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明年戊午立春節氣,卻在今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先立春兩日,雪霧,天氣甚覺暖和。癡珠正與秋痕同立在月亮門外南廡調弄鸚哥,見偷園的人送來荷生一個小柬。癡珠展開,和秋痕看著,上麵寫的是:
昨有秦中鴻便,題一梅花畫冊,寄與紅卿,得《念雙嬌》一闋,錄奉詞壇正譜癡珠笑道:“既得隴,又望蜀”秋痕道“荷生這會還念著紅卿,也算難得”便念道:
迢遞羅浮,有何人,重問美人蕭索?竹外一枝斜更好,也似傾城衣薄。疏影亭亭,暗香脈脈,愁緒都無著。銅瓶紙帳,幾家繡戶朱箔?
卻憶月落參橫,天寒守爾,隻有孤山鶴。畢竟罡風嚴太甚,恐學空花飄泊……秋痕眼皮一紅,不念了。癡珠接著念道:
綠葉成陰,駢枝結子,莫負東風約。綺窗消息平安,歲歲如昨。
秋痕道:“荷生的詞,纏綿悱惻,一往情深,我每回讀著,就要墮淚。你何不和他一闋?”癡珠道:“我出語生硬,萬分不及他,因此多時不敢作了。”秋痕道:“你題花神廟的《台城路》和那七夕的《百字令》,就與他一樣好。”一麵說,一麵就拿著柬帖詞箋,先自進去。癡珠正待轉身,隻見小岑、劍秋同來。癡珠忙行迎入,秋痕也出來相陪。癡珠道:“好久不見,怎的今天卻這般齊?”岑道:“我兩人一早訪了荷生,便來找你,打算約著明天去看迎春。”癡珠歎道:“文酒風流,事過境遷。下月這時候,你們不都要走麽?到彼時我卻有兩篇文贈你”小岑道:“這就難得。”劍秋道:“癡珠肯為我兩人做起文章,這真叫做榮行了”癡珠道:“我是說我的話。”小岑道:“不要罵起來。”劍秋笑道:“他說他的話就夠了,那裏做那人的序文就罵那人道理?”說得癡珠、小岑都笑了。
秋痕道“我二十二這一天,也要學著荷生做個團聚會,大家都要到”小岑道:“自然都到。”劍秋道:“這一天你替你老師做生,還要一天替你師母餞行呢。”秋痕道:“隻要師母住得到三十,我三十晚上便替他餞。”
大家說說笑笑,就在秋心院用過早飯。癡珠偶然問起掌珠,劍秋道:“你還不曉得麽?夏旒與他來往了半個多月,給不上二十吊錢,還偷了一對金環,兩個鋼表,現在討個兩湖坐探差事,竟自走了。你想掌珠這會苦不苦呢?”癡珠聽了氣憤,說道:“有這下作的東西。”小岑道“你那裏曉得外麵的事?這幾天又有件笑話,你叫劍秋說給你聽。”
癡珠便叫劍秋說,劍秋笑道:“你猜是那個?”癡珠道:“我曉得是那個?你說罷。”劍秋笑道:“你認得原士規麽?”癡珠道:“我久聞其名。”劍秋道:“士規參了官,沒處消遣,那花選上賈寶書,做人爽直,竟給他騙上了。前個月竟想出主意,借寶書家開起賭場來,四方八麵拉著人去賭。不想拉上一個冤家,是大衙門長隨,賭輸幾十吊錢,便偷著上頭一付金鐲,又來賭輸,第二日破了案,府縣都碰釘子,這一晚圍門一拿,一個都沒走脫。士規也掛上鏈,不敢認是官,坐班房去。隻可憐寶書跟著他受這場橫禍。倘認真辦起來,士規是要問罪,寶書還不曉得怎樣下落呢?”
