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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賽孟嚐拳打嚴虎 羅季芳扯倒擂台

  卻說嚴虎在台上誇張大口,口出狂言。徐慶聽了,早將雙足一躍,飛身上台。他有飛毛腿的本領,身輕如燕,跳到台上,聲息全無。副台上值台官便叫報名上冊。徐慶道:“俺乃山東徐慶的便是。”說罷,把二個指頭指著嚴虎,喝道:“朝廷設立擂台,原為考取英雄。命你做了台主,應當盡忠報國,拔取真才,評定甲乙,方像個台主。你卻口出狂言,隻顯自己能為,不問好歹,把人丟下台去,可惡已極。更加挖人眼目,傷人性命,竟是強盜不如!俺也不要功名,不貪富貴,今日上台,特來取你狗命!”

  這一席話,把個嚴虎罵得暴跳如雷,勃然大怒,罵道:“匹夫,你敢在欽命的擂台上撒野!且到爺爺手裏來領死!”說罷,使個門戶,叫做“童子捧銀瓶”之勢,等他入來。徐慶便使個黑虎偷心,照準嚴虎當心一拳打去。嚴虎將身一側,起左手拘開他的拳頭,將右手照定肩尖一掌打去。徐慶轉身把左手幫在右臂,將他拳頭讓過,進步還拳。二人一來一往,打了五六十個照麵,徐慶漸漸氣力不加。若講輕身縱跳,徐慶遠勝那嚴虎,隻拳法實力,卻非嚴虎對手。打到八十餘手,被嚴虎使個玉環步、鴛鴦腿,把徐慶踢下台來。

  鳴皋見了勃然大怒,便撲的跳上擂台。二腳恰在台邊,隻立牢得一半,那身子連連搖擺,好似立不定的樣子。台下眾人倒替他吃驚,都道:“這人要跌下來也。”那嚴虎見了,知道這個名叫“風擺荷花”,是少林的宗派,曉得此人是個勁敵,不比尋常。鳴皋走到副台,把手一拱道:“生員姓徐名鶴,原籍廣東,寄居江南,揚州人氏,特來考取功名,請上了名冊。”那副台主姓狄名洪道,乃蘇州人氏,他的表妹便是鳴皋的妻室。隻是他二人未曾會過,彼此皆不認得。當時聽得鳴皋報名上來,知是他的妹丈,隻不便相認,遂把花名簿上了。

  鳴皋走到台中,將嚴虎仔細一看時,見他身長九尺,生一張淡紅臉麵;額闊顴高二道濃眉,一雙虎眼;大鼻闊口,二耳招風;頷下連鬢鋼須,好似鐵線一般,根根倒抓;頭上邊紮巾鈿額,身穿銀紅緞剪幹,足登薄底驍靴,叉手立著。鳴皋施個半禮,道:“台主請了。”嚴虎見他循規蹈矩,是個知禮的人,也還個半禮,道:“壯士請了。”鳴皋道:“生員略知拳棒,本領平常,妄想功名,還望台主容情一二。”嚴虎道;“好說,請合手。”說罷,便立個門戶,左腳曲起,右手擋在頭頂,左手按在右腰。這個名為“寒雞獨步”之勢。鳴皋將身子帶偏,左手在胸,右手搭在左膊之上,騰身進步,將右手從後麵圈轉,陰泛陽的一拳。這叫做“葉底偷桃”,便是破他寒雞獨步的解數。嚴虎將身一側,起左手掀開他拳,右手還他一下。鳴皋躲過他拳,使個“毒蛇出洞”,劈心點來。嚴虎看得分明,使個“王母獻蟠桃”,托將開來。鳴皋將身做一個鷂子翻身,撲轉來,雙手齊下,名為“黃鶯圈掌”。嚴虎將身望下一蹬,把頭向左邊偏過他的雙掌,趁勢使個“金剛掠地”,把右腳在台上旋轉將來。鳴皋將身跳過,又使個“泰山壓頂”,照嚴虎劈腦門打來。二人在擂台上,你來我往,腳去拳還,隻打得眼花繚亂,好似蝴蝶穿花。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足足打了一百餘條手臂,不分勝敗。

