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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顏大人哭勸錦毛鼠 公孫策智騙盜印賊

  且說見印信丟失,五爺暗暗的叫苦。回頭一看,賊人由後窗欞進來,撒下硫光火,雖是遍地的火光,有煙有火,絕不能燒什麽物件,也不燙手,乃夜行人的詭計。五爺返身而出言道:“大人,印信丟失,諒他去之不遠,待小弟追趕下去,將印信奪回。”大人道:“五弟,印信丟失不要了,隻要有五弟在,印信丟失不妨。”五爺哪裏肯聽,早就踴身躥上房去,一看東西廂房北山牆,有一黑影一晃。五爺用飛蝗石子打去,一聲響亮,雖然打在身上,此人未能墜落下去。五爺縱在東房之上,趕上前去就是一刀,隻聽見哧的一聲,原來不是個真人(也是夜行人用計),乃是江魚皮做成的,有四肢,一個頭顱。無用時將他折疊起來,賽一個包袱;若要用時,腿上有個窟窿,用氣將他吹鼓,用螺絲將他撚住,不能走氣。腦後有皮套一個,掛於牆壁之上,被風一擺,來回的亂晃。其名叫做映身。五爺上當,刀剁皮人。轉向撲奔正西。大人連叫:“不可追趕。”

  五爺哪裏肯聽。出上院衙往西追趕,見一人在前施展夜行術。細看肩頭上,高聳聳背定印匣。五爺趕上前來,一刀正中腿上,哎喲一聲,紅光崩現,滿地亂滾。五爺磕膝蓋點住後腰,先拔賊人背後之刀,拋棄遠方。解賊人的絲絛,四馬倒攢蹄,寒鴨子浮水勢,將賊捆好。解胸前麻花扣,將印匣解將下來,雙手捧定,在耳邊先一搖,隻聽見咣咣地亂響,就知道印信在裏麵。五爺暗歡喜。猛然抬頭一看,前邊還有一個夜行人。五爺意欲追趕那人,自思印已到手,便宜那廝去罷。

  後邊廂燈火齊明,原是上院衙官人趕到,本是公孫先生至馬棚救火,一浸而滅。先生進裏邊見大人,訴言其事。大人命先生派官人追趕白護衛,故此前來。遠遠問道:“前邊什麽人”五老爺答道:“是吾追賊人,不上半裏之遙,將賊拿獲,爾等來得甚巧,將他抬至上院衙,以備大人審訊。”眾人答言:“五老爺先請。我等隨後就到。”

  五爺提印匣按原路而歸,仍是躥房越脊,不由大門而入。至大人屋中,見公孫先生在旁解勸。大人呆磕磕發怔。五爺捧定印匣說道:“大人印信丟失,小弟追出上院衙,不上半裏之遙,將賊捉獲,將印信得回,請大人過目。”將印信放於桌案之上。大人歡喜非常,言道:“到底是我五弟呀,到底是我五弟。倘若印所門戶已壞,就將印匣暫放先生屋內。”先生點頭,不肯去收。自忖道:“印已到賊人之手,不知印信可在裏麵?倘若不在,糊裏糊塗將印收訖,倘若用印之時,裏麵無印信,豈不是交接不清,一人之罪麽”故此問五爺說:“是怎樣將印信得回”五爺道:“行不到半裏之遙,一刀將賊砍倒,將印信得回。”先生道:“就是這樣得回”五爺說:“正是。”先生說:“印信已到賊人之手,沒有什麽差錯”五爺冷笑道:“先生若怕有什麽舛錯,當著大人麵前,大家一觀,也省了日後有交接不清之患。”大人道:“先生收起去。雖然將印信丟失片刻的光景,依然追回,還有什麽舛錯”

