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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紅玉

  廣平馮翁,有一子,字相如。父子俱諸生。翁年近六旬,性方鯁,而家屢空。數年間,媼與子婦又相繼逝。井臼自操之。一夜,相如坐月下,忽見東鄰女自牆上來窺。視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來,亦不去。固請之,乃梯而過,遂共寢處。問其姓名,曰:“妾鄰女紅玉也。”生大愛悅,與訂永好。女諾之。夜夜往來,約半年許。翁夜起,聞子舍笑語,窺之,見女。怒,喚生出,罵曰:“畜產所為何事!如此落寞,尚不刻苦,乃學浮蕩耶?人知之,喪汝德;人不知,促汝壽!”生跪自投,泣言知悔。翁叱女曰:“女子不守閨戒,既自玷,而又以玷人。倘事一發,當不僅貽寒舍羞!”罵已,憤然歸寢。女流涕曰:“親庭罪責,良足愧辱!我二人緣分盡矣!”生曰:“父在,不得自專。卿如有情,尚當含垢為好。”女言辭決絕,生乃灑涕。女止之,曰:“妾與君無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逾牆鑽隙,何能白首?此處有一佳偶,可聘也。”生告以貧。女曰:“來宵相俟,妾為君謀之。”次夜,女果至,出白金四十兩贈生,曰:“去此六十裏,有吳村衛氏女,年十八矣。高其價,故未售也。君重啖之,必合諧允。”言已,別去。

  生乘間語父,欲往相之,而隱饋金不敢告。翁自度無資,以是故,止之。生又婉言:“試可乃已。”翁頷之。生遂假仆馬,詣衛氏。衛故田舍翁。生呼出,引與間語。衛知生望族,又見儀采軒豁,心許之,而慮其靳於資。生聽其詞意吞吐,會其旨,傾囊陳幾上。衛乃喜,浼鄰生居間,書紅箋而盟焉。生入拜媼。居室逼側,女依母自幛。微睨之,雖荊布之飾,而神情光豔,心竅喜。衛借舍款婿,便言:“公子無須親迎。待少作衣妝,即合舁送去。”生與訂期而歸。詭告翁,言:“衛愛清門,不責資。”翁亦喜。至日,衛果送女至。女勤儉,有順德,琴瑟甚篤。逾二年,舉一男,名福兒。會清明,抱子登墓,遇邑紳宋氏。宋官禦史,坐行賕免。居林下,大煽威虐。是日,亦上墓歸,見女豔之。問村人,知為生配。料馮貧士,誘以重賂,冀可搖,使家人風示之。生驟聞,怒形於色;既思勢不敵,斂怒為笑。歸告翁。翁大怒,奔出,對其家人,指天畫地,詬罵萬端。家人鼠竄而去。宋氏亦怒,竟遣數人入生家,毆翁及子,洶若沸鼎。女聞之,棄兒於床,披發號救。群篡舁之,哄然便去。父子傷殘,吟呻在地,兒呱呱啼室中。鄰人共憐之,扶之榻上。經日,生杖而能起。翁忿不食,嘔血,尋斃。生大哭,抱子興詞,上至督撫,訟幾遍,卒不得直。後聞婦不屈死,益悲。冤塞胸吭,無路可伸。每思要路刺殺宋,而慮其扈從繁,兒又罔托。日夜哀思,雙睫為之不交。

