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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序絢少陸機入洛之三歲,多重耳在外之二年,自襄陽負笈,至江陵,拿葉舟,升巫峽,抵白帝城,投謁故贈兵部尚書賓客中山劉公二十八丈,求在左右學問。是歲長慶元年,蒙丈人許措足侍立,解衣推食,晨昏與諸子起居,或因宴命坐,與語論,大抵根於教誘,而解釋經史之暇,偶及國朝文人劇談,卿相新語,異常夢話,若諸謔卜祝,童謠佳句。即席聽之,退而默記,或染翰竹簡,或簪筆書紳,其不暇記,因而遺忘者不知其數,在掌中梵夾者,百存一焉。今愁依當時日夕所話而錄之,不複編次,號曰《劉公嘉話錄》,傳之好事,以為談柄也。時大中十年二月朝散大夫江陵少尹上柱國京兆韋絢序。

正編張巡之守睢陽,玄宗已幸蜀,胡羯方熾,城孤勢蹙,人困食竭,以紙布切煮而食之,時以茶汁和之,而意其如。其《謝加金吾將軍表》曰:"想峨嵋之碧峰,豫遊西蜀,追綠耳於玄圃,保壽南山。逆賊祿山,迷逆天地,戮辱黎獻,膻臊闕迕,臣被圍四十七日,凡一千二百餘陣。主辱臣死,當臣至命之時,惡稔罪盈,是賊滅亡之日。"其忠勇如此。激勵將士,嚐賦詩曰:"接戰春來苦,孤城日漸危。合圍侔月暈,分守效魚麗。屢厭黃塵起,時將白羽揮。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忠信應難敵,堅貞諒不移。無人報天子,心計欲安施。"又《夜聞笛詩》曰:"岧嶢試一臨,虜騎俯城陰。不辨風塵色,安知天地心。營開星月近,戰苦陣雲深。旦夕更樓上,遙聞橫笛吟。"時雍邱令令狐潮以書勸誘,不納。其書有曰:"宋七昆季、衛九諸子,昔斷金成契,今乃刎頸相圖"雲雲。時劉禹錫具知宋衛,耳剽所得,濡毫有遺,所冀多聞補闕也。又說:許遠亦有文,其祭纛文為時所稱。所謂"太一先鋒,蚩尤後殿,蒼龍持弓,白虎捧箭。"又祭城隍文雲:"眢井鳩翔,危堞龍攫。"皆文武雄健,誌氣不衰,真忠烈之士也。劉禹錫曰:此二公天讚其心,俾之守死善道,向若救至身存,不過是一張仆射耳,則張巡許遠之名,焉得以光揚於萬古哉。巡性明達,不以簿書介意。為真源宰,縣有豪華南金,愁委之。故時人語曰:"南金口,明府手。"及巡聞之,不以為事。

為詩用僻事,須有來處。宋考功詩雲:"馬上逢寒食,春來不見餳",常疑此字,因讀毛詩鄭簽說簫處,注雲:"即今賣餳者所吹",六經唯此注中有"餳"字。吾緣明日是重陽,欲押一"糕"字,續尋思六經意未見有"糕"字,遂不敢為之。嚐訝杜員外"巨顙拆老拳",疑"老拳"無據,及覽《石勒傳》雲:"卿既遭孤老拳,孤亦飽卿毒手",豈虛言哉。後輩業詩,即須有據,不可率爾道也。

刑部侍郎從伯伯芻嚐言:某所居安邑裏,巷口有鬻餅者,早過戶,未嚐不聞謳歌而當爐,興甚早。一旦,召之與語,貧窘可憐。因與萬錢,令多其本,日取餅以償之。欣然持鏹而去。後過其戶,則寂然不聞謳歌之聲。謂其逝矣。及呼及至,謂曰:"爾何輟歌之遽乎?"曰:"本流既大,心計轉粗,不暇唱渭城矣。"從伯曰:"吾思官徒亦然。"因成大噱。

永徽中盧齊卿暴死,及蘇,說:見其舅李某為冥司判官,有吏押案,曰:"宇文融合為宰相。"舅曰:"宇文融豈堪作宰相。"吏曰:"天符已下,數日多少,即由判官。"舅乃判一百日。即拜,果百日而罷。公因曰:"官不前定,何名真宰乎?"

崔丞相造布衣時,江左士人號為"白衣夔"。時有四人:一是盧東美,其二遺亡。崔左遷在洪州,州帥曹王將辟為副,時德宗在梁,奏的合過,況曹王有功,且親也。時有趙山人,言事多中。崔問之,曰:"地主奏某為副使,且的過否?"對曰:"不過"。崔詰曰:"以時以事,必合得過也。"山人曰:"卻得一刺吏,不久敕到,更遠於此。"崔不信,再問。曰:"必定耳。州名某亦知之,不可先言。"且曰:"今月某日敕到,必先吊而後損。"崔心懼久之,蓋言某日,即崔之忌日也。謂趙山人曰:"言中奉百千,不中則輕撻五下,可乎?"山人笑曰:"不合得崔員外百千,隻合內崔員外起一間竹屋。"其語益奇。又問之,"且我有宰相分無?"曰"有。"崔曰:"遠近?"曰:"隻隔一兩政官,不至三矣。"及某日私忌,洪州諸僚皆知其說,是日悉之江序,將慰崔忌,眾皆北望人信。至酉時,見一人從北岸袒而招舟,急使人問之,乃曰州之腳力,將及岸,問曰:"有何除改,且有崔員外奏副使過否?"曰:"不過。卻得虔州刺史,敕牒在此。"諸公驚笑。其暮,果先慰而後賀焉。明日說於曹王,曹王與趙山人鏹百千,不受,崔為起竹屋一間,欣然徙居之。又謂崔曰:"到虔州後,須經大段恐懼,即必得入京也。"即而崔舅源休與朱泚為宰相,崔憂間,堂貼追入,甚憂惕。時故人竇參作相,拜兵部郎中,俄遷給事中平章事,與齊映相公同製。

又曰:薛邕侍郎有宰相望,時有張山人善相,崔造相公方為兵部郎中,與前進士薑公輔同在薛侍郎坐中。薛問張山人曰:"坐中有宰相否?"心在已身多矣。張曰:"有。"薛曰:"幾人?"曰:"有兩人。"薛意其一人即已也。曰:"何人?"曰:"崔薑二人必同時宰相。"薛訝忿之,嘿然不樂。即而崔郎中徐問張曰:"何以同時?"意謂薑公始前進士,我已正郎,勢不相近也。曰:"命合如此,事須同時,仍郎中在薑之後。"後薑為京兆尹功曹,充翰林學士。時眾知涇將姚令言入城的取朱泚,泚曾帥涇,得其軍心。乃上疏令防虞之。疏入十日,德宗幸奉天,悔不納薑言,遂於行在擢薑為給事中平章事。崔後薑半年以夕郎拜相。果同時,而崔在薑後,離虔州後第二改官拜官亦不差。而薛侍郎竟終於列曹。始知前輩不可忽後輩也。

李丞相泌謂德宗曰:"肅宗師臣,豈不呼陛下為{山忍}郎。"聖顏不悅。泌曰:"陛下天寶元年生,向外言改年之由,或以弘農得寶,此及謬也。以陛下此年降誕,故玄宗皇帝以天降至寶,因改年號為天寶也。"聖顏然後大悅。又韋渠牟曾為道士及僧,德宗問:"卿從道門,本師複是誰?"渠牟曰:"臣師李仙師,仙師師張果老先生。肅宗皇帝師李仙師,為仙帝。臣道合為陛下師,由跡微官卑,故不足為陛下師。"渠牟亦效李相泌之對也。

德宗降誕三日,玄宗立於高階上,肅宗次之,代宗又次之,保母繈褓德宗來,呈色不白晳,耳仆前,肅宗代宗皆不悅。二帝以手自下遞傳呈上,玄宗一顧之,曰:"真兒兒也。"謂肅宗曰:"汝不及他。"又謂代宗曰:"汝亦不及他,仿佛似我。"既而在位二十七年,壽六十三。肅宗登位五年,代宗登位十五年。後明皇帝幸蜀,至中路,曰:"{山忍}郎亦一遍到此來裏。"及德宗幸梁,是驗也。乃知聖人應天受命,享國綿遠,豈徒然哉。

