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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呂純陽杭州賣藥 呂純陽三醉嶽陽

  純陽子一日遊杭州,扮作個施藥醫士,自稱乾係屯先生,頭上戴一幅巾,身上穿一領皂袍,把藥包兒擺在十字街頭。這一邊列著甚麽續命丹、換骨丹、水火丹、返魂丹等丹;那一邊列著甚麽神樓散、益元散、紫金散、八寶散等散。又這一邊列著甚麽養胃丸、養脾丸、化痰丸、固精丸等丸;又那一邊列著甚麽鹿茸膏、白鳳膏、黑漆膏、露液膏等膏。藥已擺定,於是掛起著一麵大大的招牌,上寫著“軒岐仁術”四個大字。

  隻見滿城百姓求藥的紛紛,有一人進前揖曰:“先生,我母有個心氣之疾,或五日一作,或七日一作,又或三日一作。可有藥治否?”乾係屯道:“心腹之疾,不可不治。”乃探取藥囊之中,取過了妙劑一服,付與其人,說道:“你是個愛母親的孝子,這一服藥令堂飲之,其疾即愈。”其人拜謝而去。又一人進前揖曰:“先生,我有一個家兄,患了頭瘋之疾,左服藥不效,右服藥不效。先生可有藥治否?”乾係屯道:“頭首之疾,不可不治。”乃探取藥囊之中,取過了一服妙劑,付與其人,說道:“你是個敬兄長的悌弟,這一服藥令兄飲之,其病即愈。”其人拜謝而去。又一人進前揖曰:“先生,我有一個豚兒,患了個痢疾之症,其大便或去紅,或去白。可有藥治否?”

  乾係屯道:“腸胃之疾,不可不治。”乃探取藥囊之中,取過了一服妙劑,付與其人,說道:“你是個愛兒子的慈父,這一服藥令郎飲之,其病即愈。”其人拜謝而去。又一人慌慌忙忙,進前揖曰:“先生,我有個妻子生疥瘡,可有藥治否?”乾係屯曰:“皮膚之疾,不治何妨?”其人道:“妻子叫我討藥,我若沒有藥回去,禁不得他罵。”乾係屯笑道:“你原來是個怕老婆的漢子,沒有藥與你。”其人道:“先生積陰騭,舍些藥與我去罷。”乾係屯乃取過未藥一包,付與其人,說道:“一搽就好。”其人亦拜謝而去。卻說這個先生在杭城施藥,施去的吃了皆有效驗,此正是: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麝過留馨。滿城的百姓,哪一個不傳講說道:“好醫人!好醫人!”有等瘋廢殘疾之人卻皆來求療。隻見一個偏盲的人,搖搖擺擺走上街來。杭州人好不輕薄,就去笑他道:“別人一雙眼,你隻一隻眸。可笑招邊子,好個瞎豬頭。”這個偏盲的人也十分吃惱,隻是不好答應得。卻來見著乾係屯,揖而問曰:“先生可能醫我眼否?”乾係屯道:“莫說一隻眼偏盲,就是兩隻眼俱瞎,我也醫得。”乃用了一根簪子,在眼上撥了一撥,複點上些光明的仙丹。此正是:妙藥洗開千裏霧,金針撥散一天雲。就把那一隻的偏盲的眼,醫得光光明明,就如好的一般。其人感謝不盡,辭著乾係屯而去,滿街稱揚。時有一個駝子聞得此事,謂家人曰:“瞎眼既醫得好,或者我屈背也會醫得。”於是,那個駝子也走上街來。街市上人多口多,就笑著這個駝子屈背:“屈籠空,相似刮沙弓。若還睡在地,就如串地蟲。”那駝子聞得人笑他,好惱好惱!乃走到乾係屯處,問道:“小人這個屈背,先生可醫得麽?”乾係屯笑道:“背兒屈的,隻是縮了一條筋。若把這筋兒割斷,就伸舒得。”駝子道:“割斷那條筋兒,人不會死?”乾係屯道:“做內官的割了總筋,也不會死。”駝子道:“先生不要笑說,隻有藥把些我吃才是。”乾係屯乃取過了二三粒丸子,那不是丸子,正是換骨丹。駝子們一吃了,隻見腹子裏響了幾響,骨節第第。少頃,駝子覺得遍身舒暢,把腰一伸,就挺然而立。你看這駝子,先前是個佝僂丈人,而今是個直符使者。這個先生的手段妙不妙?那駝子叩頭拜謝,說道:“小人受此背一世虧,坐下是個屈梨轅,仰睡是隻竅龍船。鎮日頭磕地,哪裏見青天。”乾係屯道:“你如今好矣。”駝子道:“我受屈半世,今日才喜得見天了。”駝子辭去。

