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董超辭別母、妻,同餘千奔江南而去,在路非止一日。那日來到龍潭,餘千乃是熟路,引董超直奔龍潭莊。來到護莊橋,董超立住身道:“餘大叔,你先進去,咱家在此等候。大叔,將話說明:你親自出來喚我,我才進莊;若別人相喚,就是強盜了,我就溜去逃了。”餘千道:“你也說得是,待我先進去說罷。”邁步過橋,行至大門。門上人道:“餘大叔,你回來了麽?”餘千道:“回來了!”餘千問道:“老爺可在家麽?”門上人道:“山東花老爺姊舅同任大爺,揚州徐鬆朋大爺都在這裏客廳內談論。”餘千不用通稟,一直進門,心中想道:“我因事急,先來通知鮑老爺,打算明日到揚州通報徐大爺,不料徐大爺也在此地,兩得其便。”
來到內客廳,眾人一見餘千回來,盡皆失驚,連忙問道:“你怎麽回來這等急速?你大爺今在何處?”餘千聽罷,不覺放聲大哭,說道:“在路上又惹出禍來了!”花振花有翁婿之親,甚是驚慌,忙問道:“惹出甚麽禍來了?”餘千將路過巴九爺寨,誤傷少爺之事說了一遍。巴龍弟兄四人聞說傷了侄兒,盡皆怒目豎眉,大怒道:“我們兄弟九人,隻此一子,今被傷死,豈肯幹休!先殺其仆,而後尋其主。”欲奔餘千。鮑自安道:“諸位賢弟,且莫動怒,事要論輕重,評是非,不是一味動狠的。且在我舍下,如何動得鹵莽?即要代侄兒報仇,到別處再講,今日暫停。”巴氏弟兄見鮑自安有護衛餘千神情,在他一畝幾分地內,竟不能行粗,遂含怒而坐。鮑自安道:“你方才不聽見親大叔說,是令侄無故率領多人,舉棍相害。曾聽說:‘當場不讓父,舉手難容情。’駱大爺若不動手,竟候著令侄打死罷?他的命竟一個錢也不值?我也素聞令侄不過長了一個蠢漢,比得駱大爺那一塊,近來駱大爺又是令甥婿,今既誤傷令侄,叫駱大爺日後孝敬孝敬賢昆仲就是了。”巴氏弟兄素日甚愛駱宏勳,今被鮑自安一番說得快爽,俱各氣平。
花振芳因有翁婿之情,礙於開口,隻一言不發。見鮑自安勸解巴氏弟兄,氣已稍平,方問道:“誤傷巴結之後怎樣了?”餘千道:“主仆恐寨內人追趕,奔老寨,酸棗林路徑曲折,錯向胡家凹走去。幸遇先老爺門生金鞭胡璉大爺,留至家中商議。叫我主人速回江南,相請鮑老爺,赴山東與巴九爺商議。又請了胡理二爺來,開長葉嶺口,令我主仆奔逃,日落方至黃花鋪,住了歇店。半夜天降大雨,次日不能行走,隻得在店停住。店門對過是曆城縣的公館,那縣官就是賀世賴。他看見我主仆在店,暗暗約同恩縣唐老爺,率領兩縣人役,將大爺硬誣為盜,打得寸骨寸傷。彼時小的在後園出恭,多虧店小二通信,越牆逃脫。欲回江南通信徐大爺、鮑老爺,生法救主。已行三十裏,在林內歇息,想到江南相隔千裏,身邊分文全無,如何能行?意欲林中尋死,又料大爺不知,反道我忘恩負義,又不知逃奔何處去了?處於無奈,仍回曆城自投,與主人替死。將到曆城,路遇大爺堂兄賓王和尚,要去拜見狄仁傑千歲。問起來由,將小的帶進衙門,麵稟狄千歲。狄千歲發了一支令箭,差旗牌官董超與我同來,相請鮑老爺,並提私娃一案提審。董超不敢進來,今在莊外候信。”
花振芳、徐、任三人,聞得駱宏勳被難,俱各墜淚。惟鮑自安聽得狄軍門差人前來捉他並私娃一案,不覺雄心大怒,忙傳前門聽差之人,速將差官捉來,扒出心來下酒。花振芳聞餘千說鮑自安一到,駱宏勳之冤即伸,乃勸道:“你這老奴才,方才勸人不要動怒,臨到自家頭上就不能三思了?今日不過叫你去做一個見證,有何大難為你處?你一到案,駱宏勳之冤即伸,他主仆豈不感你之恩?何必如此動怒!”鮑自安道:“賢弟不知,自二十年前我就在此居住,從無官兵敢進我莊。今若容留此人,豈不壞了例了?又被他人笑我年老無能,受人挾製了!”餘千見鮑自安不容董超進莊,雙膝跪下說道:“臨來之時,狄千歲諄諄命之:董超無事回,主人亦自無事;若董超有傷,我主仆們亦莫想得活。今老爹若殺董超,實殺小的主仆了。望老爹殺了小的,留下董超性命,回去以抵我主人之罪。”說罷,大哭起來。在場之人,無不下淚。鮑自安是個有情有義、心慈麵軟之人,見餘千願死保留董超,一團忠義之心,連忙扶起餘千道:“你既能為主盡忠,我豈不能為友全義?拚著老性命,走一遭去罷了。餘大叔出去,請那差官進來。”
餘千歡大喜地走至護莊橋,請董超進內。董超懷鬼胎,提心吊膽,隨著餘千進來。到了客廳,眾人相見,分賓主坐下。董超道:“奉敝上人之命,特請老先生大駕,並提私娃一案,敝上人訊問。”鮑自安道:“久聞狄千歲保國忠良,每欲謁見,奈無故不便。今有來令,正合我意。私娃案中,梅修氏現為我義女,亦欲代他辨明。狄千歲久立朝綱,經見自多,今蒙提訊。亦義女見天之日也。去是要去,隻是無有定期。在下有一心事,今日做了,明日就起身;明日做了,後日就動身;一年做了,就要一年才起身。少不得屈大駕在舍等候等候。”董超道:“請問老爺有何貴幹?倘一時不能做,何不回來再做?”鮑自安道:“我存心離此久矣,意欲連家眷一同移居山東。”
指著花振芳道:“我與這花兄一處同居,離長安稍近,就便到京中,將那些擅專國政的奸佞宰殺宰殺,替國家除害。這件事一並做了,省得又回來。”
董超不敢諄問何事,又說道:“小人在府坐擾,倒也甚好,隻是家中有八十二歲老母,堂食無出,如何是好?求為做主。”自安道:“差官不要心焦,我這事已差人打探去了。如早做就罷了,如要日子長了,每月在下差人送二十兩足紋到府,與老太太使用如何?”董超因見水旱兩個老兒俱在此地,本不願在此留住,但得保全性命,即是萬幸,那裏還敢推托?
鮑老吩咐擺酒。正在歡飲,隻見濮天鵬兄弟自外而來,走到鮑自安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言語。隻見鮑自安聽了大喜。不知他二人說些甚麽。正是:獵人正欲布羅網,飛鳥舞翅自飛來。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