劉希夷詩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其舅宋之問苦愛此兩句,知其未示人,懇乞,許而不與。之問怒,以土袋壓殺之。宋生不得其死,天報之也。

逆胡將亂於中原,梁朝誌公大師有語曰:"兩角女子綠衣裳,卻背太行邀君王,一止之月必肖亡。""兩角女子","安"字也。"綠"者,"祿"字也。"一止",正月也。果正月敗亡。聖矣,符誌公之寓言也。

時,張巡將雷萬春於城上與巡語次,被賊伏弩射之,中萬春而,不動。令狐潮疑是木人,詢問巡,知是萬春,乃言曰:"向見雷將軍,方知足下軍令矣。然其如天理何!"巡與潮書,曰"仆誠下材,亦天下一男子耳。今遇明君聖主,疇則屈腰。逢豺狼犬羊,今須展誌"雲雲,"請足下多服續命之散,數加益智之丸,無令病人膏肓,坐親斧锧也。"

瓊州地名朐月忍,朐月忍是蚯蚓也,故土多此蟲,蓋其狀物也。常至夜,江畔出其身,半跳於空中而鳴,其形朐月忍。

絢曰:"五夜"者甲乙丙丁戊更相送之,今惟言"乙夜"與"子夜"何也?公曰:"未詳。"

大司徒杜公在維揚也,嚐召賓幕閑語:"我致政之後,必買一小馬四八九千者,飽食訖而跨之,著一粗布襴衫,入市,看盤鈴傀儡,足矣。"又曰:"郭令公位極之際,常慮禍及,此大臣之危事也。"司徒深旨,不在傀儡,蓋自汙耳。司徒公後致仕,果行前誌。諫官上疏言"三公不合入市。"公曰:"吾計中矣。""計"者,即自汙耳。

刑部侍郎從伯伯芻自王府長史三年為新羅使,始得郎中,朱紱。因見宰相,自言此事。時宰不知是誰,曰:"大是急流。"

相國李司徒勉為開封知縣尉,捕賊。時有不良試公之寬猛,乃潛納入賄,俾公知之。公召告吏卒曰:"有納其賄者,我皆知之,任公等自陳首,不可過三日,過則輿木親相見。"其納賄不良故逾限,而欣然自賁其木親至。公令取石灰棘刺置於木親中,令不良入,命取釘釘之,送汴河訖,人問公曰:"今有官人如此,乃請見廉使。使歎賞久之。後公為大梁節度使,公如何待之?"公曰:"即打腿。"

上官昭容者,侍郎儀之孫也,儀子有罪,婦鄭氏填官,遺腹生昭容。其母將誕之夕,夢入與秤,曰:"持之秤量天下文士。"鄭氏冀其男也。及行昭容,母視之,曰:"秤量天下,豈是汝耶?"口中嘔啞如應曰:"是。"

李丞相絳先人為襄州督郵,方赴舉,求鄉薦。時樊司待澤為節度使,張常侍正成為判官,主鄉薦。張知丞相有前途。啟司空,曰:"舉人中悉不如李某秀才,請隻送一人,請諸人之資以奉之。"欣然允諾。又薦丞相弟為同舍郎。不十年而李公登庸,感司空之恩,以司空之子宗易為朝官。人問宗易之文於丞相,丞相戲而答曰:"蓋代。"時人因以"蓋代"為口實,相見論文,必曰:"莫是李三蓋代否?"丞相之為戶部侍郎也,常侍為本司郎中,因會,把酒請侍郎唱歌。李終不唱而哂之,滿席大噱。

菜之菠棱者,本西國中,有僧自彼將其子來,如苜蓿蒲陶,因張騫而至也。絢曰:"豈非頗棱國將來而語訛為菠棱耶。"

杜丞相鴻漸,世號知人,見馬燧、李抱真、盧新州杞、陸丞相贄、張丞相弘靖、李丞相藩,皆雲"並為將相",既而盡然,許郭之徒,又何以加也。大司徒杜公,見張相弘靖,曰:"必為宰相。"貴人多知人也如此。

範希朝將赴鎮太原,辭省中郎官,既拜而言,曰:"郎中有事,但處分希朝。希朝第一遍不應,亦且恕,至第三遍不應,即任郎中員外下手插打得。""插打"為造箭者插羽打幹,言攢箭射我也。

公曰:"諸葛所止,令兵士獨種蔓菁者何?"絢曰:"莫不是取其才出甲,可生啖,一也;葉舒,可煮食,二也;久居則隨以滋長,三也;棄去不惜,四也;回則易尋而采之,五也;冬有根可劚食,六也;比諸蔬屬,其利不亦博乎。"曰:"信矣。"三蜀之人今呼蔓菁為諸葛菜,江陵亦然。

河東張嘉貞為平姚,見河東碑為文書甚佳。及過,麵奏天後,天後對之。河東請去簾,曰:"臣出自寒微,今蒙召對,然咫尺天顏,猶隔雲霧,伏乞陛下去簾。"則天許之。事書史冊。

蔡之將破,有水牛黑色入池浴,既出,身自白,皎然,唯頭不變。又有雀數百,同為一窠,皆絲絮為之。有群鳥同巢,一旦盡棄擲其芻鳥而去。有馬生牛蹄者。蔡州既平,憲宗命道士張某至境,置醮於紫極宮。宮本吳少誠生祠也,裴令公毀之為宮,有道士院,階前種麻生高如墉,道士葺為藩屏。其醮日霹靂麻屏兩片,下有穴五寸已來,有狸跡,尋之上屋,其蹤稍大如馬,亦如人足,直至屋上而滅。其韓碑石本吳少誠德政碑,世與狄梁公碑對立,其吳碑亦流汗成泥,狄梁公碑如故。不十日,中使至,磨韓之作而刊改製焉。

石季龍少好挾彈,其父怒之,其母曰:"健犢須走車破轅,良馬須逸鞅泛駕,然後能負重致遠。"蓋言童稚不奇不慧,必非異器定矣。

人言鶴胎生,所以賦雲"胎仙仙禽"也。今鸕鶿亦是胎生,《抱樸子》、《本草》說同,此豈亦仙禽者乎?絢曰:"但恐世隻知鶴胎毛,不知鸕鶿亦是胎生,鶴便謂胎生也。若緣鸕鶿食腥魚,雖胎生不得與鶴同。今見養鶴者說,其鶴食腥穢更甚於鸕鶿,若以色黑於鶴,則白鶴千萬年方變為玄鶴,又何尚焉。"公笑曰:"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其鸕鶿矣。以少為貴,世不以見為聖為瑞而貴之也。所以陳標詠蜀葵詩雲:'能共牡丹爭幾許,得人憎處隻緣多。'鸕鶿之謂也。"

劉仆射晏五鼓入朝,時寒,中路見賣蒸胡之處,勢氣騰輝,使人買之。以袍袖包裙帽底啖之,且謂同列曰:"美不可言,美不可言。"

王承升有妹國色,德宗納之,不戀宮室,德宗曰:"窮相女子。"乃出之。敕其母兄不得嫁進士朝官,任配軍將作親情。後適元士會,因以流落,真窮相女子也。

韓十八愈直是太輕薄,謂本二十六程曰:"某與丞相崔大群同年往還,直是聰明過人。"李曰:"何處是過人者?"韓曰:"共愈往還二十餘年,不曾共說著文章,此豈不是敏慧過人也。"

韓十八初貶之製,席十八舍人為之詞,曰:"早登科等,亦有聲名。"席既物故,友人曰:"席無令子弟,豈有病陰毒傷寒而與不潔吃耶。"韓曰:"席十八吃不潔太遲。"人問之,"何也?"曰:"出語不是。"蓋忿其責辭雲"亦有聲名"耳。

元載將敗之時,妻王氏曰:"某四道節度使女,十八年宰相妻,今日相公犯罪死,即甘心使妾為舂婢,不如死也。"主司上聞,俄亦賜死。

王縉之下獄也,問頭雲:"身為宰相,夜醮何求?"王答曰:"知則不知,死則合死。"

