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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武昌府郭璞脫凡 許真君拔宅升天

  晉明帝太寧二年,大將軍王敦字處仲,出守武昌,舉兵內向,次於洞庭湖。真君與吳君同往說之,蓋欲止敦而存晉也。是時郭景純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會。景純謂真君曰:“公斬馘蛟精,功行圓滿。況曩時西山之地,靈氣鍾完,公不日當上升矣。”真君感謝不一,此不在話下。

  且說景純同真君吳君敬來參見王敦,敦見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設宴,延請三人飲酒,至半酣,敦問曰:“我昨宵偶得一夢,夢見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動。”吳君曰:“吾師之言,灼有先見,公謹識之。”王敦聞真君言,心甚不悅,乃變形於色,令郭璞卜之。璞曰:“此數用克體,將軍此行,幹事不成也。”王敦不悅曰:“我之壽有幾何?”璞曰:“將軍若舉大事,禍將不久。若遂還武昌,則壽未可量。”王敦怒曰:“汝壽幾何?”璞曰:“我壽盡在今日。”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斬之。真君與吳君舉杯擲起,化為白鶴一雙,飛繞梁棟之上。王敦一舉眼瞧之,已失二君所在。

  且說郭璞既殞,眾人備辦衣衾棺槨,殮之以畢。越三日,市人見璞衣冠儼然,與親友相見如故。王敦知之不信,令開棺視之,果無屍骸,始知璞脫質升仙也。自後王敦行兵果敗,遂還武昌而死,率有屍解之刑,蓋不聽三君之諫,以至如此。由是吳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遊山水去訖。既而欲買舟上豫章,打頭風不息。舟中人曰:“當此仲夏,南風浩蕩,舟船難進,奈何?”真君曰:“我待汝等駕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開眼窺視。”吳君乃立於船頭,真君親自把船遂召黑龍二尾,挾舟而行。經池陽之地,以先天無極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舟漸漸淩空而起,須臾過廬山之巔,至雲霄峰。二君欲觀洞府景致,故其船梢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聲。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窺之,忽然舍舟於層巒之上,折桅於深澗之下。真君謂舟人曰:“汝等不聽吾言,以至如此。今將何所歸乎?”舟人懇拜,願求濟度之法。真君教以服餌靈章,遂得辟穀不饑,盡隱於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龍回至豫章,遂就舊時隱居,終日與諸弟子講究真詮。乃作思仙之歌雲:

  天運循環兮疾如飛,人生世間兮欲何為?爭名奪利兮成徒丘墟,風月滋味兮有誰知?不如且進黃金卮,一飲一唱日沉西。丹砂養就玉龍池,小瓢世界寬無涯。世人莫道是愚癡,酩然一笑天地齊。

  又作八寶垂訓曰:

  忠孝廉謹,寬裕容忍。忠剛不欺,孝則不悖。廉而罔貪,謹而勿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寬可得眾,裕然有餘。容而翕受,忍則安舒。接人以禮,怨咎滌除。凡我弟子,動靜勤篤。念茲在茲,當守其獨。有喪厥心,三官考戮。

  卻說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道高德厚,除蕩妖孽,惠及生靈。其弟子吳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推薦,以至天庭。”商議具表,奏聞玉帝。次早三官大帝、及金星上表言:“南昌許遜原是玉洞天仙下降,茲者積修至道,除蕩妖精,名滿乾坤,功垂萬世。臣等具表,敬伸推薦。望乞降詔,宣至天庭,加以職位。臣等不勝待命。”玉帝聞奏,乃對眾真曰:“許遜德果至善,功果無雙,合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之職,封孝先王,遠祖祖父各有職位。失差九天采訪使崔子文、段丘仲捧詔一道,諭知許遜,期以八月十五日午刻,拔宅上升,以昭善報。”言罷,三官大帝與金星謝恩而退。采訪二仙即捧天詔敬往下界。

  時晉孝武寧康二年甲戌,真君時年一百三十六歲,八月朔旦,見雲仗自天而下,導從者甚眾,降於真君之庭。真君迎接拜訖,二仙曰:“奉玉皇敕命,賜子寶詔,子可備香化燈燭,整頓衣冠,俯伏階下,以懿宣讀。”詔曰:上詔學仙童子許遜,卿在多劫之前,積修至道,勤苦悉備。天經地緯,悉已深通。萬法千門,罔不師曆。救災拔難,除害蕩妖。功濟生靈,名高玉籍。眾真推薦,宜有甄升。可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名大使,孝先王之職,賜紫彩羽袍、瓊旌寶節各一事,期以八月望日,拔宅上升。詔書到日,信詔奉行。

