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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訪蓬戶良友雄談 侍翠帷淑姬麗語

  仲春二日會重開,九月中旬情又來。

  莫逆能聯新縞糸寧,相思可念舊妝台。

  卻說季狸在東海三年,工商雲集,士民安堵。至正統元年,冥光、朱陵、黃羅三國,又稱兵寇邊,複依次剿撫。

  朝廷方議晉爵,而王振惡其功,征令入朝。季狸乃累表謝病,以伯爵休致。一時權貴,俱辭不見,隻與公明達、耿朗來往。耿朗聽了春畹的勸解,仆馬衣服,俱加收斂。有時癡童駑騎,與公明達、季狸或遠遊西山,或近宿別墅。

  在家則肆誌詩書,放情酒奕,與五妻極盡家庭之樂。光陰迅速,又是正統二年正月。耿朗、季狸同訪公明達,到得門前,見柴扉雙閉,寂無人聲,萬枝木影縱橫,一派禽音上下。門上一聯春帖雲:風吹曉漏經長樂,柳帶晴煙出禁城。耿朗道:“此聯大得太平郊居景象。”兩個扣門,裏邊童子應客,主人出迎。見亭上春帖雲:雲裏引來泉脈細,雨中移得藥苗肥。延至小軒,見軒上春帖雲:琴樽風月閑生計,金玉鬆筠舊歲寒。入軒坐定,季狸道:“小弟自謝病已無意功名,聞得閣臣又欲以邊事起用。如果其然,又未知際遇若何。”公明達道:“聖主尚嫌蕃幕近,將軍莫恨漢廷遙。其意味不過如此。”季狸道:“勤苦無妨,隻須好收場耳。”分明達道:“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氣數如何定得?”季狸道:“成敗利鈍,難可逆料,但究竟何如?”公明達道:“舊廟荒涼時享絕,諸孫饑凍一官成。”季狸撫掌道:“不差不差”但既以身處世,便不必計算許多矣。”正說著,童子行酒,三人同飲。耿朗道:“小弟外遇軍興,內遭家變。處己則己心未安,待人則人心未協。不知何法,可以兩全?”公明達道:“古人雲:心不可不虛,不虛則不明。不可不實,不實則不誠。又雲:君子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又雲:少言者不為人所忌,少行者不為人所短。此處己之訣也。古人雲: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幹,可以理遣。又雲:克己然後可以製怒,順理然後可以忘怒。又雲:善氣迎人,親於兄弟。此待人之法也。”耿朗道:“處己待人,敬聞命矣。但遇事又當何如?”公明達道:“古人雲:任我則情,情則蔽,蔽則昏矣。因物則性,性則神,神則明矣。

  又雲:見祥而為不可,則祥反為禍。見妖而迎以德,則妖反為福。又雲:治大者不可以煩,煩則亂。治小者不可以怠,怠則廢。此遇事之方也。”耿朗道:“小弟從征時,兄與先舅嶽餞別,曾說我“破鏡分敘,亦必不免”,誰知第二內人果然謝世,不知兄長預先何以得知?”公明達笑道:“女子多思,婦人善病,據理推情,非真有異術也。”耿朗道:“燕氏自初嫁以來,耳未聞其有籲歎之聲,目未見其有拂抑之色。不幸早世,雖不可謂中饋無主,亦可稱內助乏人矣。”公明達道:“賢弟視以為側室,公論未嚐不以為正妻也。嘉名錫自楓宸,懿範揚於史館。天下後世,孰不曰耿君原配哉!賢弟賦性多疑,此言若說在弟婦未死之前,賢弟未必不當作千金買賦的技量,今在事後,想言之者可無罪也。”耿朗歎道:“不然。

  兄若不避猜嫌,早正其失,何致令女子輩至今笑人。”公明達道:“朋友數,斯疏矣。矧言及閨闥乎?出征之先,未嚐無一二言相勸。但借事比喻,賢弟自不留心耳。”季狸在旁鼓掌大笑道:“事已久矣,人已去矣,兀自呶呶不休,真經生之見也。瞞照見事不明,知人不徹,戒於已往,以警將來,該罰一大杯。子通言於事後,失之機先,善道未能,空談何補?該罰一大杯。我季公身不能諫,又阻人言,友誼無聞,何以謝過?亦該罰一大杯。”說畢,一齊大笑,是日三人大醉而散。晚間耿朗在春畹房內,見春畹繡床半倚,堪描春睡之容。寶髻重梳,可詠晚妝之句。真不亞夢卿之“比玉香猶盛,如花語更真”也。因乘醉扶著肩膀道:“你與二娘,還是姊妹,還是姑侄?如何相象得緊?”春畹見有了酒意,乃笑著道:“昔日二娘作的解醒湯,今日公明姆姆可曾作來嚐了?”耿朗見春畹笑比花開,聲如鶯囀,益發撩動心懷,因口內念道:“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一邊說著,一邊取春畹的項帕揩嘴。春畹忙令性瀾捧過唾壺,自家扶定,坐在床頭。耿朗果作起嘔來,嘔了幾口,漱過了,輕輕放倒在夾皮褥上,大睡不醒。春畹替他脫去衣履,蓋好衾被,放下帳慢,自己坐在帳外,又教情圃預備茶羹。三鼓後,耿朗睡醒,春畹掀帳低問:“口渴否?”耿朗呷了幾口苦茶,打了個噎氣,鼻尖聞得不是頭脂麵脂口脂手脂的氣味,那一種肉內的香,恰又似夢卿。乃又念道:“未酬前恨足,肯放此情鬆。”因又取項帕揩嘴。