  大人論的是個人,即五爺不會辦錯事;先生論的是公事。五爺得了印匣之時,晃了兩晃,知道印依然在內。他本就是狂傲的性分,哪時也沒讓過人,先生一問就覺得氣哼哼的冷笑。暗道:“先生,咱在一處當差,念書的人實屬厲害。既然這樣,更得當著大人麵前看明方好。”於是便對公孫策先生說道:“先生不肯收印,小弟雖把印信得回,不知裏麵印信在與不在,在大人麵前務必看明方好。”先生無奈,將包袱打開偷看,就知道事情不好,印匣上鎖頭不在了。說:“不必打開看了。”五爺按住印匣一定要看。大人言道:“就打開看看何妨”將印匣蓋打開一看,那一顆黃澄澄的角端印蹤跡不見,有一塊黑髒髒的鉛餅子在內。大人看見一急,將包袱望上一搭,吩咐收起去。料著五爺未看見,豈不想夜行人眼快,早已看見,言道:“他們盜印的原是二人,小弟捉著一人,走脫一人。印匣既是空的,印信必在那人身上。諒那廝去之不遠,待小弟將他捉獲回來,自然就有了大人印信。”大人用手一揪,死也不放,叫道:“五弟呀,五弟!想你我當初在鎮上相會,你也無官,我也無官,事到如今,你身居護衛,我特旨出都。丟了國家印信,不至於死,無非罷職丟官,你我回到原籍,野鶴閑雲,浪跡萍蹤,遊山玩水,樂伴漁樵,清閑自在,無憂無慮,勝似在朝內為官。朝臣待漏待漏——指古時百官事先集於殿庭等待朝見。漏,古代計時器。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到,自家性命難保。五弟不至於不明此理。印信丟失不要了。”大人揪住五老爺死也不放,並有那邊主管玉墨擋住,也是苦苦地將五爺解勸。五爺幹著急不能出去,又不敢和大人動粗魯,隻好坐在那裏低著頭哼哼地生氣。

  大人和五老爺說起私話來了,講論當初三吃魚的故事。公孫先生一聽大人與五老爺說起私話來了,轉身出得房外,看見外頭有許多人對麵站定。公孫先生至前一問,原來是觀看盜印之賊。

  看此人夜行衣靠,腿上血痕。黃澄澄的臉麵,倒捆四肢,是個渾人。吩咐官人:“搭在我屋裏去。”先生跟定至屋中,取止痛散與他敷上。便問:“朋友,我看你堂堂一表人才,為何做出這樣事來,豈不把自己的性命饒上?若肯改邪歸正,我保你在大宋為官。”賊言:“我今前來盜印,萬死猶輕,焉有做官之理,休來哄我。”先生道:“我們開封府,眾校尉與護衛等,哪一個不是夜行人?何況你有說詞。”賊言:“我說什麽”先生道:“你們來幾個”回答:“兩個。”先生說:“少時見大人,你說他盜印,你巡風,本要將他拿住以作進見之功,不料他已跑遠。”賊人說:“此言錯矣。我現背定印匣,怎麽說是他盜印哩”先生笑道:“你好糊塗,印是他早已拿著報功去了,你的印匣是空的。此人陷害於你,你還不省悟”賊言:“此話當真”“焉能與你撒謊”“哈哈哈哈,好鄧車,原來是興心害我。先生若肯引薦於我,願與大人牽馬隨鐙,泄王府之機,說印信的來曆。”先生道:“兄弟,你先把話對我說明,我好在大人麵前與你稟報。”賊言:“我乃襄陽王府與王爺換帖弟兄,姓申,名虎,匪號人稱鑽雲雁。皆因是昨天大人手下不知是誰,前去至王府探陣,殺府內一人。我們那裏有一個鎮八方王官雷英出主意,叫王爺差派人來盜印。就是神手大聖鄧車叫我與他巡風,命我馬棚放火,他去盜印,事畢樹林相會,將印匣叫我背定,見王爺報功。我隻當是番美意,不想插刀死狗娘養的害得我好苦”先生問:“得印回去放在什麽地方”申虎道:“雷英的主意,放在衝霄樓三天,以作打魚的香餌;第四天拋棄君山後身逆水寒潭。此處水凶猛,鵝毛沉底,就是神仙也不能撈上來。”先生隨問,早記在心中。說大人已經睡覺,明天再見。叫官人與申虎解開絛子,上了鎖子,交知府衙門收監。

  申虎次日方知是誆他的清供,也就無法了。先生交申虎去後,細寫清供,入內見大人。大人勸五老爺將今比古,好容易有點回嗔作喜模樣。不想先生把口供一遞,大人一瞧,惡狠狠瞪了先生一眼。先生也覺無趣,喏喏而退。

  大人頗知五爺的性情,他若不知印的下落還好;他若一知下落,破著性命也要去找尋回來。

  此時五爺倒不是滿臉愁容了,反倒笑嘻嘻地言道:“夜已深了,請大人安歇睡覺吧。”大人淚汪汪地言道:“我安歇倒是一宗小事,隻怕吾弟要追印去。”五爺道:“小弟謹遵大人言語,焉敢前往”大人道:“去也在你,不去也在你。你若要一走,隨後我就尋了自盡。縱然將印得回,若想見吾一麵,勢比登天還難。那時節,隻怕你悔之晚矣!天已不早,你也往外麵歇息去罷。”五爺告辭,這才是:滿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任憑大人說破舌尖,自己的主意已定,回到屋中,更換衣巾,上王府找印。

  若問白玉堂的生死,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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