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誌

第五十回 徐青娘隨叔探親 汪恭人獻圖定策

　　卻說徐槐席間對眾官員道："本縣此番克賊，其故有三：一者盜魁宋江遠在泰安，所有勇將雄兵盡離本寨；二者吳用病困新泰，賊軍主謀無人；三者梁山群賊藐視我們，以為無害。故我軍一出，得以大獲全勝。但賊人根本未動y經此一跌，必然空群而來個更防吳用病愈，必轉來對付我們，即宋江聞報，亦必盛怒前來以報其仇了那時賊人勢大，區區鄆城未易輕攖其鋒也，"眾人聽了都擔起憂來，道："怎好？"徐槐道："諸君不必擔憂下本縣自有調度。"大眾無言，酒闌而散。

　　徐槐對任森道："近日天氣嚴寒異常，人畜凍死無數，賊兵亦是血肉身軀，未必熬得寒氣，涉冰如飛，況聞賊魁盧俊義已受重傷上養病不暇，亦何暇與我拚命為爭乎？惟來年春暖，賊人武怒而來，那時梁山全隊當我前麵，又有嘉祥、濮州兩路夾攻，絕非小耍，所當預思良策，"任森躊躇良久道："此地鄰縣钜野有一位隱君子人具知人之識，人人樂為之用幾也與老師同姓，表字溶夫，"任森詞未畢，徐槐點頭道："是吾族兄也又現在高平之麓，我卻忘了，若我去請他，諒不我卻，須差何人去走一遭？"隻見顏務滋上前道："恩師要請溶夫先生幾小將願去，這溶夫最知我的上恩師何不寫起信來，待小將星夜前去，包管一請就來。"徐槐大喜二當時修起一封書劄，次日交與顏樹德人樹德佩了寶刀，跨了烏騅馬一一路衝風破寒向高平山而去，你道顏樹德為何認識徐溶夫？原來徐溶夫有個侄女下小字青娘，是嫁在顏家的隻丈夫名喚顏厘，即樹德之堂叔也，顏厘幼小聰明，讀書成誦，過目不忘。稍長便通諸子百家，更兼舉止嫻雅，處事精祥，父老見者無不許為少年英器一惜乎天不永年而夭，族中無不惜之，樹德無賴使酒，諸事逞性，不務正業，族中無不惡之一惟青娘深知樹德日後必成大器，顏厘在日時常歡顏厘好生看覷這侄兒下樹德因此常感戴這位嬸娘，日舉一事為證：那顏氏族中有一個名喚顏之厚的，較樹德長一輩。有個兒子叫做顏赤如上性情極其暴躁，膽子卻極懦弱，顏之厚因其性躁，深恐其學了他哥子樹德的壞樣口因此禁止樹德不許上門下又延請了一位先生，姓黃名漣隻在家中日日教赤如讀書，又兼教赤如舉止須要謹慎二凡事須要忍耐等語。這黃先生教法極嚴一板子、界方，，不少貸。赤如忍氣吞聲，膽子越小，煩恨越深，想想左右終是一打兒索性瞞著父師，三瓦四舍無不遊蕩，也是合當有事，那年顏氏移居钜野口钜野縣內有一家姓井的一住居泥水弄。赤如不合一時慷慨，私借與他十兩小貨銀子口那井家探知赤如父師嚴緊隻料此事必不敢聲張，便賴了他一赤如去討過數次，那井家隻是不還y赤如深畏聲張，忍了氣不敢發話人想了一想，猛記一個父輩朋友來上那個朋友姓何，雙名見機，極會商量方法的。赤如想到了，便徑去尋他。原來那何見機也與樹德相認識一當時一見赤如進來，各相施禮又何見機開言問道："赤兄有何見諭？"赤如將井家的事情說了，並求妙策。何見機歎道："我往常常說令尊家教太嚴，吾兄質地本是醇謹，大宜開拓胸襟人暢展懷抱。