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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龐丞相忍氣吞聲 宋仁宗囑托訪美

  曲填新恨譜,寥寂伴燈昏。

  玉碎憐裳冷,依依夢迫魂。

  話說龐垂相聽了家丁這般說來,心想:原是公子不守規矩,但呼必顯不該放這兩個畜生打得我孩兒這般厲害。倘有差遲,我老龐也不肯就罷,別人怕你功臣,偏偏我不怕你!“丫環走來,好好扶了公子進去。張文你去請了太醫,速速調理。”張文道:“曉得。”這教: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那呼守勇兄弟,送了三姐回到東莊,那大郎夫妻同了妹子鳳奴叩頭謝道:“今日若然不是二位將軍相救,一家三命不保。小人無以相報,欲將舍妹奉為將軍侍妾。”守勇道:“既承相許,待俺娶了正室,再聘令妹便了。”那呼家兄弟就作別大郎夫婦,離了東莊。不覺紅日西沉,才到府中,見了爹媽,把遊春射獵的話說了一番,便回到書房裏邊。這是: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培柳柳成蔭。

  且說龐黑虎,自從那日被呼家兩個世子打壞馱了回來,不覺恢恢沉重,病愈加增,醫藥周效。那搶親的時節,不想今日之苦楚,隻道紅鶯照命,誰知白虎臨宮。黑虎在床自歎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不道說了這話,就兩足一挺,兩眼一睜,竟就死了。

  這班妻妾哭得悲楚異常,這些家丁,碌亂匆忙。那垂相同夫人小姐,聽說黑虎死了,大家唬得一身冷汗,趕到房裏,放聲大哭。獨是多花小姐哭得有腔有板,又說道:“爹爹,你為何不立出個主意,現在哥哥被呼家打了死的,理應要他抵命!為什麽爹爹不上本章?”垂相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為父的豈不知殺人償命的道理?但是你哥哥為了搶人女子,被人打死,我若上本奏了,那呼必顯定然也是一奏。那時朝廷就要究出個搶親的事來,為父的,先認個治家不正,那證君之罪,怎麽逃脫?故此不便啟奏。這小呼打死了我的孩兒,難道罷了不成?少不得慢慢的複仇。自古道:一報還一報,毫厘誰肯饒?閑話少說,且把孩兒鹼了再處。”

  那太師一聲吩咐,家人碌碌匆忙,這一班黑虎的妻妾,都是悲悲切切,惟是他妹子多花,更哭得淒淒嗆槍,聲韻悠然,說道:“小妹定要與哥哥報仇的。”這教:有仇不報非君子,兄長含冤我與申。

  且說真宗皇帝駕崩,遺詔皇後權宜處分軍國大事。詔第六太子名禎(仁宗)即皇帝位,改元天聖,詔頒天下,大赦錢糧,釋放獄囚,冊封曹後為正宮皇後,張氏為東宮貴妃,劉氏為西宮貴妃,各賜了儀仗。那殯娥太監,各各加賞,文臣加級,武士加封。不道仁宗皇帝,在宮常自憂思,每於行幸之次,未得稱心,“膚想陳琳,是寡人的心腹,召他進來商議,必要采訪國色,以快膚意。”這教:有緣千裏能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那仁宗想了一回,即召陳琳進宮,將覓美女的事,諭了陳琳。那陳琳領旨出朝,打點,擇日起身。先到蘇揚一帶探訪。

  那右垂相龐集,在朝聞說皇上密差了陳太監到蘇揚一帶采訪美女的消息,心中想道:朝廷已有六院三宮,豈無國色。我想如今既是朝廷選妃,若將我女畫個圖兒進呈,隻怕倒有十之八九。倘然朝廷選中,龐家的富貴可不小哩,那呼家的仇,就好報了!咳,可惜老夫已經位列三台,不便將女兒進獻的了,若是進了畫圖,將來僚友麵前如何說法?他們譏消起來,就不好站在朝堂了,這個機會,隻好錯過的了。垂相又道:不妨,且去同小女兒商議,看他有何見識?那垂相來到裏邊,見了女兒,說道:“女兒呀,為父的今日聽得僚友說,‘朝廷差了陳琳到蘇揚地方去覓訪美女。我想我兒的容貌,若畫了進去,隻怕朝廷見了,不怕不是上選。我兒就是貴妃,為父的就是國丈,豈非大富大貴?但是僚友必是恥笑於我,隻好說說而已的了。若是錯過這個機緣,豈不可惜?將來黑虎的冤仇,就申雪無時了。目下朝廷選妃,倒算個奇遇,故此為父的一聞此信,心中就想起女兒的品貌,不弱於王牆,不下於貂蟬,那些五音六律,南北九宮,簫管絲弦,無不精。若然進了,何愁不中?所嫌老夫是垂相,不好意思,隻道我以女媚君,豈不被僚友恥笑?