  忽一丈夫吊諸其室,虯髯闊頷,曾與無素。挽坐,欲問邦族。客遽曰:“君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而忘報乎?”生疑為宋人之偵,姑偽應之。客怒,皆欲裂,遽出,曰:“仆以君人也,今乃知不足齒之傖!”生察其異,跪而挽之,曰:“誠恐宋人餂我。今實布腹心:仆之臥薪嚐膽者,固有日矣。但憐此褓中物,恐墜宗祧。君義士,能為我杵臼否?”客曰:“此婦人女子之事,非所能。君所欲托諸人者,請自任之。所欲自任者,願得而代庖焉。”生聞,崩角在地。客不顧而出。生追問姓字,曰:“不濟,不任受怨;濟,亦不任受德。”遂去。生懼禍及,抱子亡去。至夜,宋家一門俱寢。有人越重垣入,殺禦史父子三人,及一媳一婢。宋家具狀告官。官大駭。宋執謂相如,於是遣役捕生。生遁,不知所之,於是情益真。宋仆同官役諸處冥搜。夜至南山,聞兒啼,跡得之,係縲而行。兒啼愈嗔,群奪兒拋棄之。生冤憤欲絕。見邑令,問:“何殺人?”生曰:“冤哉!某以夜死,我以晝出,且抱呱呱者,何能逾垣殺人?”令曰:“不殺人,何逃乎?”生詞窮,不能置辨。乃收諸獄。生泣曰:“我死,無足惜,孤兒何罪?”令曰:“汝殺人子多矣;殺汝子,何怨?”生既褫革,屢受梏慘,卒無詞。令是夜方臥,聞有物擊床,震震有聲,大懼而號。舉家驚起,集而燭之,一短刀,銛利如霜,剁床入木者寸餘,牢不可拔。令睹之,魂魄喪失。荷戈遍索,竟無蹤跡。心竅餒。又以宋人死,無可畏懼,乃詳諸憲,代生解免,竟釋生。

  生歸,甕無升鬥,孤影對四壁。幸鄰人憐饋食飲,苟且自度。念大仇已報,則囅然喜;思慘酷之禍,幾於滅門,則淚潸潸墮;及思半生貧徹骨,宗支不續,則於無人處大哭失聲,不複能自禁。如此半年,捕禁益懈。乃哀邑令,求判還衛氏之骨。及葬而歸,悲怛欲死,輾轉空床,竟無生路。忽有款門者,凝神寂聽,聞一人在門外,與小兒語。生急起窺覘,似一女子。扉初啟,便問:“大冤昭雪,可幸無恙!”其聲稔熟,而倉促不能追憶。燭之,則紅玉也。挽一小兒,嬉笑跨下。生不暇問,抱女嗚哭。女亦慘然。既而推兒曰:“汝忘爾父耶?”兒牽女衣,目灼灼視生。細審之,福兒也。大驚,泣問:“兒那得來?”女曰:“實告君:昔言鄰女者,妄也。妾實狐。適宵行,見兒啼穀中,抱養於秦。聞大難既息,故攜來與君團聚耳。”生揮涕拜謝。兒在女懷,如依其母,竟不複能識父矣。天未明,女即遽起。問之,答曰:“奴欲去。”生裸跪床頭,涕不能仰。女笑曰:“妾誑君耳。今家道新創,非夙興夜寐不可。”乃剪莽擁彗,類男子操作。生憂貧乏,不自給。女曰:“但請下帷讀,勿問盈歉,或當不殍餓死。”遂出金治織具;租田數十畝,雇傭耕作。荷镵誅茅,牽蘿補屋,日以為常。裏黨聞婦賢,益樂資助之。約半年,人煙騰茂,類素封家。生曰:“灰燼之餘,卿白手再造矣。然一事未就安妥,如何?”詰之,答曰:“試期已迫,巾服尚未複也。”女笑曰:“妾前以四金寄廣文,已複名在案。若待君言,誤之已久。”生益神之。是科遂領鄉薦。時年三十六,腴田連阡,夏屋渠渠矣。女嫋娜如隨風欲飄去,而操作過農家婦;雖嚴冬自苦,而手膩如脂。自言三十八歲,人視之,常若二十許人。

  異史氏曰:“其子賢,其父德,故其報之也俠。非特人俠,狐亦俠也。遇亦奇矣!然官宰悠悠,豎人毛發,刀震震入木,何惜不略移床上半尺許哉?使蘇子美讀之,必浮白曰:‘惜乎擊之不中!'”

