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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痛郎削發潑藥輕生 憶主傷心擁衾敘話

  說話寶釵聽了傻大姐的話,雖不十分仔細,“做和尚”三個字,已清清朗朗的入耳。因寶玉出門不歸,寶釵隻防他去走這條路。今聞傻大姐之語,觸動心病,一時魂魄驚飛,竟似林黛玉在沁芳橋聽見寶玉娶寶釵的話一般樣光景,便略略按定了神,叫住傻大姐問道:“你為什麽知道寶二爺去做了和尚呢?”

  傻大姐瞅著寶釵笑道:“沒有的事,我和奶奶說了,又嫌我搬嘴,他們要捶我呢。”寶釵道:“剛才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這會兒你和我說,我再不告訴別人。你不說,我就去告訴你姊姊,仔細挨捶罷。”傻大姐呆了一呆,便說道:“剛才琥珀姊姊叫我到玉釧姊姊那裏要這髢發,玉釧姊姊又給我兩支花兒,我在太太院子裏見林大娘手裏拿了寶二爺剪下的頭發,還有穿的衣服進太太屋裏。人家說寶二爺去做和尚了,太太在那裏哭呢。後來我還站著,彩雲姊姊攆我出來,叫我不許多嘴。”

  寶釵不等傻大姐說完,頓時神魂飛亂,急火攻凡,噴出幾口血來,眼前一陣烏黑,昏暈倒地,嚇得傻大姐轉身便走。

  接著鶯兒同臻兒從鳳姐處出來看見,趕忙來把寶釵扶起。

  寶釵已漸漸蘇醒過來,搭在臻兒肩上,鶯兒見寶釵麵色如灰,腮頰上尚有血跡,忙拿手帕子給寶釵揩抹淨了,扶著慢慢走回屋裏。鶯兒便問:“姑娘怎麽著?”寶釵道:“我一時心裏不好過起來,讓我躺躺去。”鶯兒便把枕子墊高,一麵叫小丫頭倒了半盞溫茶來,送過寶釵唇邊嗽了口。小丫頭接去茶盞,鶯兒扶寶釵睡下。早有襲人、麝月等知道,急忙趕來,見寶釵臉上氣色改常,襲人明知寶釵為寶玉傷心,但不致忽然著起緊來。

  當著寶釵,又不便盤問鶯兒,鶯兒亦不敢告訴襲人,惟有四目互相覷視,默然無語。半晌,寶釵睜眼望屋子裏一瞧,問:“臻兒沒有回去嗎?”麝月便推臻兒過去,一麵接口道:“臻兒在這裏,奶奶有什麽話吩咐他?”寶釵道:“這會子我也沒有什麽話說,叫他回去,太太跟前少說話。沒的他老人家知道了,又著急。”鶯兒在旁,便把寶釵的話又叮嚀了臻兒幾句,臻兒自走了。襲人走近炕前問寶釵道:“奶奶身上不爽快嗎?”寶釵閉著眼點點頭。

  襲人知道他嫌煩,便走出房來趕上臻兒,問道:“奶奶為什麽忽然這樣起來?”臻兒一路走著,答道:“我和鶯姑娘從平姑娘屋裏出來,走到穿堂裏,見寶姑娘跌倒地上,傻大姐在麵前飛跑的走了,也不曉得為的是什麽?姑娘你去瞧瞧。”說著,拉了襲人走到寶釵跌的所在,指與襲人一看,襲人吃驚道:“這還了得?”當下叫臻兒快些回去。“別忘了姑娘的話,我告訴璉二奶奶去,叫快請大夫呢”。臻兒走了,襲人獨自一個站在那裏,看了拭淚,心想大凡鬧出來的事,再離不了傻大姐。

  仔細想起來,比不得先前的事。況且,寶姑娘是個明白人,斷不至聽了傻大姐的話,就認真當一件事,怎麽樣起來。

  一路思想,往鳳姐處,見林之孝家的正在那裏回道:“門上這些人,在外頭打聽,都說沒有知道這個地名。又問程日興相公們,也不知道。且翻著什麽《廣輿記》,不知查得著沒有?還到工部裏去吊齊了各省輿圖,細細再查,隻怕也未必查得出來呢。”襲人聽說,估量著為尋寶玉的事,等林家的回畢了話,便把剛才看見寶釵的光景告訴了鳳姐,叫人快請醫生去。