不期令師黃先生隻知一味拘束幾弄得神氣蕭索，人人都生戲侮，我也向令尊前說過多次，令尊總說足下性情暴躁，不可不禁，我看足下何嚐暴躁哉？如今此事下隻有央令兄務滋同去。令兄一貌堂堂幾聲如巨雷，那井家必然怕他，此去定可集事。"赤如道："家父得罪了他一恐他未必肯來。"何見機道："令兄義氣深重口況足下又與他手足至親，我料他斷不膜視。"赤如領教，當下辭了何見機，去尋著了樹德下赤如拖住樹德道："哥哥，閑常我家少禮貌，總看祖宗麵上，休要介意。"樹德道："賢弟兒你說那裏話來！"今日你有甚事求我？"赤如將井家的事說了y還未說到求助的話，隻見樹德雙眉剔起道："我家兄弟直被外人如此欺侮！賢弟休走，我同你去和他理會。"當時同赤如直奔井家，井家一見樹德早已嚇殺，樹德一把揪住，問道："你這廝欠我赤如兄弟十兩銀子，是真的麽？"井家道："是、是、是有的個"樹德道："既有的，今日便還二"井家不敢不依，隻得先還了五兩個說："那五兩，求懇緩到明日再行奉上，"樹德教赤如收了五兩銀子，方才放手與赤如去了。那井家不服氣一直去告訴顏之厚，說："赤如通同樹德到我家來逞強，勒掯了五兩銀子去。"之厚一聽"赤如通同樹德"六字，怒從心上起，便奪那赤如的五兩銀子還了井家，將赤如交與黃先生結實打，赤如一口氣回不轉，竟登時殞命，黃漣大驚，一溜煙逃走不知去向又之厚見兒子死了，恨樹德入骨個竟將樹德賺到書房一索捆了，做了一張呈子，稱樹德毆死堂弟赤如，買囑幾個家人作見證，竟直送到钜野縣去隻徐青娘在顏氏別宅，一聞此事二便柳眉對鎖，疑了半晌道："樹德y樹德，我看你性雖剛勇個卻斷斷不是逞性殺人的野蠻子人況且你與赤如無仇，何故殺他！之厚叔有深恨於你隻你今日這起案定有奇冤，況且你這身本事從此埋沒了口豈不可惜。隻可歎我丈夫已故個我是一個女流，如何能救得你？"想了一想道："有了y"便吩咐乘轎子，徑到高平山徐溶夫家來，徐和一見便道："賢侄女許久不見了，你嬸娘兀自常常記掛你，"青娘道"正是，一向不來請叔叔、嬸娘的安，兩位兄弟都好？"當時徐和的娘子並長生、偉生都相見了，到後軒坐地。青娘開言道："今日有件要緊事來求叔叔了"徐和道："甚事？"青娘道："寒族顏樹德，想叔叔素常也曉得的，今日遭了不白之冤，"徐和驚道："這顏務滋，我素常聞知他是位英雄，隻因我深山修養，懶於應酬個不曾見他。他今日端的遭了甚麽冤事？青娘便將上項事說了一遍人便道："赤如怎樣死的不曉得他，但侄女看來斷斷不是樹德打殺的，如今他身在囹圄，性命難保兒叔叔可有方法救得他？此人如果冤殺，真是可惜。"徐和道："賢才遭難下豈容不救！隻是此事非錢不行下可恨我現在瓶無儲粟，家徒四壁幾如何做得？至於當道官吏一我素常又懶於往為，今日有事卻無門路可尋兒"青娘道："如此說來，這樹德竟救不得了，又沉沒了一位英雄人侄女想，如要用錢，侄女典鬻，，些簪珥可以湊得，至於如何設法之處，還望叔叔費心y"徐和道："侄女休著急兒我想隻是買上告下，挖尋門路一法，弄得極好，隻落得務滋免得死罪，脊杖刺配，終受了惡名又今我須定個主見，竟要令務滋洗脫冤枉，釋然無事方好。"