  [今譯]

  河北廣平府馮老頭有個兒子,名叫馮相如。父子倆都是秀才。老頭年近六十,性格方正耿直卻經常窮得家徒四壁。幾年間,老伴兒和兒媳相繼去世,家務活都要自己操持。

  一天晚上,馮相如坐在月光下,忽然看見東邊隔壁有個女子從牆頭上往這邊偷看。仔細一看,她長得很美;走近前,她微微地笑;向她招手,她不過來,可也不走。馮相如再三請她,她就踩著梯子過來,兩人於是同床共枕了。馮相如問她的姓名,她說:“我是鄰居的姑娘紅玉。”馮相如非常喜歡她,跟她相約永遠相好。紅玉答應了。她天天晚上來往,持續了大約半年多。

  一天老頭夜裏起來,聽到兒子屋裏有女子說笑的聲音,過去一看,看見了紅玉。老頭火了,把兒子喊出來,罵道:“你這畜生幹的什麽事,這麽落魄,不刻苦上進,還學輕浮放蕩嗎?如果讓人知道,就會丟你的醜;即使別人不知道,也會折你的壽!”馮相如跪下認錯,哭泣著表示悔改。老頭又嗬斥紅玉說:“女子不守閨房的規矩,既玷汙自己,又玷汙別人。一旦事發,受羞辱的該不僅是我們家吧!”罵完,氣憤地回去睡覺了。紅玉流著淚說:“你父親的怪罪責罵,真令人慚愧羞恥!咱們的緣分到頭了!”馮相如說:“父親在,我也不能自做主張。你要是有情,還該含羞忍辱,繼續相好。”紅玉不願這樣繼續下去,話語非常堅決,馮相如於是流下了眼淚。紅玉勸他說:“我跟你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爬牆鑽洞地私通,哪能白頭偕老?這地方有一位好姑娘,你可以去娶她。”馮相如說自己很窮。紅玉說:“明天晚上等著我,我替你想個辦法。”第二天晚上,紅玉果然來了,拿出四十兩白銀送給馮相如,說:“離這兒六十裏地,吳村的衛家有一個女子,十八歲了,因她家抬高身價,所以還沒出嫁。你出重金,一定能成功。”說完告別走了。

  馮相如找機會跟父親說起,打算到吳村相親。但紅玉送銀子的事他隱瞞下來不敢講。老頭想自家沒錢,以這原因攔阻他。馮相如又委婉地說:“試試看,不行就罷。”老頭點了頭。馮相如於是借來仆從和馬匹,前往衛家。衛某原是個種田的老頭。馮相如把他叫出來,找個地方私下跟他說了。衛某知道馮家是有名望的家族,容貌俊逸,心裏已經答應了,但又擔心他吝惜錢財。馮相如聽他說話吞吞吐吐,明白了他的心思,就把口袋裏的銀子全都倒出來擺在桌上。衛某於是高興起來,請鄰居的秀才做中人,用紅紙寫了婚約。馮相如進衛家拜見嶽母。衛家住所狹窄,那姑娘偎依著母親,讓母親遮擋著自己。馮相如略略偷看了一下,見她雖然穿戴粗劣,而神采豔麗,心中暗暗高興。衛某向人借房間來招待女婿,便說:“公子不必前來迎娶。待我們稍做些衣服嫁妝,就會用花轎把新娘送去。”馮相如跟他訂了日子,回家了。他編一套話告訴父親,說衛家喜愛清寒門弟,不計較錢財。老頭也很高興。到了那天,衛家果然送了女兒來。媳婦勤儉溫順,夫婦感情十分好。過了兩年,生了個男孩,取名“福兒”。

