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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婚孤兒良友為媒 寫遺肖情人作伴

  誰教人間住不長,重來難遇杜蘭香。

  遺容一副留千古,春月秋花枉斷腸。

  卻說耿朗去後,時際仲春。旭日方和,惠風初暢。耿月旋等以次定婚,雲屏、愛娘、香兒、彩雲隨康夫人連日會親,夢卿托病不出。耿懷在宴會間見燕子知年十六,燕子慧年十五,豐神俊逸,氣度安詳,因暗喜道:“祖圭可謂有子矣!況師友得人,他日必成令器。但好兒必須好婦,室家和平,則宗祧益盛。”於是親身去訪鄭文,座間言及子知兄弟學業。鄭文道:“自祖圭作古,義方訓缺。

  仆又疏懶性成,未能善誘。幸母儀能凜,師教克承。雖本材質之純篤,抑亦祖圭之有靈也。”耿懷道:“某有二女,乃某妻合氏未胎雙生,同年十六,不揣粗陋,欲懇孔章作伐,不知許否?”鄭文道:“此義舉也,兄之友誼既全,我之親情亦盡,何樂如之!”耿懷大喜,鄭文隨即到鄭夫人家商議。鄭夫人道:“古人雲:“娶婦須擇不如我家者”今耿氏雖好,終覺齊大非吾耦也。”鄭文道:“不然,耿存忠家雖豐亨,而心同寒素。身雖閥閱,而性好耕讀。且合夫人之母儀吾妹所見,二小姐之閨訓吾姊所知。祖圭與存忠昔為好友,今作懿親,不但我執柯者樂觀其成,即地下之靈,必更歡喜不盡。”鄭夫人聽到此處,便垂淚道:“賢弟既有此心,我豈想不到此?但耿親家知相女配夫,我亦須量家娶婦,還當從長商議。”鄭文不敢再言,然又恐怕錯過,隻得將此話告知耿懷。耿懷隨命合夫人到耿朗家與夢卿商議。夢卿一則愛兩個小姑賢淑,二則敬叔父叔母忠厚,因亦令人去說,鄭夫人方始依允。從此兩家又結了一層親。當時會親行聘,雲屏、愛娘、香兒、彩雲俱隨康夫人來往,夢卿仍托病不出。而內眷外親,因耿朗遠出,來與康夫人作伴過宿者,如棠夫人、荊夫人、合夫人、膚夫人、康夫人、胥夫人,林夫人、楚二娘、鄭夫人、宣安人、冉安人,楊安人等,晚間都愛在夢卿房內安息。仆婦侍女人多嘴雜,都知耿朗與夢卿反目原由,人人俱替夢卿抱忿。又留神看夢卿左手小指,無日無夜常帶著甲套。看夢卿滿頭青絲又短又少,全用那假發,因問及春畹,方知是為治病作甲割剪了去,因此人人又都嗟歎。

  一日荊夫人、楚二娘都在夢卿房內過宿,荊夫人道:“侄婦夫妻之事如何?二伯母連影響亦不知覺。”夢卿道:“兒女私情,何敢上煩尊長。”荊夫人道:“若不明白,難道一世不和睦不成?”夢卿道:“暗昧事體,如何分辨得?必須日久自明,方不惹人談笑。若必口巧舌能,就使辨得幹淨,然令丈夫懷羞,自己得誌,亦非為婦之道,況且男子性氣最易激發,萬一惱羞成怒,則無益而反有害矣。”荊夫人道:“理固當然,卻不免自家受苦。”夢卿道:“自家受苦事小,若是尊長不喜,丈夫不樂,姊妹有失,那事便大了。”楚二娘道:“二娘此時,正與我少年時同病。先尚書在日,亦曾如此。若非隱忍,安得到有目今?”夢卿道:“姨娘有命,所以能到今朝。若侄女恐未必有此壽算。”楚二娘道:“何以見得?”夢卿道:“侄女自幼多病,心思又窄,又不會說笑。那些千愁萬慮,亦有時自解自寬,卻不知怎地又兜上心來。不但如四娘、五娘的彈口琴,摸牙牌,放風箏,打秋千,無有情緒,連撫琴著棋都生疏了許多。如今精神短小,氣力不加。有時暫臥,便昏擊沉沈,如醉如夢,恰似要死便死的光景,這如何是長壽的樣子?”荊夫人道:“輕輕、渙渙的事體,俟侄兒來時,我即可以分析明白。你目下不要掛念,隻管保養自身,調和胎氣要緊。”三人講話多時,春畹送上酒果,愛娘亦來,於是四人分上下在燈前圍坐。楚二娘拿了一枚密餞橄攬道:“聞得姑爺愛吃此物,我想,總然有些香氣,卻無甚意趣。”愛娘笑道:“俗語雲,吃了橄欖,回過味兒來。姨母說他無意趣,我們卻要他想味兒。

