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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複盛店店東暗用計 綺春園園內看遊人

  且說艾虎和張豹聽著牧童兒唱著山歌,看看臨近,艾虎一抱拳說:“借光了,我們上娃娃穀,走哪裏”牧牛童兒用手指正東,說:“那就是華容縣,可別進城,偏著荒奔南關,到南關直奔東南。南大東小,瞧見山口,再打聽吧”艾虎點頭,道了個“借光”,二人直奔南關。

  天氣向晚,商量就在此處打店。路西有一個大店,叫複盛店。店中夥計讓道:“住了吧!天氣不早了,別越過了宿頭,我這房屋幹淨,吃食便宜。”張豹問:“有上房麽?沒上房不住。”夥計說:“西跨院上房三間。”艾虎說:“二哥,咱們住了吧。瓦房千間,夜眠七尺,又不是自己的房屋。”張爺點頭,便著夥計帶路,到了西跨院,來到屋中。屋中倒也幹淨。打洗臉水,點茶。二人淨了麵,吃茶。夥計問道:“二位客官貴姓”“姓艾。”夥計說:“那位客官呢”艾虎說:“我家二太爺。”夥計說:“我們是買賣生意,怎麽玩笑哇”張豹說:“你什麽東西,和你玩笑?隻管打聽打聽,嶽州府張家莊兒,誰不稱我二太爺”夥計說:“你安頓著點!在你們那裏,你稱二太爺;在我這裏,不能稱二太爺,我們是買賣生意。”張豹氣往上壯,就罵起來了。艾虎勸解。就有本店中少掌櫃的,帶著五六個人進了跨院,奔到屋中說:“二位客官為什麽緣故?想來是夥計得罪著你們了,我替夥計前來陪禮。二位氣若是不出,今晚晌散他。”

  艾虎瞧了這人,黃澄澄臉皮,細條身材,青衣小帽,做買賣的人樣兒,說話有點尖酸的氣象。艾虎說:“不可,千萬可別散他。情實是我二哥的不好,他一點不好也沒有。”少掌櫃的說:“若非這位客人講情,我一定不用你了。好好伺候二位客官。我方才聽見是哪位姓張”張豹說:“我姓張。”店東問:“官印是張豹吧”張豹說:“是,你怎麽知道呢”店東說:“有老員外的時候,是專好行善,離著三五百地,誰不知道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歸西去了。我們上輩還受過老員外的好處,以後正要報答。但不知道這位客官貴姓”小爺說:“我姓艾,沒領教掌櫃的貴姓”店東說:“我姓賈,我叫賈和,字文輝。”小爺說:“原是賈掌櫃的。”彼此對施一禮。店東說:“二位欲何往”答道:“上娃娃穀。”店東說著話,兩眼不住地瞧著張豹、艾虎,遂說:“我晚間可沒有工夫,不能奉陪二位。明天早起。暫屈二位尊駕。我有一杯薄酒奉敬,隻求二位賞臉,千萬不可推辭。”艾虎說:“我這事可是緊要,實在不敢領賞。”張豹說:“人家是個美意,不可辜負於他,吃了酒再走也不算晚。”店東出去,少刻,人家就給預備過酒飯來了。掌上燈火,用畢晚飯,撤將下去,開發飯錢、店錢,人家一概不要,自可明天早起再說。

  一夜無話。清晨起來要走,店夥計攔住說:“我們店東有話說,教二位吃了早飯再走。”二位也就無法,隻得等著,直等到巳正的時候,艾虎想酒飯,張豹也是覺著餓了。店東方才過來,吩咐一聲備酒。頃刻間,擺列杯盤。飲酒之間,無非閑談,講論了些個買賣了事情。書中須要簡潔,不可重絮。用完了這頓飯,已經晌午了。撤將下去,端上茶來。店東說:“二位,天氣不早了,明天再起身了。咱們這裏有一個可觀的所在,同著二位去消散消散。”張豹問:“叫什麽所在”店東說:“離此不遠,叫鬆蘿鎮,有人家一個大花園。本家姓竇,叫竇家花園,先前做官,後人窮了花園子也散落了。度日還艱難那,哪有錢收拾花園子。咱們南邊有個地名叫新立店,有個財主姓崔,叫崔龍,外號人稱镔鐵塔。崔龍這個人先前保鏢掙得錢,家成業就,又且此人鑽幹營謀,精明強幹。他通知了竇家,把花園子典過來了。各處的點綴煥然一新。各處內用人賣茶、賣酒、賣飯,包辦酒席,帶賣南北的碗菜。可有一樣,進門有一個攔櫃,有人先問:“你是遊園哪,還是吃酒?若要用酒,先給銀子,吃完了就走。就起一個名兒叫綺春園。每日遊園請客、攜妓帶娼、彈唱歌舞的男女很多。咱們今日到那裏看看,吃些酒去,倒也有趣。”艾小爺不願意去,張二爺願往,說畢起身,艾爺將自己銀秤了二十兩。三人同行,走到綺春園不遠。遊園人甚多,將到門外,就見橫著一塊大匾,藍匾金字:“綺春園”三字。也有茶酒的幌子,東邊牆上有塊豎匾,是包辦酒席,帶賣南北的碗菜,上等海味官席。三人將要進門,後麵追來一人說:“掌櫃的,有人找來了,正等著回去,少刻再來吧”掌櫃說:“二位先生在裏麵等我,我少刻就來。”依艾虎不進去了,張二爺一定要裏麵看看去。艾爺無法,店東去了。

