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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道姑指路說古怪 師徒設計變尼僧

  話說老道姑見了唐僧一表非凡,又聽了行者開活爽朗,乃放心答應道:“師父們要知我這地方,正是西梁國隔界,也半屬著女主。師父們要往東土去,須要到國中倒換關文。”行者道:“我當年進國內朝女主,已倒換過關文,如今回還,不消驗了。便是要驗,不過差一徒弟進朝看驗。隻是當時過此,惹了許多怪事,費了我們許多工夫;如今意欲那處有路通的過去,便轉道過去罷。”道姑說;“路便有一條,隻是遠三五十裏,山路崎嶇,不甚好行。”八戒道:“不知可有齋飯吃,我們這櫃擔可礙。”老道姑說:“我當年曾也走過,沒礙便是沒礙,隻恐有兩個女古怪,要搶奪你漢子僧人、行囊物件,須要小心!”行者道:“怎麽叫做女古怪?”道姑說:“就如強劫一般。”行者道:“這也好計較。”道姑說:

  “好計較,好計較,我今說與僧知道。

  這宗古怪厲害多,盤踞山岡如強暴。

  奪行囊,甚羅唕,漢子僧人拿捆吊。

  將刀割肉做香囊,更喜青春與年少。

  活捉了去做夫妻,日久心煩成一笑。”

  行者道:“如何成一笑?”道姑說:“他迎新送舊,過後憎嫌起來,都碎割分了,不是成一笑?”八戒道:“大哥,這等看來,還是穿西梁國城,照舊過去罷。”行者道;“我等己取得真經,師父大道已成就了幾分,如何又進女主之朝?不如轉這山路,就是遇著女古怪,他既喜青春年少,我師父已老,我等醜陋,料他不喜。”八戒道:“隻恐師父聽了這事,不肯過此路。”行者道:“瞞著他罷。”乃走出廟來。三藏道:“徒弟,這破廟可住得麽?”行者道:“住便住得,隻是徒弟打聽了個轉路,免得又進西梁國女主之朝。”三藏聽了,道:“轉路罷,你不記得來時要我招贅麽?”

  當下行者們走到西關外,果然十個九個婦女都看著他師徒們。也有說道那裏來的和尚,又不象番僧喇嘛;也有說這等醜惡,看著十分嚇人。忽然見三藏在後,乃道:“若似這個長老,隻恐到了國城,不放過去了。”三藏聽得道:“悟空,你聽,人言至此,且問轉路的所在那裏,莫要前走了。”行者道:“師父,你隻跟著徒弟,包管你好行。”三藏依言,師徒們出東關轉路,漸漸來到山岡樹密之處。三藏道:“路雖險隘,還喜經擔不礙前行。”正走了三四十裏,隻見前麵一座高山,師徒抬頭觀看那座山;

  崔巍接雲漢,廣闊壓東南。

  雁雀難飛越,行人都道難。

  樹密風聲吼,林深石徑彎。

  豺狼時出沒,莫做等閑看。

  三藏走近山崖道:“徒弟們,小心前行,你看這等遠闊山岡,其中縱不藏著歹人,也須有虎豹豺狼。”行者道:“師父,但把道心放平穩了,莫要愁行路崎嶇。”三藏笑道:“徒弟,找自從出中華到今日,此心無時刻不放平穩;倒隻恐你機變時,生這崎嶇多見。”正說間,隻見樹林裏一聲鑼響,走出許多婦女打扮的,就如娘子軍、媽媽隊,齊喝道:“行路和尚,莫要前走,趕早存住,待我女主升帳,出林盤驗,看是何物何貨,然後放行!”行者道:“師父,我們不可輕與爭競,老道姑曾說叫做女古怪盤踞在此山,拿人捆吊,若是青春年少的,就要成夫婦,我們年也不少,料他也不要和尚成親。”八戒道:“隻恐要割肉做香袋。”三藏聽了,慌怕起來,行者道:“師父莫慌,可容老孫設個機變心麽?”三藏道:“徒弟,也說不得,憑你計較罷。”行者道:“鑼聲響,女古怪擺出林來,叫我且住,待女主出林發落,我們隻得且住,待我去看看那女主是何模樣,再作計較。”

