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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桃花社香口賦新詩 普陀山飛災逢故劍

玉田生聽了佩纕的話,在筒中掣了一枝,眾人看籌上刻著:襲人,蹙愁眉死臨侵地。

自飲一大杯,能度一曲者免飲,束花褲帶者飲。

碧霄、雪貞、雙瓊、燕卿、文玉、蘭生皆束花帶,飲了一杯。玉田生笑道:"我來唱支東洋的曲兒。"因命人取了六角弦琴來,彈著,唱道:竹橋三月荅花香,一滴滴金兒一滴滴金兒嗎,廂港嬌生識得小野的郎。呀一滴滴金兒嗎,昨夜村田踏歌唱,山泠泠水泠泠的曲,勝如出浴鳳求凰。呀一滴滴金兒,別後的相思望斷腸。

一滴滴金兒一滴滴金兒嗎,楊枝搖曳,又是竹枝長。呀一滴滴金兒嗎,當著寒蛩晚雁,斜月殘燈,寫不了斷腸詩句子,守著薰風水殿涼。呀一滴滴金兒。

唱畢,大家讚好。佩纕道:"玉姑娘唱的什麽調?"玉田笑道:"我們新編的滴滴調,共有十支,我唱了二支呢!"程夫人笑道:"果然宛轉得好。"芝仙道:"我們聽見過的花船曲更好。"文玉道:"那是要四五個人才好唱呢?"眾人說話之時,佩纕已請湘君掣籌,看見籌上寫著:妙玉,是離恨天,我誰想這裏遇神仙。

好撣悅,好潔好棋,新剃頭,作寄客者飲。

蘭生、仲蔚好潔,韻蘭、燕卿、珊寶、碧霄、月仙、佩纕、倚虹好潔,均飲一杯。芝仙、秋鶴、蕭雲、伯琴、仲蔚、知三作寄客,友梅新剃頭,均各飲一杯。韻蘭笑道:"他偏掣著,也巧極了,論理要公賀一杯呢!"那邊兩位太太已吃了飯在外邊玩,便叫人喚了燕卿出來說:"我們要先去,橫豎又不做詩,你隻叫蘭哥兒、歐陽姑娘莫多喝酒!"燕卿道:"請太太再坐一回子去。"程夫人笑道:"肚子裏都裝滿了,那裏還能放進去?

我們一進來,他們又要驚動送的留的,何苦呢?你請便罷。"說著各扶著小丫頭去了。燕卿方才進來告訴了他們,蘭生便要坐,雙瓊不許,笑說道:"還是坐在那裏給我們傳事。"那邊秀蘭掣的一枝是:惜春,穿一套縞素衣裳。

善畫,信佛,身矮,年少者飲。

珩堅、素秋、韻蘭、珊寶、黽士善畫,湘君、舜華、韻蘭、珩堅、秀蘭信佛,蘭生、雙瓊、幼青年少,伯琴、雪貞微矮,均各飲一杯。珩堅掣籌,掣著一枝"探春",眾人爭看籌上雲:探春,一事精,百事精。

幫同監令,飲令酒一杯。遠行,妄出,三月生者飲。

佩纕笑道:"好了,大奶奶替我監監,待我鬆勁一回。"便把令筒交給珩堅,自己走出去了。這裏蘭生是庶出,飲一杯。

席中無遠行之人,男客伯琴、介侯,女客素秋、韻蘭,皆三月生,各飲一杯。珩堅笑道,"佩纕姑娘要請我監令酒,須替一杯代勞。"佩纕尚未答言,已出去了。蘭生便去取了酒杯道;"我代他飲一杯。"說著一飲而盡。雙瓊看蘭生又代佩纕飲酒,便走出位來,立在庭心裏點點頭兒,蘭生看著不好意思,便來搭訕著,笑說;"妹妹我悶得緊,同你出去散一散。"雙瓊冷笑道:"我還要掣籌,又沒掉了魂,你一個人去的好。"蘭生便走,雙瓊道:"外邊的花多采些來!"蘭生隻做不聞,一徑走了。珩堅便命雙瓊掣籌,雙瓊就掣了一枝看時:晴雯,今生不是並頭蓮。