沉吟了好一歇，道："有了。此去鄰縣鄆城中y有一家姓汪的，係是世家大族，當道大為契重，我也有認識隻且去尋尋他看。隻是他族中與我最親近的一個，名喚汪往然，為人卻模楞無主見，此事他未必耽承得。"隻見青娘笑逐顏開道："這汪家原來叔叔認識的兒妙極矣。不瞞叔叔說，這汪家與我顏家也是好幾門親兒所以他家的人侄女都曉得y叔叔所說的汪往然，他有個親叔是戊子科舉人，現在曹州府裏辦刑名，府尊最契重他，且喜是钜野縣頂頭上司衙門，他為人最有義氣，叔叔去托他無不成功口"徐和道："既如此，事不宜遲，便作速寫起書劄，到鄆城去先投汪往然，托其轉懇。"隻見偉生立起身道："此去先到鄆城下再到曹州，曹州又到钜野，路途迂回，須得星夜持書趕去為妙人孩兒願去。"徐和道："甚好幾"當將書信交與偉生。

　　偉生持到鄆城縣麵交汪往然了又再三懇托。汪往然當即差人齎書到曹州府裏去求他的叔子二他叔子一見，便將冤枉情由訴與本府了本府當即修起一封書信，投遞到钜野縣。等得偉生轉來人钜野縣已將顏樹德一案昭雪：顏樹德無罪釋放；顏之厚依誣告人死罪反坐律，未決，減一等擬罪；井家被審出賴債誣陷等情，亦依律擬罪；何見機原案株連口因樹德無罪，亦不追究；黃漣現在逃避一俟獲日另結。青娘謝了徐和，仍回夫家。樹德出了重罪個過了數日方才曉得是溶夫與他的嬸娘救他的幾感恩涕泣，叩謝了青娘；又直奔到高平山，向徐和叩謝。徐和一見樹德，果然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於聞名，當時大喜，留飲敘談。自此樹德常到徐和家來上徐和家有事，樹德常為出力隻徐和因此稱樹德為"我家禦侮之臣"了這都是十餘年前的話。其後樹德遠遊四海隻惟徐青娘常來轉望徐和下原來徐和得了本師陳念義先生的真傳幾深曉火候還丹之術，隻是累著一個貧字幾衣食操勞，以故下手不得個閑時且參究內典禪乘。青娘見了也殷勤動問了徐和便與說些四果的修證了便道："這是中、小兩乘的工夫，再上去還有大乘工夫，最上乘工夫上古人麵壁十年，方能頓悟，從此直超無生法忍。我輩根淺智薄，如何攀得上。所以我佛無量慈悲了特於三乘之外開一異勝方便法門：因凡夫不能無念個而命之曰念佛。不能無生，而命之曰往生。又示以勝妙光明之境界y名之曰極樂國土，又曰淨土，使之係心一緣，直抵淨境，及至誕登彼岸，方恍然悟念佛之本無念，往生之本無生也。此法無智無愚二無閑無忙，皆可行得。智者以圓悟而速證二愚者亦以純一而竟成；閑者以積功而徐至人忙者亦但以念切而直前幾世人不信，哀哉！賢侄女如有意求脫生死，愚叔書架上有天台智者《十疑論》、永明禪師《宗鏡錄》、天如祖師《或問》、飛錫禪師《寶王論》、龍舒居士《淨土文》、蓮池大師《彌陀疏鈔》以及近士所輯之《淨土歸源》、《淨土輯要》、《蓮宗輯錄》、《淨土聖賢論》等書個都是發明淨土妙義的，賢侄女俱可參閱，"青娘聽了大喜，從此不時到徐和家轉往，聽授淨土妙義。