  話分兩頭。卻說比丘僧與靈虛子,一個把菩提子變瓜錘,一個把木魚兒驚滅了妖氛,他順著山嶺,也過了八林,到了西梁國境界。比丘僧向靈虛道:“唐僧師徒,道心深重,過此國雖說不亂,但恐這國內女僧尼姑甚多。女主若偏聽了這僧尼,把真經留下不發,他比不得妖魔好以法剿,事怎奈何?”靈虛子道:“師兄,我們既受保護之任,說不得到處為唐僧們防備,且登山嶺看他師徒到何處了。”說罷,乃乘空一望,隻見他師徒轉路前行,乃向比丘僧這:“師兄,唐僧不走西梁,叉路過去了,萬一小路妖魔盤踞,歹人出沒,如何處治?”比丘僧說:“我與師兄隻得前去幫助。”他兩個也轉山前來,遠遠見唐僧師徒歇著擔子,左張右看,不行上前;又見那樹林深處許多惡刹婦女,各執著槍刀劍戟。靈虛子道:“師兄,你看唐僧佇足不前,那林深裏眾女兵攔阻,我想此係西梁女國,沒有男子,必是這般惡刹作橫,待我去探個消息來。”乃搖身一變,變了個雀兒,飛到林中。

  隻聽得那女眾們說:“造化,造化,西來了幾個和尚,挑著許多擔子,想是販貨物的客增。我們隻等女主升帳稟報,查盤貨物,奪了他的,那和尚若是青春年少,隻恐女主留他匹配,若是醜陋,大家割他肉做香囊”靈虛子聽了,一翅飛報與比丘僧,兩個計較道:“我等須變一個青年僧人,一個俊俏漢子,待他拿入帳內,相機設法,救唐僧們前去。”按下不提。

  且說行者歇下經擔,叫三藏們住著,他變了個鷂鷹,飛入深林,探聽眾婦女說的,與靈虛子聽的一般,乃想道:“這宗事到有些費力,師父雖不青春年少,卻容貌齊整,他拿了去定然相留;我與八戒、沙僧,像貌凶惡,他斷然要割做香袋。這都不怕他,隻是我們的經擔怎能保全挑去?且與八戒們計較停當,莫待這女古怪升帳,準備不及。”行者想罷,回到三藏麵前,把這話說出,三藏道:“徒弟們,這如何作處?悟空,你機變那裏去了?”行者道:“徒弟機變在這裏,如今隻得都變做女僧,挑著經擔誘哄他過山去罷。”三藏道:“徒弟,你便有神通變化,我卻不能,怎得成個女體?”行者道:“師父,你隻存想著一身就如比丘尼優婆塞一般,待徒弟與你改換。”三藏道:“這存想不入了邪境麽?男女如何得改換?”行者道:“男女雖異,心實一般。”三藏隻得依言,師徒大著膽子,上前直走。隻見眾婦女齊走出林,先把個行者拿住,行者道:“休拿,休拿,我們是挑經擔的尼僧。”眾婦那裏聽,把三藏們一齊都捆入林中。

  那女古怪升帳,便問擔內何貨物?行者道:“尼姑等是靈山取來經卷。”女古怪道:“既是女僧,且念他一體,解了捆索,放他去罷,隻是這櫃擔須要打開看臉,如果是經,再作計較。”

  卻說比丘僧兩個,見眾婦女把唐僧師徒連經擔都捆拿入帳道:“事急了。”忙走到林間,眾婦女見了,飛報女主,說林外兩個青年漢子僧人。女主傳令,說既是青年俊俏漢子,好生請他進來,莫要驚嚇了他。婦女依言請入,兩個進帳。比丘、靈虛進得帳內,那女古怪見了這兩個僧人漢子生的:

  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麵如傅份瑩瑩白,聲似銅鍾朗朗洪。一個宛然沙彌和尚,一個不異龍陽狡童。真個的美麗青年稱絕少,那知是神通變化這儀容。

  女古怪一見了兩個青春年少,美貌非常,乃下階迎接,到帳內取座坐了,便問來曆。隻見靈虛子答道;“小子是外國人氏,因這個哥子出了家,披剃為僧之時,許了上靈山求取經文,這櫃擔中俱是,路過寶方,往國中難走,隻得轉遠小路,不匡遇見魔君,隻求生放。”女古怪聽了,笑盈盈道:“你兩人隻道躲離國內,怕拿了漢子,割肉作香囊,卻不知我們在此,專為偷轉小路的。你二人斷然是不放去了,自有好匹配到你。隻是這櫃擔果然是經文,我們沒處用著。且問你這挑擔尼僧是那裏來的?”靈虛子道:“我雇覓挑擔之人,都說道遠地方難過,這都是前途庵廟出家女僧,發心舍力,替我哥子挑押前去。”女古怪道:“既是如此,隻留下二位在帳內成親,把這經擔都舍與這尼僧去罷。”三藏們聽了這女古怪之言,當階謝了。那眾婦女不敢違拗,反撮補三藏們挑押前去。