元載於萬年縣佛堂子中,謁主者乞一快死也。主者曰:"相公今日受些子汙泥,不怪也。"乃脫穢襪塞其口而終。

公曰:盧華州予之堂舅氏也,嚐於元載相宅門見一人,頻至其門,上下瞻顧。盧疑異人,乃邀以歸,且問元載相公如何?曰:"新相將出,舊者須去。吾已見新相矣,一人緋,一人紫,一人街西住,一人街東住,皆慘服也。然二人懼身小而不姓名。"不經旬日,王元二相下獄,德宗將用劉晏為門下,楊炎為中收,外皆傳說必定,疑季子之言不中。時,國舅吳湊見王元事訖,因賀德宗而啟之,曰:"新相欲用誰?"德宗曰:"劉、楊。"湊不語。上曰:"吾舅意如何;言之無妨。"湊曰:"二人俱曾用也,行當可見,陛下何不用後來俊傑。"上曰:"為誰?"吳乃奏常袞及某乙。翌日並命拜二人為相,以代王、元,果如季子之說。緋紫短長,街之東西,無不驗也。

趙相璟之為入蕃副使,謂二張判官曰:"前幾裏合有河,河邊柳樹下,合有一官人,著慘服立。"既而悉然,"官人,"置頓官也。二張問之,趙曰:"某年三十前,已夢此行,亦不怨他時相。"趙相時,長安諸城門金吾官見一小兒衣豹犢鼻,攜五色繩子,覓趙相。其人見者知異,不經旬日,趙相薨。

公曰:杜相鴻漸這父名鵬舉,父子而似兄弟之名,蓋有由也。鵬舉父嚐夢有所之,見一大碑,雲是宰相碑,已作者金填其字,未作者刊名於上。杜問曰:"有杜家兒否?"曰:"有。任自看之。"記得姓下是鳥偏傍曳腳而忘其字,乃名子為鵬舉,而謂之曰:"汝不為相,即世世名鳥邊而曳腳也"鵬舉生鴻漸,而名字亦前定矣,況其官與壽乎。

袁德師給事中高之子也。九日出糕,謂人曰:"某不敢吃,請諸公破除。"且言是其先諱,良氏低頭。然語多不可具載。

楊國忠嚐會諸親,時知吏部銓事,且欲大噱以娛之。已設席,呼選人名,引入於中庭,不問資序,短小者道州參軍,胡者湖州文學,簾中大笑。

盧新州為相,令李揆入蕃,揆對德宗曰:"臣不憚遠使,恐死於道路,不達君命。"上惻然,欲免之,謂盧相曰:"李揆莫老無?"杞曰:"和戎之使,且須諳練朝廷事,非揆不可。且使揆去,向後差使小於揆年者,不敢辭遠使矣。"揆既至蕃,蕃長曰:"聞唐家有一第一人李揆,公是否?"揆曰:"非也。他那個李揆,爭肯到此。"恐其拘留,以此誣之也。揆門戶等一,文學第一,官職第一.至仕東都,大司徒杜公罷淮海,入洛,見之,言及頭頭第一之說。揆曰:"若道門戶,門戶有所自,承餘裕也。官職遭遇爾。今形骸凋悴,看即下世,一切為空,何第一之有。"

德宗降誕日,內殿三教講論,以僧監虛對韋渠牟,以許孟容對趙需,以僧覃延對道士郤惟素。諸人皆談畢。監虛曰:"臣請奏事,玄元皇帝我唐天下之聖人,文宣王古今之聖人,釋迦如來西方之聖人,今皇帝陛下是南瞻部州之聖人,臣請講禦製賜新羅銘。"講罷,德宗有喜色。

飲酒四字,著於吏氏,出於則天時,壁州刺史鄭弘慶者進之,人或知之。以三台送酒,當未盡曉。蓋因北齊高洋毀銅雀台。築三個台,宮人拍手呼上台,因以送酒。

德示誕日,三教講論。儒者第一趙需,第二許孟容,第三韋渠牟,與僧覃延嘲謔,因此承恩也。渠牟薦一崔阡,拜諭德,為侍書於東宮,東宮順宗也。阡觸事麵牆。對東宮曰:"臣山野鄙人,不識朝典,見陛下合稱臣否?"東宮曰:"卿是宮僚,自合知也。"

李二十六丈丞相善謔。為夏口日,有客辭焉,相留更住三兩日。客曰:"業已行矣,舟船已在漢口。"曰:"此漢口不足信。"其客掩口而通。又因與堂弟居守相石投盤飲酒,居守誤收骰子,糾者罰之。丞相曰:"何罰之有?"司徒曰:"汝向忙鬧時,把他堂印將去,又何辭焉。"飲酒家謂重四為堂印,蓋譏居守太和九年冬朝廷有事之則登庸也。又與石話服食,雲:"汝服鍾乳否?"曰:"近服甚覺得力。"司徒曰:"吾一不得乳力。"蓋譏其作相日,無急難之效也。又嚐於街西遊宴,貪在博局,時已昏黑,從者迭報雲:"鼓動。"司徒應聲曰:"靴!靴!"其意謔鼓動似受慰之聲以吊客,靴靴答之,連聲索靴,言欲速去也。又在夏口時,官園納苧頭而餘者分給將校,其主將報之,軍將謝苧頭,司徒手拍頭雲:"著他了也。"然後傳語,"此苧頭不必謝也。"

子與竇丈及王承升同在朗州日,共歡宴。後三人相代為夔州,亦異矣。

──以上為《今本存真》劉禹錫雲:與柳八韓七詣施士丐聽毛詩,說"維鵜在梁","梁"人取魚之梁也。言鵜自合求魚,不合於人梁上取其魚,譬之人自無善事,攘人之美者,如鵜在人之梁,毛注失之矣。又說:"山無草木曰岵",所以言"陟彼岵兮",言無可怙也。以岵之無草木,故以譬之。

因言"罘罳"者複思也,今之板障屏牆也。天子有外屏,人臣將見,至此複思其所對揚、去就、避忌也。"魏"大、"闕"樓觀也,人臣將入,至此則思其遺闕。"桓楹"者,即今之華表也。桓、華聲訛,因呼為桓。"桓"亦丸丸然柱之形狀也。

又說:古碑有孔,今野外見碑有孔。古者於此孔中穿棺以下於墓中耳。

又說:"甘棠"之詩,"勿剪勿拜,召伯所憩","拜"言如人身之拜,小能屈也。上言"勿剪",終言"勿拜",明召伯漸遠,人思不得見也。毛注"拜猶伐"非也。又言"維北有鬥,不可挹酒漿",言不得其人也。毛鄭不注。

韋絢曰:"司馬牆何也?"曰:"今唯陵寢繞垣,即呼為司馬牆。而球場是也,不呼之何也?"劉禹錫曰:"恐是陵寢,即呼臣下避之。"

《詩》曰"我思肥泉"者,源同而分之曰肥也。言我今衛女嫁於曹,如肥泉之分也。

魏文帝詩雲:"畫舸覆緹",即今淮浙間舟俞船篷子上帷幕耳。《唐書·盧藩傳》言之,船子著油口,比惑之,見魏詩方悟。

又曰:"旄邱"者上側下高曰旄邱,言君臣相背也。鄭注雲:"旄當{敄土}",又言"{敄土}未詳",何也?

郭璞《山海經》序曰:"人不得耳聞眼不見為無。"非也,是自不知不見耳,夏蟲疑冰之類是矣。仲尼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又韋編三絕。所以明未會者多於解也。

有楊何者有禮學,以廷評來夔州,轉雲安鹽官。因過劉禹錫,與之原闕,何雲:"仲尼合葬於防。""防"地名,非也。仲尼以開墓合葬於防,"防"隧道也,且潸然流涕,是以合葬也。若謂之地名,則未開墓而已潸然何也。

劉禹錫曰:"茱萸二字,更三詩人道之,而有能否",杜甫雲"醉把茱萸子細看",王右丞雲:"遍插茱萸少一人",朱仿雲:"學他年少插茱萸",三君所用,杜公為優。

劉禹錫曰:"牛丞相奇章公初為詩,務奇特之語,至有"地瘦草叢短"之句。明年秋卷成,呈之,乃有"求人氣色沮,憑酒意乃伸",益加能矣。明年乃上第。

因曰:楊茂卿雲:"河勢昆侖遠,山形菡萏秋"。此詩題雲:"過華山下作",而用蓮蓬之菡萏,極的當而暗靜矣。

又曰:為文自鬥異一對不得。予嚐為大司徒杜公之故吏,司徒塚嫡之薨於桂林也,柩過渚宮,予時在朗州,使一介具奠酹,以申門吏之禮。為一祭文雲:"事吳之心,雖雲已矣。報智之誌,豈可徒然。'報智'人或用之,'事吳'自思得者。"