那徐娘子性地質直慈祥y時常聽徐和講些淨土，早已深信行持上又得了青娘為道侶，彼此互相談論y大為精進。徐和亦甚喜y又教青娘行持觀佛之法隻青娘一一領悟，從此年年歲歲神遊於琉璃寶地、七寶行樹間也個一日，徐和正與青娘談說妙道個時已將晚，隻見長生自外入報道："顏務滋來了個"言未畢，顏務滋已大踏步進來，一見徐和納頭便拜。徐和急忙扶起看時個大喜道："奇了，務滋從那裏來？"樹德道："恩公容稟口"徐和道："且慢，且請坐了說話又"樹德又拜了青娘。青娘道："久不聞你消息二真憂得你苦也。"樹德在末下一位坐了幾偉生道："顏大哥遠客，請上坐。"溶夫道："務滋最爽利幾由他自坐適意，不要同他客氣向"便對長生道："你母親在廚房，你向他說，端正一個火鍋，隨便添些葷菜，請顏大哥在此吃便飯人你再去燙一壺酒來。"隻見青娘道："我進去向嬸娘說罷了，"便立起身來，又向樹德道："你先將那年去後情形告知你外祖，我進去了就來。"說罷進內去了個樹德便取出書信來道："虎林相公有信呈上上恩公請看，我去帶馬進來，"徐和道："馬我教偉兒去著疊幾你隻管坐坐。"便一麵看信，看畢便向樹德道："原來你在虎林處，好極了。任森又在那裏，甚好，甚好。務滋，務滋，你好好的聽虎林相公驅策，料不負你一身名望。"樹德道："刻下虎林相公誠恐梁山利害，因請恩公前去，恩公萬不可辭，"徐和道："我去亦可兒但亦何必我去。"正在談說，隻聽裏麵青娘叫："偉弟進來，"偉生進去，須臾搬出一個大火鍋來，長生自外麵提了一大壺酒來幾偉生又安排了杯筷。徐和自己首坐，樹德也隨便坐了，長生、偉生也坐了同吃，樹德道："虎林相公專等恩公兒恩公若不去，樹德亦不回口"徐和微笑道："我去兒我去。"遂顧二子道："虎林叔要我去一我去去就來。"二子唯唯人酒闌飯畢，務滋在外房安歇，徐和進內，娘子問道："聞相公要出門個到底何事？"徐和道："就是那虎林叔做了鄆城知縣，要滅梁山大盜。此刻賊人勢分，自有可乘之機。但據我的意見一尚須遲一步為妙。如今他既性急要做，又要我去，我也隻得去一遭，"青娘在旁道："虎林叔叔原來就在這裏做鄆城縣上樹德是在他手下麽？倒也不枉了，今溶叔叔既要到虎叔叔處去，侄女願同去，一則望望叔叔、嬸娘，二則虎叔叔向談韜略，侄女借此看看人庶使才歸實際。"徐和點頭，次日，青娘回到钜野縣裏夫家去，收拾些行裝，稟告了尊長上第二日重複轉高平山來y下午，溶夫、務滋兩馬，青娘一轎，幾擔行裝，一同起行下不日到了鄆城縣署，徐槐接見大喜一又見青娘同來，便喜問道："想是吾兄特地邀他同來也？"徐和笑道："他自己要來看看你，說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領，"徐槐大笑。青娘拜了徐槐個便進內署去了。任森、李宗湯、韋揚隱都來拜謁徐和，徐和各道契闊，原來這三人徐和都認識的二徐槐命備酒為徐和洗塵隻席間，徐和開言道："吾弟勇敢過人口此舉端的常人所不能為，但以愚兄觀之，似乎嫌太早些了個"徐槐道："弟非不知，所以鹵莽而先為之者，正是有見張公解曹州任兒曹州虛無人焉，賊人眈眈虎視隻若使曹州再失，賊人長驅直搗，駛不可禦，為患大非淺鮮了惜乎我秩止縣官，是以僅乞得區區一鄆城口以與虎狼相馳逐。