笑者,執扇者,貼頭風膏藥,長指甲者飲。

黽士、秀蘭長指甲,燕卿、雙瓊、柔仙貼頭風膏,素雯、淩霄、倚虹、友梅執扇,均飲一杯。幼青掣得一枝,秦可卿,畫中愛寵。

房中精致,及號有卿字者飲。

韻蘭、燕卿房中精致,各飲一杯。燕卿有卿字,再飲一杯。

輪到珊寶掣籌,一看是:薛寶釵,夜夜教他孤單。

靜默體肥者飲。

知三、喜珍、玉田體肥,柔仙、雙瓊靜默,各飲一杯。雙瓊飲著,便走出外院,隔著玻璃窗四處找蘭生不見,到後院西廂房看窗外,隻見蘭生手中拿著一張紙兒,走到庭心東北角假山石子洞後,一回便出來,雙瓊閃著在窗門縫兒裏張望,隻見佩纕也出了假山洞,說道:"我們去罷,恐要飲令杯酒。"蘭生道:"你先去。"佩纕去了,蘭生也就走。隻聽得外邊嚷:"雙瓊妹妹喝酒,那裏去了?"蘭生道:"我去找來。"方出了意春軒。雙瓊已經來了,蘭生笑道:"妹妹,飲令杯酒,你那裏去的?"雙瓊沉著臉不語,走進來執杯便飲,蘭生道:"酒冷了,我來換一杯。"雙瓊把冷酒一飲而盡,冷笑道:"你去幹你的事,我死了也不幹你事!"蘭生隻得訕訕的到外院來。文玉掣的"五兒,西廂句是有情不遂皆似此。有玉字旁者飲。"方輪著素秋,掣了一枝:史湘雲,虛名兒誤賺我。

豪爽者飲。

碧霄、珩堅、倚虹、淩霄、介侯各飲一杯,雙瓊笑道:"虛名兒應改一句小梅香伏侍勤。"韻蘭道:"卻不切湘雲。"雙瓊冷笑道:"雖不切史湘雲,別人家是切的。"眾人也不理論,惟蘭生、佩纕虛心,麵孔紅了一紅。此時惟小香、月紅未曾掣籌,因眾人急要做詩,便令草草掣了各一枝。一是入畫,一是彩雲,是各飲一杯的。飲畢之後,珩堅道:"令完了,我們吃飯散席罷。"韻蘭遂命人端出飯來。吃畢漱口擦臉,吃茶,散坐,眾美人也有踏青的,也有撲蝶的,雙瓊捕的蝶已不見了,也有倚欄的,也有攜手的,這裏蘭生、秋鶴、知三、友梅、韻蘭、珊寶、秀蘭、佩纕商議出題,友梅道:"還是即景聯句的好,誰做得高興,多聯些,不高興,少聯些。三十餘人,若大家一聯,已是長歌子。"韻蘭道:"七古五古。"珊寶道:"七古也使得。"佩纕道:"今仿吳梅村體罷。"秀蘭道:"也好,但是門外的多。倘然句子不對,也隻好隨他,我們後來再改。"月仙道:"好。"遂把題目寫了貼出去,說:"桃花詩社即景紀事七古,梅村體。"眾人大家來看了,說道:"題目還容易,本來要這個樣子的,太緊了,非獨沒得好詩,人家也不願意做。"此時燕卿、文玉、幼青、玉田等的詩筆雖不能工,也還能做一兩句,惟下筆遲鈍。素雯但認幾個字,不能做詩,倚虹、舜華也不能吟詩的。雙瓊的明珠、珩堅的暗香、蘭生的霞裳,也曾學過詩,但性中不近,一曝十寒,不若佩纕的一意專精,是以總不能上達。這且不表。

當時出了題目,韻蘭命霽月將紙筆墨盒五六份放在廊下長桌上,另派小蘭、月紅學做謄錄,有人寫出詩,便謄在卷上。

秋鶴道:"我今日心裏總是不暢,這回子悶得緊。我來起了句,就要去睡一回再說。"眾人遂各自構想一回,定了一個格局意思。第一段總,第二段點景,述時令,第三段說到桃花,第四段說到詩,第五段翻,第六段說到主人,第七段說到立社,第八段說園中姊妹、園外的奶奶小姐公子們,第九段放出題外述情,第十段收。這個十段意思,不過要大家知道大局,可以下筆構想。若有添改,也可使得的。秋鶴想了一回,方成了二句,寫出來道:千容萬態濃華媚,東風錦繡薰春醉。