  三藏師徒欣欣喜悅,向前坦然走了三五十裏歇下,感激這僧人漢子高義。行者隻是笑,三藏道:“徒弟,你這笑中又動了機心了。”行者道:“師父說話也不差,我們雖虧了僧人漢子舍身計,哄了女古怪們,救了我等,脫了虎狼之口,隻是老孫卻也要救他離了淫亂之門。”三藏道:“徒弟,你立心固好,隻是你去救他,我們在那處等你?必須也要離了這西梁地界,直要到那有善男子的地方。”行者道:“師父之言有理。”乃複挑起擔子,又走了三五十裏,行者依舊歇下道:“師父,徒弟必要去救那僧人漢子,若再遲延,倒是我等害了他。”正說間,隻見一個老婆子走將來,三藏忙上前問道:“婆婆,這往前去何處地方?”婆子道:“師父,我這地方叫做百子河,隔西梁界遠了。河這邊,婦女多無男子,還是女國流來氣脈;河那邊便有男子,卻也不敢渡河。”行者道:“如何不敢渡河?”婆子說:“一則我這邊見了漢子便要害他,一則河內有個妖魔,專一禁革女婦不許過東,漢子不許過西。”行者道:“我們卻要東越,如之奈何?”婆子道:“我看你們都像女僧,怎麽過得去?”行者把臉一抹,道:“婆子,你看我們可是女僧?”婆子見了道:“原來毛頭毛臉都生的是醜惡和尚,和尚便是男子身,我去傳與遠村近裏,齊來捉男身和尚也。”飛往旁路去了。三藏道:“悟空,隻是你多嘴饒舌,方喜過了女國,躲了女古怪之難,卻又遇著這婆子,你便照著女僧模樣走罷,卻又變轉原相來,叫我那存想之心一動移了,便裝女僧不來。如今尚未出界,不曾過河,這婆子去傳了婦女來,怎生奈何?”行者道:“師父放心,料婆子走到村裏,傳了婦女來時,也要半日,我如今且回去救了僧人漢子來,再與婆子講話。師父與八戒們在此等候我。”行者說罷,一筋鬥直打到女古怪林前。

  卻說比丘僧與靈虛子被女古怪留人帳內,叫眾婦女備辦筵席成親。這女古怪不是一個,他卻有五六個,那為首的便扯著僧人,其下你扯漢子,我也扯漢子,彼此相爭起來。靈虛子想道:“我如今意要變出凶惡像來,隻恐唐僧們去路末遠,萬一這賊們追趕上,又生出不美情節;若是不弄個一通,他們你爭我奪,情又可惡。”靈虛子思思想想,暗與比丘僧計較脫身之策。

  卻說行者到了林中,隱著身形,走入帳前,見僧人漢子被婦女們扯拽爭奪,乃想道:“小男漢子且由他,隻是僧人如何與他們吵弄?”乃出林變了一個老尼,直走入帳,向女古怪們說道:“老尼一個徒弟,被魔君們錯當做僧人留在內,叫我各處找尋。”女古怪們聽說,齊把眼看那僧人,比丘僧卻就會意,隨變個女僧模樣,這些婦女齊把眼看,見這小和尚容貌比前越嬌。大家嗬嗬笑將起來說道:“果然是個尼僧,我等惶恐惶恐,老尼,你領了他去罷。”

  行者隨把比丘僧領出到林,問道:“師兄,你在何處出家?有這高義?救了我們經擔過此,我隻得複來救你。但不知你那位善男子是你何人?如今作何計較?”比丘僧道:“小僧也隻為師兄們遠來,恐被賊婦女害,故激起義氣,與我俗家的一個兄弟舍身救你。既已救了你們,但隻問你走到何處?可曾離了這女國境界?”行者便把百子河事說出,比丘僧道:“師兄,你且去保守經文,計較過河,那婆子去傳村裏,萬一婦女齊來,又為反美不美。你休管我,我自有計救我兄弟出來。”卻是何計去救?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

  女古怪原不見得古怪,還是靈虛比丘與行者自作怪耳。

  行者師徒妝女增,盡可過得此處,似不必比丘一番轉折,隻為要顯佛家妙用耳。然不如此亦度女古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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