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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為友除病忘天理

  話說馬俊、周順與店小二上街遊玩,到申牌時分方才回寓。吩咐小二買下許多酒肴鮮果,到晚收拾停當,比昨晚要豐盛些,要十分精致。馬俊道:“我弟兄們今日商議買些貨物,你把酒肴俱排在房內,多取些酒來,再待俺拿個炭爐來,你可把中門閉了,俺們自斟自飲,不要你來,你去睡罷。”小二聽了歡喜,就將酒肴飯食炭爐俱送入房內,小二關了中門,同店主吃酒飯去了。再說馬俊與周順飲了幾杯酒,馬俊道:“仁兄且寬心自飲,我去走走就來。”周順道:“你再飲幾杯壯壯神也不遲。”馬俊道:“恐怕誤事,我酒少飲幾杯,回來與兄暢飲。”馬俊道罷,起身帶了寶劍,便飛身縱上屋去了。那周順心中卻有些害怕,隻得自斟自飲。約有二更時分,馬俊從屋上下來,背著個包袱,便打開看時,卻是血淋淋的一個人頭,兩眼大睜。周順看見吃了一驚,說道:“賢弟,你取人頭這樣容易,不知道是誰的首級?”馬俊道:“這是鮑成仁的狗頭,小弟去時,他與老婆鬥口,他憋氣到書房裏睡,卻被我殺了。”說畢,將人頭放在床下,包袱撇在一邊,又飲了五六杯酒,吃了些肴饌。說道:“此時二更多時,小弟要幹正事。”言畢,依舊上屋去了。周順暗想:馬俊如此手段,隻是擔險害怕,不免明日咱先回去,免受驚嚇。

  不言周順自言自語,且說馬俊因日間看過出路,所以不費找尋,竟到縣前輕輕的上了屋,到得私衙內室,伏在屋上看時,正見知縣孫剝皮坐在那裏與妻子飲酒取樂,席已將終。不一時,便起身說道:“夜深了,去睡罷。”他妻子因他去睡,說道:“今日要幹美事,莫像昨日夜裏那樣不濟事時,豈不急殺了我麽?今定要與你拚命。”孫剝皮說道:“今夜不似昨夜,定要你求饒叫免方才饒你。”隻見夫人滿臉一笑道:“也看得見。”二人說畢,攜手進房去了。那班婦女丫鬟無不掩口而笑,收拾了杯盤,吹滅了燈火,各自睡了。馬俊從屋上跳下,立在窗前,隻聽得淫聲浪作,浪語嘻言。馬俊咳了一聲,暗說道:死在頭上還不知覺,隻管做這些風流的事哩。等得他幹完這事,即把堂屋門輕輕推開,隻見房門半開半掩,不曾閂門,侍女都去尋老公去了。那剝皮隻管要與夫人睡的心忙,那管門開不開關不關?此時馬俊闖進堂屋,越進房門了,掣出無情寶劍,那夫人還在床睡著,口中隻叫快活不止。況且房內燈火未滅,馬俊走到床邊,用劍挑起帳子,站在踏板上,知縣正幹得情濃,隻聽得踏板上幔子響了一聲,即伸頭一望,見了一個大漢手執利劍。正欲叫喊,馬俊手快,趕上一劍,早已殺下頭來,從床上骨碌碌滾將下來。那夫人正在快活,聽得喊叫一聲,見孫剝皮不動,再睜睛一看,見孫剝皮倒在地下,夫人說道:“我正快活,你就撒嬌,快些睡上床來。”馬俊罵道:“該死的淫婦,留你也無用。”就舉起劍來,揮為兩段。馬俊在他床上扯下一塊單被,把兩個人頭包好,吹滅了燈,出了房門,依從舊路而走。那周順正在憂慮之時,隻見馬俊攜了個包袱進來,便說道:“又取了兩個人頭來了?”打開一看,卻是一男一女,雖總有頭發,卻麵貌不同,況有一個耳頭上戴著金環,所以認得是個女人。馬俊把他二人雲雨的鬼話說了一遍,周順笑道:“雖是被殺,卻也是一對風流怨鬼。”馬俊笑道:“他二人還不知是殺死,隻當快活死了。”二人取笑了一會,又飲了幾杯酒,馬俊說道:“小弟又要走了。”周順道:“賢弟此去須要小心,相府之中,非同小可。”馬俊點頭道:“曉得。”便縱上屋,要殺米斌儀去。周順見馬俊去後,雖然膽大,看著三個首級,到三更時分,俱睜眼咬牙似恨人的一般,周順卻也有些害怕起來。就把那袱單被蓋在上麵,又把冷酒拿到炭爐上燉熱,自斟自飲不言。

