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張問入官於孔子。孔子曰:"安身取譽為難。"子張曰:"為之如何。"孔子曰:"己有善勿專,教不能勿怠,已過勿發,失言勿掎,不善勿遂,行事勿留。君子入官,有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且夫忿數者,官獄所由生也;距諫者,慮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禮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時之所以後也;奢侈者,財之所以不足也;專獨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則身安譽至而政從矣。故君子南麵臨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精知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倫,存是美惡,進是利而除是害,無求其報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臨之無抗民之惡,勝之無犯民之言,量之無佼民之辭,養之無憂於其時,愛之無寬於刑法。若此,則身安譽至而民得也。君子以臨官所見則邇,故明不可蔽也;所求於邇,故不勞而得也;所以治者約,故不用眾而譽立;凡法象在內,故法不遠而源泉不竭。是以天下積而本不寡,短長得其量,人誌治而不亂政,德貫乎心,藏乎誌,形乎色,發乎聲。若此,而身安譽至,民鹹自治矣。是故臨官不治則亂,亂生則爭之者至,爭之至又於亂。明君必寬裕以容其民,慈愛優柔之,而民自得矣。行者,政之始也;說者,情之導也;善政行易而民不怨;言調說和則民不變。法在身則民象之,明在己則民顯之。若乃供己而不節,則財利之生者微矣;貪以不得,則善政必簡矣;苟以亂之,則善言必不聽也;詳以納之,則規諫日至。言之善者,在所日聞;行之善者,在所能為。故君上者,民之儀也;有司執政者,民之表也;邇臣便僻者,群仆之倫也。故儀不正則民失,表不端則百姓亂,邇臣便僻則群臣汙矣,是以人主不可不敬乎三倫。君子修身反道,察裏言而服之,則身安譽至,終始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擇絲麻,良工必自擇完材,賢君必自擇左右。勞於取人,佚於治事,君子欲譽,則必謹其左右。為上者,譬如緣木焉,務高而畏下滋甚。六馬之乖離,必於四達之交衢;萬民之叛道,必於君上之失政。長者尊嚴而危,民者卑賤而神。愛之則存,惡之則亡。長民者必明此之要。故南麵臨官,貴而不驕,富而能供,有本而能圖末,修事而能建業,久居而不滯,情近而暢乎遠,察一物而貫乎多,治一物而萬物不能亂者,以身本者也。君子蒞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達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習其情,然後民乃從命矣。故世舉則民親之,政均則民無怨。故君子蒞民,不臨以高,不導以遠,不責民之所不為,不強民之所不能。廓之以明王之功,不因其情,則民嚴而不迎;篤之以累年之業,不因其力,則民引而不從。若責民所不為,強民所不能,則民疾,疾則僻矣。古者聖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ヨ充耳,所以掩聰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過;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輔化。如有死罪,其使之生,則善也。是以上下親而不離,道化流而不蘊。故德者,政之始也。政不和,則民不從其教矣;不從教,則民不習;不習,則不可得而使也。君子欲言之見信也,莫善乎先虛其內;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禦之。故雖服必強,自非忠信,則無可以取親於百姓者矣。內外不相應,則無已取信於庶民者矣。此治民之至道矣,入官之大統矣。"
子張既聞孔子斯言,遂退而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