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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玉簫女再世玉環緣(4)

  原來是韓翱,誤傳錯了。"苗夫人道:"莫非真是我家女婿?"延賞道:"好沒誌氣,女婿可是亂認得的,見有書在此。"夫人道:"莫非你的目力不濟,須再仔細看他個真切。"延賞道:"我目力盡不差,隻是你的癡念頭,倒該撇開了若論我家不成器沒下落的韋皋,千萬個也餓死在野田荒草中了。"夫人笑道:"且休隻管薄他,新節度使還有一封書在此,你且認認,是韓翱,還是韋皋?"袖中取出那第二封,遞與延賞,延賞看罷道:"是,是,是。"將書一扯,扯得粉碎。即出私衙升堂,討了一乘暖轎,喚幾名心腹牙兵跟隨,不用執事,徑從成都府西門出去。

  衙役飛奔大回驛,報說:"張爺已從西門去了,不肯交代,未知何意。"韋皋笑道:"君民重務,如何不肯交代,但吉時已到,且先上任,再作道理。"二十裏程途,不多時便到了。

  進了成都城,直至節度使府中,升堂公座,文武百官,各各參謁已畢,徑自退堂。苗夫人與芳淑小姐,俱是鳳冠霞帔,在私衙門口迎接。衙門人都驚怪道:"舊官家小,也怎迎接新官?"那裏知得其中緣故。韋皋入進私宅,先參拜了丈母,然後與芳淑小姐交拜。禮畢,說道:"丈人女婿,原無回避之例。嶽父雖不交代,然女婿參拜丈人,卻是正理,還請出拜見。"苗夫人道:"往事休提,隻言今日,莫記前情。"須臾擺下筵宴,苗夫人一席向南,韋皋一席向西,芳淑小姐一席向東,衙中自有家樂迭奏,直飲到月轉花梢,方才席散。正是: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

  次早,苗夫人對韋皋說道:"賢婿夫貴妻榮,老身已是心滿意足。但老相公單身獨往,我卻放心不下,隻得也要回去。

  "韋皋道:"本合留嶽母在此奉養,少盡半子之情才是。但是嶽丈恝然而去,子婿心上,也是不安,怎好強留,便當僉發夫馬相送。"老夫人也有主意,將資橐奴仆,各分一半帶歸,留一半與女婿,即日起程。韋皋夫婦,直送至十裏長亭方回。張延賞料道夫人必來,停住在百裏外等候,一齊同行。朝中大臣奏言:"昔年車駕幸奉天時,延賞饋餉不絕,六宮得以無饑,其功不小,況年力尚壯,不宜擯棄。"德宗準奏,遂拜左仆射同平章事,入朝輔相。延賞行至半途,接了這道詔旨,喜從天降,歸家展墓後,即進京為相。芳淑小姐聞知,勸丈夫修書致候,韋皋羞過了丈人一番麵皮,舊嫌冰釋,依然遣人候賀。張延賞也不開看,連封扯碎,驅出使人。老夫人過意不去,倒寫書覆謝了女婿。其時韋皋父母已至,一家團聚安樂,自不必言。