  鳳姐便吩咐林之孝家的,“趕忙叫人去請王太醫,你回的話,我先去回了老太太、太太,等二爺回來再商量”。林之孝家的答應退出。

  鳳姐向襲人道:“這件事自然瞞不得寶二奶奶,也要說得委婉些才好,不知道又是那個快嘴,大驚小怪的去嚇了他,才這樣的。”襲人道:“剛才臻兒說起,他和鶯兒見傻大姐不知和寶二奶奶講了些什麽話呢。”鳳姐道:“這又奇了,傻大姐又怎樣知道?”小紅在旁邊道:“林大娘進來的時候,傻大姐也在院子裏呢。”鳳姐聽了,著急道:“可不要在老太太跟前有的沒的傻出些話來,可了不得。”襲人聽了,一麵還聽不出傻大姐說的是什麽事,正要細問鳳姐,隻見平兒進來回道:“太太也在老太太屋裏,叫奶奶立刻過去呢。”鳳姐連忙站起身來,向襲人道:“你快回去,鶯兒到底年紀小,麝月、秋紋這班子人是靠不住的。停會兒大夫來,叫蘭哥兒陪了進去。”說著,自往賈母處去了。

  襲人便向平兒盤問,平兒把寶玉出家送回東西來的話和襲人說明。襲人一時痛苦不減於寶釵,因當平兒麵前,勉強忍住,回到自己屋裏,抽抽噎噎的哭了一回。

  且說鳳姐來到賈母處,先把林之孝家的回的話告訴了賈母說:“等查出了這個地名,再來回明老祖宗。”賈母點點頭,又問:“璉兒回來沒有?”鳳姐道:“剛才回來,姨媽家裏叫去,不知商量什麽要緊話。老祖宗要叫他,就打發人去。”賈母道:“既然姨媽家裏有事,這會兒且別去叫他。我才和你太太說過,咱們上緊去查這個地常一則人家也不放在心上,二則就查著了,倘若今兒在那裏,過幾天又到了別處,白不中用。

  不如吩咐他們趕緊多寫幾百張招貼,上麵寫明寶玉年貌、住址、姓名,有人找著送他回來,給他多少銀子;通風送信的人,減半給賞。人家看見,貪圖發財,自然分路各去找尋,比咱們打發出去的人更上緊呢。璉兒回來,你就告訴他。”鳳姐應了一聲“是”,王夫人在旁接口道:“老太太吩咐,自然叫他們照著辦。但我想頭裏失了玉,不是貼過賞單,真的沒有影響,倒叫他們弄了假的來胡鬧。”賈母道:“你別糊塗,玉可以弄得假的,難道人也可以弄出一個假的來嗎?果然有人找了寶玉回來,鳳丫頭你聽,這宗銀子,也別叫動官中的。你太太折變不出,我那裏還有幾件子東西呢。你們可記得上回賞單上寫的多少?”鳳姐道:“上回寫的送玉者,賞銀一萬;送信者,送銀五千。”賈母道:“論理起來,人自然比玉更矜貴些。如今說不得,隻好照舊寫罷哩。”鳳姐聽了賈母吩咐,忙回來問平兒道:“二爺回來沒有?”平兒道:“二爺在廳上陪王太醫呢。”

  原來外邊請到王太醫,因賈璉如今未便陪進寶釵屋裏,早叫賈蘭候著。一麵老婆子傳說大夫到了,鶯兒上前回明寶釵,寶釵不叫診治。襲人在旁再三勸說,寶釵勉強聽了他的話。王太醫與寶釵診了脈,足有半個時辰,然後退出,至廳上坐定開方,自與賈璉細談病症而去。賈璉走進裏邊,鳳姐忙問:“王太醫怎麽樣說?”賈璉搖頭道:“王太醫雖然沒有講到十分決絕的話,聽他口氣,說是竟像頭裏林姑娘的脈氣,很難治呢。”

  鳳姐道:“既然像林妹妹,就可保無事了。”賈璉道:“我何曾不是這樣問他。王太醫說,先前園子裏住的這位小姐病重的時候,論脈氣已萬無生機,及至回了過來,複去診視,截然似換了一個人的脈。他也從來沒有經見過這種病症,說不得是醫藥調治之功。如今這位奶奶,除非也有意外之望,才能保得平安。”鳳姐道:“到底開了方子沒有?”賈璉道:“方子是勉強開了一個。他說不過盡人事罷哩,還不敢擔承,叫再請高明斟酌。”鳳姐道:“我不信,寶妹妹平日氣體壯健,比不得林妹妹生來單保才吐得幾口紅,便說得那麽樣凶險。就隻要寶兄弟早一天回來,自然一角安四角安了。你到底知道那一處有個叫什麽大荒山青埂峰?”賈璉道:“你倒問的奇,無影無蹤的話,人家都不知道,我就知道嗎?”鳳姐道:“老太太叫你照著先前找玉的賞單,多寫幾百張,趕緊去貼呢。”賈璉道:“可是老太太的話哩。若講寶兄弟是榮府裏出去的,又是新科舉子,人家看見了敢把他藏起來嗎?旁人去找得著,咱們打發出去的人也找著了,不比得那塊玉,偷偷摸摸拿去,賣給人家,或因愛這一件罕物想要瞞昧起來,必得多許他銀子才起眼,便肯拿來送還咱們。”鳳姐道:“這塊玉在咱們家算件寶貝,人家要藏起來做什麽?不過當一件玩意兒東西留著,估量值這一萬兩銀子嗎?也不過聽著老太太辦罷哩。”賈璉道:“那倒別講這話,像石呆子精窮一個人,他的湘妃棕竹扇子,還他一千兩銀子一把不肯賣呢。如今別說閑話,外頭的饑荒正打不了。

