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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丁二爺獨受蒙汗藥 鄧飛熊逃命奔他方

  詩曰:

  酒中下藥害群豪,欲報前仇在此遭。

  誰知機關先看破,凶僧又向遠處逃。

  且說這個和尚在廟中,不一定是見人來就結果了性命,皆因他聽見是展南俠,才起了殺人的念頭。什麽緣故呢?此僧姓鄧,叫鄧飛熊,外號人稱金箍頭陀。他師傅叫鐵扇仙吳道成,與梁道興等是師兄弟。在前套上拿花蝴蝶的時節,被蔣四爺一刺紮死在鐵仙觀的,就是鄧飛熊的師父。他本找的是蔣平,與他師傅報仇。如今見不著蔣平,知道這是蔣平的至友盟兄,殺了他們,也算給師傅報仇。故此,教小和尚備酒之時,就下了蒙汗藥。把三位蒙將過去,他好下手。工夫不大他就派了兩個小和尚,拿著刀來結果這三位的性命。

  不料就是一人誤受蒙汗藥,還灌醒過來了。兩個小和尚一到,啟簾見兩扇隔扇關閉,用力一推。北俠一閃,整個的二個人趴倒在地。北俠過去,同雙俠把他們捆將起來。用刀一蹭腦門子,這兩個小和尚要嚷。北俠說:“要嚷!立刻就結果你們!二人要說出實話來,就饒你們不死。”兩個小和尚說:“若要饒了我們二人的性命,問什麽就說什麽。”北俠說:“你們那個大和尚害死過多少人”小和尚說:“沒害過多少人。用不著我們師傅害人,廟周圍香火地甚多,足夠用度。你們與我師傅有仇。”北俠說:“素不相識,怎麽來的仇”小和尚說:“我們師爺爺死在那位蔣四爺之手。”北俠問:“你們師爺是哪個”小和尚說:“就是鐵仙觀的鐵扇仙吳道成。”北俠說:“是了。我再問你,那個姚三虎是怎麽件事情”小和尚說:“他是個趕腳的。我們師傅囑咐過他,若有少婦長女長得體麵的,教他馱到廟裏來。他總也沒有給馱來過。那日馱著一個少婦,教我們師傅在廟外看見了,把他叫住,說是他的表妹。我們師傅把他誆進廟來。不想那個少婦自己一著急,一頭碰死在佛殿的台階上了。他也出不去了。把那個驢子——我們師傅的主意,也(tāng)——宰殺。著吃了。他也不敢出廟,我們師傅給他落了發,他也算當了一個和尚。”北俠一聽,暗暗歡喜,隨即撕他衣襟,將他口塞上了,說道:“我也不殺害於你,待等事畢之時,留你們當官對詞。”就把兩個人提起來,放在裏間屋中床下。

  二爺說:“咱們找和尚去。”北俠說:“依我等著他來。”二爺說:“那可等到幾時”展南俠也願意找去。北俠隻得同著兩個人,出了客堂。隻見東院內燈火齊明,一聽有婦女的聲音。到了東院,南北下有一段長牆,靠著南邊有一個小門。三位爺躥上牆頭,就見院內五間上房,窗欞紙上看得明白,有許多婦女,俱都在裏邊劃拳行令,猜五叫六的。二爺受了蒙汗藥,這肚子氣無處消散去,見了這般光景,氣往上一衝,飄身下去,大罵:“奸賊和尚,還不早些出來,等到何時”金箍頭陀鄧飛熊聽見,就是一怔,立刻甩了長大衣襟,裏頭利落緊襯,把他那對開口僧鞋登了一登,牆壁上摘下護手鉤來,大喊了一聲說:“你們在外邊等等”靠著西邊牆上掛著一個大木魚,上邊掛著個木魚槌。就將那個木魚槌梆梆地敲了一陣,他才躥將出來。北俠南俠雙俠已經下了牆頭,在院中等候。先聽屋內梆聲亂響,然後將簾子一啟。這就是賊人膽虛,他怕人在門兩旁等著他。他若一啟簾子就出來,豈不怕受人家的暗算了。故此先扔出一個小桌子來,聽聽人在哪裏,他方敢出來。等他躥在院中,他焉知道這幾位全是正大光明、光天化日的英雄,豈能暗算於他。他到院中,看見三位,正東、正西、正南,明晃晃兩口寶劍、一口刀都亮將出來,在那裏等著交手呢!