  單說這節度使,鎮守一方,上管軍,下管民,文官三品以下,武官二品以下,皆聽節製。一應倉庫獄囚,事事俱要關白。

  新節度案臨,各屬兵馬錢糧。都造冊送驗;獄中罪囚,也要解赴審錄。韋皋一日升堂理事,眉州差人投文,解到罪囚聽審。

  韋皋即傳帶進,約有百餘人,齊齊跪在丹墀。內中一個少年,高聲喊將起來,叫道:"仆射,仆射,你可想江夏薑使君兒子薑荊寶麽?"嚇得兩邊上下役從並解人,都手忙腳亂,齊聲止喝,不得喧嚷。那知恩人想見,分外眼明。韋皋在上,聽見"薑荊寶"三字,也自駭然,即便喚至案,問道:"你為何自江夏來到此地,因何事犯著重罪,何細細說來。"荊寶道:"自仆射別後,老父升任嶺南,官有八年,請告還家。正值天子過滅朱訛,還京開科取士,荊寶僥幸一第,得選青神縣令。至任未及半年,何期家僮漏火,延燒公廳廨宇,印章文卷,盡歸一燼。依律合問死罪,幸得本縣鄉紳士民,憐我為官清正,到上司縣保去任。張令公批令監禁本州,具奏朝廷,聽候發落。前在獄中,聞說新節度使姓名,我道必是韋家哥哥了。今日得見,果然不謬,望乞拯救則個。"韋皋聽罷,說道:"原來為此緣故,此係家人過誤,情有可原。"即教左右除去刑具,引入客館。香湯淋浴,換了巾幘衣裳,送入私衙,分付整酒伺候。

  堂事畢,退歸衙中,與荊寶重新敘禮,又請出父親相見。

  禮罷,入席飲酒,從容細詢薑使君夫婦起居,又問寶夫人何在。

  荊寶道:"老父老母,以年邁不曾隨弟赴任,近日書來,頗是康健。敝房自遭變後,即打發還家,止留一僮,在此伏侍。"韋皋又問玉簫向來安否。荊寶聞言,顏色愀然,說道:"仆射自分別時,原約定七年為期。那知逾時不至,玉簫短見,憤恨悲啼,不食七日而死。臨死泣告老母,說指上玉環乃韋郎所贈,要留作幽冥後會之證,切戒殯殮者不可取去。為此入殮時,弟素自簡視,不使遺失。其棺權寄鸚鵡洲毗廬觀土地廟傍,以待仆射到來葬埋,至今尚在。"韋皋聽罷,禁不住情淚交流,說道:"我當年止為落魄,見侮於內父,故歸家後,銳誌功名,道路不通,所以不能踐約。今幸得遂素願,少抒宿憤,已與山妻道知賢弟贈妾美情,正欲遣人迎娶,不道此女已憤恨而亡,此真韋皋之薄幸也!"言訖唏噓不已,為此不歡而罷。明日即修奏章,替荊寶開罪。大略言家人誤犯失火,罪及家長,當在八議之例,況薑荊寶年少政清,聖明在上,不忍禁錮賢人,合宜宥其小過,策以後效。一麵奏聞朝廷,一麵又作書通達執政大臣,並刑部官員。此時隴右未靖,德宗皇帝方將西川半壁,依靠韋皋作萬裏長城,這些小事,安有不聽之理。真個朝上夕下,一一如議,聖旨批下,以過誤原釋,照舊供職。荊寶脫了死罪,又得複官,向韋皋叩頭,拜謝再生之恩。韋皋治酒餞行,差人護送至青神上任。分明正是:久滯幽魂仍複活,已寒灰燼又重燃。

  再說韋皋,思念玉簫,無可為情。乃於所屬州縣,選擇十七眾戒行名僧,於成都府昭應祠中,禮拜梁皇寶懺,薦度幽靈。

  每日早晚,韋皋親至焚香禮拜,意甚哀苦。這十七眾名僧,道行高強,韋皋也十分敬重。禮佛之暇,與眾僧茶話,分賓主而坐,眾僧啟口道:"大居士哀苦虔誠,貧僧輩也莊誦法寶,尊寵必然早離地獄,超升淨土矣。"韋皋道:"幽冥之事,不可盡求報應,也隻我盡我心耳。"首座老僧高聲道:"檀越既不信佛法果報,連這禮懺,也是多事了。"韋皋謝道:"弟子失言有罪。"到第五日,完滿回衙,禮送諸僧去訖。韋皋還府,是夜朦朧睡中,見一金甲神,稱是護法天尊,說:"節度禮懺虔誠,特來傳你一信。"韋皋忙問何信,金甲神騰空而起,拋下玉柬,上有十二個字,寫道:姓甚麽,父的父,名甚麽,仙分破。