  比如寶兄弟,本來自己要回家,那些人見了賞單,便因風吹火兒,拉扯著混說是他們去找著送回來的,揭了賞單,立逼著要兌銀子,你那裏現成嗎?”鳳姐道:“啐!我有銀子你早變法兒來鼓搗了。那倒不要你著急,老太太有這句話,太太那裏折變不出,老太太預備著呢。”賈璉道:“既然有老太太不心疼的銀子,要寫十萬兩的賞單也不難。”賈璉立起身來就走。鳳姐又叫住道:“姨媽的病可好了些嗎?剛才叫你去說什麽,可提起寶姑娘的事沒有?”賈璉道:“姨媽的病已好了些,為的是薛老大的官司,也沒有什麽要緊話。今兒寶兄弟的事情,他老人家早已知道的了。寶妹妹身上不好過,我也回來碰見大夫才知道的。”賈璉話未完,鳳姐便催著他道:“快去幹你的事去罷。我點給平兒送太舅爺家的生日禮,還要過去看寶妹妹呢。”

  不表鳳姐這裏的話,且說紫鵑在櫳翠庵聞知寶玉中舉後忽然失走,便到稻香村來看李紈為由,暗暗打聽這件事。李紈因寶玉不在家裏,諒無妨礙,可憐紫鵑一個人在櫳翠庵孤淒冷靜,便打發人去告訴了妙玉,留紫鵑住下。紫鵑鎮日牽腸掛肚思想回南,又因寶玉這一走,心裏想道:“或者他病好了,到底撩不下姑娘,所以瞞著眾人,私下找尋到姑娘家裏去了也論不定。但是,他從來沒有出門憤的,遠隔幾千裏路,獨自一個人怎麽能夠找尋去呢?倘或路上有個閃失,如何是好?”紫鵑這幾天來又換了一副心境,半驚半喜,心上總不得安穩。今日見李紈過去了一天,到晚上還沒有回來,不知為寶玉沒有信息在那裏商量打發人去找尋呢,還是寶玉回來了,老太太、太太大家歡喜,留著講話?專等素雲回來探聽個信兒,一個人在燈下呆呆坐著。再講李紈在賈母處吃了夜飯,又到寶釵屋裏坐了一回,回至稻香村已交三鼓。賈蘭把陪王太醫,並王太醫講的寶釵病緣都告訴了李紈。素雲伺候李紈母子睡了,來見紫鵑,便笑問道:“你這幾天倒像越發有了心事了。這樣冷天氣,為什麽不到被窩裏暖和去,一個人坐著閑打牙兒。”紫鵑道:“夜很長呢,橫豎睡不著,你和奶奶也沒有回來。今兒那邊有什麽事?整整去了一天。”素雲道:“我告訴你一件事,寶二爺今兒有信回來,誰知他竟剃下頭發去做和尚了。穿出門的衣服,連頭發都寄了回來。寶二奶奶聽見了這句話,嚇得死去活來,現在請王太醫叫蘭哥兒陪著瞧呢。”紫鵑聽到寶玉去做和尚一語,吃了一驚,不覺情現乎色。素雲瞅著紫鵑道:“這又奇了,你又不是襲人,為什麽也這樣著急起來。”紫鵑沉下臉來道:“混咇些什麽,怎麽把我比起襲人來?”素雲笑道:“好姊姊別生氣,我有一肚子話在這裏,統告訴了你罷。你快把被窩攤好,剛才園子裏的西北風刮得我臉都凍僵了,到炕上去暖和著講給你聽。”

  說著,二人上了炕。

  素雲便道:“看起來寶二爺今番去做和尚,總為的是林姑娘。你不知道,先前定寶姑娘的事大家瞞著他的。後來娶親時候怕他不依,哄他娶的是林姑娘。拜堂後揭去蓋頭巾,看見不是林姑娘,寶二爺正病著,一半明白,一半糊塗,還鬧個翻江呢。”紫鵑道:“後來他病好了,為什麽不聽見說要去找林姑娘呢?”素雲道:“怨不得你是蒙在鼓裏頭過日子的。寶二爺是隻知道林姑娘已死過的了,就沒一個人告訴他林姑娘回家的話,所以如今鬧出這件事來呢。”紫鵑怔怔的聽他說完,竟如夢方醒,連聲歎氣道:“他們幹的事也太狠了。聽你這麽說來,連那一件事我也明白了。”素雲道:“還有什麽事?”紫鵑道:“這會兒也不必說他,我要問你,既是知道這些事情,為什麽早不告訴我呢?”素雲道:“我頭裏也不過聽著些風言風語,不得很明白。況且,林姑娘回家瞞著寶二爺的話,上頭囑咐不叫你知道,如何敢提這話呢!如今和你說了,別再告訴人家。”