友梅道:"好,真是大筆!"我來接下麵兩句,便寫道:綠肥紅瘦可憐生,並入詩腸無限思。

秋鶴就要走,介侯道;"我同你去談,待我聯了兩句走。"蕭雲道:"我也去,我來先聯。"因吟道:清明煊爛上林枝,方欲聯下,已被介侯接去道:正是鶯愁蝶老時,金穀今年春似海。

佩纕便接道:紅橋昨夜雨如絲,雨絲細把春陰釀。

伯琴道:傾國妝成不可狀,露井豐姿鬥麗娟。

伯琴道:"我們兩個人同秋鶴去罷。"於是同蕭雲、介侯、友梅隨著秋鶴去了,韻蘭怕小蘭、月紅寫不及,請文玉幫著寫。

文玉道:"我來聯了再寫。"方欲構想,喜珍已來接去吟道:仙源景物烘酣暢,曲曲欄幹絲幔遮。

文玉便接道:芳園一片競繁華,多情肯露輕狂態。

韻蘭道:薄命偏生富貴家,短牆荒圃妖狂客。

知三笑道:"妖狂有典否?"韻蘭笑道:"你枉讀書人,這個典還不知道?"月仙道:"西溪叢話桃為妖客,三柳軒筆記,桃為狂客。"知三遂不言語,便接道:培植終資天帝力,不隨弱柳鬥腰支。

秀蘭接道:恰從濃李驕顏色,兒家門巷是耶非。

雙瓊接道:誰向歡場試舞衣,千樹爛裁蝴蝶豔。

碧霄道;"好,倒難對呢!"方欲接下,已被珩堅接著道:一溪香養鱖魚肥,十裏望中好似馬。

碧霄道:"還對得好。"因吟道:不嫁劉郎嫁子野,豔魂灼灼引相思。

湘君笑道:笑靨盈盈供遊冶,遊冶人遙期不來。(出於湘君之口故妙)珊寶笑道:"真切,碧姑娘我來接。"因吟道:遊蹤何處問天台,東君舊夢還重憶。

仲蔚道:"我來再足一句。"因吟道:南國新妝若個催,張霞炫日瑤池種。

素秋接道:絕代名姝應受寵,半麵風欹粉黛嬌。

雙瓊道:"你們沒聯的來聯,否則我們又要吟了。"蘭生便來寫了兩句道:萬枝露浥胭脂重,蘭香容易誤韶年。

柔仙道:"對得工切。"便吟雲:墜溷沾泥孰可憐,惆悵六朝人似夢。

黽士道:"好個惆悵六朝人似夢!"因接吟雲:蹉跎三月恨如煙,煙雲過眼歡縱少。

燕卿道:"這是又轉了意思了。"便吟雲:莫負清遊同誌好,月仙便接吟雲:紀事何妨合冠釵。

幼青吟道:留題盡許摘文藻,翻空重寫武陵源。

玉田生道:"又是轉了意思了,我也來接兩句。"因吟雲:翰墨因緣聚小園,屋外斜陽曾書影。

淩霄道:"我雖不懂得作詩,也來學聯一句,詩中沒了名字不好看的,你們把園字的韻翻給我看!"佩纕道:"在下平十三元裏,你自己檢罷。"淩霄翻了一回道:"這個魂字聲音,與元字不同的,怎麽混在這個韻裏?"佩纕笑道:"不要混問了,這十三元裏的韻都好押的。"淩霄道:"我們曲本裏有橋頭青草暗消魂,就用這句好不好?"月仙笑道:"我同你改,你這個不對。"因改好了寫出來是:橋頭流水自銷魂,素雯笑道:"我想一句你們不要搶,我雖不通,這句恰極好,念給你們批批。"因道:桃花本是無知的。