  韋皋得此一夢,即時驚醒,夢中意思,全然不解。想著玉簫,愈生慘側,一連三日,不出衙理事。芳淑夫人見他憂愁滿麵,問其緣故。韋皋將薑荊寶相待始終,玉簫死生緣由說出。

  夫人勸道:"死者不可複生,若思念過情,反生疾病,何不公付官媒,各處簡選一美貌女子,依舊取名玉簫,這便是孔融思想蔡伯喈,以虎賁賤人相代。"此乃夫人真意,韋皋隻怕是戲謔,也無言相對。

  軍府事體多端,第四日勉強升堂,可是三日不曾開門,投下文書,堆積如山。方在分剖之間,忽聽門外喧嚷,問是何故。

  中軍官飛奔出去,看了進來,稟覆道:"轅門口有一老翁,手執空中帖,自稱為祖山人,要人來相見。門上人不容,所以喧嚷。"韋皋聽了,恍然有悟,想起前夜夢中十二字啞謎,姓甚麽,父的父,這不是祖字,仙分破,這不是山人二字。此夢正應其人,必有緣故。即便請入賓館相見,韋皋下階禮迎。祖山人長揖不拜,賓主坐下。韋皋問道:"公翁下顧,有何見教?"祖山人道:"野人知尊寵思感而歿,幽靈不昧,睇念無忘。幽冥憐其至情,已許轉生再合,但去期尚遠。昨聞節度使亦悼亡哀痛,禮忤拜禱,已感幽審,上達天聽,並牽動野人婆心,願效微力,令尊寵返魂現形,先與節度相見頃刻,何如?"韋皋連忙下拜道:"若得如此,終身感佩大德,但不知何時可至?"山人道:"節度暫停公務,於昭應祠齋戒七日,自有應驗。"言罷,又長揖相別。韋皋再欲問時,山人搖手道:"不用多言。"竟飄然而去。韋皋此時半信半疑,退入私衙,與夫人說其緣故。夫人道:"鬼神之事,雖則渺茫,寧何信其有。"韋皋點頭稱是,隨即出堂,分付一應公事,俱於第八日理行。

  當晚即往昭應祠齋宿,夜間不用鳴鑼擊柝,恐驚阻了神鬼來路。到了第七夜,大小從役盡都遣開,獨自秉燭而坐。約莫二更之後,果然有人輕輕敲門,韋皋急開門看時,隻見玉簫飄飄而來,如騰雲駕霧一般。見了韋皋,行個小禮,說道:"蒙仆射禮懺虔誠,感動閻羅天子,十日之內,便往托生。十二年後,再為侍妾,以續前緣。"韋皋此時,明知是鬼,全無畏懼,說道:"我隻為功名羈滯,有爽前約,致卿長往,懊悔無及,不道今宵複得相會。"一頭說,一頭將手去拽他衣袖。倏見祖山人從外走來,說道:"幽明異路,可相見,不可相近。"舉袖一揮,玉簫就飄飄而去,微聞笑語道:"丈夫薄幸,致令有死生之隔。"須臾影滅,連祖山人也不見了。韋皋歎道:"李少翁返魂之術,信不謬也。"正是:香魄已隨春夢杳,芳魂空向月明過。

  韋皋在鎮,屢破吐蕃,建立大功,瀘僰歸心,西南向附。

  天子大加褒賞,累遷中書令,久鎮西蜀。他自德宗貞元之年蒞任,至貞元十三年,八月十六,適當五十初度。各鎮遣人賀壽,送下金珠異物,不計其數。獨東川盧八坐,送一歌女,年方一十三歲,亦以玉簫為名。韋皋見了書貼,大以為異。即便喚進,仔細一觀,與當年薑荊寶所贈玉簫,麵龐舉動,分毫不差。其左手中指上,有肉環隱出,分明與玉簫留別帶在指上的玉環相似。韋皋看了歎道:"存歿定分,一來一往。十二年後,再續前緣之言,確然無爽。誰謂影響之事,無足憑哉?"為此各鎮所饋,一概返還,單單收這一個美人。送入衙內,拜見太翁老夫婦,並芳淑夫人,言其緣故,無不駭異。夫人念其年幼,大加珍惜,韋皋相愛,也與昔日薑氏園中一般。