癡珠心上難安,說道“寶書呢,我不曾見;掌珠和我卻有一日盤桓,原想乘個空訪他一訪,為著夏旒在他家來往,就懶得去了。如今他有這場煩惱,你帶我去瞧他一瞧罷。”小岑笑道:“你要充個黃衫客麽?”癡珠道“黃衫客,我自想也還配,隻那夏旒卻比不上李益。”劍秋道“我同你去。”小岑道“我也去。”
三人一車,向掌珠家趕來。癡珠見掌珠光景委實狼狽,便悄悄給了十兩銀子,並約他明日來秋心院。掌珠自然十分感激。隨後去看丹翠,又去看曼雲,也都約著明日的局。癡珠為著秋心院近在咫尺,便將車送小岑、劍秋回去,步行而來。
次日,荷生也來,四人就在秋心院吃了一頓飯,同往東門外看迎春去了。說不盡太守青旗,兒童彩勝,這一日的熱鬧喧騰。
傍晚進城,小岑、劍秋的車灣西回家,荷生、癡珠是向菜市街來。剛打大街轉入小胡同,見前頭停一輛車,兩個垂髫女人,一略少些,伶俏得很,正在下車。車夫隻得停住,荷生坐在車沿,這少的且不下車,荷生卻認得是傅秋香,這少的將荷生打諒,便喚道:“韓老爺!”荷生也覺得這少的麵熟得很,隻記不起,便一麵跳下車,一麵問道:“你怎的認得我?”此時少的下了車,那一個也要下車,就也向荷生打千,說道:“半年多沒見麵,老爺通好麽?”那班長認得是韓師爺,十分周旋。荷生卻一眼隻瞅著小的,忽記起來,說道:“你不是天香院秋英麽?”那班長接著道“他是從秦中才來呢。”荷生喜道:“我正要問問秦中大家消息”便招呼癡珠下車,秋香引入和廳坐下。秋香、秋英都與癡珠請安,荷生為通姓名,秋香延入臥室。看官聽著秦中自去年逆回滋事之後,光景大不如前,正香院姬人都已星散。這秋英是天香院一個侍兒,靠著一老媽,流轉到了並州,搭在秋香班裏。當下癡珠急著問娟娘,荷生急著問紅卿。娟娘是他們班裏老前輩。秋英連名姓通不知道。紅卿是閉門臥病,幸他媽素有蓄積,尚可過日。荷生因向秋英歎口氣道:“我和紅卿到你天香院喝酒時候,你才幾歲?”秋英道:“十一歲。”荷生道:“如今呢?”秋香道:“他如今十五歲了。”癡珠道:“我去後,你才到秦中。我和娟娘一別,竟是八年!你和紅卿,算來相別也有四年了”說話間,秋香已端上點心,兩人用些。癡珠見秋香、秋英俱婉變可愛,因也約了明日的局,便上車同到愉園。是夜兩人集李義山詩,聯得古風一首,采秋謄出,念道:
風光冉冉東本陌(癡),蒲青柳碧春一色(荷)。郵亭暫欲灑塵襟(癡),謝郎衣袖初翻雪(荷)。海燕參差溝水流(癡),繡檀回枕玉雕鎪(荷)。舊山萬仞青霞外(癡),同向春風各自愁(荷)。衣帶無情有寬窄(癡),唱盡陽並無限疊(荷)。浮雲一片是吾身(癡),治葉介條偏相識(荷)。鸞釵映月寒錚錚(癡),相思迢遞隔重城(荷)。花須柳眼各無賴(癡),汀瑟秦簫自有情(荷)。回望秦川樹如藹,輕衫薄袖當君意(癡)。當時歡向掌中銷,不須看盡魚龍戲(荷)。真珠密字芙蓉篇(癡),莫向洪涯又拍肩(荷)。此情可待成追憶(癡),錦瑟無端五十弦(荷)。
念畢,笑道:“竟是一篇好七古”癡珠見天已不早,就向秋心院去了。