杯土彈丸，聊為東京保障。其濟，則君之靈；不濟，則微臣隕首以報國耳。人誰不死，有司死職守，乃分所宜也上"徐和歎服，滿座皆動色上徐和道："今日為吾弟決策有二：一曰守一一曰戰。鄆城一邑，經任人銜修理完備，若以議守，足可與賊人久持，但賊若偏師圍鄆城，仍可大隊以卷曹州y非策也。必議戰而後可，戰則必須搗賊人巢穴而後可了吾弟於梁山圖形，能審悉其曲折否？"徐槐道："吾所躊躇隻正為此耳。"徐和道："此中就裏，吾弟當於手下六部中細求之向"徐槐領悟，想是須知冊原分六部個明日當傳六房書吏訪察二當下酒飯畢，又談說些事務，任森等各退去。徐和與徐槐入內人與徐槐眷屬相見了，又問些安好，談些家中度日景況。徐槐道："不料吾兄情形如此拮據上如有須弟相助處，無不效勞人"徐和稱謝，道："若論逐日度日，倒也天賜其緣，無有欠缺下特心中所歉然者，諸親友恩錢義債一承慨挪，，輒，，永無還期耳。兄嚐有句曰'貧窮隻覺負人多'一正謂此也。"說說談談，又說到梁山事務。徐槐道："吾所慮者不僅在輿圖隻此地賊人形勢，梁山、嘉祥、濮州鼎足而立，蕞爾，一鄆城孤立其中，環應三麵，大非易事。"徐和道："此三麵中個有一麵吾弟不必擔憂。兄於路上曾與青娘侄女談過，劉總管虎踞兗州，精兵勇將正壓嘉祥東境，彼嘉祥之賊除是不動，動則劉總管雄兵直下矣個故曰此一麵吾弟不必擔憂上"青娘道："此地距濮州，中間有無險阻地利？"徐槐道："濮州在魏河之北y魏河南岸有一座截林山，那年金成英恢複曹州時上就於此處置設疑兵阻截劉唐，端的綿亙百餘裏，山崖峻險，"青娘道："如此說來，這一麵吾叔又不必擔憂了，隻消五千精兵，扼住此路，賊人雖有數萬雄師不能飛渡二叔叔如果乏人，侄女願去，"徐槐喜形於色。當時一番談說，早已漏下三更，大家各自安歇，次日，徐槐傳集各書辦諭話，問及梁山地利情形。那滑中正上稟道："梁山地圖曾經於原冊內呈閱兒如須洞明此中曲折，隻有城中汪學士藏有秘圖上可惜其家現惟婦女，不知此圖存否，相公須往訪之，或有玄妙，"徐槐道："我就即刻親訪何妨，"便命滑書辦傳諭號房汪府住址，立時往拜。原來那汪家世代書香，名門舊族。這汪學士便是方才說過的戊子科舉人、曹州府遊幕的個端的是個不凡之輩。後來家遭顛沛，有學問者盡不永年，剩了一班無賴子弟，專門嫖賭吃喝，偏偏永遠不死，汪學士已故，遺下少年妻室便叫做汪恭人上這汪恭人也是名門淑女，不幸青年早寡，矢誌守節兒端的有膽有識，才德兼全，自從丈夫亡故之後，大遭這班無賴之擾，汪恭人卻從從容容，因人布置，無不得宜。