  且說馬俊找到米府,徑奔後堂,尋了半會,尋不著米斌儀的臥房,不知在那裏,好不煩惱。信步而行,合當米斌儀命絕,馬俊正尋之際,隻聽得悲悲苦苦又嬌嬌嫩嫩的聲音叫道:“小女子其實難受當不起,求大爺饒了妾身罷。”馬俊聽了猜疑,暗道:此是何人的房?為著何事作此聲氣?悄悄走到窗前,在板縫中將眼望內一張,隻見房中床帳家夥一應俱全,通宵蠟燭二枝,點的明亮亮的放在桌上。有一個男子,精赤條條在一個醉翁椅上按著個美貌的女子奸耍。隻聽見那女子再四哀求歇手,那男子道:“我的乖肉,你再忍耐一時,我的興還不盡;等到興盡時自然饒你。”那女子道:“好大爺,我的親大爺,可憐奴家年紀小,再經不起盡興,求你放慈心,留待明日罷。”那男子總是不聽,一發施展的加倍凶猛。那女子一發不能承受,咬著牙嚶嚶哭泣。那馬俊看到此處,曉得這男子就是米斌儀了。心中十分大怒,暗暗的道:這狗頭倚勢行奸,好行可惡,待俺取出悶香悶住眾人,然後行事。遂向身邊取出悶香,並身邊一齊取出火來,點起悶香,從窗內插進去,不到半刻時辰,那裏麵的人打個嗬欠,幾個婦女已先睡著,那米斌儀也丟了手,欲上床去睡,走了幾步,就跌倒在地板上睡了。馬俊收了悶香,走進房來,見女子赤條條的,便取了單被替那女子遮了羞處。又見兩個女子,亦在椅拐上精赤條條的睡著,隻見米斌儀倒在一旁,就舉起劍來,恨了一聲,劍過頭落,劍起劍落剁了幾塊,方才歇手。在房內看了一會,好不齊整,又開了箱子,揀了一件新衣服,又見箱內有幾百銀子,就取了一封放在懷內,將首級提起,依舊上屋,找到羅先生家內。四處一看,無處可藏,隻見正廳左首有張小幾,幾上放一藥箱,卻是羅先生不得用的,如今得了時,俱是紫檀描金的箱子,故用他不著,所以擱在幾上。馬俊將箱門揭起,把顆人頭放在箱內,依舊關好,提著包袱回到店中,已是四更時分。周順見馬俊回來,方才放心。馬俊便將去殺米斌儀的話說了一遍,周順稱讚道:“賢弟真乃大能也。”馬俊道:“仁兄可收拾行李,天明之時好行路。”又把那封銀子分了一半與周順為路費,餘者帶在身上,監中好用。又把那三顆首級提著,用單被把血跡揩淨,包在包袱之內,放在一邊,用寶劍挖了一個坑,將些血跡物埋了,二人又飲了幾杯酒,天已大明。二人開了中門,小二送進水來,二人淨過了麵。不一時,送進早膳,二人用過。馬俊又吩咐周順一番話,周順攜著行李出了店門,竟奔杭州去了。小二看見周順出了店門,便問馬俊道:“那位爺那裏去了?”馬俊道:“他明日還就來了。你家店主到那裏去了?”小二道:

  “下鄉收租了,大官人在家管理事情。”馬俊道:“你去叫他進來,俺有話說。”小二走到前麵,把大官人叫了進來,道:“店主。”武乾宸止生一子,年紀二十三歲,因他平時不肯學好,他父卻不十分喜他,學名叫做武誌,排定第三,因他母親上胎生了兩個,盡夭而亡,人都叫武誌為三郎。三郎聽得客人叫他,他便抖抖衣服,竟到後麵來。與馬俊見禮,說道:“小的見禮。”馬俊看那武三郎,雖不十分美貌,卻也不俗。亦還了禮,坐下,三郎道:“小子有事在外,昨日方回,奈家父年邁,小子愚蒙卻不曾請教過爺的台府大名?”馬俊道:“俺祖籍山東,姓馬名俊,字子昌。因來此處買幾件貨物,在寶店多承厚意,俺請足下非為別事過問,敝友到個所在去走走,俺又要去買些貨物,這行李寄在你寶店,這還猶可,俺還有一口寶劍,價值千金,亦寄在你寶店,千萬不可失錯,俺後來少不得重重相謝。但我去後,倘有外人前來問你可有個馬俊在你店中,煩足下回他沒有,三郎休要招攬,隻推不知。”武誌不解其意,隻是點頭依允。馬俊提了包袱,出了店門,竟奔府前而來。

  再說那開封府雷公,那日升了早堂,衙役參見已畢,放過了告。隻見孫知縣的管家跑得氣喘籲籲,走到大堂上跪下稟道:“不好了,求太爺做主。”知府道:“你有甚冤枉?且從頭說來。”那管家稟道:“小的是知縣的家丁,因昨夜不知甚麽時分,我老爺與奶奶被賊殺了,首級不見了。”知府聽了,便吃一驚,縣官夫婦二人被殺。說道:“禁城之內殺了知縣,事關重大,本府須要親自去看驗。”又見鮑成仁的妻子哭哭啼啼,手拿一紙狀子,當堂跪下稟道:“小婦人顧氏,是鮑成仁的妻子,因丈夫每日陪米公子閑玩耍,昨夜獨宿書房,不知被何人殺死,頭竟不見了,求太老爺做主。”雷公想道:孫知縣夫婦被人殺死未曾相驗,怎麽鮑成仁又被人殺了?隨即看了狀子,問道:“殺死你丈夫的屍首還是在米府,還是在你自家裏?”顧氏又稟道:“在自家書房內。”雷公即委二衙去看驗鮑成仁的屍首,顧氏出了衙門。隻見五六個人跑到大堂跪下磕頭,稟道:“太爺在上,大事關天,俺是米府的家丁,俺家相爺止生一位公子,昨晚好端端的在府內,宿於深閨,不知被何人殺死,屍分數塊,那首級尚且不見,這是太爺的幹係,須當究拿凶手,詳報相爺。”那雷公聽了此言,嚇得冷汗流出,呆了半會,方才說道:“有這等事?”隨即打轎來到米相府中。進了內室房裏看過屍首,叫過伴宿的侍女,問了幾句,叫衙役押著候審。米府買了棺木,權且收殮。知府又到知縣衙門看驗知縣夫婦已畢,亦叫家人買棺權且收殮。便叫庫吏將庫封了,待本府慢慢盤查。又叫各役將若幹人犯帶齊,打道回衙審問。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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