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人羞愧難當,摔了個跟鬥。大家一笑,不由氣往上一衝,把刀亮將出來,往前一趨,對著那位武生相公就剁將下來。武生相公往旁邊一閃,正要拉刀,那人早撲通躺在地上。原來是盧珍趕奔前來,抽後把腕子接住,底下一腳,那人便倒。盧珍將他攙將起來,說:“朋友,你在這邊坐。”那人說:“什麽事!你把我趟個跟鬥,給我刀來”那刀早被盧珍拿將過去,遞與大官人了。盧珍說:“朋友,你別著急。人將禮義為先,樹將枝葉為圓。咱們都是素不相識,你們兩造裏我俱不認的。天下人管天下人的事,世間人管世間人的事。哪有袖手旁觀,瞧你們動刀的道理?故此將你讓到這邊。論錯是哥哥你錯了,也搭著過賣沒說明白。你也該想一想,你也該看一看。就有現成的,哪有成桌的酒席給你預備著?你也當問問再吃再喝才是。知錯認錯是好朋友。哥哥,是你錯了不是”那人說:“我皆因有火燒心的事。我兩個哥哥在監牢獄中,看看待死,上武昌府找人,去慢了,我兩個哥哥有性命之憂。故此聽那小子說外邊有現成的東西,我拿起來就吃。那個人既是他的東西,他就應當擋我才是,為何等我喝到口中,他方說是他的?還叫我賠他的衣服!他就得賠我的舌頭”盧珍說:“你就是不論怎麽急,吃東西總是慢慢的,不然,吃下去也不受用。別管怎麽,看在小弟的分上,你過去給他賠個不是。”那人說:“你不用管了!他與我賠不是,我還不能答應呢”盧珍說:“事情無論鬧在哪裏,總有個了局。你方才說有要緊的事情,此事不了,你也不能走。依我相勸,你先過去與他賠個不是,別誤了你的大事。”那人說:“你住口吧,趁早別說了!我這人是個渾人,任憑什麽人勸解,我也不聽!此時除非有一人到了,他說叫我怎麽辦,我就怎麽辦。”盧珍問:“是誰”那人說:“除非是我艾虎哥哥到了,別者之人,免開尊口”盧珍暗笑,自思:冤他一冤,此人既認得艾虎,必不是外人,複又問道:“你怎麽認得艾虎”那人說:“我不認得,我哥哥認得。”盧珍更得了主意了,說:“你不認得艾虎,你貴姓”那人說:“我姓張,我叫張英。上武昌府找艾虎哥哥與我托情。”盧珍說:“你不用去了。這才恰巧哪!我就是艾虎,匪號人稱小義士,正打武昌府往這兒來。你要上武昌府,還要撲空了哪”那人一聽,趕緊雙膝跪地說:“哎喲!艾虎哥哥,可了不得了,咱們家禍從天降”盧珍說:“咱們無論有什麽事情,全有小弟一麵承當。你先把這件事完了,再辦咱們的家務。”張英說:“此事怎麽辦法?我可不能給他賠不是”盧珍說:“論近是咱們近,你要栽了跟鬥了,如同我搶了臉的一般。”張英說:“若非是艾虎哥哥你派著我,別人誰也不行。你叫我磕一百個頭我還磕哪”盧珍說:“好朋友,你這少待。”原來大官人勸解那武生相公,人家是百依百隨,連身上噴的那些油湯,盡都擦去,又打來臉水,把臉上洗淨。盧珍過去說:“看在小可分上,我將他說了幾句,帶將過來與尊公賠禮。”武生說:“屢屢淨叫兄台分心,不必叫他過來了。”盧珍隨即將他帶將過去,張英說:“若非我哥哥叫我給你磕頭,不然,你給我磕頭,我還不答應呢”賭氣跪在地下磕了幾個頭。人家武生相公更通情理,也就屈膝把張英攙將起來,說:“朋友,不可計較於我。”盧珍也就給武生相公作了個揖,拉著張英往他們這座位來了。大官人也就給武生相公施了禮,就奔自己的座位了。