  這年清明節,夫妻抱著兒子去上墳,遇上縣裏一個姓宋的豪紳。宋某當過禦史,由於犯了行賄罪而被罷官。退居鄉裏,仍橫行霸道。這天他也上墳回來,看見衛氏,心生愛慕。他問村裏人,知道是馮相如的媳婦。料想馮相如是窮書生,如果拿重金做誘餌,他就會動心,便叫家人向馮相如暗示。馮相如剛一聽說,怒容滿麵;後來想自己敵不過他的勢力,便收斂了怒氣,裝出笑臉。他回家告訴父親,老頭勃然大怒,衝出來對著宋家的家人指天畫地,百般臭罵。那家人抱頭鼠竄而去。宋某也發怒了,竟派幾個人闖進馮家,毆打馮老頭和馮相如,氣勢洶洶,家裏鬧得開了鍋似的。衛氏聽見,把兒子扔在床上,披頭散發地喊救命。打手們把她強行抬起來,一哄而去。馮家父子受了傷,躺在地上呻吟,孩子在屋裏哇哇哭叫。鄰居們都很可憐他們,把他們扶上床。過了一天,馮相如能夠拄著拐杖起來了。老頭氣憤得吃不下飯,不久就吐血死了。馮相如大哭一場,抱著兒子去告狀,一直告到巡撫、總督,幾乎都告遍了,卻始終不能伸冤。後來聽說妻子不屈而死,更加悲痛。冤恨滿胸,卻無路可申雪。他幾次想攔路刺殺宋某,但顧慮他隨從很多,不易得手,又考慮孩子無處寄托。日夜悲痛、思慮,不能安睡。

  忽然有個大漢來馮家吊唁,胡須卷曲,下頦寬大,馮相如跟他素昧交往。馮拉他坐下,想問他的籍貫姓氏。客人突然說:“你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卻忘記報仇了嗎?”馮相如懷疑他是宋某派來的探子,便用假話應付他。客人怒目圓睜,猛然起身就往外走,說:“我當你是個人,現在才知道是個不足為伍的家夥!”馮相如看出這人本領不同凡響,跪下來拉住他,說:“我實在是怕宋家人來試探我。現在照實說出心裏話:我臥薪嚐膽,想報仇雪恨,其實有好多日子了,隻是可憐這繈褓中的孩子,怕絕了馮家的後代。你是個義士,能代我撫養這孤兒嗎?”客人說:“這是婦人、女子的事,我幹不了。你想托付給人的事,請你自己承擔;你想自己承擔的事,我願代你去幹。”馮相如聽了,往地上直磕響頭。客人頭也不回就走了。馮相如追著問他的姓名,他說:“事不成,別埋怨我;事成了,也別感激我。”說著就走了。馮相如怕受牽連大禍臨頭,便抱著孩子逃亡了。

  到了夜裏,宋某一家人都睡了,有人翻幾道牆進去,殺了宋禦史父子三人和一個媳婦、一個丫鬟。宋家寫狀子告官,官府大驚。宋家一口咬定是馮相如幹的,官府於是派衙役去抓他,而他已經逃跑得不知去向,於是覺得他殺人的跡象更明顯了。宋家的仆人協同官府衙役到處搜捕他,晚上搜到南山上,聽到有嬰兒的哭聲,順著聲音就抓到馮相如。他被捆綁著往官府押送,孩子啼哭得更厲害,那些人就把孩子奪過來拋棄在荒野外。馮相如冤氣衝天,痛不欲生。見到縣令,縣令問:“你為什麽殺人?”馮相如說:“冤枉啊!宋某晚上死的,我白天走的,況且抱著個呱呱哭叫的孩子,怎能翻牆殺人?”縣令說:“沒殺人為什麽要逃走呢?”馮相如無話可說,不能辯解,縣令就把他關進監獄。馮相如哭泣著說:“我死了不可惜,我的孩子有什麽罪?”縣令說:“你殺別人的兒子多了,別人殺你的兒子有什麽可埋怨的?”馮相如被革掉了秀才功名,多次受嚴刑拷打,但他始終不肯招供。

  這天夜裏,縣令正躺在床上,聽到有東西打在床上,錚錚作響,他嚇得大聲呼喊。全家人都驚動起來,點起燈一看,發現有把短刀,鋒利、雪白,紮進床上木頭裏一寸多深,結實得拔不出來。縣令看了,魂飛魄散。眾人拿著武器搜個遍,竟沒見刺客一點蹤影。縣令心裏發虛,又因為宋禦史已經死了,不必怕他了,便給上司寫了個報告,替馮相如開脫罪責,最後把他釋放了。