  紫鵑一麵拭淚道:“你聽聽,這樣喪心昧良的事,叫我怎麽樣不替林姑娘傷心!敢仔你又要笑話我呢!”素雲道:“別再說了,我身上也暖和了,睡覺罷。”素雲先自睡了。

  紫鵑一個人仍和衣躺在炕上,前前後後的事,如轆轤一般在心頭轉動,想寶玉到底去做了和尚,他原不負林姑娘,也不枉姑娘素日這番用心。但隻姑娘如今現在,可恨這班子狠心人,瞞得寶玉鼓樣似的緊,拿定沒有林姑娘這一個人,寶玉便一心一意守著寶姑娘,偏料不到有這樣事鬧出來。別人固然沒有什麽好處,姑娘的事情又怎麽呢?又想寶玉雖然願意出家,老太太、太太必不肯依,一定要變法兒弄他回來。知道他要出家的心事,自然有個調度,但不知姑娘打的什麽主意?紫鵑這夜的心事,真是千回百轉,直到天明沒有睡著。

  講到寶釵這裏天天延醫看治,因王太醫已經回絕,另請鮑太醫,也是束手。那邊賈珍聞得張友士又進京來,素信他脈理精細,推薦過來看了兩回,說的也是王太醫、鮑太醫的話,不敢擔承。寶釵又不肯好好服藥,竟像林黛玉絕粒捐生的光景。

  王夫人與鳳姐等十分著急。一日,鴛鴦過來看了寶釵,襲人便招他到自己屋裏坐下,問道:“你瞧,我們奶奶的光景怎麽樣?”鴛鴦搖頭道:“不好呢!你瞧,天天幾個大夫進來看治,吃藥下去沒一點子鬆動,似乎精神越發痿頓了。”襲人歎道:“你還不知道,他何曾肯好好的吃了幾劑藥。我們幾個人輪流煎好了去伺候,就把我們支使開了,把藥都潑在火盆裏,不知他安的什麽心?”鴛鴦道:“果然是這樣,也沒法兒了。”襲人又湊近一步,悄悄的說道:“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璉二奶奶倒一天幾趟的來看奶奶。我瞧奶奶近來,竟像有些厭惡他的光景。倒教我解不出來。”鴛鴦微笑道:“這個我也猜不透,隻怕還是你奶奶懈怠說話,所以是這樣冷冷的,也不定有什麽別的意思。”襲人道:“那也是一句沒要緊的話。我聽見老太太叫璉二爺寫了許多單子,有人找著二爺回來,給他一萬兩銀子。那一個不上緊去找?阿彌陀佛,但願二爺早一天回來,我倒情願替二爺出了家。”鴛鴦笑道:“你既要出家,也不必盼你二爺回來,趁這會兒去做了姑子,好去伺候和尚呢。”襲人紅了臉道:“咱們從來沒有取笑過的,為什麽你也說起我來!”

  鴛鴦道:“你別著忙,寶二爺出了家倒有個著落,便容易找他回來,就耽遲三頭四個月也沒要緊,倒是勸你奶奶好好的服藥調理是正經。”襲人道:“好姊姊,你見了四姑娘,隻說是老太太的話,叫他再去問問妙師父,二爺出家這個地方到底可找得著嗎?鴛鴦隨口應道:“我見四姑娘,叫他去問就是了。”

  一時鴛鴦起身走了。

  再講到寶釵的病日重一日,王夫人天天過來瞧他,不過講些寬慰的話,說:“老太太已叫你璉二哥哥寫了幾百張招單,許了重賞,附近各處已貼遍的了,這幾天裏頭總有些消息。我的兒,你安心保重,老太太很惦記你呢。”寶釵聽了,勉強笑道:“老太太和太太可是疼我的,我還沒有好好的孝順一天,不想……”寶釵說到這裏,就咽住了,禁不住落下幾點淚來。

  王夫人見了,頓時眼圈兒一紅,一麵拭淚,又安慰了寶釵幾句,囑咐鶯兒、秋紋這一班人小心服事,自回房去了。停了一回,小丫頭來回:“姨太太來了。”寶釵聽說他母親到來,不覺一陣心酸,淚如雨下。不知薛姨媽到此母女相見如何光景,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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