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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白晝用刑拷打朱二 夜晚升堂闖入飛賊

  詩曰:

  猶是前宵旅邸身,一朝冠帶煥然新。

  升堂忽作威嚴像,判案還同正直神。

  任使奸謀能自詐,詎詎(jù)——豈,表反向。愁冤屈不能伸。

  清廉頃刻傳宣遍,百姓歡虞頌禱頻。

  且說到縣衙門口三人下馬、下驢,太爺說掌櫃在此等等,我裏頭瞧個朋友,少刻就來。禿子說:“去吧,我這也有個朋友,在班房裏當差使,正要排班伺候太爺。”大家退去,有幾個頭兒都讓朱起鳳說:“二掌櫃的,屋裏坐,飲茶。”朱起鳳說:“眾位哥們辛苦了。”自己到了那班房,叫小夥計接過驢來,自己去裏邊用茶。問:“二掌櫃,什麽事往這裏來”起鳳說:“來這瞧點活。”又問:“在哪裏瞧活”回答:“跟著那位相公瞧點活。”又問:“就是方才進去的那位相公”回答:“正是。”頭兒說:“這倒不錯,等著出來聽話吧。”

  少刻,裏邊梆點齊發,太爺升堂。朱二禿子忽聽裏麵說:“帶禿子”就有一個頭兒過來說:“太爺升堂了,帶你進去”就把鐵鏈搭於脖頸之上。二禿子一怔,問道:“這是什麽緣故”頭兒說:“我們不知,你到了堂上,就知道了。”接著,往上就帶。喊喝的聲音不絕。將禿子帶到堂口,往上磕頭。鄧九如叫:“抬起頭來!你可認識本縣”朱起鳳嚇了個膽裂魂飛。原來叫瞧活的相公,是本縣知縣!自己心中有虧心的事情,自來的膽怯,又對著太爺,又問到病上。隻聽說:“朱起鳳,你把哥哥怎麽害死,謀了你嫂嫂,從實招來,免得三推六問”叫官人挑去鐵鏈。禿子複又往上磕頭,說:“太爺在上,小的哥哥死了二年光景,至今我這眼淚珠兒還不斷呢!再說我們一奶同胞,我怎麽敢做那逆理的事?就求太爺口下留德,一輩為官,輩輩為官!這話要傳揚出去,小的難以在外頭交友。”鄧九如將驚堂木一拍,說:“!好生大膽!我且問你,你哥哥得何病症而死”禿子說:“乃是急心疼的病症,人要得急心疼必死。我哥哥得病不到半個時辰,大夫來到門前,我哥哥已經氣絕,就打發醫生回去了。”又問:“你是怎樣謀你嫂嫂,從實招來”禿子說:“太爺這句話,更是要小的命了!我嫂嫂立誌守節,在店中我就怕有人談論,故此給了她一千兩白銀,回到娘家。欲守欲嫁,聽其自便,永不許她在店中找我。大爺如或不信,問我們近鄰便知分曉。”太爺又問:“你嫂嫂她娘家姓什麽”答道:“姓吳。”又問:“她哪裏人氏”回答:“是吳橋鎮的人。”又問:“給了你嫂嫂一千兩銀子,叫她回娘家,是什麽人送去的”這一句話把個朱二禿子問得張口結舌。旁邊作威皂班,在旁邊吆喝著,叫說:“快說”朱二禿子說:“小的送去的。”太爺立刻出簽票,吩咐拿吳氏。朱二禿子一攔說:“聽人說她已改嫁別處去了,若要派人去,豈不是白跑一趟。”鄧九如說:“你好生大膽!難道說她就沒親族人等麽”禿子說:“她們家都死絕了。”太爺叫道:“朱起鳳,實對你說,昨日晚間住在你們店中,有你哥哥的鬼魂告在本縣的麵前,故此深知此事。你若不招出清供,豈能容你在此鬼混!不打你也不肯招認,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早有官人按例揪翻,把他中衣褪去,重打了四十大板,複又問道:“朱起鳳,快些招將上來”禿子仍然不招。知縣又吩咐打了四十大板,複又問道:“快把害你哥哥謀你嫂嫂的實情招將上來”禿子仍然不招。太爺吩咐一聲,將夾棍抬上來,當啷一聲,放在堂口,禿子一見夾棍,就嚇了個真魂出竅。這夾棍,乃是五刑之祖,若要用十分刑,骨斷筋折。它卻是三根無情木,一長兩短,上有兩根皮繩。當時二禿子不招,就把兩腿套在當中,有一人按住當中那根長的,兩個官人背著那兩根皮繩往左右一分。上麵叫招,禿子情知招出來就剮,回道:“無招”就聽見噶紮紮一響,好厲害!怎見得,有讚為證:

  鄧九如,要清供,打完了板,又動刑。夾夾棍,攏皮繩,兩邊當下不留情,真是官差不由己,一個背來一個攏。蕭何法,共五宗,刑之首,威風聳。壯堂威,差人勇,為的是分明邪正真口供。噶吱吱響三木攢,一處共。穿皮膚,實在痛,筋也疼,骨也痛,血攻心,渾身冷,麻酥酥的一陣眼前冒了金星。銅金剛,也磨明;鐵羅漢,也閉睛。人心似鐵,官法無情。好一個朱二禿子咬定牙關總是不招承。太爺叫招,他怎肯應?又言又敲,渾身大痛。太陽要破,腦髓欲崩。哎喲一聲昏過去,禿子當時走了魂靈。

  把夾棍套在腿上仍是不招,吩咐一聲,受用了五分刑。用了七分,用了八分,仍是不招,吩咐叫滑杠,就滑三下。朱二禿子心中一陣迷迷離離,眼前一黑就昏過去了。這道是,這夾棍若要用刑之時,先看老爺的眼色行事,吩咐動刑,老爺必在暗會兒。瞧老爺伸幾個指頭,那就用幾分刑。十分刑到頭,這一滑杠,可就了不得了。用一三五六的杠子在夾板棱兒上,通上到下一滑,嘩喇喇喇,就這麽三下,無論那受刑的人有多麽健壯,也得昏將過去。朱二禿子一昏,差人回話說:“氣絕了。”吩咐說:“涼水噴”過來官人,拿著一碗涼水,含在口中,衝著朱二禿子噗的一聲噴,朱二禿子就悠悠氣轉。上頭問:“叫他招”差人說:“他不招。”上頭說:“再滑杠”江樊說:“且慢。老爺暫息雷霆,朱二禿子身帶重傷了,不堪再用刑具拷問。倘若刑下斃命,老爺的前程要緊。”上頭問:“依你之見”江樊說:“依我之見,把他先釘鐐收監,明日提出再問。打了夾,夾了打,必有清供,今日不招有明日,明日不招有後日,想開封府相爺作定遠縣,審烏盆,刑下斃命,就是這麽罷的職。老爺的天才……”鄧九如點頭道:“說得是。”吩咐鬆刑,當堂釘鐐,就標了收監牌,收在監牢,吩咐掩門退堂。

  歸書齋,太爺把江樊叫過去議論:“昨日說的話,‘自是兄弟,然非同氣。’他們是兄弟,又不是親的,這話對了。‘害人謀妻,死無居地。’把他屍骨化灰,即是死無居地,這個害人謀妻,不是明顯著是朱起鳳謀了嫂嫂,害了哥哥的性命,怎麽他一定挺刑不招?莫非這裏頭還有什麽情節,據我想,著夾打他不屈,江大哥替我想想。”江樊說:“鬼所說的那四句話,據我想看,與老爺參悟的不差,不然,明日將他那個夥計傳來,再把那夥計拷問拷問,說出清供,也許有之。再不然,有三兩日的工夫,每日帶朱二禿子上堂夾打,一個受刑不過,說出清供也許有之。”鄧九如點頭。

  用了晚飯,鄧太爺在書房中坐臥不寧,想起朱二禿子頂刑不招,不由得無名火往上一衝,吩咐一聲,坐夜堂審問。頃刻傳出話出,叫外頭三班六房衙役人等,在二堂伺候升堂。立刻外麵將燈火、公案預備齊備,老爺整上官服,帶著江樊,升了座位,拿提監牌標了名字,官人把朱二禿子提到堂口,跪於公案之前,太爺複又問道:“朱起鳳,快些招來!不然還要動刑,夾打於你。那怕你銅打鐵煉,也定要你的那清供”朱二哼咳不止,說:“太爺,小的冤枉”旁邊衙役作威叫說。忽然由房上躥下一人,一身夜行衣靠。手中拿著一宗物件,刷刷一抖,堂外人俱倒於地,進屋中一抖,眾人迷失二目,睜眼看時,人犯已丟。

  若問夜行人來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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