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元年二月,湣帝凶聞至建康,晉王自斬衰居廬,百官請上尊號,不許。紀瞻曰:“晉氏統絕,於今二年,西都燔蕩,宗廟無主。劉聰竊號於西北,而陛下高讓於東南,此所謂揖讓而救火也。”晉王猶不許,使殿中將軍韓績撤去禦座。績欲上殿,紀瞻叱之曰:“帝座上應列星,敢妄動者斬。”績不敢上,反退入班。晉王為之改容,欲奉請。周嵩上疏曰:古之王者,義全而後取,讓成而後得,是以享世長久。今梓宮未返,舊京未清,宜開延嘉謀,訓卒厲兵,先雪大恥,副四海之心,則神器將安適哉!
晉王覽畢,將從之。百官恨其忤旨,乃出嵩為新安太守,嵩乃周顗之弟也。次日,晉王大會文武,去討漢劉聰,以雪大恥,百官諸將不肯行。晉王望北而哭,情動萬民。王導、刁協一班文武,又表請即帝位。表曰:臣導等上言,邇者劉聰擄弑湣帝,天下無主,萬民鹹思晉司馬氏。今上無天子,海內遑遑,縻所仰戴,致各處守吏上書者五百餘人,鹹稱符瑞圖讖,名應大王。玉冊見於臨安,神璽出於江寧。其文曰:“長壽萬年,日有重暈。”又聞重謠雲:“五馬浮渡江,一馬化為龍。”此天命大王以符中興。武帝定有天下,國號大晉,到此不幸,遭胡所滅。惟大王乃宣帝琅玡親王之胄,仁高德廣,天下鹹聞,民皆仰焉。伏望大王應天順人,早登大位,以承宗廟,昭布天下,祚永萬年,祖宗幸甚!
晉王覽表大驚,曰:“汝等皆欲陷孤為不忠不孝之人耶?”
王導曰:“非也,劉聰豎子尚自可立,何況大王承父兄之基業乎?”晉王勃然作色曰:“今湣帝被害,孝服在身,吾豈能效逆賊所為耶?”遂大怒而起,入於後宮。眾官皆散。後三日,王導又約百官候晉王出,皆拜於前。太傅卞壺曰:“天子已被劉聰所弑,主上不即帝位而興師討賊,是不忠不孝也。今天下之民皆欲主上為君,與先帝雪仇。今主止不行,是失民望也。願熟思之。”晉王曰:“吾雖宣帝之曾玄,今普天率土之濱,並不曾有半分德澤以及於萬民。今立為帝,是篡逆也。願死誓不為不忠不孝之事,汝等欲陷孤萬世罵名乎?”王導苦諫,又並不聽。
次後凡奏請立位,晉王並無半分應允。因此王導設計,托病不出。晉王聽知王導病,乃自駕到王導府,下車直至臥榻,問曰:“軍師所感何疾?”導答曰:“憂心如火焚,恐命不久矣。”晉王曰:“軍師所憂何事?”導推托幾次,不肯言。晉王堅意請問,導愀然歎曰:“導自得遇主上,相從到今,言聽計從。幸主上有建業之地,不負夙昔也。今文武數百員皆欲主上為君,共圖祿爵,以耀祖宗,不期主上堅執,如是則文武皆有怨心,不久必皆散去矣。文武若散,敵人來攻,建業休矣。導安得不憂也?”晉王曰:“非是推阻,但恐惹天下之議論耳。”導曰:“聖人有雲,‘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今主上名正言順,有何不可?豈不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晉王曰:“待軍師病起,行之未遲。”王導把屏風一擊,外麵一班兒大臣皆入拜曰:“大王既允,便請擇日以受大位。”晉王曰:“陷吾罵名者,皆汝等也。”王導奮然曰:“大事已定,來日即位。”言訖,各散。次日,百官具龍旗、恭輅、儀仗、鑾駕,迎請晉王登位,祭天地。侍臣刁協於殿上讀其文曰:維大興元年戊寅四月丙子,皇帝睿敢用玄牡,敢昭告於皇天上帝,後土神祗,晉有天下,曆數無疆,於胡人篡盜,俘害上帝,社稷幸存。今劉聰興兵,戳害生民,罪惡充積。群臣將士以為社稷隳廢,睿宜修之。嗣我二帝,代天行罰。睿以不惠,懼忝帝位,詢於庶民,外及蠻夷。僉日天命不可以不答,祖宗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鹹望在予一人,畏天之明命,又懼晉室將湮,於是謹擇元日與百僚登壇,受皇帝璽綬,循燔遍告類於天神,惟神享祚於晉,永綏四方。
晉王既受璽綬,捧於四麵,讓之曰:“睿無才德,請有德者立。”群臣皆曰:“主上平定天下,功德昭於四海。況是大晉嫡派,宜即正位,複何讓焉?”於是,百官皆呼萬歲。拜舞已畢。改元為大興元年,國號“東晉”。以其子司馬紹為皇太子,以王導為司徒,以導兄王敦為大將軍,其餘大臣,各有加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