柳八駁韓十八《平淮西碑》雲:"'左餮右粥'何如我《平淮西雅》之雲:'仰父俯子。'"禹錫曰:"美憲宗俯下之道盡矣。"柳雲:"韓碑兼有冒子,使我為之,便說用兵討叛矣。"

劉禹錫曰:"韓碑柳雅",予為詩雲:"城中晨雞喔喔鳴,城頭鼓角聲和平",美李尚書愬之入蔡城也,須臾之間,賊都不覺。又落句雲:"始知元和十二載,四海重見升平時",所以言"十二載"者,因以記淮西平之年。

段相文冒重為《淮西碑》,碑頭便曰:"韓宏為統,公武為將。"用左氏"欒書將中軍,欒黶佐之",文勢也甚善,亦是效班固《燕然碑》樣,別是一家之美。

又曰:薛伯鼻修史,為愬傳,收蔡州徑入為能。禹錫曰:"我則不然。若作史官,以愬得李祐,釋縛委心用之為能。入蔡非能,乃一夫勇耳。"

劉禹錫曰:《春秋》稱"趙盾以八百乘",凡帥能曰以,由也。由趙盾也。

又曰:王莽以羲和為官名,如今之司天台,本屬太史氏。故春秋史魚、史蘇、史亹,皆知陰陽術數也。

《南都賦》"春茆"音子卯之卯也。而公孫羅雲:"茆鳥卵"非也。且皆言菜也,何卯忽無言。

方書中"勞薪",亦有"勞水"者,揚之使水力弱,亦勞也。亦用筆心,筆亦心勞一也。與薪勞之理,皆藥家之妙用。

又曰:近代有中正,中正鄉曲之表也。藻別人物,知其鄉中賢愚出處。晉重之。至東晉,吏部侍郎裴楷,乃請改為九品法,即今之上中下,分為九品官也。

王武子曾在夔州之西市,俯臨江岸沙石,下看諸葛亮八陣圖。箕張翼舒,鵝形鸛勢,聚石分布,宛然尚存。峽水大時,三蜀雪消之際,澒湧滉瀁,可勝道哉。大樹十圍,枯槎百丈,破磑巨石,隨波塞川而下,水與岸齊,雷奔山裂,則聚石為堆者,斷可知也。及乎水落川平,萬物皆失故態,惟諸葛陣圖小石之堆,標聚行列,依然如是者,僅已六七百年,年年淘灑推激,迨今不動。劉禹錫曰:"是諸葛公城明,一心為先主效死。況此法出《六韜》,是太公上智之材所構,自有此法,惟孔明行之,所以神明保持,一定而不可改也。"東晉桓溫過此曰:"此常山蛇陣,擊頭則尾應,擊尾則頭應,擊其中則頭尾皆應。"常山者地名,其蛇兩頭,出於常山,其陣適類其蛇之兩頭,故名之也。溫遂勒銘曰:"望古識其真,臨源愛往跡,恐君遺事節,聊下南山石。"陸法和亦曾征蜀,及上白帝城,插標,曰:"此下必掘得諸葛亮鏃。"既掘之,得箭鏃一斛。或曰:"當法和至此時,去諸葛亮猶近,應有人向說,故法和掘之耳。法和雖是異人,未必知諸葛箭鏃在此也。"

禹錫曰:"'芍藥'和物之名也,此藥之性能調和物,或音'著略',語訛也。"絢時獻賦,用此"芍藥"字以:"煙兮霧兮,氣兮靄兮",言四時調和為雲也。公曰:"甚善"。因以解之。

劉雲:"張燕公文逸而學奧,蘇許公文似古,學少簡而密。張有河朔刺史冉府君碑,序金城郡君雲:'蕣華前落,槁瘞城隅,天使馬悲,啟滕公之室;人看鶴舞,閉王母之墳。'亦其比也。公又雲:"張巧於才,近世罕比。端午三殿侍宴詩雲:'甘露垂天酒,芝盤捧禦書。含丹同蝘蜒,灰骨慕蟾蜍。'上親解紫拂菻帶以賜焉。蘇嚐夢書壁雲:'元老見逐,讒人孔多。既誅群凶,方宣大化。'後十三年視草禁中,拜劉幽求左仆射製,上親授其意,及進本,上自益前四句,乃夢中之詞也。"

又曰:杜工部詩如爽鶻摩霄,駿馬絕地,其《八哀詩》,詩人比之大謝擬魏太子鄴中八篇。杜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吾詩曰:"汝陽讓帝子,眉宇真天人。虯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八篇中有此句不?"或曰:"百川赴巨海,眾星拱北辰。所謂世有其人。"杜曰:"使昭明複生,吾當出劉曹二謝上。"杜善鄭廣文,嚐以花卿及薑楚公畫鷹示鄭,鄭曰:"足下此詩可以療疾。"他日鄭妻病,杜曰:"爾但言: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如不瘥,即雲:觀者徒驚帖壁飛,畫師不是無心學。未間,更有:太宗拳毛騧,郭家師子花。如又不瘞,雖和扁不能為也。"其自得如此。

宣平鄭相之銓衡也,選人相賀得入其銓。劉禹錫曰:"予從弟其在鄭銓,注潮州尉,一唱唯唯而出。"鄭呼之卻回,曰:'如公所試,場中無五六人,一唱便受之,亦無五六人,此而不獎,何以銓衡。公要何官,去家穩便?'曰:'家住常州。'乃注武進縣尉。人翕然畏而愛之。及後作相,選官又稱第一,宜其有後於魯也。"又雲:"陳諷、張複元各注畿縣尉,請換縣,充之。既而張卻請不換,鄭榜子引張,才入門,報已定,不可改。時人服之。"

裴藻者延齡之子,應鴻辭舉。延齡於吏部候消息。時苗給事及杜黃門同時為吏部知銓,將出門,延齡接見;采偵二侍郎口氣。延齡乃念藻賦頭曰:"是衝仙人。"黃門顧苗給事曰:"記有此否?"苗曰:"恰似無。"延齡仰頭大呼曰"不得,不得。"敕下,果無名藻者。劉禹錫曰:"當延齡用事之時,不預實難也。非杜黃門誰能拒之。"

苗給事子纘應舉次,而給事以中風語澀,而心中至切。臨試,又疾亟。纘乃為狀,請許入試否。粲猶能把筆,淡墨為書,曰"入!入!其父子之情切如此。其年纘及第。

元相載用李紓侍郎知製誥,元敗,欲出官。王相縉曰:"且留作誥。"待發遣諸人盡,始出為婺州刺史。又曰:獨孤侍郎求知製誥,試見元相,元相知其所欲,迎謂常州曰:"知製誥阿誰堪?"心知不我與也,乃薦李侍郎紓。時楊炎在閣下,忌常州之來,故元阻之。乃二人之力也。

趙璟盧邁二相皆吉州旅客,人人呼為趙七盧三。趙相自微而箸,蓋為是姚廣女婿,姚與獨孤問俗善,因托之,得作湖南判官,累奏官至監察。蕭相複代問俗為潭州,有人又薦於蕭,蕭留為判官,至侍禦史。蕭入,主留務,有美聲,聞於德宗,遂兼中丞,為湖南廉使。及李泌入相,不知之,俄而除替。璟既罷任,遂入京。李元素知璟湖南政事多善,意甚慕之。璟閑居慕靜,深巷杜門不出,元素訪之甚頻。元素乃是泌相之從弟。璟因其相訪,引元素於青龍寺,謂之曰:"趙璟亦自合有官職,誓不敢怨他人也。誠非偶然耳,蓋得於日者焉。"遂同訪之。仍密問元素年命,謂之曰:"據此年命,亦合富貴人也。"元素因自負,亦不言於泌相兄也。頃之,德宗忽記得璟,賜對,拜給事中,泌相不測其由。會有和戎使事,出新相關播為大使,張薦張式為判官,泌因乃璟為副使,未至西蕃,右丞有闕,宰相上名,德宗曰:"趙璟堪為此官",追赴拜右丞。不數月,遷尚書左丞平章事。五年,薨於位。此乃吉州旅人趙七郎之變化也。