次日靠晚,秋痕邀了癡珠,同到偷園。春鏡樓早是絳燭高燒,紅毹匝地。采秋一身豔妝,紅豆、香雪也打扮得嫋嫋婷婷。秋痕點對蠟,向上磕三個頭。采秋趕著還禮。荷生早拉著癡珠向水榭瞧梅花去。這夜四人喝酒行令,無庸贅述。
次日,荷生、采秋怕秋痕又來拜壽,轉一早領著紅豆,先到秋心院。此時癡珠才起身下床,尚未洗漱。秋痕為著要先往愉園拜,起得早些,也還妝掠才完,迎著笑道“這擋駕的法兒卻也新鮮。”便讓荷生西屋坐下,自和采秋、紅豆進南屋去了。不一會,跛腳領著掌珠進來,接著秋香、秋英也來了。
停了一停,小岑、劍秋同到,說丹翠、曼雲受了風寒。癡珠道“事不湊巧,秋痕今天還備有兩席呢。”荷生道:“就是通來,不過十一人,何必如此費事”當下秋痕早調遣著跛腳和小丫鬟,在南屋裏排下兩席麵菜。早酒大家都不大喝,就散了。秋痕領著掌珠等,替荷生祝起壽來。今日這一會,大家都有點心緒,所以鬧熱局,轉覺十分冷淡。也有在月亮門外倚著梧桐樹喁喁私語的,也有借著調鸚哥看梅花消遺的。
到了三下鍾擺席,先前是兩席,荷生不依,癡珠教秋痕將兩席合攏。左邊荷生獨坐右邊小岑、劍秋上首采秋居中,左掌珠,右秋香下首癡珠居中,左秋英,右秋痕。紅豆小丫鬟輪流斟酒。上了四五樣菜,窗外微風一陣陣送來梅花的香。癡珠見大家都沒話說,便要行令。小岑道“采秋的令,繁難得很,令人索盡枯腸。”因向掌珠道:“今日你說個飛觴,要雅俗共賞的才好。”掌珠沉吟半晌,說道:“今日本地風光,是個壽字。”秋痕道:“昨晚行的百壽略,俗氣得很,今日還講這個?”癡珠道“今日不說真的壽字,就不俗了。”劍秋道:“說個美人名。”荷生道:“美人名能有幾個?”采秋道“壽陽公主”癡珠道“孫壽。”荷生道:“還有沒有?”小岑道:“有,有。花選上有個楚玉壽,不是美人麽?”說得眾人通笑了。劍秋因向掌珠道:“玉壽我聽說死了,真不真?”掌珠道:“他前月就死了。”秋痕道:“今天有人家不準說這個字,你和寶憐妹妹說了,各罰一杯酒。”劍秋道:“著,著,我該罰。”便喝了一杯。秋痕道:“寶妹妹也喝罷。”掌珠道:“我是跟他說下。”劍秋道“是我累你,我替你喝。”癡珠道“我的意思,說個壽字州縣的名何如?”大家想一想,通依了。
癡珠道:“我起令。”便喝了一杯酒,說道:“福建福寧府壽寧縣。玉桂喝酒。”秋香喝了酒。想了半晌,飛出一個壽字,說道:“荷生喝酒。陝西同州府、永壽。”荷生喝了酒,說道:“山西太原府壽陽。”數是劍秋。劍秋喝了酒,說道“四川資州仁壽。”數是掌珠。掌珠喝了酒,也想一會,說道“秋痕姊姊喝酒。山東充州府壽張。”秋痕且不喝酒,將指頭算一算,把酒喝幹,說道:“浙江嚴州府壽昌。該是采秋。”采秋喝了酒,說道:“直隸正定府靈壽。該是秋英。”秋英喝酒,想一想,說道“江南風陽府壽州。”小岑道:“輪了一遍,也沒有個重說的,我喝罷。”喝了酒,說道:“山東青州府壽光。還給荷生喝了壽酒,收令罷。”荷生也自喜歡,紅豆換上熱酒,喝了。時已黃昏,室中點上兩對紗燈。秋痕上了大菜,出位敬荷生三杯酒,就要來敬采秋,采秋再三央告,秋痕隻得敬小岑、劍秋,二人各飲一杯,逐位招呼下來。