  小姐道:“爹爹既然有此機會,孩兒敢不依遵嚴命?孩兒隻要報得哥哥的冤仇,無不聽從!”垂相道:“好,難得我女兒的孝義!但恐日後被人恥笑。”小姐道:“這倒不妨,隻要爹爹請陳琳到來與他餞行,席中就談及其事,將女兒的圖取來與他看了,若是可以進得,他就不肯還圖了。倘然中選,必有欽差來聘,日後哪個敢評?”垂相道:“果然女兒妙計,不羨陳平。”如此且去備貼,請了陳琳到府細談。卻是:翠微深院選。娥,玉殿二呈畫圖。

  一柬老人來月下,數年威福滿山河。

  那陳琳領旨,前往蘇揚一帶訪尋美女,已奏明日起身,但雲江南人物風流,不知可能果有絕色的美女。這教君命召,不侯駕而行。閑話休題,且到了蘇揚再作理會。忽見小內侍進來說道:“老公公,外麵有龐垂相差來的家人,說請陳公公去餞行。名帖在此。”那陳太監接過名帖一看,說道:“好奇怪。這老龐在朝,極自誇大,見了咱們不放在眼裏的,如何今日與咱餞行?想是他如今曉得朝廷與咱心腹,故此他也來奉承。咳,老龐你真個勢力。”

  雪中送炭人間少,錦上添花世間多。卻是世情看冷淡,果然人麵有高低。

  那陳琳道:“既然老龐請咱餞行,隻當去擾孫子的。真是早上不作官,晚間不作揖。孩子,你去對他家丁說,承太師相請,少頃就來。”那小內侍回複了家丁。隻見那陳琳頭戴一頂搶龍的帽,身穿一品的蟒袍,腰圍的金鑲白玉絛,足上烏靴粉底,手掄一柄馬尾的拂塵。那陳琳穿了公服,踱出廳來,坐了一匹五花馬,帶幾個小內侍,來到相府,通報裏邊。

  那龐垂相接了進廳,相見了一番,分賓主坐下。陳琳道:“承老太師召見,敢不赴趨?”太師道:“豈敢。老夫聞公公奉旨出京,特備水酒一杯,屈駕光臨,聊伸一餞。”陳琳道:“又要太師費心。”

  那二人登席,兩旁站立了一班女樂,筵前歌唱了一番,個個回避進去。垂相道:“陳公公,目下欽差先從那一處尋訪?不知如何美貌合得聖意?”陳琳道:“老太師有所不知,不過溫厚崇禮,自然福大。”龐垂相道:“妙啊!隻要福大,必合聖意。這陳公公講得極妙,若取溫厚載福,老公公何必舍近圖遠?”陳琳道:“倒要請教老太師,難道洛陽就有?”垂相道:“怎麽沒有?老夫現有畫圖在此。”

  陳琳接來一看,便道:“老太師,這是誰家的女子?”垂相道:“這教不遠千裏而來,可能進得?”陳琳道:“莫非就在府上?”垂相道:“然也。”陳琳道:“這位女子與老太師什麽稱呼?”垂相道:“這位女子,不瞞陳公公說,卻是小女多花。”陳琳道:“原來是小姐啊,呀!咱倒失敬了。請教垂相,令愛今年貴庚多少?”垂相道:“才交十六歲了。”陳琳道:“今日虧得垂相說起,見了畫圖,好去進呈,定得上選。不然豈不耽誤了小姐?如今不訪,明日待咱責了畫圖就進,包管老太師是國丈,小姐是貴人。”垂相道:“全仗公公仁力。”

  那陳琳取了畫圖,別了垂相回府,專等仁宗升殿。陳琳奏道:“蒙萬歲差訪美女,昨值龐集餞送奴裨,談及美人,他將女兒多花的真容進出,奴裨冒幹貴進,恭呈禦覽。”那仁宗接過畫圖,展玩良久,不覺龍情大悅。陳琳看見朝廷嘻嘻展玩,俯伏又奏:“目下正春風浩蕩,龐園牡丹盛開,垂相必定請駕賞玩,教他令小姐一齊見駕,那時聖上龍目細觀,然後聖裁。”仁宗道:“準依卿奏。”

  那陳琳出朝,即傳旨龐集說:“朝廷圖已收進,必得垂相請駕遊園,同了小姐接駕,立刻就聘,豈不好麽?”垂相道:“多謝公公費心,既如此,老夫今日端正了請本,明早上達。”陳琳別去。

  太師來見小姐,把前番的說話道了一遍,來到書房,端正請本。吩咐家人將園內打掃潔淨,以便恭迎聖駕。那家丁聽得太師吩咐,各自分頭料理。垂相入朝啟奏,請駕賞花。仁宗道:“卿既奏請,聯於明日臨幸便了。”不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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