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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阮氏賣俏尋男子

  話說司馬傲傳了馬俊借土平身之法,竟自飄然而去。馬俊望空拜謝,謝畢,他就把新學的法試試,念了咒語,抓一把土往上一灑,將身一縱,高有十餘丈,如生雙翅一般,比那縱跳之法省力得多。遂收了法,落下地來。一路奔杭而去,不表。

  再說鮑剛驚散了響馬,那鳳小姐被莫士玉拐騙到揚州去賣,不知好歹若何。且說鮑剛找尋鳳公不著,心內想道:料他已到湖廣去了。到得天明,回到店中,取了行李,竟奔湖廣而來。獨自一人曉行夜宿,渴飲饑餐,逢人問信,卻不得實信。那日午牌時分,到了襄陽城內,那六街三市,人煙湊集,是個奢華地方。鮑剛無心觀看城中景致,一路問到金雞巷口,立住了腳,隻見五十多歲的一個男子站在巷口,鮑剛將手一拱,道:“借問爺一聲,此處可是金雞巷?”那人回:“是,爺問他則甚?”鮑剛道:“此巷內有個鳳二爺,當年開過珠寶店,可住在此處麽?”那人見問鳳二爺,就歎氣說道:“罷了,好人不得長富貴。”鮑剛問道:“可是鳳二爺有甚過去不得的事麽?”那人道:“當初鳳二爺開了珠寶店,有十萬之富,一生無子,好善,修橋補路,塑佛裝金,濟困扶危,舍藥施茶,諸般善事,無所不作。有妻吳氏,亡過,續娶了阮氏,其壞非常,打僧罵道,不行善事,不到幾年,把十萬家私用得精光。如今珠寶店也不開了,獨自閑居在家。幸喜是大家出身,還有些古玩變當,稍可度日。豈不是好人不得長富貴麽?你進巷第二個門便是。”說罷,那人去了。鮑剛走進巷來,到得第二個門首,見門關著,便用手敲門,敲了兩下,裏麵有一個小孩子問道:“是誰?”鮑剛答應道:“是俺。”那小孩子開了門,鮑剛走進來一看,見是小小三間廳房,十二張金漆羅漢榻椅子,四盞料絲方燈,正中擺一張小小沉香小幾,幾上擺著一個羊脂玉洗就的一個牛牛,上伏著一個牧童,旁邊放著一部《春秋左傳》,一隻古銅罄瓶上掛一幅十二層合錦來。鮑剛道:“晚生是開封來的。”鳳林見鮑剛生得虎相,不是下等之人,便請到裏麵分賓主坐下,茶畢,問道:“不知兄駕到此,有失遠迎,望乞恕罪。”鮑剛是個直漢,不會咬文嚼字,便答道:“晚生不為別事而來,隻因那日在爭春園內,令兄與夫人小姐在園內遊玩,偶遇米相爺公子米斌儀亦往園內,看見小姐,就叫許多家丁打手搶劫小姐,遇了郝鸞同俺,打散米家眾人,俺二人保住了令兄令侄婿和小姐夫人,一同回去了。那米家的打手各自逃回去了。”風二爺問道:“兄是那裏人氏?因何與郝鸞爭春園打散米家眾人?”鮑剛道:“俺乃京都順天府人,姓鮑名剛,號子英,有個別號叫‘披頭太歲’,小弟生來情性粗魯,那日街上有個地虎叫做王命,父子叔侄弟兄九人,被俺打死五人,俺就逃到開封府。聞有個爭春園,弟偶然進去閑遊,聞店小二說米家帶了打手來搶小姐,那時小弟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就打了一個報不平。即日孫佩令侄婿請俺二人飲酒酬謝,

  又與俺同郝鸞結拜。不意米斌儀著石敢當帶領人,打到孫家,被俺二人打死米家多人,米府招官將孫佩拿去,苦打成招,收入牢內。鳳竹大爺害怕,避凶帶領家眷逃走,不期又被強盜搶去小姐。”把前後之事說了一遍:“為此俺特來尋訪,可曾到府麽?”鳳林聽了此言,吃了一驚,麵上失色道:“竟有其事,遭此大變,侄女又被強盜搶劫去,侄婿又陷在囹圄。家兄並不曾到此,這事怎好?”鮑剛聽了不曾到此,吃一大驚,說道:“如此說來,難道鳳大爺到別處去了?既然不在此處,晚生就此告辭。”鳳林扯住道:“兄言差矣,那有就行之理?”鮑剛道:“鳳老伯不在尊府,晚生要上杭州尋俺兄去。”鳳林聽得鮑剛要上杭州二字,便打動他的心事,便說道:“鮑兄請坐,我還有心事與兄商議。”鮑剛隻得坐下,道:“二爺有甚事和晚生商議?”鳳林叫人到廚中備飯,便對鮑剛道:“我如今閑住在家,不是個了局,欲到杭州買到貨物販賣,沒個同伴,今幸得鮑兄要往杭州,意欲煩兄作伴同行,不知尊意如何?”鮑剛道:“晚生久聞二爺是個好人,既然如此,無不遵命。隻是以速為妙。”鳳林見他依允,滿心歡喜,午飯已畢,至晚備酒敘談,後日起程。酒畢,吩咐家人將鮑爺行囊送到書房內安睡。鳳林回後對阮氏說明,阮氏平日不喜鳳林,便道:“隨你去,我不管閑事。”