秋香、秋英便送上歌扇,劍秋道:“今天立春第二日,教他們隻揀春字多的,每人唱一支,我們喝酒。他們有幾多春字,我們喝幾多酒,不好麽。”荷生道“好極!”回頭瞧著紅豆道“你數罷。”此時傅家、冷家班長,都拿著鼓板三弦笛子,在院裏伺候。秋香移步窗下,說聲“《一剪梅》”,外麵答應。笛聲徐起,弦語微揚,鼓板一敲,隻聽秋香唱道
霧靄蘢蔥貼絳紗,花影作紗,日影窗紗。迎門喜氣是誰家?春老儂家,春瘦兒家。大家喝聲“好!”紅豆道:“兩杯。”於是斟了酒。癡珠向秋痕道:“這一支是那一部的詞?”秋香道:“《紫釵記·議婚》。”隻聽秋英唱道:
香夢回,才褪紅鴛被。重點檀髻胭脂膩,匆匆挽個拋家髻。這春愁怎替?那新詞且記。大家也喝聲“好!”紅豆道:“一杯。”荷生道:“曲唱得好,隻是春字太少,我們沒得酒吃。大家要多喝酒,我唱罷。”癡珠歡喜,便喚跛腳端把椅來,教紅豆坐下。紅豆背著臉,唱道:
他平白地為春傷,平白地為春傷。因春去的忙,後花園要把春愁。
漾癡珠喝聲“好!”劍秋道:“要喝四杯呢。”紅豆起身斟酒,掌珠道:“我唱下一支罷”唱道:
論娘行出,人人觀望,步起須屏障。但如常,著甚春傷,要甚春遊,你放春歸,怎把心兒放?荷生道:“好,好!喝七杯”采秋道:“如今夠你喝了”於是大家通喝七杯。
秋痕讓點菜,癡珠道:“我在留子善家過冬,行的令是擊鼓傳花,也還鬧熱。如今要采秋想個雅的,隨人愛說者說,不說者講個詞曲梅字罷。”小岑道“我盡怕采秋的令,你們偏要他來鬧。”癡珠向采秋道:“你盡管說。”采秋道“你不怕繁難,我說兩個令,你們商量那個罷。一是一字分兩字,三字合一韻。一是二物並稱,一廳一偶。”荷生道:“前一令還多些,後一令隻有數件,留著想想,也覺有趣,吩咐院子裏起鼓罷。”癡珠便將梅花給了荷生,教從他輪起。劍秋道:“我們講了采秋的令,還說句調整曲才有趣。隻不要限定梅花。”大家也依。這回是教坊們打的鼓,輕重遲速,有音有節,席上輪有三遍,花到秋英,鼓卻住了。秋英喝了酒,說道:
雪意衝寒,開了白玉梅。第二次從秋英起,輪到荷生,恰恰七遍,鼓聲住了。荷生喝了酒,說道“我講個一字分兩字,三字合一韻罷。一東的虹字”大家想一想道:“好!”合席賀一杯。荷生說句詞曲,是“伯勞東去燕西飛。”第三次的花,輪到劍秋,鼓聲停住。劍秋喝了酒道“我說個‘壽考維祺’的祺字。”癡珠道“善頌善禱,大家賀一杯,荷生、采秋皆喝雙杯。”荷生道:“喝一盅就是了,何必雙杯。”劍秋說的詞是“進美酒全家天祿”。第四次輪到秋香,鼓聲停住。秋香喝了酒,說道:
則分的粉骷髏,向梅花古洞。癡珠因吟道:“天下甲馬未尺銷,豈免溝壑長漂漂”秋痕瞧著秋香一眼。采秋隻喚起鼓。這是第五次,輪到秋痕。秋痕喝了酒道:“我說個‘尺蠖之屈以求伸也’伸字。”大家也讚好,各賀一杯。秋痕道“我詞曲是句‘拿住情根死不鬆,”劍秋道:“你不準人說這個字,怎的自說?該罰三杯。”秋痕沒得說。癡珠替他講情,罰了一盅。秋痕道:“我還說個本分的令,是:
單隻待望著梅花把渴消。”劍秋笑向秋痕道:“你還渴麽?”秋痕道“你又胡說。”第六次又輪到荷生。荷生喝了酒,說道“我如今講個一物並答,一奇一偶罷,一一冠履。”小岑道“妙!”大家也賀了一杯。荷生說句詞曲是:“去馬驚香,征輪繞月。”第七次輪到采秋。采秋道:“前一令我是‘衣’,後一令我說個‘釵環’。”大家俱拍案叫妙,各賀一杯。癡珠道:“還有詞曲怎不說?”采秋瞧著荷生道:“順時自保幹金體。”言下慘然。荷生更覺難受。大家急將別話岔開了。第八次輪到小岑。小岑喝了酒道:“我說個‘琴德暗暗’的暗字,何如?”荷生道:“好得很!”大家也賀一杯。說個詞曲,是“北裏重消一枕魂。”第九次又輪到秋痕。秋痕喝了酒,說道:“我再說個‘焉得諼草’的諼字,說句詞曲是‘情一點燈頭結’。本分的令是:
怕不是梅卿柳柳。”大家都說好,各賀一杯。第十次輪到掌珠,喝酒說道:
等得俺梅子酸心柳皺眉。劍秋瞧著掌珠,笑道:“你還等夏旒麽?”掌珠兩頰飛紅,急得要哭。癡珠向劍秋道:“你何苦提起這種人?”掌珠早借著吃水煙,試了眼淚,才行當坐。不想十一次又輪到掌珠,隻得又喝酒,說道:“我說個翁字。”劍秋趕著喝:“好!”大家也齊聲讚好,滿滿的各喝一杯。掌珠瞧著秋痕道:“我說句詞曲,是‘漏盡鍾鳴無人救,”秋痕接著道:“原在火炕中身早抽。”就歎了一口氣。荷生道:“講酒令怎的都講起心事來?起鼓,給癡珠說了,收令罷。”這是十二次,又輪到秋香。秋香喝了酒,說道:
隻怕俏東君,春心偏向小梅梢。十三次又輪到秋英。秋英喝了酒,說道:
夢孤清梅花影,熟梅時節。十四次又輪到秋痕。秋痕喝酒,說個“杯著”。荷生道:“靈便得很!”大家各賀一杯。秋痕又說個詞曲,是:“說到此悔不來,惟天表證。”說個梅是便揉碎梅花。劍秋笑道:“往下念罷。”秋痕道:“劍秋,你今天怎的盡糟蹋人!我改一句念給你聽:
則道墓門梅,立著個沒了碑。”荷生哈哈大笑。小岑道:“他得罪你,你罵他沒字碑,怎的把我喚做墓門梅?”劍秋笑道:“他近來肚裏沾了癡珠點兒墨汁,憑什麽人都說是沒字哩。”癡珠道:“算了,不說頑話,我還沒輪到呢”秋痕吩咐起鼓。這是十五次,輪有三匝,花到癡珠,鼓聲停住了。荷生道“你快說,天已不早,好收令罷。”癡珠喝了酒,說個“東”字,又說個“領袖”,說句曲是“溫柔鄉容易滄桑。”荷生道:“好個虹字起,東字結。領袖二字,近在目前,卻沒人想得到。我們賀他一杯酒,散了罷。”秋痕催上稀飯,大家用些。
小岑、劍秋急去看病,便先走了。掌珠、秋香、秋英,荷生、癡珠每人各賞了十兩銀,也去了。荷生見秋痕筆硯放在北屋方案,就檢張紙,寫一首詩,向癡珠道:“賦此誌謝。”癡珠念道:
香溫酒熟峭寒天,畫燭雙燒照綺宴。檀板有情勞翠袖,萍根無定感華年。邊城笳鼓催殘臘,文字知交信夙緣。卻念故山歸未得,一回屈指一淒然!念畢,也檢一箋,和道:
第一番風料峭天,辛盤介壽合開宴。酒籌緩級消殘夜,春日遲遲比大年。知己文章關性命,當前花月證因緣。新巢滿誌棲雙燕,我為低徊亦暢然荷生、采秋齊聲讚好,喝了茶,然後同回愉園。正是:
勝會既不常,佳人更難得。
搔道憶舊遊,殘燈黯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