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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偷鞋才子識原鞋 覓扇佳人得舊扇

  書扇佳人為扇亡,遺鞋美婢借鞋彰。

  郎能自咎偷情事,何怪閨中有慢藏!

  卻說愛娘與春畹閑話之時,正是六月中旬。晚間若作些女工,轉眼就是三四更天氣。及至上床尚未睡足,北窗間日色早已發紅。急忙梳洗,先到康夫人房內問安。辰時一同用過飯,康夫人道:“我那冰紗外罩且不待穿,你可不必趕作。”香兒道:“原來夜間還作生活,怪道有些眉困眼乏。隻是你又有了身孕,亦不可如此太苦。”康夫人道:“我亦正為此說,因愛你的女工,是咱家第一,故才托你,不然早已交派甄氏、憲氏了。”春碗道:“畹兒自小隨著二娘,無日不拈針弄線。到如今除了針線之外,益發更無別事。況且順哥又必三更睡醒一次,正好借此消閑。”茶畢,愛娘等又都到雲屏房裏。正談笑間,忽下了一陣暴雨。雨過後,各自回室。春畹因鞋走濕,另換了一雙,將濕的曬在窗台上。恰好耿朗拜客回家,偶來窗前,看見了繡鞋,一邊暗笑,一邊說道:“六娘,似你們這鞋上繡的花草,亦有取意麽?”春畹道:“取意極多,不能細數。即如春日必繡瑞香者,取其“山中瑞彩一朝出,天下名花獨見知”也。秋天必繡桂花者,取其“好向煙宵承雨露,丹心一點為君開”也。幾日深閨繡得成,隻看人愛惜不愛惜耳!”耿朗道:“如果愛惜,為何櫻桃樹下,玫瑰花邊,又被人偷去?”春畹笑道:“慢藏海盜,自古皆然,妾實不妨有心人之戲弄也。”耿朗亦笑道:“你那雙鞋,是我一時高興收起。我昨日去找,又不知被誰所偷。”春畹道:“婦人下體賤物,拿去收在書房,亦覺不雅。況且初拿之時,已存了一番輕薄之心。今既失去,難道真要尋找不成?”耿朗道:“偷取之時,固不免於輕薄。但既愛惜收藏,便不肯又教人偷去,自然還要找來。”春畹道:“如果找來,又當何如?”耿朗道:“物因人貴。如果找得,必須還你,以表我愛惜的情懷。”春畹道:“目今如何尋法?”耿朗道:“我想,各房侍女俱要學你的繡法。我隻消按名細問,不加責罰,大約可得。

  再不然,將個人私囊細搜一番,亦無不得之理。”春畹道:“這卻不可。知道的,說我女兒家不小心,鞋都被主人拿去燥脾。不知道的,必說我不守本分,恃寵撒嬌,曉翠亭避雨是無私有弊了。”耿朗笑了道:“不妨,我收鞋時,曾告知過四娘,他還說你的鞋比他還小幾分。他既不疑心,別人斷無疑心之理。”春畹聽了此話,暗想要將采艾在東角門下挖出來的原故告明耿朗,恐耿朗認真,查問出來,大家都有妨礙。況且內書房丫環如何到得?必是四娘拿了去作這把戲。莫若不聲張,或可感悟。乃說道:“官人就要找,亦須暗查。如若唱揚,恐老夫人得知,定當怪妾懶散。”耿朗拿扇子打著春畹笑道:“我不知你這樣乖覺,我卻便要聲張。”春畹道:“若真聲張,隻恐此後別人的物件便偷不去了。”耿朗笑道:“我便依你不聲張,看還有物件偷得否。隻是如今無可愉之人,這生活亦隻好洗手不作了。”當下兩人一笑而散。

  耿朗果在各房內查問,雲屏一毫不知,愛娘實在不知,彩雲亦真不知,香兒推作不知,一時竟無找處。隻有童氏心懷鬼胎,自想鎮壓之法,百發百中,如何到春大姐卻不靈起來?從去年六月至今年六月,已經一年有餘,毫無動靜,莫不被人解破了?今夜偷著看看,便知端的。想定到了晚間一更後,走到東角門,將壁燈吹滅,彎著腰去掀門檻下磚塊。合當有報,正遇著一個寸大青蠍,那毒針恰刺在手心上。這一痛直入心腹,奔進西一所臥在地上亂叫。