  金箍頭陀一個箭步,先奔二爺那裏去了。他以為他手中這對護手鉤無敵,又情實他的本領也好,並且這個雙鉤,是軍刃裏頭最厲害的兵器。不管你是什麽樣長短家夥,講的是勾、掛、劈、砸、紮、縮、斜、拿八個字。護手鉤所懼者,雙單梢子虎尾,三節棍,九節鞭,十三節鞭。除此之外的兵器,見鉤就得八分輸。可惜如今遇見這三位寶刀寶劍,也是活該。他奔了丁二爺了。二爺本就是一腔的怒氣,還沒地方消散去呢,破口罵道:“好凶僧,往哪走”和尚用單鉤往上一迎。二爺把寶劍往上一揚,隻聽見嗆啷一聲,把鄧飛熊真魂都嚇走了。虧得好是他先遞的鉤。他要容二爺把寶刀先剁下來,他必拿鉤一鎖,連人都劈為兩半。這柄鉤不像樣兒了,直是峨眉枝子上帶著口小寶劍。丁二爺用了一個白蛇吐信,凶僧不敢拿他的鉤勾了。他又往展爺那裏一躥,閃開了,這才躲過這一寶劍。他想拿著半截鉤一晃展爺,然後再拿那柄好鉤往上一遞。焉知曉展南俠用巨闕劍往上一迎,嗆的一聲,把這半截鉤又削去一段,就勢一坐腕子,奔了他的脖頸。鄧飛熊哪裏敢還招呢!大閃腰,一低頭,躲過脖頸,未曾躲過金箍,嗆的一聲,連日月金箍帶這些發髻都給砍了下來了。又把凶僧唬得魂不附體,暗暗想道:“他們都是哪裏找來的這些兵器”

  外邊一陣大亂,原來是廟中的小和尚聽見木魚一響。這是他們清淨禪林裏頭的暗號,十方大院裏頭若有事才砸這個木魚呢。木魚一響,就拿著兵刃,預備打架動手,一齊而上。這才大家陸續前來,直奔著東院緊走,方到小門這裏,隻聽眾和尚一嚷說:“拿、拿、拿、拿呀!拿呀”往前一闖,就把大眾圍上。鄧飛熊淨想著要跑,他棄了南俠、就奔北俠。又大殺了一陣,想道:北俠使的是口刀,這口刀不至像寶劍那樣利害,打算要從北俠這裏逃竄。北俠使了個野戰八方藏刀式,惡僧剩了一柄鉤,撞著北俠,往上一遞。北俠使了一個托雞式,往上一迎,就聽見嗆的一聲,把鉤連峨眉枝子削去了半截。鄧飛熊暗道:“他們哪裏找來的這些兵器”急中生巧,說聲招家夥。北俠以為是暗器,原來是他把半截峨眉枝子扔將過來。北俠微微一閃身,他就從北俠旁邊竄過去了。

  北俠是心慈之人,他不忍殺害小和尚,他打算日後也出家當和尚。微一耽誤工夫,鄧飛熊業已跑遠。北俠說:“閃路”隻聽磕嚓磕嚓一陣亂削,隨就追下凶僧來了。直奔後邊,見凶僧奔後院,有五間上房,五層高台階,躥入屋中去了。北俠不肯往屋裏追,怕有埋伏。自己躥上房去,到了後坡。原來那凶僧屋中有後門,由後門出去,直奔後牆,有堆亂草蓬蒿,他由亂草蓬蒿那裏躥上後牆。北俠並不追趕,教他去吧。也是活該他的命不當絕。此人應當在後套《小五義》中,喪在徐良的手內。