司空曾為楊丞相炎判官,故盧新州見忌,欲出之。公見桑道茂,道茂曰:"年內出官,官名遺忘,福壽。"果然。

永寧王二十、光福王八二相,皆出於先安邑李丞相之門。安邑薨於位,一王素服受慰,一王則不然,中有變色,是誰過歟?又曰:李安邑之為淮海也。樹置裴光德,及去則除授不同。李再入相,對憲宗曰:"臣路逢中人送節與吳少陽,不勝憤。"聖顏赧然。翌日罷李丞相蕃為太子詹事,蓋與節是蕃之謀也。又論:征元濟時饋運使皆不得其人,數日罷光德為太子賓客,主饋運者裴之所除也。劉禹錫曰:"宰相皆用此勢,自公孫弘始而增穩妙焉。但看其傳,當自知之。蕭曹之時,未有斯作。"

劉禹錫守連州,替高霞寓,霞寓後入為羽林將軍,自京附書,曰:"以承眷,輒請自代矣。"公曰:"奉感。然有一話。曾有老嫗,山行見大蟲,羸然跬步而不進,若傷其足者。嫗因即之,而虎舉前足以示嫗,嫗看之,乃有芒刺在掌下,因為拔之。俄而奮迅闞吼,別嫗而去,似愧其恩其。及歸,翌日,自外擲麋鹿狐兔至於庭者,日無闕焉。嫗登垣視之,乃前傷虎也,因為親族具雲其事而心異之。一旦忽擲一死人入,血肉狼籍,乃被村人凶者嗬捕雲:殺人。嫗具說其由,始得釋縛。乃登垣,伺其虎至而語之,曰:'感則感矣,叩頭大王,已後更莫拋人來也。'"

劉禹錫曰:史氏所貴著作起居注,橐筆於螭首之下,人君言動皆書之,君臣啟沃皆記之,後付史氏記之,故事也。今起居惟寫除目,著作局可張羅,不亦倒置乎。

劉禹錫曰:大抵諸物須酷好則無不佳,有好騎者必畜好馬,曰好瑟者必善彈,皆好而別之,不必富貴而亦獲之。韋絢曰:蔡邕焦尾,王戎牙等,若不酷好,豈可得哉。

貞元未有相骨山人,瞽雙目,人求相,以手捫之,必知貴賤。房次卿方勇於趨進,率先訪之。及出戶時,後謁者盈巷,睹次卿已出,迎問之,曰:"如何?"答曰:"不足言,不足言。且道個瘦長杜秀才位極人臣,何必更雲。"或有退者。後杜循果帶相印鎮西蜀也。

權丞相德輿言無不聞,又善廋詞。嚐逢李二十六於馬上,廋詞問答,聞者莫知其所說焉。或曰:"廋詞何也?"曰:"隱語耳。語不曰:'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此之謂也。

侍郎潘炎進士榜有六異:朱遂為朱滔太子;王表為李納女婿,彼軍呼為駙馬;趙博宣為易定押衙,袁同直入番為阿師;竇常二十年稱前進士;奚某亦有事;明謂之六差。竇秀才新及第,薛某給事宅中逢桑道茂,給事曰:"竇秀才新及第,早晚得官?"桑生曰:"二十年後方得官。"一坐皆哂,不信。然果耳五度奏官,皆敕不下,即攝職數四,其如命何!

通事舍人宣詔,舊例,拾遺團句把麻者,蓋謁者不知書,多失句度,故用拾遺低聲摘句以助之。及呂溫為拾遺,被喚把麻,不肯去,遂成故事。拾遺不把麻者,自呂始也。時柳宗元戲呂雲:"幸褒一文半字,何不與他把也。"

開成末,韋絢自左補闕為起居舍人。時文宗稽古尚文,多行貞觀開元之事。妙選左右史,以魏暮為右史,俄兼大諫,入閣秉筆,直聲遠聞。帝倚以為相者,期在旦暮,對揚進諫,細大必行,公望美事,朝廷拭目以觀文貞公之風采。會文宗晏駕,時事變移,遂中輟焉。時絢已除起居舍人,楊嗣複於殿下先奏,曰:"左補闕韋絢新除起居舍人,未中謝,奏取進止。"帝頷之。李圭招而引之,絢即置筆劄於玉階欄檻之石,遽然趨而至詞拜舞焉。左史得中謝,自開成中。至武宗即位,隨仗而退,無複簪筆之任矣。遇簪筆之際,因得密邇天顏,故時人謂兩省為侍從之班,則登選者不為不達矣。

貞元未,太府卿韋渠牟、金吾李齊運、度支裴延齡、京兆尹嗣道王實皆承恩寵事薦人多得名位。時劉師老、穆寂皆應科目,渠牟主持穆寂,齊運主持師老。會齊運朝對,上嗟其羸弱,許其致政而歸。師老失據,故無名子曰:"太府朝天升穆老,尚書倒地落劉師。"劉禹錫曰:"名場險巇如此。"

又渠牟因對德宗,德宗問之,曰:"我擬用鄭絪作宰相,如何?"渠牟曰:"若用此人,必敗陛下公事。"他日又問,對亦如此。帝曰:"我用鄭絪,定也,卿勿更言。"絪即昭國司徒公也。再入相位,以清儉文學號為賢相,於今傳之。渠牟之毀,濫也。

韋延祐圍棋與李士秀敵手,士秀惜其名,不肯先,寧輸延祐籌,終饒兩路。延祐本應明經舉,道過大梁,其護戎知其善棋,表進之。遂因言江淮足棋人,就中弈棋明經者多解。

貞元中有杜勸好長行,皆有佳名。各記有〖此處疑有脫誤〗輕紗夏中用者名為冷子。取其似蕉葛之輕健而名之。

劉禹錫言:司徒杜公佑視穆讚也,如故人子弟,佑見讚為台丞,數彈劾,因事戒之,曰:"仆有一言,為大郎久計,他日少樹敵為佳。"穆深納之,由是稍霽其威也。

崔清除濠州刺史,替李遜,清辭戶部侍郎李巽。留坐與語。清指謂所替李遜,曰:"清都不知李遜渾不解官。"再三言之。巽曰:"李巽即可以,隻是獨不稱公意。"清稍悟之,慚顧而去。

楊茂卿客遊揚州,與杜佑書,詞多捭闔,以周公吐握之事為諷。佑訝之。時劉禹錫在坐,亦使召楊至,共飲。佑持茂卿書與禹錫,曰:"請丈人一為讀之。"即畢。佑曰:"如何?"禹錫曰:"大凡布衣之士,皆須擺闔以動尊貴之心。"佑曰:"休休!擺闔之事爛也。獨不見王舍乎,擺闔陳少遊,少遊刎其頸。今我與公飯吃,過猶不及也。"翌日,楊不辭而去。

劉禹錫曰:崔護不登科,怒其考官苗登,即崔之三從舅也。乃私試為判頭,毀其舅,曰:"甲背有豬皮之異,人問曰:何不去之,有所受。"戎判曰:"曹人之袒重耳,駢脅再觀。相裏之剝苗登,豬皮斯見。"初登為東畿尉,相裏造為尹,曾欲笞之,袒其背,有豬毛,長數寸。故又曰:"當偃兵之時則隊而無用,在穴之食則搖而有求。"皆言其尾也。

柳宗元與劉禹錫同年及第,題名於慈恩塔。談元茂秉筆,時不欲名字者,彰曰:"押縫版子上者率多不達,或即不久物故。"柳起草,暗斟酌之。張複已下,馬徵、鄧文佐名盡著版子矣。題名皆以姓望,而辛南容人莫知之。元茂閣筆,曰:"請辛先輩言其族望。"辛君適在他處。柳曰:"東海人。"元茂曰:"爭得知?"柳曰:"東海之大,無所不容。"俄而辛至,人問其望,曰"渤海。"眾大笑。慈恩題名,起自張莒,本於寺中閑遊而題其同年人,因為故事。

貞元中武臣常願好作本色語。曾謂餘曰:"昔在奉天為行營都虞候,聖人門都有幾個賢郎。"他悉如此。且曰:"奉天城鬥許大,更被朱泚吃兵馬楦為如累雞子。今拋向南衙,被公措大偉齕鄧鄧把將化官職去"至永貞初,禹錫為禦史監察,見常願攝事在焉。因謂之,曰:"更敢道終了鄧否?"曰:"死罪死罪。"