盧珍聽見後麵有人說:“此事辦得好”有個山西人說:“好可是好,就是有點假充字號。”盧珍瞅了他們一眼,暗道:“這幾個人莫非是認得艾虎”自己重新又與張英說話:“你先坐坐,咱們有現成的東西,你先吃點。”張英說:“艾虎哥哥,我吞食不下。”盧珍說:“你不可叫我艾虎哥哥,我不姓艾,我與艾虎是盟兄弟。我帶著你去找他去。我有地方找他。”張英一聽,大吼了一聲,劈胸一把揪住盧珍說:“你冤苦了我了!你就是賠我的舌頭,賠我舌頭”盧珍說:“你這廝好不達時務”用手把他腕子刁住一翻,張英撲通就跪在地下,被盧公子擰住他的胳膊問他:“怎麽這麽不通情理”忽聽見後麵山西人說:“不用打了!真正的艾虎來了。”大官人說:“好,盧珍,撒開他吧,艾虎來了”就見艾虎慌慌張張往裏就走,說:“我看見小車,我就知道你們在這裏哪”一回頭看見了大官人、盧珍,艾虎一怔說:“大叔從何而至”大官人說:“我們的事,少時再告訴你。你先見見你這個朋友。”艾虎過來與盧珍行禮。盧珍說:“你不認得這是誰吧”艾虎說:“不認識。”盧珍說:“這是韓二叔跟前的韓大哥。”艾虎說:“不是天錦大哥”盧珍說:“是”艾虎說:“隻聽說過,沒見過。”隨即過來磕頭,說:“小弟艾虎與哥哥磕頭。”天錦說:“起來吧,小子”艾虎說:“怎麽哥們見麵就玩笑”盧珍說:“韓大哥不可!這是歐陽叔叔的義子,智叔叔的徒弟。”韓天錦說:“艾兄弟,別惱我呀!這是我的口頭語。”艾虎暗說:“好口頭語”複又問:“盧大哥,裏邊那位白眉毛的,你不認識?那是徐三叔跟前的,名叫徐良,外號人稱多臂熊,又叫山西雁。”回頭把裏頭幾位叫過來,與大眾見見。先給徐良見:“這是茉花村的丁大叔。”徐良過來磕頭。大官人問了,才知是徐三哥之子。又與韓天錦、盧珍相見。又把胡小記、喬賓與丁大爺見了。複又與盧珍、韓天錦見了。徐良問艾虎娃娃穀的事。艾虎說:“全搬了家了,白跑了一趟。”艾虎又問盧珍:“怎麽同韓大哥走到一塊了”盧珍就把奉母命,會同了大叔,半路遇天錦打虎、養病以及方才搶人家茶喝的事情細說了一遍。艾虎一聽淨笑。
大官人說:“我們這到襄陽,也就晚了吧?艾虎你必然知道。”艾虎說:“什麽事”大官人說:“你五叔到底是死了是沒死”艾虎說:“你老人家還不知道哪!死了沒有半年,也有幾個月了,並且死得苦,屍骨無存”這句話還未說完,盧珍就哎喲我的五叔哇,把氣挽住了。大官人放聲大哭說:“我的五弟呀,五弟呀!想不到你一旦間身歸那世去了”徐良在旁邊也是落淚。艾虎也是淒慘。就見那邊武生相公,哎喲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眾家忙成一處,呼喚了半天,武生相公方才悠悠氣轉。大家這才把他攙將起來,坐在椅子上,哭得死去活來好幾次。你道他是誰?這是白玉堂的侄兒,白金堂之子,名叫芸生,外號人稱玉麵小專諸。因為他事母至孝,玉堂的那身功夫是金堂所傳,芸生這身功夫是玉堂所傳。馬上步下,長拳短打,十八般兵刃件件皆能。高來高去,躥房越脊,來無蹤跡,去無影響。別創一格的能耐,會打暗器,就是飛蝗石,百發百中,百無一失。就是一樁,五爺會擺的西洋八寶螺絲,轉弦的法子,奇巧古怪的消息,沒教過芸生。芸生要學,五爺說:“惟獨這個藝業,我已經是會了,就算無法了。古人會什麽,就死在什麽底下的甚多,故此不教。”何嚐不是會消息就死在消息的底下!芸生奉母命上襄陽,帶著些從人到了此處,聽艾虎說,方知叔叔的凶信。不然,怎麽死過去了?揩了眼淚,過來見大官人說:“原來是丁叔父。”跪倒磕頭,自通了名姓。大官人一聽,說:“這可不是外人。”大家見了一回禮。艾虎問:“這位是誰”張英說了自己的事情。艾虎就要辭別大眾,上嶽州府救兩個哥哥。
艾虎救哥這段節目,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