  一宿已過,次日天明,梳洗已畢,用過早飯,鳳林拿了一串明珠出來,還是吳氏在日帶的,他拿到珍寶店中換了四百兩銀子,至下午方才回來。鮑剛性情急燥,那裏等得?隻見鳳林回來,方才平了他性子。當晚擺下酒飯,同鮑剛飲了酒,吃了飯,鮑剛依然在書房內睡了。鳳林回來,與阮氏作別,說道:“我明日同鮑剛上杭州買些貨物,多則三月,少則兩月有餘方回,但家中柴米食用,我同王家店鋪說過,所用物件叫人到他店中去取。”又丟下三四兩銀子與阮氏,又買了菜蔬油鹽作料。阮氏道:“既然如此,一路上須要小心謹慎。古人雲:人心隔肚皮。凡事留神為妙。”鳳林點頭,說:“我俱知道。”安宿一宵,次日五更起身,收拾行囊物件,到了前麵,見鮑剛將行囊收拾停當,二人吃了些飯食,鳳林回來吩咐阮氏看好門戶,鮑剛提了行囊出了門來。鳳林又吩咐家人幾句,家人關門進去,鳳林、鮑剛到了街上,雇了船隻,二人直奔杭州去了。正是:

  去時夫婦恩還好,隻恐回來心變淫。

  且說阮氏卻是個後婚婦人,自嫁與鳳林續弦。鳳林乃是個正人君子,書香後裔,卻不在女色上用功。這阮氏生來好淫,從前的丈夫卻是個此種子弟,慣走花街柳巷,讀過嫖經,年少精壯,到得十分中阮氏之意。正是恩愛夫妻不久長,不久身亡。這阮氏嫁了與鳳林填房,那鳳林年紀衰老,又不是個風流之輩,所以阮氏就不中意,每日長籲短歎,想起前夫的好處;若還一時口角,就呼天叫地,哭個不休。今日見丈夫同個大漢到杭州買貨去了,他就搽了些脂粉,唇上又搽點鮮滴滴胭脂,點了一個瓜子樣的紅癍,梳了一個時款的望郎歸,高高挽著個一鬏,橫插著一枝金花簪子,頂上插一根金目點翠的鬥兒,傍邊戴一枝七八錢重的金搜山虎,耳上戴了一對鬆鼠偷葡萄金墜,手上戴一副八仙慶壽的紫金鐲,指頭上戴副金戒指,身穿一件懷素套衫,內襯銀紅紗掛,下穿一條天藍鑲邊元色百折裙,腳穿一雙大紅花鞋,真似三寸,紅菱蘭花色褶褲,一幅大紅妃央帶子,手拿一把鵝毛扇,杏黃須子,打扮得嬌嬌滴滴的,站在門外望那金雞巷口走路的行人。

  此巷乃僻靜之外,雖巷內有幾家人家,總是後門出入,那阮氏正看那過往之人,俱不過是些生意人。那日也是合當有事,乃是前生造下的宿債,隻見巷口走進一人,頭戴絲巾,身穿元色直綴,腰束絲帶,足登青布靴子,麵目無須,手拿著一把杭州扇子。你道此人是誰?乃是本城中曹府中總管,名叫曹成。是兵部大司馬曹斌,乃是此處襄陽人,這曹斌也是米相一黨,所生一子名叫若建。這曹成奉曹若建之命買辦物件,卻從此巷口經過。曹成猛然抬頭往巷內一看,早已看見阮氏。曹成便渾身酥了,便立住了腳望呆了一般看著阮氏。那阮氏看見白白淨淨標標致致風風流流一個小夥子,又見他大大的身體,不覺有些動情,便故意鬼臉一笑,往那內裏一閃,露出半截身子,把那小小的金蓮放住門外邊,隻伸出頭來把眼梢兒斜看著曹成,又嬌滴滴笑出聲音,叫聲“得財”。那曹成是個行家,知這個婦人不是個正經的,看了半會,猛然想起道:這是金雞巷鳳二爺家,不免等我問他一聲,試試這人若何?主意已定,便大著膽,抖抖衣服走進巷內,見阮氏卻又藏躲,曹成上前朝著阮氏作了一揖,道:“動問大娘一聲,鳳二爺府上可住此處麽?”阮氏把臉一紅,又笑道:“官人你問他做甚事?”曹成道:“鳳二爺與我相識,我一向在外,昨日方回,今特來拜訪,求大娘子指點。”阮氏又笑道:“原來是拙夫的相知,奴家失敬了。”曹成才知是鳳林的妻子。又作一揖道:“原來就是二娘,到得罪了。”那阮氏若是個正經的,不與人說話,就沒事了,他隻管與曹成說長道短,出一言就笑,曹成趁著機會說道:“還有要緊話說。”就走進門來,阮氏讓他走進,曹成碰一碰,阮氏也不言語,曹成見阮氏不作聲,便右手一把抓住阮氏左手,說道:“二娘好雙嫩手。”阮氏紅了臉道:“青天白日,調戲良家婦女,我喊叫起來,打你半死。”曹成興動,色膽如天,把阮氏一把摟住,說道:“二娘不用喊叫,你轉把我殺了罷。”阮氏心內依從肯了,現今摟抱住他,他亦不推辭。曹成跪下求道:“二娘可憐我罷。”曹成說著,就把他抱進房中,幹那事去了,卻不曾關門,那得財從外麵走到堂屋裏,叫道:“二娘往那裏去了?”曹成、阮氏聽了有人喊叫,吃了一驚。但不知得財前來撞破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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