於頔之鎮襄陽也,朝廷姑息,除其子方為太常丞。頔讓之,表曰:"劉元佐兒士榮,以佐之功,先朝為太常丞,時臣與士榮同登朝列,見其凡劣,實鄙之。今臣功名不如元佐,某之凡劣不若士榮,若授此爵,更為叨忝。"德宗令將其表宣未百寮。時士榮為南衙將軍目睹其表。有渾鋸者錫之客也。鎬宴客飲酒,更為令,曰:"徵近日凡劣,不得即雨。"鐻曰:"劉士榮。"鎬曰:"於方"。鎬謂席人曰:"諸公並須精除。"

竇群與袁德師同在浙西幕,竇群知尉,嚐嗔堂子,曰:"須送伯禽。"問德師曰:"會否?"曰:"某乙亦不到如此,也還曾把書讀,何乃相卿。"詰之:"且伯禽何人?"德師曰:"隻是古之堂子也。"滿座人哂。

劉禹錫雲:道宣持律第一。忽一旦霹靂繞戶外不絕。宣曰:"我持律更無所犯,若有宿業則不知之。"於是褫三衣於戶外,謂有蛟螭憑焉。衣出而聲不已。宣乃視其十指甲有一點如油麻者,在右手小指上,疑之,乃出於隔子孔中,一震而失半指。黑點是蛟龍之藏處也。禹錫曰:"在龍亦尤善求避地這所矣,而終不免,則一切分定,豈可逃乎。"

湖南觀察使有夫人脂粉錢者,自顏杲卿妻始之也。柳州刺史亦有此錢,是一軍將為刺史妻致,不亦謬乎。

襄陽牛相公赴舉之秋,每為同袍見忽,及至升超,諸公悉不如也。嚐投贄於劉補闕禹錫,對客展卷,飛筆塗竄其文,且曰:"必先輩未期至矣。"然拜謝礱礪,終為怏怏乎。曆二十餘歲,劉轉汝州,隴西公鎮漢南,枉道駐旌旄,信宿,酒酣,直筆以詩喻之。劉公承詩意,方悟往年改張牛公文卷。因誡子弟鹹元承雍等,曰:"吾立成人之誌,豈料為非。況漢上尚書,高識過量,罕有其比。昔主你偃家為孫弘所夷,嵇叔夜身死鍾會之口,是以魏武誡其子雲:'吾大忿怒、小過失、慎勿學焉。'汝輩修進,守忠為上也。"

席上贈劉中丞(襄州節度牛僧孺詩曰:)粉署為郎四十春,今來名輩吏無人,休論世上升沈事,且鬥缸前見在身。珠玉會應成咳唾,山川猶覺露精神。莫嫌恃酒輕言語,曾把文章謁後塵。

奉和牛尚書(汝州刺史劉禹錫)昔年曾忝漢朝臣,晚歲空餘老病身。初見相如成賦日,後為丞相掃門人。追思往事谘嗟久,幸喜清光語笑顏。猶有當時舊冠劍,待公三日拂埃塵。

朱公吟和詩,前意稍解,曰:"三日之事,何敢當焉。"於是移宴竟夕,方整前驅也。

中山公謂諸賓友曰:"予昔與權丞相德輿廋詞,同舍郎莫之會也。與韓退之愈優劣人物,而浙袁給事同肩。與李表臣程突梯,而侮李兵部紳。與柳子厚宗元評修國史,而薄侍郎袞。與呂光化論製誥,而鄙席舍人夔。餘二十八年在外,五為刺史,而不複親台省,以此將知清途隔絕,其自取乎。"

"或有淡薄相於,緘翰莽鹵者。每吟張博士籍詩雲:'新酒欲開期好客,朝衣暫脫見閑身。'對花木則吟王右丞詩雲:'興闌啼鳥換,坐久落花多。'則幽居之趣少安乎。餘友稀,舊人各為異代。近日為文都不愜。洛中白二十居易苦好餘《秋水詠》"曰:'東屯滄海闊,南漾洞庭寬。'又《石頭城下作》雲:'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餘自知不及蘇州韋十九郎中應物詩曰:'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嚐過洞庭,雖為一篇,靜思杜員外甫落句雲:'年去年來洞庭上,白鬢愁殺白頭人。'鄙夫之言,有愧於杜公也。"

"楊茂卿校書《過華山詩》曰:'河勢昆侖遠,山形菡萏秋。'此句實為佳對。又皇甫博士湜《鶴處雞群賦》雲:'若李君之在胡,但見異類;如屈原之相楚,唯我獨醒。'然二君矜衒,俱為朝野之絕倫。餘亦昔時直氣,難以為製。因作一口號,贈歌人米嘉榮曰:'唱得梁州意外聲,舊人唯有米嘉榮。近來年少輕前輩,好染髭須事後生。'"

"夫人遊尊貴之門,常須慎酒。昔赴吳台,揚州大司馬杜公鴻漸為餘開宴,醉歸驛亭,似醒,見二女子在旁,驚非我有也。乃曰:'郎中席上與司空詩,特令二樂伎侍寢。'且醉中之作,都不記憶。明旦修狀啟陳謝,杜公亦優容之,何施麵目也。餘郎署州牧,輕忤三司,豈不難也。詩曰:'高髻雲鬟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尋常事,斷盡蘇州刺史腸。'"

中山劉公(原注:"後以太子校書尚書令呼到為州牧也。")曰:"頃在夔州,少逢賓客,縱有停舟相訪,不可久留。而獨吟曰:'巴人淚逐猿聲落,蜀客舟從鳥道來。'忽得京洛故人書題,對之零涕。"

又曰"浮生誰至百年,倏爾衰暮,富貴窮愁,寔其常分,胡為嗟惋焉。"

附編公嚐於貴人家,見梁昭明太子脛骨,微紅而潤澤,豈非異也。又嚐見人臘長尺許,眉目手足悉具,或以為僬僥人也。

元公鎮南海日,疽生於鬢,氣息惙然。忽有一年少道士,直來房前,謂元公曰:"本師知病瘡,遣某將少膏藥來,可便傅之。"元公寵姬韓氏,家號靜君,遂取膏疾貼之瘡上,至暮而拔,數日平複。於蒼黃之際,不知道士所來。及令勘,中門至衙門十餘重,並無出入處,方知是其異也。盛膏小銀合子,韓氏收得,後猶在。

蜀王嚐造千而琴,散在人間,王即隋文之子楊秀也。

李汧公勉取桐絲之精者,雜綴為之,謂之百衲琴。用蝸殼為徽。其間三麵尤絕異,通謂之"響泉韻磐。"弦一上,可十年不斷。

絳州《碧落碑》文乃高祖子韓王吉四男(原注:"訓、誼、撰、諶。")為先妃所製,陳惟玉書。今不知者,皆妄有指說。

荀輿能書,嚐寫貍骨方。(原注:"貍骨理勞方也。")右軍臨之,謂之《貍骨貼》。

昔中書令河東公開元中居相位,有張憬藏者能言休咎,一日忽詣公,以一幅紙大書台字授公。公曰:"餘見居台司,此意何也?"後數日,貶台州刺史。

河東公出鎮並州日,上問有何事,但言之。奏曰:"臣有弟嘉祐,遠牧方州,(原注:'不記去處。')手足支離,常係念慮。"上因口敕"張嘉祐可忻州刺史。"忻州河東屬郡,上意不疑,公亦不讓,豈非至公無隱,出於常限也。

王平南(原注:"廙")右軍之叔也。善書畫,嚐謂右軍曰:"諸事不足法,唯書畫可法。"晉明帝師其畫,右軍學其書。

京國頃歲街陌中有聚觀戲場者,詢之,乃刺蝟對打令。既合節奏,又中章程。

汲塚書蓋魏安釐王時,衛郡汲縣耕人於古塚中得之。竹簡,漆書科鬥文字,雜寫經史,與今本校驗,多有同異。耕人忘其姓名。

世謂牡丹花近有,蓋以前朝文士集中無牡丹歌詩。公嚐言楊子華有畫牡丹處,極分明。子華北齊人,則知牡丹花亦久矣。

王僧虔,右軍之孫也。齊高祖嚐問曰:"卿書與我書孰優?"對曰:"陛下書帝王第一,臣書人臣第一。"帝不悅。嚐以撅筆書,恐帝所忌故也。

陸暢嚐謁韋皋,作《蜀道易》一首,句曰:"蜀道易,易於履平地。"皋大喜,贈羅八百匹。皋薨,朝廷欲繩其既往之事,複開先所進兵器,其上皆刻"之秦"二字。不相與者欲窘成罪名。暢上疏理之雲:"臣在蜀日見造所進兵器,'之秦'者匠之名也。"由是得釋。《蜀道難》李白罪嚴武作也,暢感韋之遇,遂反其詞焉。

