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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回 王敦舉兵謀逆叛

  永昌元年正月,王敦舉兵謀叛。

  史說王敦,字處仲,乃司徒導從父兄也。敦少有奇人之目。

  先王愷、石崇以豪侈自尚,愷嚐置酒會客,王敦與導俱在席。

  愷令女伎吹笛,小失聲,愷便毆殺之,一座人鹹改容,敦神色自若。愷又使美人行酒,吩咐道:“勸客飲不盡,輒殺汝!”

  美人行酒至敦前,敦故不肯飲,美人悲懼失色,而敦傲然不視。

  導素不能飲,恐行酒美人得罪,遂勉強盡暢飲之。王導還而歎曰:“處仲心懷剛忍,非令終也!”洗馬潘嶽見敦而歎之曰:“蜂目已露,但嗡聲未振,若不噬人,亦必為人所噬!”

  先時,王敦初事元帝,日漸驕厲,雅尚清談,口不言財色,因是負重望,專任閫外,控強兵,遂欲專製朝廷而有問鼎之心。

  因是元帝畏而惡之,乃引劉隗、刁協等以為心膂,敦益不能平,於是嫌隙始構。酒後輒詠曹孟德樂府歌章曰:“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壺為節,壺邊盡缺,於是敦幾欲懷異。敦既與朝廷乖離,乃羈錄朝廷有時望者,置己幕府。以羊曼、謝鯤是為長史,鯤終日酣醉,故不委以事。

  時敦欲作亂,因謂鯤曰:“劉隗奸邪,將危社稷,吾欲除君側之惡,卿意如何?”鯤曰:“隗誠如城狐社鼠,豈能為患?”

  敦怒曰:“汝庸才耳,豈達大體?”遂不聽之。

  史說王充之,字深猷,父王舒,丞相王導之從弟也。充之少最知名,總角來從伯王敦,敦甚愛之,謂其似己,恒以相隨,出則同輿,入則同寢。其時王敦與錢鳳、沈充及充之在帳中夜飲,充之佯醉,辭曰:“侄已醉,欲先臥耳!”敦曰:“你快往帳後涼床上去睡,吾欲說話,一時間來。”於是充之就帳後涼床上去睡。王敦以充之睡了,乃謂錢鳳曰:“吾欲以兵入建康,殺天子,誅大臣,自取帝位,其事何如?”鳳曰:“今天下洶洶,人懷異望,欲得晉鼎,明公若不首謀,恐天下英雄,皆有此心,若他人先起,則鹿走未定,今夕之策,宜早為之,則大業必成!”敦曰:“然!過旬日,可與吾調兵起行。”計議已定,錢鳳辭去,王敦欲來同充之宿歇。

  先時,王敦與錢鳳之所謀議,是時充之已醒,悉聞其言。

  充之恐敦見疑,乃詐為醉,便於臥處大吐,衣服便汙。時敦果疑充之聽見,乃以燈燭入照,視充之,見吐於臥處,遂以充之為大醉,不複疑之。

  至次日,充之辭敦曰:“侄來此日久,欲回視親。”敦曰:“你既回,吾使人送你回去!”言訖,喚十數軍人,護送王充之還建康。

  卻說充之還家,以伯王敦與錢風謀反之議,報知父舒。王舒驚曰:“吾兄何得行此滅族之事?”舒忙報與從兄司徒王導,王導曰:“可速奏於主上,以作準備,免吾一族之人,被其連累。”於是王導、王舒二人入朝,具以王充之所言王敦與錢鳳謀反之議,奏知晉帝。晉帝曰:“既王敦謀反,可興兵討之。”

  王導曰:“宜準備守護防之,未可以勒兵擾民耳。”因此,帝令諸將調兵守護城池,日夜巡視。

  卻說王敦叛謀計定,乃使諸葛瑤、周撫等領兵為前鋒,自與錢鳳為後,共率兵二十餘萬,次日前驅大進。當吳興太守沈充亦引兵來應,迎著王敦,曰:“明公興兵入建康,先宜正名,然後可以起行。故兵法曰:‘兵出無名,所以不勝。’故諸侯起兵,宜先以正名。可使人先上疏陳劉隗不臣,臣故起兵;上可以製群臣,下可以慰百姓。”敦曰:“卿謀正合我心。”敦自武昌舉兵,先遣人入建康上疏,稱曰:劉隗佞邪奸賊,威福自由,臣故進軍致討;隗首朝懸,諸軍夕退。昔太甲顛覆厥度,幸納伊尹之忠,殷道複昌。願陛下深慮三思,則四海又安,社稷永固矣!

  元帝覽之大怒,忙調兵守禦建康。敦兵至蕪湖,又上表刁協罪狀。元帝見表,愈加大怒,下詔曰:王敦憑恃寵幸,敢肄狂逆?方朕太甲,欲見幽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朕率大軍以誅大逆,有殺敦者,封五千戶侯。

  降詔遍示百官訖,即使使往合肥,召大將軍戴若思,領兵入衛建康。

  卻說春陵令易雄,字興長,乃長沙瀏陽人,聞王敦作逆,朝廷下詔,有誅敦者,封五千戶侯。雄聞知,恨無兵,力寡不能去,乃自作檄書,數王敦罪惡,使人馳報,隨即起兵。王敦聞采事人報知,大怒曰:“豎子安敢無禮!”即使將軍魏義以兵五千來攻春陵,城陷,易雄被人所執,送至敦營,敦以檄證示易雄,叱之曰:“汝乃一邑小令,何敢妄誣大臣罪愆?今日見我,有何分辯?”雄曰:“此實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國之難,誅汝之首,今日之事,雄安望生?清即賜戮,得作忠魂,乃所願矣!”敦聞其言直,乃釋之。

  時太子中庶子溫嶠,謂仆射周顗曰:“大將軍此舉,似有所仁,當無及之耶?”顗曰:“今主上非堯舜,何能無失?安可舉兵以脅之,舉動如此,豈得雲非亂乎?”