  讀罷,真君再拜,遂登階受詔畢,乃揖二仙上坐。真君曰:“敢問二仙姓名?”一仙曰:“餘乃崔子文。”一仙曰:“餘乃段丘仲。俱授九天采訪使之職。”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動天帝,更勞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滿。昨者金星保奏,升入仙班。玉帝詔以八月十五日午刻時分,以雲龍車相迎。先命某等捧詔諭知。”言畢,遂乘龍車一輛而去。

  卻說真君既得天書之後,門弟子吳猛等與鄉中耆老及諸親眷,皆知行期在邇,自此朝夕會於真君之第,日設宴共飲,以敘別情。真君謂眾人曰:“欲達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後立其功。吾去後,一千二百四十年間,豫章之境、五陵之內,當出地仙八百餘人,其師出於豫章,大闡吾教。以吾壇前鬆樹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過井口者,是其時也。”後人有言:“龍沙會合,真仙必出。”潘清逸有《望龍沙》五言詩雲:

  五陵無限人,密視鬆沙記。龍沙難未合,氣象已虛異。

  昔時雲浪遊,半作桑麻地。地形帶江轉,山勢若連契。

  是時八月望日,大營齋會,遍召裏人及諸親友並門弟子,長少畢集。至日中,遙聞音樂之聲,祥雲繚繞,漸至會所。羽蓋龍車,仙童彩女,官將吏兵,前後擁護。前采訪使二仙又至,真君拜迎。二仙複宣詔曰:

  上詔學仙童子許遜,功行圓滿,已仰潛山司命官傳金丹於下界,返子身於上天。及家口廚宅一並拔之上升,著今天下力士與流金火鈴照辟中間,無或散漫,仍封遠祖許由玉虛仆射,又封曾祖許琰太微兵衛大夫,曾祖母太徽夫人,其父許肅封中嶽仙官,母張氏封中嶽夫人。欽此欽遵,詔至奉行。

  詔罷,真君再拜受詔畢,崔子文曰:“公門下弟子雖眾,惟陳勳、曾亨、周廣、時荷等,外黃仁覽與其父,盱烈與其母,共四十二口,合當從行。餘者自有升舉之日,不得皆往也。”言罷,揖真君上了龍車,仙眷四十二口,同時升舉。裏人及門下弟子,不與上升者不舍真君之德,號泣振天,願相隨而不可得。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濟民,何患無報耶?”真君族孫許簡哀告曰:“仙翁拔宅衝升,後世無所考驗,可留下一物,以為他日之記。”真君遂留下修行鍾一口,並一石函,謂之曰:“世變時遷,此即為陳跡矣。”真君有一仆名許大者,與其妻市米於西嶺,聞真君飛升,即奔馳而歸,行忙車覆,遺其米於地上,米皆複生。來至哀泣,求其從行。真君以彼無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術。夫婦皆隱於西山。仙仗既舉,屋宇雞犬皆上升,惟鼠不潔,天兵推下地來,一跌腸出,其鼠遂拖腸不死。又墜下藥臼一口,碾轂一輪,又墜下雞籠一隻,於宅之東南十裏。又許氏仙姑墜下金釵一股。時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詩歎美雲:

  慈仁共羨許旌陽,惠澤生氏耿不忘。

  拔宅上升成至道,陽功陰德感蒼蒼。

  仙駕飛空漸遠,望之不可見,惟見祥雲彩霞,彌漫上穀。百裏之內,異香芬馥。忽有紅錦帷一幅,飛來旋繞故地之上。卻說真君仙駕繞過袁州雁宜春縣棲梧山,真君乃遣二青衣童子,下告王朔,具以玉皇詔命,因來相別。王朔舉家瞻拜告曰:“朔蒙尊師所授道法,遵行已久,乞帶從行。”真君曰:“子仙骨未充,止可延年得壽而已,難以帶汝同行。”乃取香茆一根擲下,令二童子授與王朔,教之曰:“此茆味異,可栽植於此地,久服長生。甘能養肉,辛能養節,苦能養氣,鹹能養骨,滑能養胃,酸能養筋,宜調和美酒飲之,必見功效。”言訖而別。王朔依真君之言,將此茆栽植,取來調和酒味服之,壽三百歲而終。今臨江府玉虛觀即其地也,仙茆至今猶在。真君飛升之後,裏人與其族孫許簡就其地立祠,以所遺詩一百二十首,寫於竹簡之上,載之巨筩,令人探取以決休咎。其修行鍾、藥轂、藥臼、石函等事,並寶藏於祠,後改為觀,因空中有紅錦帷飛來旋繞,故名曰遊帷觀。