魏受禪碑,王朗文,梁鵠書,鍾繇鐫字,謂之三絕。(原注:"古鐫字皆須妙於篆籀,故繇方得鐫刻。")張懷瓘《書斷》曰:篆籀、八分、隸書、草書、章書、飛白、行書,通謂之八體,而右軍皆在神品。右軍嚐醉書,點畫類龍爪,後遂為龍爪書。如:科鬥、玉筋、偃波之類,諸家共五十二般。

舒州灊山下有九井,其實九眼泉也。旱則殺一犬投其中,大雨必降,犬亦流出焉。

南山久旱,即以長繩係虎頭骨,投有龍處。入水,即掣不定,俄頃雲起潭中,雨亦隨降。(原注:"龍虎敵也,雖枯骨猶能激動如此。")五星惡浮圖佛像。今人家多圖畫五星,雜於佛事,或謂之禳災,真不知也。(見《尚書故實》)武後朝宰相石泉公。(原注:"王方慶,琅琊王。")後嚐禦武成殿,閱書畫,問方慶,曰:"卿家舊法書貼乎?"方慶遂進自右軍已下至僧虔智永禪師等二十五人,各書帖一卷,命崔融作序,謂之"寶章集。"亦曰"王氏世寶。"

今延英殿,紫芝殿也,謂也小延英。苗韓公居相位,以足疾,步驟微蹇,上每於此待之。宰相傳小延英,自此始也。

八分書起於漢時王次仲。次仲有道術,詔征聘,於車中化為大鳥飛去,遺翮於山穀間。今有大翮山。小翮山偶忘其處。

李約嚐江行,與一商胡舟楫相次。商胡病,固邀與約相見,以二女托之,皆異色也。又遺一大珠。約悉唯唯。及商胡死,財寶數萬,約皆籍送官,而以二女求配。始殮商胡時,自以夜光含之,人莫之知也。後死胡親屬來理資財,約請官司發掘驗之,夜光在焉。其密行有如此者。

楊祭酒愛才公心,嚐知江表之士項斯,贈詩曰:"度度見詩詩總好,及觀標格勝於詩。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相逢說項斯。"項斯由此名振,遂登高科。

東都頃年創造防秋館,穿掘多得蔡邕鴻都學所書石經,至今,人家往往有之。

王內史《借船帖》,書之尤工者也。盧公尚書寶惜有年矣。張賓獲致書借之,不得。雲:"隻可就看,未嚐借人。"盧公除潞,旌節在途,才數程,忽有人將書帖來就公求售,閱之,乃《借船帖》也。公驚異,問之。雲:"盧家郎君要錢,遣賣耳。"公嗟訝移時,不問其價,還之。後不知落何處。

飛白書始於蔡邕,在鴻都學見匠人施堊帚,遂創意焉。梁子雲能之。武帝謂曰:"蔡邕飛而不白,羲之白而不飛,飛白之間,在卿斟酌耳。"

章仇兼瓊鎮蜀日,仇嚐設大會,百戲在庭,有十歲女童,舞於竿杪,忽有物狀如雕鶚,掠之而去。群眾大駭,因而罷樂。後數日,其父母見在高塔上,梯而取之,則神形如癡。久之,方語,雲:見壁畫飛天夜叉者將入塔中,日飼果食飲饌之類,亦不知其所自。四日,方精神如初。

傳記所傳:漢宣帝以皂蓋車一乘,賜大將軍霍光,悉以金較具。至夜,車轄上金鳳皇輒亡去,莫知所之,至曉乃還。如此非一,守車人亦嚐見。後南郡黃君仲北山羅鳥,得鳳皇子,入手即化成紫金,毛羽冠翅,宛然具足,可長尺餘。守車人列雲:"今月十二日夜,車轄上鳳皇俱飛去,曉則俱還,今日不返,恐為人所得。"光甚異之,具以列上。後數日,君仲詣闕上金鳳皇子,雲:"今月十二日夜,北山羅鳥所得。"帝聞而疑之,以置承露盤上,俄而飛去。帝使尋之,直入光家,止車轄上。乃知信然。帝取其車,每遊行,輒乘禦之。至帝崩,鳳皇飛去,莫知所在。嵇康詩雲:"翩翩鳳轄,逢此網羅",正謂此也。

昔東海蔣潛嚐至不其縣,路次,林中遇一屍已臭爛,鳥來食之,輒見小兒長三尺,驅鳥,鳥飛起。如此非一,潛異之。看見屍頭上著通天犀纛,揣其價可數萬錢,潛乃拔取。既去,眾鳥爭集,無通驅者。潛以此纛上晉武靈王晞,晞薨,經襯眾僧。王武剛以九萬錢買之,後落褚太尉處,複以餉齊故丞相豫章王,王薨後,內人江夫遂斷以為釵。每夜輒見一兒,繞床啼叫,雲:"何為見屠割,天當相報。"江夫惡之,月餘乃亡。

《晉書》中有飲食名寒具者,亦無注解處,後於《齊民要術》並《食經》中檢得,是今後謂鐶餅。桓玄嚐陳法書名畫,請客觀之,有客食寒具,不濯手而執書,因有汙處。玄不懌,自此命賓,不設寒具。

昌黎生,名父之子,雖教有義方而性頗暗劣。嚐為集賢校理,史傳中有說"金根車"處,皆臆斷之,曰:"豈其誤與?必金銀車也。"悉改"根"字為"銀"字。至除拾遺,果為諫院不受。俄有以故人之子湣之者。因辟為鹿門從事。

今謂進士登第為"遷嬰"者久矣。蓋自《毛詩·伐木篇》:"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穀,遷於喬木。"又曰:"嚶其鳴矣,求其友聲。"並無鶯字。頃歲試"早鶯求友"詩,又"鶯出穀"詩,別書固無證據,豈非誤與。

東晉謝太傅墓碑,但樹貞石,初無文字,蓋重難製述之意也。(見《尚書故實》)《千字文》梁周興嗣編次,而有王右軍書者,人皆不曉其始。梁武教諸王書,令殷鐵石於大王書中撮一千字不重者,每字一片紙,雜碎無敘。武帝召興嗣,謂曰"卿有才思,為我韻之。"興嗣一夕編次進上,鬢發皆白,而賞錫甚厚。右軍孫智永禪師自臨八百本,散與人外,江南諸寺各留一本。永公住永欣寺,積年學書,後有筆頭十饔,每甕皆數萬。人來覓書,兼請題頭者,如市,所居戶限為之穿穴,乃用鐵葉裹之。人謂之鐵門限。後取筆頭瘞之,號退筆塚,自製銘誌。

鄭廣文學書而病無紙,知慈恩寺有柿葉數間屋,遂借僧房居止,日取紅葉學書,歲久殆遍。後自寫所製詩並畫,同為一卷,封進玄宗,禦筆書其尾,曰:"鄭虔三絕。"

郭侍郎承嘏嚐寶惜法書一軸,每隨身攜往。初應舉,就雜文試。寫畢,夜色猶早,以紙緘裹,置於篋中。及納試而誤納所寶書帖。卻歸鋪,於燭籠中取書帖觀覽,則程試宛在篋中。遽驚嗟,計無所出,來往棘圍門外。忽有老吏詢其事,具以實告。吏曰:"某能換之。然某家貧,居興道裏,儻換得,願以錢三萬見酬。"公悅以許之,逡巡賁程試入而以書帖出授公,公愧謝而退。明日歸親仁裏,遽以錢送詣興道。款關久之,吏有家人出,公以姓氏質之,對曰:"主人死已三日矣,力貧未辦周身之具。"公驚歎久之。方知棘圍所見,乃鬼也。遂以錢贈其家。

張尚書牧弘農日,捕獲發墓盜十餘輩。中有一人請間,言事。公因屏吏獨問。對曰:"願以他事贖死。盧氏南川有堯女塚,近亦曾為人開發,獲一大朱並玉碗,人亦不能計其直,餘寶器極多,世莫之識也。"公因遣吏發驗其塚,果有開處。旋獲其黨,考訊,與前通無異。及牽引其徒,皆在商州冶務中。時商牧名卿也。州移牒,公致書,皆怒而不遣。竊知者雲:"珠玉之器,皆入京國貴人家矣。然史傳及地裏書並不載此塚。且堯女舜妃者,死於湘嶺,今所謂者,豈傳說之誤與,矧遺訓於茅茨土階,不宜有厚葬之事,即此墓果何人哉。"