  正當歡樂之際,天子降下一封詔書,說淮西彰義節度使吳少誠,背叛為逆,掠臨潁,圍許州,十分猖獗。詔使四鎮兵征討,俱為所敗,特命韋皋帥領川兵,由荊楚進攻蔡州,搗其巢穴。韋皋遵奉敕書,即便部署兵馬,擇日起程。以軍中寂寞,攜帶玉簫同往。正欲出兵,苗夫人差人齎書,前來報訃,說老相公已故。韋皋歎道:"嶽父雖然炎涼,何至死生不能相見。"為之流淚。芳淑夫人,傷心痛哭,白不必說。韋皋即便遣得力家人前去,代苗夫人治喪,安葬事畢,就迎苗夫人到任所奉養。打發使人去後,親提精兵一萬,出巴峽,直抵荊襄。此時薑荊寶已升任太守,因薑使君夫婦雙亡,丁憂在家。韋皋以去路不遠,方待遣人吊唁,忽然又有一道詔書來到,說吳少誠因聞調發各鎮大兵會剿,心中畏懼,悔過歸誠,上表納貢謝罪。

  朝廷赦宥,複其官爵,令諸道罷兵還鎮。韋皋暗想:"昔年薑使君相待之厚,此去水路甚近,今已罷兵,何不親往一拜?況玉簫停櫬未葬,就便又完此心事,一舉兩得,甚是有理。"即遣心腹將官,率兵先回。止帶玉簫,並親隨人等,與地方官討了一隻大船,順順而下。至了江夏,差人報知荊寶。

  原來荊寶感韋皋救死複官之德,沉檀雕塑生像,隨身供養,朝夕禮拜。此番聽得特來祭吊,飛奔到船迎接。韋皋請進船中。

  禮畢,隨喚過玉簫來相見。笑道:"賢弟,你看這女子,與向日玉簫何如?"荊寶仔細一覷,但見形容笑貌,宛然無二,心中駭異,請問此女來曆。韋皋將祖山人返魂相見,及盧八坐生辰送禮的事,細述一遍,不由人不嘖嘖稱奇。其時韋皋,已備下祭文香帛牲禮,拜奠了薑使君夫婦。帶著玉簫,同到鸚鵡洲毗廬觀停櫬之處,也備有牲酒,向棺前燒奠一番。因現在玉簫,即是其後身,所以全無哀楚。又想埋葬在此,後來無人看管,反沒結果,不如焚化,倒得幹淨。及至開棺,隻見一陣清風,從空飛散,衣裳環佩,件件鮮明。骸骨全無,止有一玉環在內。

  眾人看了,搖頭吐舌,齊稱奇怪。韋皋拈起這玉環,與玉簫指上玉環一比,確似一樣。那指上現出肉環,即時隱下。便半環套在指上,不寬不緊,剛剛正好。韋皋猛然想起,對荊寶說道:"當年夢東嶽帝君,說此環有兩重姻眷。我隻道先贅張府,後得玉簫,已是應矣,那知卻在他一人身上。前生後世,做兩重煙眷,方知玉環會合,生死靈通,真正今古奇事。"當下韋皋辭別荊寶,登舟回歸成都。不久苗夫人喪葬事畢,也迎請來到。韋皋在鎮共二十一年,進爵為南康王,父母俱登耄耋,誥封加其官。芳淑夫人與玉簫俱生有兒子,克紹家聲。

  川中人均感其恩惠,家家畫像,奉祀香火。看官,須曉得韋皋是孔明後身,當年有功蜀地,未享而卒,所以轉生食報。至於薑荊寶施恩末遇,後得救生;玉簫鍾情深至,再世續緣;此正種花得花,種果得果。花報果報,皆見實事,不是說話的打班語也。詩雲:舉世何人識俊髦,眼前冷暖算分毫。

  施恩得報惟荊寶,再世奇緣隻玉簫。

  蜀鎮令公真葛亮,張家女婿假韓翱。

  請君略略胸襟曠,莫把文章笑爾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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