  卻說敦初舉兵,遣使告梁州刺史甘卓,約與俱下。卓許之,後更狐疑不赴,諸將問之,卓曰:“且偽許敦,待至都下而討之。”眾問其故,卓曰:“昔陳敏之亂,吾先順而後圖之,論者謂吾懼逼而思變,心常愧之,今若複爾,何以自明?”

  敦見卓軍不來,乃遣參軍桓熊去說譙王司馬丞,請為己軍,丞不從,怒曰:“得死忠義,夫複何求!”

  丞聞長沙虞悝賢而多才,使人持檄召長沙虞悝為長史,會悝遭母喪不至,丞親往吊之,曰:“王室方危,金革之事,古人所不辭,將何以教之?”悝曰:“鄙州荒敝,難以進討,且宜收兵固守,傳檄四方,四方兵動,其勢必分,分而圖之,庶幾可捷也。”丞謝之而回,即囚桓熊,以悝為長史,以其弟虞望為司馬,移檄遠近,列敦之罪惡。州郡內應之,惟敦姊夫鄭澹為湘東太守,不從命。丞使望率眾五千人攻陷湘東,執澹斬之,以徇四境。悝曰:“必須得辯士人梁州,說甘卓同舉,可濟大事。眼前無可往者?”丞曰:“主簿鄭騫有辯才,可遣之。”

  悝乃遣賽往說甘卓曰:“劉大連雖矯蹇失眾心,非有害於天下,大將軍敦以私憾稱兵向闕,此忠臣義士竭節之時,公受任方伯,奉辭伐罪,乃桓文之功,今譙王舉義討敦,邀明公共行此事,何如也?”卓欲從之,卓參軍季梁謂卓曰:“昔隗囂跋扈,竇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受乃其福。今但當按兵坐待,敦事若捷,必委將軍以萬人;如朝廷捷,必以將軍代之,何憂不富貴?而釋此廟勝,決存亡不可戰耶!”騫即向前言曰:“光武當創業之初,故隗不可以從容而行,今將軍之於王敦,非竇融之比也;襄陽之於大府,非河西之固也。使敦克劉隗還武昌,增石城之戍,絕荊襄之粟,將軍將安歸乎?勢在人手,而曰以處廟勝,未之聞也!且為大臣,國家有難,坐視不救,於義安乎?以將軍之威名,仗節鳴鼓,以順討之,舉武昌若摧枯拉朽耳!武昌既定,據其事實,招懷士卒,使還者如歸,此呂蒙之所以克關公也。”卓從之,曰:“非先生之見教,則孤失其妙算也。”

  未及發,敦聞卓於後為變,又遣參軍樂道融往邀之。道融忿其悖逆,來梁州,反說卓曰:“王敦使某邀使君同討劉、刁,而王敦背恩肆逆,舉兵向闕,君身受國厚恩,而與之同,生為逆臣,死為愚鬼,不亦惜乎!為君之計,莫若偽許應命,而馳襲武昌,必不戰而自潰矣!”卓意始決,遂露檄數敦逆狀,率所統大兵十萬致討。

  卓又遣參軍至廣州,約陶侃同攻武昌。侃遣參軍高寶,率兵二萬北下。時武昌城中傳卓軍至,人皆奔散。

  敦聞譙王丞檄卓,侃攻己,大怒,乃遣魏義率兵二萬,來攻長沙城。時長沙城池不完,倉儲又缺,人情震恐,諸將說丞曰:“今城池不完,兵甲不堅,糧草不敷,人心不固,何以迎敵?不若去投陶侃,或退據零、桂為上也。若沉吟,死無葬身之地矣!”丞曰:“吾之誌欲死忠義,豈可貪生苟免,為奔走之將乎?事之不濟,令百姓知吾心耳!”乃嬰城固守。魏義攻城,虞望率眾出戰,大敗而死。城中甚急,甘卓知之,使人遣丞書勸之,且雲:“當以兵出沔口,截敦歸路,則湘圍自解矣。”丞即複書與卓曰:“足下能卷甲電赴,猶有所及,若其狐疑,則求我於枯魚之肆矣!”卓不能從之,丞隻得固守湘東。

  爾時,元帝封子司馬翌為琅玡王,命其領兵出守城池。

  卻說趙王劉曜,自以兵十萬,去擊楊難敵。難敵率眾拒迎,與曜逆戰,曜不勝,乃退保城池,絕難敵糧道。難敵隻得遣使稱藩於趙,趙王曜許之,以楊難敵為武都王,而難敵自此歸趙,於是曜令退兵還長安。

  卻說趙秦州刺史陳安率眾入長安,求朝於曜,曜恐其人為亂,乃疾辭不與入見。安大怒,大掠而歸。隴上氐羌人皆附之,有眾十餘萬,自稱涼王。趙王曜便使呼延晏及魯憑二人引兵出追,被陳安獲之,安招其降,二人不屈,安命左右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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