聖善寺銀佛,天寶亂,為截將一也。後少傅白公奉佛,用銀三鋌添補,然猶不及舊者。

果州謝真人上升前,在金泉山道場,上帝賜以馬鞍,使安其心也。刺史李堅遺之玉念珠,後問:"念珠左否?"雲:"已在玉皇之前矣。"一日,真人於紫極宮致齋,金母下降,郡郭處處有虹霓雲氣之狀。至白晝輕舉,萬目睹焉。

舊官人所服唯黃紫二色。貞觀中,始令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以朱,六品七品以綠,八品九品以青。

謝朓詩雲:"芳洲多杜若。"貞觀中醫局求杜若,度支郎乃下邡州,令貢之。判司曰:"邡州不出杜若,應由謝朓詩誤。"太宗聞之大笑,改雍州司戶。

鄭公嚐出行,以正月七日謁見太宗。太宗勞之,曰:"卿今日至,可謂人日矣。"

虞公之為秘書,於省後堂,集群書中事可為文用事,號為《北堂書鈔》。今北堂猶存,而《書鈔》盛行於世。

貞觀中西域獻胡僧,咒術能生死人。太宗令飛騎中壯勇者,試之,如言而死,如言而蘇。帝以告宗正卿傅奕,奕曰:"此邪法也,臣聞邪不幹正,若使咒臣,必不能行。"帝令咒奕,奕對之初無所覺。須臾,胡僧忽然自倒,若為物所擊,便不複蘇。

閻立本善畫,至荊州見張僧繇舊跡,曰:"定虛得名耳。"明日又往,曰:"猶近代佳手。"明日又往,曰:"名不定無虛士。"坐臥觀之,留宿其下,十日不能去。張僧繇遂作醉僧圖。每以此嘲之,於是諸僧聚錢十萬,資閻立本作醉道士圖,今並傳於世。

率更令歐陽詢行見古碑,晉索靖所書,駐馬觀之,良久而去。數百步,複還,下馬佇立,疲倦則布毯坐觀。因宿其下,三日而去。

貞觀中彈琵琶,裴洛兒始廢撥用手,今俗為掐琵琶是也。

許敬宗性輕傲,見人多忘,或謂之不聰。敬宗曰:"卿自難記,若遇何、劉、沈、謝,暗中摸索著,亦可識。"

高陽許敬宗奏流其子昂於南,及敬宗死,博士袁思古議諡為"謬"。昂子伯於眾中將擊之。袁曰:"今為賢家君報仇讎,何為反怒。彥伯慚而止。

褚遂良問虞監曰:"某書何如永師?"曰:"聞彼一字直五百金,豈得若此。"曰:"何如歐陽詢?"曰"不擇紙筆,皆能如誌。"褚恚曰:"既然,某何更留意於此。"虞曰:"若使手和筆調,遇合作者,亦深可尚。"褚喜而退。

盧承慶尚書總章初考內外官。有督運遭風失米,盧考之,曰:"監運損糧,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無言而退。盧重其雅量,改注曰:"非怕及,考中中。"既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考中上。"

劉仁軌為左仆射,戴至德為右仆射,人皆多劉而鄙戴。有老婦陳牒,至德方欲下筆,老婦問其左右,"此是劉仆射?"曰:"戴仆射。"因急就前,曰:"此是不解事仆射,卻將牒來。"至德笑令授之。戴仆射在職無異跡,當朝似不能言。及薨,高宗歎曰:"自吾喪至德,無複聞讜言。在時有不是者,未嚐放我過。"因索其前後所陳,章奏盈篋,閱而流涕。朝廷始重之。

高宗承貞觀之後,天下無事。上官侍郎獨持國政,常淩晨入朝,巡落水堤,步月,徐轡。詠雲:"脈脈廣川流,驅馬入長洲。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音韻清亮,群公望若神仙焉。

賈嘉隱年七歲,以神童召見。時長孫太尉無忌、徐司空勣於朝堂立語。徐戲之,曰:"吾所倚何樹?"嘉隱曰:"鬆樹。"徐曰:"此槐也,何言鬆?"嘉隱曰:"以公配木,何得非鬆。"長孫複問:"吾所倚何樹?"曰:"槐樹。"公曰:"汝不能複矯對邪?"嘉隱曰:"何煩矯對,但取其鬼木耳。"徐歎曰:"此小兒作獠麵,何得如此聰明。"嘉隱曰:"胡頭尚為宰相,獠麵何廢聰明。"徐狀胡也。

左史東方虯每雲:"二百年後,乞你與西門豹作對。"

昆明池者,漢孝武所製。蒲魚之利,京師賴之。中宗樂安公主請之。帝曰:"前代以來,不以與人,此則不可。"主不悅,因役人雖鑿一池,號曰定昆池。既成,中宗往觀,令公卿賦詩。李黃門日知詩雲:"但願暫思居者逸,無使時傳作者勞。"及睿宗即位,謂之曰:"定昆池詩當時朕亦不敢言,非卿忠正,何能若此。"尋遷侍中。

徐彥伯常侍,睿宗朝以相府之舊,拜羽林將軍。徐既文士,不悅武職。及遷,謂賀者,曰:"不喜有遷,且喜出軍。"

代有《山東士大夫類例》三卷,其非士類及假冒者不見錄。署雲:"相州僧曇剛撰。"時柳常侍衝亦明於族姓,中宗朝為相州刺史。詢問舊老,雲:"自隋以來,不聞有僧名曇剛。"蓋疾於時,故隱其名氏雲。

晉謝靈運須美,臨刑因施為南海祗洹寺維糜詰像須。寺人寶惜,初不虧損。中宗朝,樂安公主五日鬥草,欲廣其物色,令馳騎取之。又恐為他所得,因剪棄其餘,今遂無。

各陽畫匠解奉先為嗣江王家畫像,未畢而逃。及見擒,乃妄雲:"工直未相當。"回於像前誓曰:"若負心者願死為汝家牛。"歲餘王家產一騂犢,有白文於背,曰是解奉先。觀者日夕如市,時開元二十年也。

雲陽縣界多漢離宮,故地有似槐而葉細,土人謂之玉樹。楊子雲《甘泉賦》雲:"玉樹青蔥。"後左思以雄為"假稱珍怪",蓋不詳也。

江寧縣寺有晉長明燈,歲久火色變青而不熱。隋文帝平陳,已訝其古,至今猶在。

王右軍《告誓文》,今之所傳,即其稿本,不具年月日朔。其真本雲:"維永和十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而書亦是真小文。開元初年閏月,江寧縣瓦官寺修講堂,匠人於鴟尾內竹筒中得之,與一沙門。至八年,縣丞李延業求得之,上岐王,岐王以獻帝,便留下出。或雲:後借得岐王,十年王家失火,圖書悉為煨燼,此書亦見焚。

洛陽有僧房中磬子日夜輒自鳴,僧以為怪,懼而成疾。求術士百方禁之,終不能已。曹紹夔素與僧善,夔來問疾,僧具以告。俄擊齋鍾,磬複作聲。紹夔笑曰:"明日設盛饌,餘當為除之。"僧雖不信紹夔言,冀或有效,乃力置饌以待紹夔。食訖,出懷中錯,鐪磬數處而去,其聲遂絕。僧問其所以,紹夔曰:"此磬與鍾律合,故擊彼應此。"僧大喜,其癡便愈。

隋末有河間人鼓鼻酗酒,自號郎中。每醉必毆擊其妻,妻美而善歌,每為悲怨之聲,輒搖頓其身。好事者乃為假麵以寫其狀,呼為"踏搖娘",今謂之"談娘"。

故事,每三月三日、九月九日賜王公以下射中鹿鳴賜馬,第一賜綾,其餘布帛有差。至開元八年秋,舍人許景先以為徒耗國賦而無益於事。罷之。

皇甫文備武後時酷吏也。與徐大禮論獄,誣徐黨逆人,奏成其罪。武後特出之。無何,文備為人所告,有功許之,在寬。或曰:"彼曩時將陷公於死,今公反欲出之,何也。"徐曰:"汝所言者私怨,我所守者公法。安可以公容私耶?"

武後以吏部選人多不實,乃令試日自糊其名,暗考以定等。判之糊名,自此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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