  張、艾二位進大門,路西屏風門,將進屏風門,路南有個攔櫃,櫃後有一個大胖子看著,每遇有人進去,就問是遊園那是吃酒?艾爺告訴說:“我們吃酒。”胖子姓廖,叫廖廷貴,有人管著他叫廖貨。

  那店東掌櫃的為何事情請二位逛園來?有個緣故:此處開花園的這個姓崔的是一個賊,現今不偷了,想做這個買賣。又有這個廖貨,他出的主意,先銀後酒,天秤是加一秤,若要交的銀多,吃了要找回去,銀子內中準有一塊頂銀,出門不換。賈掌櫃上回交的銀子不夠了,苦苦的求他跟一個人去取,廖貨再三不行,非留下一件衣服方才叫走回去。要找人出出氣。若要說官麵上辦的熟慣,沒姓崔的熟慣。論打,他的人多,這口氣隻好忍著。可巧遇上張、艾二位,他又知道張豹有本領,還不知道艾虎的能耐。這是個主意,邀來遊園,假若張豹一動氣,一打就出了氣了。因此,早定好了,後麵有人跟著他。為的是他不露麵,怕連累他,故此假告辭回去了。

  張艾二位將到門內,廖貨要錢,艾爺就把秤的二十兩銀子拿出來。廖廷貴一秤完,說:“這是十八兩。”艾爺說:“二十兩。”回答:“十八兩。”張爺罵道:“胖小子,那是二十兩。”廖貨說:“十八……”兩字還出口哪,早被張二爺揪住,要把腦袋給擰下來。艾虎說:“別動粗魯,我使了二兩,是十八兩。”張豹說:“別著他訛咱們哪”艾虎說:“為什麽叫他訛咱們呢!本是十八兩。”張豹說:“胖小子,便宜你。”廖廷貴瞅著張豹就害怕,整個臉像燒灶一樣,問:“二位貴姓?好給你們吆喝下去”艾虎說:“我姓艾。”廖貨說:“艾爺,那位呀”張爺說:“二太爺。”廖貨說:“就是你們二位”艾爺說:“對。”二位離了櫃台,往北一看,隻見人煙稠密,遊園的甚多。也有亭館樓榭,樹林叢雜,太湖山石,竹園荼荼(mí)——落葉小灌木,花白色,有香氣。供觀賞。架,月牙河,抱月小橋,蜂腰橋,四方亭,抄手式的遊廊,過廊過庭,平台萬字亭。二人看了多時,真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畫棟雕梁,別有洞天。正是桃柳爭春的時候,可惜二位也不懂得詩文,也不認識個字兒,就奔了流風閣來了。隻聽見管弦亂奏,彈唱歌舞,猜拳行令,亂亂哄哄,熱鬧非常。他們進了流風閣,就聽見那邊嚷道:“艾爺交銀十八兩,在流風閣請客。”流風閣的過賣答應:“知道了。二位哪位姓艾”艾虎說:“我姓艾。”又問:“那位哪”張豹說:“我叫二太爺。”過賣說:“我不問了。二位用茶用酒”艾爺說:“要酒。”過賣答應說:“什麽酒”小爺說:“女貞陳紹上等酒席一桌。”過賣吆喝過去,不多一時,擺列上酒席,二位斟酒開懷暢飲。二人還等著賈掌櫃來哪!

  忽然間,打屏風外躥進一人,綰著發髻,穿著藍汗衫,藍鈔包,藍中衣,薄底靴子,脅下夾著一件藍大氅,裏麵裹著一口明亮亮的利刃,看不見臉麵,皆因是他向正南。櫃上的問:“這位還是遊園哪,還是吃酒”那人說:“我在這裏等人行不行”櫃上說:“等人焉有不行之理。”那人一指,撲奔正西。這轉臉來,見細眉長目,一臉的殺氣。他撲奔賞雪亭,進得屋中,就把大氅往桌上一放。從外邊又躥進來一個,手中提著一個小黃口袋,拿著一口刀,把口袋往櫃上一放,直奔廖廷貴。

  若問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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