  幾個月參辰卯酉,如今又南北東西。回來時節,味兒必想得透也。”夢卿歎道:“待得甘香回齒頰,已輪岸蜜十分甜。恐姐姐空費一番心耳!”愛娘道:“解鈴人是係鈴人,妹妹前番樣樣都比人強,故容易招人忌嫉。後來件件都不及人,故可以免人口舌。看那人臨去,疑已解去七八,所以不即和好者,不過少年性格,不肯先下氣的緣故。你待他回來時,包管不解自明,你又何須如此認真?”荊夫人、楚二娘亦一起說道:“三娘所言甚是,如今少年人那一個肯認己錯?你自寧心耐性,怕他不轉意回心?嗣後諸事,俱學三娘,得快活處且自快活,倘老天加護,生一兩個爭氣兒女,也不負到耿家一場。”夢卿聽說,揮淚稱謝。是夜四人同寢。次日荊夫人、楚二娘俱各回家,夢卿無事,因收拾舊日書箱,檢出燕玉的小影一軸,不見則已,一看則音容宛在,抱恨終天。色笑難承,酬恩無日。痛母弟之伶訂,悲己身之坎土稟。止不住淚如雨下,哽咽起來。哭至一個多時刻,春畹方才勸住。愛娘來看見了,便問道:“二娘眼皮紅紅的,想又是身上不爽?”春畹因告知看見小影一事,愛娘遂取來觀看,便道:“這畫得好,我雖未見伯父慈容,然平素曾聽妹妹言講。今日見此小像,儼然如我熟識一般,不料丹青有此妙筆。”春畹道:“此是我家姑奶奶自畫。”愛娘驚道:“不知二娘有這樣韻事,何故一向連春姨娘也不曾提起?連字都不甚寫,何況作畫?”愛娘道:“寫字作畫,雖非我輩正事,然借以消慮適情,亦不妨偶一為之。況又不至傳揚於外,何必以自拘也?妹妹若不憚勞,祈為我畫一小影何如?”夢卿道:“這個不難,隻是傳神稍有差池,便另是一人,與姐姐何涉?”愛娘道:“今看伯父小影,參之妹妹與二妹令弟儀容,大是相仿。可知伯父在時亦不過如此而已。妹妹何惜數日筆墨,而使我愛娘不自知其麵目耶?”於是命喜兒在臥摟上備辦筆硯,各色顏料,擇日請夢卿開筆。夢卿一則感愛娘之情,二則慕愛娘之貌,欣然領命。愛娘又道:“我處處最不喜孤孑,又不願與俗人為伍。妹妹既合我同心,何不將自己也畫上作個伴侶?”夢卿不知愛娘有心,便亦應允。即於二月二十日起,日日飯後同愛娘在樓上商議如何布景,如何位置,如何取意,如何著色。直至三月初間,方才畫完。

  正是花容月貌,仿佛如生。輕款微笑,依稀欲活。愛娘緊緊收起,此事不但香兒、彩雲一些不知,連雲屏亦絲毫不覺。過了些時,夢卿將父親小影送與子知、子慧兩個兄弟。鄭夫人得了亡夫小像,悲喜交加,命子知、子慧覓良工糊表,用錦囊香匣收貯。到後來逢時遇節,便展開瞻仰一番不提。再說夢卿自給愛娘畫影之後,精神減少,飲食虛消。

  康夫人隻道初胎頭產,少不得要受些苦處,日日令雲屏勸食勸藥,總在育嬰保產上留心。一時送飲食的絡繹不絕。

  棠夫人送人參酒,荊夫人送莎木細粉,合夫人送桄榔白麵,膚夫人送香糟茭白,康夫人送蜜餞決明,胥夫人送白鴿卵,林夫人送野雞蛋,宣安人送酥烹水刁鴨,楚二娘送細煮烏雄雞,冉安人送天津鮮鯉,青州大棗,楊安人送南海雌雄郎君子。又虧春畹領著鼎兒、養氏作羹湯,煮粥飯,俱與夢卿的口味相合,夢卿尚可勉強用些。”隻是病原不一,醫好這件,又生那件,急切難痊。雲屏、愛娘幾次要將那些閑言閑語告知夫人,一則怕夫人著惱,二則又被夢卿攔阻。夢卿雖是帶病,仍然明妝雅服,從不蓬頭垢麵,恰好與所畫伴愛娘的小影一絲不差。正是:保不滅之精光,還歸天上。留無窮之雅麗,播向人間。

  散人曰:人生最不足恃者,虛名也。若夢卿者,上而朝廷,下而奴隸,中而族黨姻親,莫不重之愛之,而終不獲於其夫,虛名之誤之也。蓋名之所在,君子望之太過,小人忌之太深,望既過,則毫忽不周,必生其疑。忌既深,則絲微稍懈,心肆其謗。釋疑避謗,在交遊兄弟間或有其術,至閨闈夫婦,鮮有不散者也。

  下兩回寫夢卿之死,此回猶鬧熱乃爾,則此回乃下兩回開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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