  北俠回來,見展南俠已經開發了這些小和尚。皆因北俠去後,展爺說:“你們這些個好不達時務!還不把兵器快些扔了!仍然不扔軍刃,你們一個也不用打算逃生”小和尚聽見此話,一個個全將兵器扔下,一齊跪倒求饒。展爺說:“我恕了你們罪名,可不許逃竄,就在此處等候。”眾小和尚應允,一聲情甘意願。就有那機靈的,暗暗逃走;有那些癡愚的,仍然在此處等候,一步兒也不敢挪。大概逃走的極多,待北俠回來,已然開發了這些小和尚。小和尚他們大夥又給北俠磕了一陣子頭。北俠問小和尚:“你們可知道,姚三虎馱來的少婦碰死台階石上,屍骸現埋在哪裏”內中有一個人說:“埋在後頭院大楸樹底下。”北俠說:“你們出去找地方去。”又叫三人把姚三虎搭過來。可巧一個小和尚沒死,就有幾個帶傷的,隻當姚三虎死了呢!又叫人去客堂裏邊,把床底下兩個小和尚搭來。北俠教把兩個小和尚口中塞的物件拉出來,綁他們的帶子解開。說:“你們也不必害怕,也不用跑。無非另請住持,你們仍然在廟內。”眾小和尚無不歡喜。又把屋中那些婦女盡都放了。北俠說:“俱是良家的婦女,無非被和尚搶來。你們大家,有親戚的投親,有故的奔故。你們自己的東西,仍然還是自己拿著。”這一句話呀,積了大德了。這些婦女們磕了一路頭,打點她們的行囊包裹,大家拾掇利落,就此起身。

  不多一時,地方進來。他也俱都不認識。有人給他引見了,說:“這是顏按院那裏展護衛大人,奉大人諭出差。”就把廟中已往從前之事,細說了一遍。又說:“你派你們夥計,一邊上楊家店子,一邊上王家陀,把楊大成、王太找來。”又把姚三虎的事情說了一遍,地方一瞅認得,說:“姚三,你做的好事”展爺問地方:“你叫什麽”回答道:“小的叫王福兒。”立刻大眾到了楸樹底下,看了又看,果有個埋人的土印。複又回來。地方找夥計給王、楊兩家送信,那天的晚飯,就是小和尚給預備的。天交二鼓,王、楊兩家全到。路上早已把這個事聽明白了。進門來,先給北俠等磕了一路頭。北俠帶著他們到後邊,看了看埋人的所在。兩家慟哭了一場。

  書不可重敘。到了次日,展南俠說:“為人為到底,我同著他們上衙門走一趟。”北俠說:“展大弟,隻是你多辛苦了。”展爺說:“這有何妨”押解著姚三虎,帶著幾個年老的和尚,整去了兩天,展爺才回來。北俠問道:“怎麽樣了”展爺說:“見了縣台,說明此事。縣台另派住持僧人,將姚三虎定了絞監候的罪名。廟中小和尚仍然不動,不追前罪。廟中香火地二十頃變賣,立節烈坊,埋葬楊王氏。準其楊家再娶,楊、王兩家不許斷親。無論什麽人家女兒,過門後認為義女。當堂批斷金箍頭陀鄧飛熊,案後訪拿。”北俠聽了大樂。少刻,本縣的縣太爺派四衙前來,奉縣太爺諭,帶著本廟的方丈,查看廟中有多少物件,多少香火地的文書。查看明白,見縣太爺回說。三位爺見他們一來,告辭起身。大家送出廟來。又走了一天,猛然間塵沙蕩漾,土雨翻飛。又是一宗詫異之事。

  若問什麽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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