  春畹另從褥下拿出一條,道:“此條短些,正好用得。”耿朗道:“莫不嫌髒?”春畹笑道:“這正是新的。”耿朗道:“莫非是興慶草織的麽?”春碗道:“這正是二娘遺物。”耿朗道:“你模樣行事,真是二娘,待順哥確是親生。將來順哥成人,怕你不母以子貴!”春畹道:“嫡母則有大娘,生母則有二娘。以次則三娘四娘五娘,皆當受他孝順。我不過一介侍女,何敢竟側人母之列?”耿朗聽說,將手望春畹胸前一拍,道:“好乖巧!一些亦不作大。你道我不能扶持你麽?”春畹道:“官人扶持,本不待言。隻恐蕭根艾葉,有負深恩。惟望與大娘三娘四娘五娘都一般恩愛,再不要疑心,又生離異。”耿朗笑道:“你處處愛護二娘,當初為何不隨二娘亦學些字畫?“春畹道:“我若亦會寫字,安知采癗等手內人人不各有一把扇子?又安知人人俱不能失落?”耿朗又笑道:“二娘若似你口舌利便,我亦不致疑心。”春畹道:“二娘非不善於言語,因為寡言寡笑,是婦人正理,故不肯多話。倘當初亦要數黑說白,分斤撥兩起來,牝雞亂鳴,成何家法?”當時兩個人說至四鼓,耿朗酒已大醒,催春畹上床。”春畹方在妝台前摘去簪環,另綰頭發,那頭發亦約有五六尺長。耿朗道:“想二娘剪發之後,未必有這般長好了。”春畹道:“無甲可補,雖長何用?空費了臘雪榧皮以圖觀美。”一麵說,一麵步至床前,雙手去扶繡枕。那雙手白如春蔥,嫩似柔荑。耿朗道:“想二娘割指之後,未必有這般便利了。”春畹道:“無藥可煎,雖好何用?空費了腕釧甲套,以現華靡。”及至上得床時,不料綰發金簪脫落在耿朗枕旁,耿朗道:“幸不曾落在床下,不然這顆珠子怕不跌壞!”春畹道:“物亦有數,雖壞何妨?但恐被人拾去,又要別生事端。”耿朗道:“四娘、五娘俱會說話,不象你合三娘,句句都有來曆。但事已過了,說也無益。你看我此後,還是從前行事否?人生光景,本自無多。何必狐疑,徒然吃苦?”兩個人談情既足,睡意亦生。翠帷中?雨尤雲,朱戶外曉風殘月,已是五更天氣。

  耿朗家自泗國公、太仆卿、通政使相繼去世後,聲勢減去六七。男親內蘄春侯康、信安侯火炎、安陸侯吳酉、侍郎鄭文、主事銜任自立,女眷內蘄春膚夫人、安陸胥夫人、忠誠花夫人,世交內胡越國、馮郢國、孟邯鄲、高尚書、賀學士、楊給事、於禦史、聞郎中、陰主事,亦皆物故。耿朗以此應酬頗少,益圖清淨。時與二友五妻,尋那自然之樂。雲屏每日和藹殷勤,料理一切內務。愛娘每日歡天喜地,凡事幫助雲屏。彩雲每日玩花鳥弄琴書,風流瀟灑。春畹每日撫孤兒,調幼女,督課女工。惟有香兒,每日悠悠忽忽,千回百轉,無限心機。隻因這一來有分教:契友忠言,枉續了仲春二日,良姝密意,空繼了九月中旬。

  散人曰:此回分作三段:前段敘公明是良友醇正之言,後段敘春畹是賢妾綺麗之言,然不免有書卷氣,中國氣。故中段敘季狸,言雖不多,而慷慨特著。

  公明達本隱逸者流,故不妨有向平之舉。季狸乃功名之士,故以功名終。耿朗出身世家,自當以富貴結。

  雲屏雖讀書而不以讀書顯,悼亡一首外,更無他作,深得婦人閨教。愛娘未免少露,然風華而不失其正,則寄情翰墨,不足為愛娘病也。彩雲質本中人,可善可惡。後來異趨於香兒,是得讀書之益者。香兒質既不移,氣習又劣,愈讀書而愈啟其奸,是得讀書之害者也。春畹不讀書勝於讀書,於夢卿為忠婢,於順哥為仁母,於耿瞞照為賢妾,於棠夫人為義婦。忠也,義也,仁也,賢也,春畹固深有得於讀書之旨者也。然則,書雲書雲,筆墨雲乎哉!讀雲讀雲,科甲雲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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