  馮相如回到家,米缸裏沒一升半鬥糧食,一個人孤零零地對著牆壁發呆。幸虧鄰居們可憐他,送吃送喝,勉強過活。想到大仇已報,便滿心歡喜;想到慘遭橫禍,幾乎全家覆沒,就眼淚刷刷地掉;待到想起自己半輩子貧窮徹骨,不能傳宗接代,便在沒人的地方大聲痛哭,再也抑製不住自己了。

  這樣過了半年,官司越來越鬆了。馮相如就去請求縣令,判回衛氏的屍骨。埋葬妻子回來,他悲痛欲絕,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沒有活路了。忽然有人敲門,他定神靜聽,聽見有人在門外咕咕噥噥地跟小孩子說話。馮相如急忙起來觀看,好像是個女子。他剛打開門,那女子便問:“大冤已經昭雪,你還好吧?”馮相如聽這聲音很耳熟,可倉促間想不起是誰。點燈一看,卻是紅玉。她領著個小孩,在她腿下嬉笑。馮相如來不及多問,抱住紅玉就嗚嗚地哭起來。紅玉也非常難過。後來她把孩子推過來,說:“你忘了你的父親了嗎?”孩子拉著紅玉的衣服,眼睛亮閃閃地望著馮相如。馮相如仔細端詳了一下,竟是福兒。他大吃一驚,流著淚問道:“孩子從哪兒找到的?”紅玉說:“實話告訴你:從前我說自己是鄰居的姑娘,那是謊話。我其實是個狐仙。一次夜裏走路,看見孩子在山穀口啼哭,就把他抱到陝西去撫養。聽說你的大難已經平息,所以帶來跟你團聚。”馮相如抹著眼淚向她拜謝。福兒在紅玉懷裏,就像依偎著母親一樣,竟然認不得父親了。

  第二天天沒亮,紅玉就趕緊起床。馮相如問她,她回答說:“我要走了。”馮相如光著身子跪在床頭,哭得抬不起頭來,紅玉笑道:“我不過是哄你罷了。現在重建家業,非要早起晚睡不可。”於是剪除雜草,打掃房子,像男人一樣幹活。馮相如擔憂家境貧窮,無法供養一家人。紅玉說:“隻請你放下帳簾安心讀書,不用過問家裏錢糧多少,大概不會餓死的。”她於是拿出銀子買紡織器具;租了幾十畝田,雇人耕種。她自己扛著鋤頭鏟茅草,扯起蘿藤修房頂,天天這樣,習以為常。鄉鄰們聽說馮相如的妻子很賢惠,更加樂意幫助他們。

  大約過了半年,馮家人煙興旺,如同大戶世家。馮相如說:“馮家劫後餘生,被你白手起家,重新開創出來了。但有一件事情還沒辦妥,怎麽辦?”紅玉問他,他答道:“考試日期已近,我的秀才功名還沒恢複。”紅玉笑道:“我日前寄了四兩銀子給學官,已經恢複了你的秀才資格。要是等你來說,早就耽誤了。”馮相如更覺她辦事如神。這次考試他就中了舉人。當他三十六歲時,家裏良田連片,樓舍廣大。紅玉體態輕盈嬌美,好像會隨風飄走似的,但幹起活來勝過農家婦女;即使在嚴冬裏幹得很苦,雙手卻像油脂般細嫩。她自己說二十八歲,而在別人看來,總像二十來歲的人。

  異史氏說:“馮家兒子賢良,父親有德,所以獲得俠義的報答。不但人俠義,狐仙也俠義。他們的遭遇也夠奇特了!而那縣官的荒謬,令人發指;那把刀子震震有聲地紮進木頭裏,幹嘛不肯略略往床上再挪半尺呢?假使蘇子美讀到這裏,一定要喝一大杯酒,說:‘可惜啊,沒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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