　　若要問他這地圖從何而來個這事卻久遠了。原來這梁山，宋江未至之前先有晃蓋上晃蓋未到之時乃有王倫人王倫未來之日，這梁山原是一片清平世界，熙皡，，乾坤。裏麵說不盡那清泉碧澗幾怪石奇峰，暮靄朝雲，春光秋色，端的一座好山水。那汪學士在日人素有山水癖，時常縱遊梁山，又請了一位有名丹青先生，畫了數十幅，裱成冊頁藏在家中，但有一層，凡畫家寫山水，每要就自己的布置，雖複盡態極妙，卻與真地形大同小異。況且汪學士所圖不過擇其丘壑最好的畫了些，也不是梁山全圖。那滑書辦所曉得的就是此圖，若將此圖獻與徐槐，隻好持去拓大了張屏掛壁，何補實用？反不如須知冊中地圖一還有三分真形。看官不要心慌一卻好那汪學士有個朋友，與汪學士最知己，又同有山水癖，他卻將梁山景致用西洋畫法畫出y原來這西洋畫法寫山水最得真形上一草一木，一坡一塘，尺寸遠近分毫不爽上更兼這個朋友最高興畫山水，竟將梁山泊前後、左右、裏外、正麵、背麵、側麵，一一畫出，共計圖六百三十餘幅，汪學士也愛他的圖，借來觀看了不料借來不上半年，那朋友亡故了，汪學士想請工臨摹好再將原圖還他的兒子，不料因循耽擱了一年有餘，他兒子又死了。那家無人一此圖無從歸還。又未幾而汪學士亦故，此圖落在汪恭人手裏。此時王倫已據水泊，汪恭人曉得此圖大有用處，便什襲，，珍藏。那班無賴子弟弄得嫖賭精空一起心此圖，想賺去賣了陶成，，幾個嫖賭本錢人向汪恭人來聒噪，汪恭人隻說已還了那友家了，無賴曉得恭人收藏，又詐稱那友家有人來取隻汪恭人隻托故不與。後來糾纏不清，吃汪恭人結實發揮了一頓個從此無人敢來問了。年複一年y此圖依然無恙。

　　這日恭人閑坐內室，忽見蒼頭進來報道："本縣徐太爺親自到門拜望兒"汪恭人道："奇了，我家雖是鄉紳y現已無人做官，久不與當道來往，既如此，且去擋駕，改日差人謝步罷，"蒼頭出去稟覆訖。徐槐回署，見徐和道："汪宅惟內眷人宜其不見。但我此次往拜上亦明知其不見，不過我先盡敬賢之禮隻我想青娘侄女頗有才智，可教他去往見罷。"徐和稱是個徐槐進內與青娘說了。青娘領諾，並道："這汪家原與我有親一叔叔所說這位汪恭人，侄女深知他才智過人上侄女此去，不但求圖，兼可與他麵商一切也，"徐槐甚喜。到了次日，青娘乘輿徑往汪府。蒼頭報入裏麵道："今日徐小姐來拜會也兒"汪恭人想了一想，點頭會意，便教請進來。青娘進來，汪恭人出堂迎接，一見青娘便道："我道是那位徐小姐了原來就是顏大娘，一向久別了，"青娘道："正是，少來奉候上"當時邀進內室，遜坐敘茶了汪恭人道："寒家自先夫去世兒祚，，薄門衰，既無叔伯兒終鮮兄弟，又乏子嗣，是以當路貴人久不來往二乃荷，，令叔大人玉趾降臨y寒家托在治下，隻好求父師官長俯恕失禮之罪，"青娘道："何敢！家叔前次造，，府，一則仰慕家聲，二則亦有所求，"汪恭人道："令叔征討狂賊幾威震人寰，雖深閨亦有所聞個今日小姐親來，願請其詳又"青娘遂將臨訓盧俊義、斬秦明的話一一說了上並道："這斬秦明是顏樹德便是舍侄，那年身罹，，冤屈，深賴汪大兄出力救拔，今日果真不負知已。"汪恭人道："小姐眼力亦端的不差y那年令叔溶夫信到時，先夫見吾嫂求救此人如此其急，便料到此公必是大器，所以有當於小姐青睞也，如今令叔父台榮臨此地，首斬巨寇，威名震動。但賊人根本未拔二經此一跌必然盛怒而來，想父台必有備禦之奇策，公遇婦人之見，似宜乘此直搗巢穴方為上策y"青娘道："家叔奉訪，正為此也。