  香兒急忙問時,童氏如中風一般,將去年如何埋鞋,今日如何被螫之故,胡叫胡說。香兒不敢再問,急用藥塗治。誰知毒氣太重,一時間膀背都青,五指俱紫。香兒不得已告知雲屏,教童觀領出延醫用藥。童氏到得外邊,更加狂悖,在床上亂滾,胸高麵鐵,口鼻手指崩流黃水,三日而斃。雲屏令和氏撿看童氏的箱籠,果然有些蹊蹺物件,就知采艾在東角門下挖得六娘舊鞋,是童氏作的冤孽。因向愛娘道:“從前李家的弄把戲引壞紅雨,今者童家的弄把戲陷害六娘。自古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別人房裏如何沒有些怪事?”愛娘道:“他房裏隻有需氏一人可靠,若再撥給一個老成的,或可匡救一二。”雲屏隨將自房內的喬媽媽補了童氏的缺,將春畹房內的良婆子換了需氏。此後香兒房內,上宿的是喬、良兩個正氣人。春畹房內,上宿的是眾、需兩個老陳人。香兒明知雲屏是感悟他,心甚不安,又不敢推阻,好生不快。此時采艾得鞋的事,耿朗亦已得知,又向春畹要出鞋來認過,然隻疑心童氏,不疑心香兒。因童氏已死,也不追問。反是眾侍女因六娘失鞋,便個個都查看起物件來。采癗方才說出失落了二娘寫的扇子,愛娘便向春畹道:“安知四叔所拿不是這一把?俟三嬸母七月初旬生辰時,向渙渙要來則個。”到晚間,耿朗在愛娘房裏,愛娘便說到夢卿如何與采癗寫扇子,並采癗遺失扇子的原故,但不知官人可曾記得扇上的言詞?”耿朗道:“頃刻之間,如何記得許多?隻記得有“淒枕孤幃寒醒夢”一句。”愛娘大笑道:“這原是五娘的舊詞,因采癗求字太急,我便順口念來,二娘寫的。想是采癗收藏不謹,方被別人拿去。以我想,四叔不教你看,急忙袖起者,亦象你偷六娘的鞋,因得的不正氣,怕人盤問,故不許人看。假使上麵若有二娘的款字,四叔到不好不給你看了。俟七月初,我必向渙渙要來,以解你的疑惑。”耿朗恍然悟道:“正是,正是!這是我疑心太過處。況且我能偷鞋,人亦能偷扇子,兩事相同,俱可發笑,那扇子不要也罷。”愛娘道:“不要扇子,不知失扇緣由。要來看了,再還他何妨?”耿朗隻得依允。

  過了幾時,已到七月初間。康夫人領著雲屏、愛娘、香兒、彩雲、春畹往東華門而來。是時耿月旋等俱已成婚,耿月旋娶的是蘄春侯康之女,耿月兄娶的是信安侯火炎之女,耿服娶的是安陸侯吳酉之女,耿?娶的是忠誠伯茹常之女,俱是親上作親。耿鳷娶的是禮部尚書高其節之女,耿月羲娶的是禮科給事中於飛之妹,耿月告娶的是兵部郎中聞斯興之妹。惟耿月令耿緿雖已定親,尚未過門。正是珠翠盈庭,釵鈿滿座,飯後無事,愛娘拉渙渙在無人處問及字扇一事。渙渙道:“四爺心愛的字畫扇子極多,若湘竹白綾折迭寫行書無款字的,隻有一柄,原是采癗的,被我妹子蓁蓁拿了來,便落在四爺手內。不知有何好處,四爺視如至寶。如今三娘要他,不知又有何用?”愛娘便將耿朗疑心的緣故說與渙渙,渙渙大驚道::“這是二娘有恩於我,我反累及二娘也。采癗的扇子,蓁蓁不拿來借給我用,再無這些枝節。可恨一向不知,錯誤到今。總然目下明白了,亦不能麵見二娘謝此罪過。三娘少待,我即取來。”不移時,將扇子拿到,愛娘看時,正是那寫回文詩的舊扇。即交給隨來侍女,晚間回家,拿與耿朗看,耿朗愧歎不已。愛娘叫過采癗來,責備道:“當日給你寫此,原說不可遺失。如何反被蓁蓁拿去?倘如上麵寫有款字,或為外人所得,不但別個是私賣文君酒,連你亦難說不愉窺宋玉牆了。幸今日贓證俱明,你們都要小心仔細,切不可再容作賊的人仍蹈前非。”耿朗笑道:“自己不作賊,斷無疑人作賊之理。

  今鞋既歸故主,這扇子正好作個遺念。”雲屏道:“這扇子原可不必再給采癗,官人既要留作遺念,正好與蘭花簪都交與六娘。簪既成雙,扇亦不孤,亦可稱物歸故主了。”愛娘又笑道:“六娘第一歸鞋,第二歸扇,第三歸簪。《論語》上“管氏有三歸”,今六娘亦有三歸。六娘的心願可曾足否?”這一來有分教:有情的死千古,能留千古之多情。無義者活一時,便作一時之不義。

  散人曰:以覓鞋而得扇,是此回正旨。看耿朗待春畹禮數,似不及愛娘,然較之任平,則鄭重多矣。

  迨出繼以後,儼然大婦體段,似勝愛娘。

  春畹姓田,田氏乃代薑氏而有齊國者也。三歸之謔,乃春畹之休征也。

  心思之聰明,口舌之靈敏,春畹與愛娘無異。其不同者,無愛娘之詼諧耳。此愛娘之福澤所以不及春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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