  若論他二人的本領,一個半斤,一個八兩,若放在天平內稱來,沒有輕重的。拳法鳴皋勝些,氣力嚴虎大些,扯個正直。隻是今日鳴皋有一件吃了虧,所以覺得漸漸下風了。你道為何?隻因嚴虎穿的薄底驍靴,鳴皋愛穿高底皂靴,又厚又寬。他仗自己本領,不肯更換緊統薄底驍靴。恰逢了敵手,初起也還不覺,打了一個時辰,便覺不靈便起來。這嚴虎有一個煞手拳,名為“獨劈華山”,乃是一劈手,十分利害,是他師父秘授的看家拳。隨你英雄豪傑,當不起這一劈手,憑你工夫再好,也要打個筋斷骨折。若工夫稍欠些的,便要打齏粉。當時嚴虎用個“蜜蜂進洞”,將二拳向著鳴皋二太陽穴,直打過來。鳴皋使個“脫袍讓位”的解數,將二手並在一處,從下泛將上來,向二邊分去,把嚴虎的雙手格開,故他二手自上圈到腰間。那嚴虎借他分開之力,反手一劈,正對麵門劈下,所以偏避不及,將手來格,也是不及。這下煞手拳,不知傷了多少英雄好漢!鳴皋叫聲:“不好!”知道難逃此厄。誰知嚴虎忽然眉頭一皺,也是叫聲:“不好!”這一劈手,他竟不打下來,似乎呆一呆的光景。看官,你道這個時候,呆得一呆的麽?說時遲,那時快,早被徐鳴皋一拳,正打在嚴虎的頷下。這拳名為“霸王敬酒”,把嚴虎一超,摜下台來,跌一個仰麵朝天。

  羅季芳看見,大笑道:“這忘八也會同我跌個一樣!”便踏步上前,一腳踏住嚴虎的胸膛,提起拳頭,一陣亂打。也算嚴虎晦氣,打得鮮血直噴。徐慶也去加上幾拳。鳴皋跳下了擂台,上前扯住道:“呆子,你們再打,便要打死了,不當穩便。”徐慶聽得便住了手,隻是羅季芳尚不肯罷休。正在交結,那寧王見台主跌下擂台,被他們如此攢打,心中十分大怒,便吩咐把他們一齊拿下。那總兵黃得功、副將胡奎,同著參將、都司、遊擊、城守,領了護台軍士,一並前來拿捉。鳴皋、徐慶聽得要拿他們,一齊大怒,道:“他們如此不講情理,我們再打個落花流水!”便在威武架上,各人搶了一條棍子,在台前打將起來。

  正打得落亂紛紛,看的人四散奔逃。那曉得羅季芳把擂台柱子,用盡平生之力向前一扯,隻聽得豁辣辣的一聲響亮,那隻擂台連著副台,一齊例將下來。幸虧看打擂的眾人紛紛躲避開了,隻壓死軍民人等二十餘人,受傷者不計其數。鳴皋見呆子闖了大禍,便同徐慶高叫;“羅大哥,快走!”那時各武員軍士們等重重圍裹上來。誰知這呆子不知利害,還在那裏廝打。不多一會,那兵馬大元帥馬天龍得信,引著飛虎軍到來相助。鳴皋同徐慶見勢頭不好,也顧不得季芳,二人殺出玄都觀來,飛身上瓦房,連竄帶縱,逃出城來。這羅季芳被眾軍士圍住,不得脫身。馬天龍元戎已到,他是有名的第一口名刀,何等利害,季芳如何抵敵得住?遂被眾將擒下,繩穿索綁,押赴獄中。

  且說嚴虎打得身受重傷,寧王吩咐官醫療治。將他衣服卸開,隻見肩窩上,中一枝小小箭兒。那官醫打將出來一看,卻是二寸餘長的一枝吹箭,那箭上有一行蠅頭小字,仔細看時,卻是“默存子”三字,便呈與寧王觀看。不知誰人暗施冷箭,遍問左右,可曉這默存子姓甚名誰,何等樣人?眾人妄想猜疑,並無知曉。因問嚴虎平日有無仇人,可知默存子為誰。嚴虎滿腹思想,亦複茫然。大家多疑為徐鳴皋一黨,隻要拷打羅德,諒必知曉。隻見副台主狄洪道稟道:“這個默存子非是等閑之人,乃一個劍俠之士。昔年在雁宕山,與我師弈棋,曾見過一麵,那時隻十八九歲的少年書生。他的本領,口能吐劍丸,五行通術。我曾求他試演劍術,他就坐中草堂並不起身,把口一張,口中飛出一道白光,直射庭中鬆樹。這白光如活的一般,隻揀著一棵大鬆樹上下盤旋,猶如閃電掣行,寒光耀目,冷氣逼人。不多片刻工夫,把棵合抱的樹椏枝,削得幹幹淨淨,單剩一段本身。我師言他又善用吹箭,百發百中。若他用了藥之時,卻是見血封喉,立時斃命。比了國初何福的袖箭,更加利害。嚴師爺中的,諒不是藥箭,還算僥幸哩。”

  寧王聽了將信將疑:“難道世間有如此本領?他與嚴虎何仇,卻去損他則甚?”因問洪道:“你的師父叫甚麽名字?”洪道說:“我也不知他姓名,但知道號叫做漱石生。”寧王吩咐府縣,把羅季芳三敲六問,並無口供,隻說徐鶴、徐慶俱不認識,亦不知什麽放箭之人,隻得仍舊監禁。不知季芳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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