欲搗賊巢，必須先明地利，聞府上有梁山極準輿圖，故來求賜一觀。"汪恭人微笑道："寒家卻有輿圖下隻是用時尚須斟酌。令叔既是當道英雄兒此圖當以奉獻。"言談間，仆婦擺上酒飯。恭人遜坐道："千裏遠親下便膳相留，殊嫌簡慢。"青娘謙謝就坐，坐間，汪恭人問青娘道："鎮撫將軍賈夫人兒賢嫂可曉得否？"青娘道："不錯幾這賈夫人便是張將軍的夫人，這張將軍那年做袞州總管時一其少君有病，曾請家叔溶夫去診視人據家叔轉來說起，他少君之症係是虛弱，家叔用三錢人參，這張將軍畏懼不敢用，家叔亦見機辭退。家叔又言一這位將軍懦弱偷安，恐非將才，又說聞知他的夫人賢明才智個卻是個女中丈夫。今恭人曉得他端的何如？"汪恭人道："這賈夫人便是我的表姐，幼時與他同居盤桓，端的見識非常，他母家童仆使令不下百餘人，他一見便辨賢奸，日後無不應驗了自從嫁了這張將軍，卻似鳳凰配燕雀，如今張將軍漸有羸，，病，即使不病亦無能為。這賈夫人掌握兵權幾凡有兵將調遣盡出其手口今日我所以提及此者，為令叔獻條愚策也y"青娘喜問何策，汪恭人道："此刻賊人吃令叔斬其上將一來春必然傾寨報仇，其銳不可當，愚意欲修書致賈夫人，托其提兵坐鎮梁山後路，賊人自不敢輕動了。"青娘大喜，稱謝道："得恭人如此設策二家叔尚有何憂。"當下談說十分投契，青娘道："恭人惜與我等同係女流幾不然豈非國家柱石。"酒膳畢，又談說些事務，青娘便請輿圖一看幾恭人應諾，又道："舍間圖有兩本，一本乃畫家山水，無補實用，我將那西洋畫圖取出來，"說罷進內室去。

　　良久，同仆婦捧出一個錦包放在當廳桌上，打開來與青娘看，乃是六本冊頁一青娘翻開看時，果是西洋畫式的山水隻青娘看了一回，心中躊躇起來，暗忖道："此圖有一層不合用，"便問道："恭人，此圖地形雖細，卻是太平時山水之形，無賊人盤踞之狀二如此山中刻下未知設關隘否？彼山中刻下未知設炮台否？圖中皆無之兒恐於攻取情形未合，怎好？"汪恭人道："這卻不難，隻須令叔大人捉幾名小賊，赦其不死，誘之以恩，脅之以威，令其將山寨中現設之關隘就圖中一一指出下又須分作兩三賊各開指認隻如彼此稍有不符，即便斬首y如此，則賊人盤踞之真形勢了如指掌矣，"青娘大喜道："恭人真高見也，"當時將冊頁疊好，錦袱包了，放在上首琴桌上。又坐了談說一回隻青娘起來道擾謝教，攜圖告辭，汪恭人送出中庭，青娘又拜托："致賈夫人之信，望作速為妙。"汪恭人應諾，青娘升輿而去。

　　不說汪恭人仍回內室，且說徐青娘回署入內，徐槐問何如y青娘一麵說，一麵將圖呈上一徐和亦入內共看。看了一回口隻見徐槐忽皺眉道："此圖尚有一層不合用，"青娘道："叔叔敢是為圖中沒有關隘守備情形，這卻不難。"便將汪恭人捉賊指認的話說了，徐槐道："不但為此，這圖中並不注明道裏丈尺個更兼他是洋畫，遠近闊狹大有伸縮，又不可用方格硬取，如何是好？"徐和亦沉吟了一回個道："有了。長兒知勾股之法，可作速寫信到高平山去叫他來一他定算得出。"青娘道："正是，不錯。"徐和當時便寫起信來，尚未寫完，忽報長生自高平山來也二徐和詫異道："他來何事？"