  真君既至天廷,玉帝升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引真君與弟子等聽候玉旨。玉帝宣入朝見,真君揚塵拜舞,俯伏金階下,上表奏曰:“臣許遜,庸才劣質,雖有咒水行符馘毒之功,蓋亦賴眾弟子十人之力。今弟子之中,止有陳勳、曾亨、周廣、時荷、黃仁覽、盱烈六人,已蒙聖恩,超升天界。更有吳猛、施岑、甘戰、鍾離嘉、彭抗五人未蒙拔擢升。臣等蒙恩而遺棄五人也,誠為缺典。望乞宣至天廷,同歸至道,則一視同仁,吳天罔極矣。”玉帝見奏,即傳玉旨,差周廣為使,齎傳詔旨,令吳猛等五人同日上升。周廣即拜辭玉帝,齎詔下宣。是時乃晉寧康二年九月初一日也。吳猛時年一百八十六歲,見真君上升,已不與從,心內怏怏,正與施岑、甘戰、鍾離嘉、彭抗四道友同歸西寧,聚眾修煉。隻見周廣齎詔自天而下,眾相見以畢,動問其下界之故,周廣曰:“吾師許君朝見玉帝,即上奏五位仙友多助仙功,未得上升,懇求玉帝超擢。玉帝即差廣齎詔,即令五君上升,同歸至道。”五人聽言大喜,各乘白鹿車白晝衝升。

  然真君所從道者三千餘人,其有功有行而得上升者,通吳君十有一人焉耳。真君領弟子朝見玉帝畢,玉帝各授以仙職,遂率群弟子拜謁太師祖孝悌明王衛弘、師祖孝明王蘭公、師傳諶母以畢,又謝了三官金星保奏之功,不在話下。

  卻說真君自升仙以後,屢顯神通。隋煬帝無道,燒毀佛祠,乃將遊帷觀廢毀。唐高宗永淳年間,遂命真人胡惠超重新建之,至宋太宗、仁宗皆賜禦書,真宗時賜改遊帷觀曰玉隆宮。至宋代政和二年,徽宗忽得重疾,麵生惡瘡,晝寢,恍然一夢,見東華門有一道士,戴九華冠,披絳章服,左右童子持劍導前,來至丹墀稽首。帝疑非人間道士,因問曰:“卿是何人?”道士對曰:“吾為許旌陽,權掌九天司職。上帝詔往西瞿耶國按察,經由故國,知主上患疾,特來顧之。”帝曰:“朕患毒瘡,諸藥不能愈。卿有藥否?”道士即取小瓢子傾藥一粒,如綠豆子大,嗬氣抹於徽宗瘡上,遂揖而去,且曰:“吾洪都西山弊舍久已零落,乞望聖眼一瞻為幸。”帝豁然而寤,覺滿麵清涼,以手摩之,瘡遂愈矣。乃令近臣將圖經考之,見洪州西山有許旌陽遺跡,詔造許真君行宮,改修玉隆宮,仍添萬壽二字塑。

  真君新像,尊號曰神功妙濟真君。許真君所遺之物,皆有神護守,不可觸犯。如殿前手植柏樹,其榮瘁常兆宮之盛衰,剪葉煎湯,諸病可愈。井中鐵樹,唐嚴撰作洪州牧,心內不信,令人掘發,俄然天變,忽有迅雷烈風,江波泛溢,城郭震動。撰懼,叩頭悔謝,久之而後止。又強取修行鍾置之僧寺擊之,聲啞如土木,撰坐寐見神人叱責,醒覺而送鍾還宮。又碾輪藥臼,州牧徐登苓取至府觀之,尤未及觀,遂乃飛去還宮。又石函,唐朝張善安竊據洪州,強強鑿開其蓋,內冊諸書數字雲:“五百年後強賊張善安開鑿之。”善安看畢恐懼,遂磨洗其字,終不泯滅。因藏其蓋,其字尚留函底。宋高宗建炎間,金人寇江左,欲焚毀宮殿。俄而水自楹桷噴出,火不能燒,虜酋大驚,乃撤兵而去。

  皇明列聖猶加寅奉,敕賜重修宮殿。真君屢出護國行齋。正德戊寅年間,寧府陰謀不軌,親其宮。真君降箕筆雲:

  三三兩兩兩三三,殺盡江南一簷耽。

  荷葉敗時黃菊綻,大明依舊鎮江山。

  予性頗嗜真君之道,因考尋遺跡,搜撿殘編,匯成此書,與同誌者共之,使仙凡有路,而吾人可以興好道之心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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