,口呼:"監內禁公哥,行一方便,開門我進去,給我兒送飯來了。"禁卒李龍問:"你兒是誰?"王媽媽說:"王緒章是我兒,萬望大哥方便一二。"李龍說:"你是王緒章母親,你不知你兒身犯重案?有贓有證,有凶器,殺死人命。況且事主是鄉宦,你來送飯也該打算打算才是,靠山使柴,靠河吃水。"王媽媽說:"我明白了,倚著槐樹穿黃襖,是我來得慌速,未曾做飯,捎來五百銅錢給你三百,這二百給我兒買些飯吃罷。"李龍說:"監中無有賣飯的,不如都給了我,待我給他去買飯吃好否?"王媽媽說:"甚好,多勞你的神。"遂把五百錢遞過去。李龍接錢揣起來,用鑰匙開了監門,王媽媽進監。王信問:"這是什麽事?"李龍說:"這是王緒章之母前來探監送飯。"王信說:"好麽,作情也由你,不作情也由你!"王媽媽問:"我兒在哪裏?"王信用手一指說:"在那屋內。"王媽媽進房,見王緒章在匣床上受罪,不由得如刀挖心。手扶匣床,哭得死去活來。把王信哭軟了心,說:"李大哥,你既作了人情,須作到底才是。依著我說,把王緒章放下來,令他母子說幾句話才是。"李龍說:"這是大老爺的法度,咱可擔不了這個沉重。"王信說:"你是守外的,我是守裏的,沉重我擔。"李龍聞言,向外邊去了。
王信先把王緒章頭發解下將軍柱,又解去捆肚繩、壓胸板說:"相公起來罷,與你母親說幾句話。"公子坐起,把王媽媽雙手拉住,叫聲:"娘親!苦殺孩兒了。"母子痛哭不已。王媽媽問:"吾兒,你怎麽到了他家惹出這樣大禍。"公子遂將請他的情由說了一遍。王媽媽說:"我兒放心罷,我要前去告狀。"白公子問:"你老往哪裏去告?"王媽媽說:"我往府衙去告。"公子說:"現今薑知縣去迎接郭大人去,大約知府也去迎接,未在府衙,不如向郭大人轎前攔輿。"王信說:"那可不中,那郭大人雖是清官,是管兩廣之事,大名府之事他管不著。"公子說:"他與我父是同年,我的事未有不管之理。我實說了罷,我是征西大經略白元帥之子白金童是也,父名白玉,孫嘉幹是我嶽父,莊周恒是我娘舅;與我父結拜的總督郭秀,保定太守於成龍,河南巡撫張鵬翮,吏部尚書彭朋,皆是我的盟伯。"王信聞言,在公子麵前跪倒,口呼:"少爺,恕小人之過,怪不得莊太爺取你案首,你是他的親外甥。"公子說:"我的娘舅,一則我與他並不識麵;一則我是更名改姓王緒章,焉能知是他外甥?王兄請起,我還有要事相求。"遂把王信拉起。王信問:"有何要事?若用小人之處,小人必然盡心竭力去辦。"公子說:"適才我所言名姓,切忌泄漏與旁人。母親前去告狀,須得一人送一封書信與我娘舅。"王信說:"我去可否?"公子說:"可。快取筆硯來。"王信把紙筆墨硯取到,公子先寫一張狀詞,念與王媽媽聽,遂折疊周正,遞與王媽媽收訖;又寫了一封書信交給王信。王信口呼:"少爺暫受一時之屈,我同王奶奶出監各辦其事去了。"遂領著王媽媽來至監門內。李龍問:"王夥伴,你上哪去?"王信說:"王媽媽家中有兩吊錢,叫我拿去。"李龍說:"可休撇了我。"王信說:"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無義之人。"遂同王媽媽出監,各自分頭幹事。
先言王信耳聞知府莊太爺去迎接郭大人,未在衙署,遂出南門,順著大路奔至元成縣交界,聽說大名府同城官員都在公館恭迓迎接大人。王信見了府役說:"借重傳聲,說有給莊太爺下書之人求見。"府役即刻通報進去。莊太爺吩咐:"令他進來。"王信進公館見了莊太爺,即忙叩頭。莊太爺問:"你是哪裏來的?"王信說:"自元城縣來,小的是元城縣的禁卒,有書一封呈與太爺過目。"遂將書呈上。莊太爺接書拆看,原來是甥兒被劣紳田旺義誣害,坐監受罪。遂問王信:"你叫什麽名字?"王信說:"小的名叫王信。"莊太爺吩咐:"你且急速回去,好好服侍被罪之人。切忌對人傳揚,本府自有辦理,回衙後本府必然恩賞於你。"王信叩謝。
太爺將出公館門,忽見探馬飛奔而來,進公館報知莊太爺:"大人將近交界。"莊太爺聞報,率領文武官員前去迎接。再言大人郭秀進京交旨,帶領人馬轎夫執事人等路過這大名府,忽聽路旁有喊冤枉之聲,即刻吩咐落轎,令差人將喊冤人帶過來。王媽媽上前跪倒轎前,口呼:"冤枉。"手捧狀詞。郭大人見是半老婦人告狀,差役把狀接采呈上。郭大人閱了一遍,問曰:"你是王劉氏嗎?"王媽媽回答:"正是小婦人。"郭大人問:"這王緒章是你五年前所收義子,他原名是白金童。"王媽媽回答:"正是。"郭大人問:"這田旺義是何人?"王媽媽說:"他是兵部田貴之侄,捐納二府之職。"郭大人一聞是兵部田貴之侄,不由生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