  隻見湧金門外,一個跛子聞得此事,乃謂家人曰:“哪個施藥先生既醫得駝背,豈醫不得拐腳?”乃跛也跛,跛進城來。杭城人真是輕薄,一見了這個跛子,大家取笑,笑道:“跛人跛得真蹺蹊,一步高來一步低。衣服半邊常掃地,草鞋半截不沾泥。”那跛子卻也吃惱,隻是敢怒而不敢言,隻得來見著這個乾係屯,說道:“小人這樣足疾,先生卻醫得好麽?”乾係屯笑道:“你這樣足疾第是那腳兒不般齊,把長的去短些也好。不然,把短的接長些也好。”跛子道:“人的肢體怎的斷得?又怎的接得?豈不聞鳧脛雖短,續之則優。鶴胚雖長,斷之則悲?”乾係屯道:“你這樣人到也懂得幾句莊子。”乃取過二三粒藥丸,付與跛者。此也不是別藥,仍是那換骨丹。那跛子服了,不移時,隻見遍身酥麻,左腳兒漸漸的長,右腳兒漸漸的短,就把那一雙腳兒般般齊了。那跛子遂行了幾步,並不艱難,乃叩頭謝曰:“小人吃盡拐腳的虧苦,行不向人前,走不向人前。任行任走,一日行不過二裏,走不上三裏。小人住在湧金門外,到此不過七八裏路兒,到走了三個日頭。今日得先生醫治好了,莫說是走,就是跳也會;莫說是跳,就是蹉邊也會。”言未畢,隻見那駝子們得這個先生醫好了他的背疾,乃買得一罐的蜜林醨,一隻饒雞敬來謝著這個乾係屯,說道:“小人蒙先生愈了背疾,沒有甚麽殷勤,隻買得一罐酒、一隻雞,望先生笑納。”乾係屯道:“難為你了。”於是卻把一罐的酒、一隻的雞享用已盡。那跛子見這個駝子恁般買雞買酒,謝著這個先生,他也去買一樽清河酒、一隻燒鵝來,說道:“小人蒙先生愈了腳疾,沒有甚麽殷勤,隻買的一樽酒、一隻鵝,乞先生笑納。”乾係屯見這個跛子又恁的殷勤,亦說道:“多謝你了!”也把那一樽的清河老酒、一隻的燒鵝慢慢的享用已盡。彼時,乾係屯吃了此二人的酒,假做微醉。那跛子駝子叩謝而去,不在話下。

  卻說乾係屯吃醉了酒,遍身流汗,將手兒在臉上抓一抓,身上扒一扒,腳上一上,腿上摣一摣,指甲裏藏有幾多黑垢,遂做成一個團兒,約有櫻桃般大,示著眾人說道:“此一粒靈丹,有能再拜我者,吾以此丹餌之。”眾以為這個先生吃醉了,正在放酒風,哪個肯拜他?乾係屯又道:“有能再拜我者,以此丹餌之,即可作神仙也。”眾人皆以為乾係屯放酒風,哪個肯拜?兼之見那樣齷齪垢兒,哪個肯吃?乾係屯叫了數次,沒人理。他大笑道:“世人欲見吾甚切,既見吾,又不能識,亦命也。”乃自餌其丹。俄五色雲冉冉而起,圍繞著乾係屯,有頃不見。眾人大驚,說道:“早知此是神仙,莫說是垢,就是屎也吃了他的。”內中有聰敏者乃悟道:“這個先生,自稱乾係屯。乾者陽也,係屯純字也,分明是呂純陽下世。”眾皆懊惱而散。

  純陽子一日又遊鄂州,乃登嶽陽之樓,覽山川之勝。隻見嶽陽樓風景,春和景明,波濤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遊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卻好景致。純陽子觀看一回,逸與飄然,乃吟詩一首:

  徐步嶽陽樓上頭,四圍山色擁皇州。

  莫言笑語驚天地,且看闌杆逼鬥牛。

  蘆渚兩三聲牧笛,柳溪四五個沙鷗。

  分明一段蕭湘景,萬頃煙波足勝遊。

  純陽子題詩以畢,遂下了嶽陽之樓,

  投一酒肆中索飲。飲了佳醞石餘,未及醉,眾人驚怪,相聚以觀。其店主姓倪名高者,需酒金,道人瞪目不語,頹然醉倒。倪坐守之,自昏至曉。道人忽起,援筆題詩於壁。

  詩曰:

  鯨吸鼇吞數百杯,玉山誰起複誰頹。

  醒時兩袂天風吟,一朵紅雲海上來。

  題畢,未書雲:“三山道人回後養作。”遂以上一塊擲於倪高之懷,疾走出門去。彼時,倪高以這個道人走脫酒價,急忙追之,將近則見已在雲端矣。倪大驚,回視其所擲土塊,乃良金。再看其所題之詩,墨跡徹壁數分,始知“回後養”者,回乃呂字,後養二字則反對先生也。倪悔之無及。

  純陽子一日複遊嶽陽,又詭為道人裝束。時日午,隻見柳樹之下,清風披拂,綠蔭茂密,純陽子乃坐於其下。誰知那一根柳樹卻成了精怪,一見了純陽子,萬作人言,說道:“呂神仙,坐此乎?”純陽子倒吃了一驚,徐觀之,乃是柳樹也。遂口占一絕,雲:

  獨自行來獨自坐,獨自吟來獨自坐。

  惟有城南柳樹精,分明知我神仙過。

  既而進城中,飲得大醉,遂往謁太守王綸者。太守見這個道人貌甚清臒,短褐不掩幹,且甚襤褸,又吃得爛醉,心甚薄之。既而問著道人:“汝有何道術?”道人道:“貧道解造逡巡之酒,能開頃刻之花。”太守命左右們取過些糯米付與道人,說道:“汝試造著酒來,果能逡巡成否?”好一個道人,用起仙術,將那些糯米用水侵著,置之瓦缽之內,沒有一刻時分,其酒遂成。那酒嗬,真個是清滴滴,香馥馥,碧盈盈。色瑩玉壺無表裏,光搖全盞有精神。始知今日神仙造,壓倒梨花竹葉春。

  時兩班左右皆大驚,其守不以為異,乃問道:“汝再開頃刻之花來。”

  時五月天氣,府治前有桃李樹。道人指著樹,道:“開那桃花李花何如?”其守道:“試開來。”好一個道人,嗬氣一口,就如幽穀生春,隻見桃樹生蕊,李樹含英。不移時,桃花也開,李花也開,真個是桃花紅似錦,李花白如銀。兩般花茂盛,別是一般春。那左右們看見這樣異事,哪個不驚駭?誰知這個太守卻是個古執的,說道:“這樣道人,隻是些幻術惑世誣民耳。”遂令出之。道人乃題詩一首於壁。

  詩曰:

  仙籍班班有姓名,蓬萊倦客呂先生。

  凡夫肉眼知多少,不及城南老樹精。

  守驚訝間,已失其所在。及視其所造之酒,酒則竭;所開之花,花則謝。惟所題之詩,字跡深透壁後。其守悔曰:“早知是呂純陽,吾豈敢如此相待?”懊惱者累日。

  卻說純陽子兩次遊嶽陽,並無人識,乃曰:“嶽陽之人,寧無一人知我乎?若有知者,吾當度之。”遂再從其處遊玩。又到一酒肆之中,沽酒而飲。吃了酒,乃裝作一個醉漢樣式,狂不狂,顛不顛,背上佩一個小小葫蘆,大呼於市,說道:“我葫蘆內有丹藥,起死回生,轉老返少。有人出得百金,我把著一粒賣他。”滿城之中說道:“世間有這樣狂人!”哪一個問他買藥?純陽子自已牌時分叫起,叫到午牌時分。東門轉過西門,西門轉過南門。南門轉過北門,北門又轉到十字街頭。莫說問他買藥,話也沒人與他答一句兒。純陽子乃取下背上的葫蘆,囑道:“葫蘆葫蘆,貯藥一壺。魚人貨買,要你何為?”遂望空擲去。隻見那葫蘆奇異,離人有丈餘,上也不上去,下也不下來,飄空的懸在那個所在。純陽子若往東行,葫蘆兒才隨他往東。純陽子若往西行,葫蘆兒才隨他往西。純陽子站住,那葫蘆也站住。眾人見了,方知是個神仙,大家卻爭買其藥。純陽子笑道:“吾呂公也!道在目前,蓬萊跬步;撫機不發,當麵蹉過。”乃吟詩一首。

  詩曰:

  朝遊北海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

  三醉嶽陽人不識,朗然飛過洞庭湖。

  吟畢,遂躡著一朵祥雲飄飄而舉,其葫蘆亦隨之去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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