徐槐叫請進來下長生入內，一一拜見了下命坐。長生開言道："前日陳通一太夫子來家，說為父親選得一個修道的大機緣兒擇於下月可行。因父親不在家，太夫子便去了，說再過半個月又來了故此孩兒特來告知。"徐和道："這卻失候了，"便對徐槐道："既如此，愚兄明日告辭回家，靜候老師口"長生道："父親何須汲汲個太夫子說過半個月再來了此刻緩緩動身回去，盡夠哩，"徐和點頭，便對長生道："你恰來得湊巧，替虎叔叔效一微勞。"長生問何事，徐槐將梁山輿圖須算道裏的話說了一並道："正欲寫信來邀賢侄，賢侄恰自來，真天賜其便也，"長生請看圖，徐槐便將那冊頁交他看了，長生道："這事容易，小侄可效微勞幾"徐槐甚喜，當日款留酒飯，不必細表。

　　次日，長生將那洋畫中道裏遠近一一算明了，徐槐便命就監中取出那審別脅從未曾斬決的賊，叫上來指認畫圖。不日將那梁山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兒所有關門營寨、炮台燉煌一一指出一竟將宋江嚴密盤踞之所顯而登之幾案之上y眾人皆喜，徐和道："吾弟得此真圖，破賊必矣。家中老師旬日將來，兄深恐又致失候，就此告辭，"徐槐知留不住，遂命治酒相餞個又談說了一夜，並厚贈金銀以助修道之資，次早，徐和別了虎林、夫人及青娘，又辭別了任森、顏樹德諸人下率同長生起行回高平山，徐和遇著了陳通一，受了妙訣，安插了家眷，便同陳通一入山去了，且說徐槐送別了徐和人回署來接到朝廷恩旨：徐槐著超升曹州府知府，加總管銜，得調動全曹兵馬個仍駐紮鄆城。任森、顏樹德均授遊擊，原來徐槐破賊事，賀安撫奏入朝廷y張叔夜在朝一見此奏，便力保徐槐宜付重任，故有此旨。徐槐奉旨謝恩上對任森等喜色道："這遭賊人無奈我何了！曹州兵馬經張公訓練極精，今番歸我調用，是我又添勁旅數萬也幾何敵不克，何攻不破。"任森、顏樹德、韋揚隱、李宗湯皆大喜，徐槐接曹州知府印，委推官代行事務，自己駐紮鄆城，便日日操演人馬口按下慢表。

　　且說盧俊義自導龍岡敗回，身中六箭，流血滿身，眾頭領保著了上率領敗兵逃回山寨，口裏不住的說道："不料這點點知縣，有如此利害！秦明兄弟又吃壞了個怎好，怎好？"侍從人上來拔箭卸甲，眾頭領都要興兵報仇，盧俊義道："目今天氣嚴寒下我又傷重，動彈不得，且等來春，定當傾寨之兵對付那廝了"說未了，那去泰安的差人持了宋江回文轉來y原來宋江還不曉得徐太爺的利害，所以信內隻說"區區縣官有何伎倆個盧兄弟太把細了。目下曹州情形何如人可圖則速圖之。賢弟如顧忌鄆城，不防遣將先圍鄆城，大軍直趨曹州幾"雲雲。盧俊義看罷歎道："公明哥哥兀自不嚐著酸辣哩隻刻下這鄆城不知怎生對付口還想甚麽曹州！"便教蕭讓寫起一封告敗文書，差人齎送到泰安去。忽報："神行太保戴院長到了隻"隻因這一來，有分教：湖泊填平，驚倒堂堂頭領；雄關擊破，追回赫赫軍師。畢竟戴宗到來說甚麽話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