知三笑道:"說到本題來,倒好呢。隻是的字不好。"佩纕道:"可改物字。"這裏知三接句題:"一經品題聲價出,感舊曾哦崔獲詩。

黽士道:"我還不曾吟,你又接去了。"便吟雲:嬉春還借河陽筆,一枝占斷落霞紅。

仲蔚道;"不免總要罵人。"因念道:底事逢迎笑態工。

蘭生便接道:準擬新詞賡硯北,雙瓊不等他吟下句,便接道:誰將剩粉寫牆東。

知三笑道;"他們都是女學士,我們不要同他奪了,同素雯到淩霄那裏去玩罷。"蘭生笑道:"我也去。"因喚霞裳道;"淩霄那裏去不去?"霞裳道:"我有一句,就是你說的,蘇姑娘叫錢塘蘇小,我再接下情中主三字,好不好?"蘭生道:"可用花中主三字。"因替寫出來,說道:"這是霞裳姊姊的。"說著便同眾人去了。這裏雪貞看見他們去,也要去玩,因催文玉把霞裳這句寫了出來道:錢塘蘇小花中主,雪貞自己便手不停揮的寫著,眾人看時是:林下風流珠玉吐。居處瑤宮第一嬌。姓名玉牒無雙譜,廣寒舊夢掌書仙。管領群芳幾萬年,九畹靈根無上品。

珩堅笑道:"你一氣做了這些,不是聯句了。"雪貞笑道;"我要緊玩,所以善頌善禱,以後可不管了。"韻蘭笑道:"如此過獎,我如何當得起?"湘君笑道:"也不算得,謬讚倒有些意思呢。"便又道:"廣寒舊夢夢字不如隊字好。"隨吟雲:三生慧業有情天。園林收拾工心計,柔仙笑道:"寫韻蘭姊姊的經濟了。"遂吟道:亭榭簾櫳位置異。解語真妃聚雪姿,雙瓊笑道:"我有一句對你,比你更好。"因寫出來雲:埽眉才子回文字。大家閨閣少年郎,雙瓊笑道:"上一句你們服不服?"碧霄笑道:"果然對得好,如今又是撇開來說眾人了。"因吟雲:門第高華聚一方。骨格江山鍾昳麗,韻蘭笑道:"罷了,你們總是讚我,快撇開罷。"也便吟雲:性情詩酒助清狂。東南壇玷開蓮社,珩堅道:"應該接到詩社意思了。"因接雲:白雪陽春和非寡。擬詠霓裳會列仙,幼青笑道:"我們都是列仙呢!"便吟雲:恰來巾幗耽風雅。舊住清虛第幾宮,佩纕笑道:"幼青姑娘倒這等敏捷,句子也好。"便吟雲:人天分散再相逢。九華仙到題襟集,秀蘭笑道:"接得一氣嗬成。"便吟雲:一紙書來捧硯從。瓊筵大啟徵肴蔌,韻蘭笑道:"捧硯從,又是讚我了。"珊寶道:"不是這個三字,意思便接不上來。你看瓊筵一句,又是托開了,這是起承開轉的法兒。"方欲吟下,已被素秋接了去道:更勝田家雞黍局。公瑾醇醪正泛霞,珊寶道:麻姑精饌還炊玉。座中雅令記紅樓,喜珍道:"對這麻姑一句,真是刻畫工穩,如今又說行令了。"因吟雲:掣得牙籌當酒籌。四座琴尊通款曲,月仙接道:一堂笑語洽溫柔。揮毫盡是知音選,玉田接了一句雲:七步吟成功百鏈。

方欲接吟下句,已被珊寶接了去,吟道:銅缽敲來吐語豪,佩纕不待他接吟下句,便吟雲:錦囊飽貯摩秋健。健筆爭扛快奪標,珩堅笑道:"我來接。"便雲:豔情如海思如潮。青衫落落交遊熟,碧霄笑道:"倒也不可脫落他們。"便吟雲:翠袖,方吟得兩字,雙瓊已接著道:翠袖喧喧姊妹嬌。

碧霄急接雲:女相如本風流甚,機上年年工販錦。

秀蘭急接雲:緱鶴華雲如意才,湘君不等秀蘭吟下句,便對了出來道:盧前王後超群品。小欄幽砌寄懷深,韻蘭便一氣念了兩句道:覓句花前幾賞音。海上萍蹤遊子淚,柔仙笑道;"慢些,也不要緊的。何必這樣搶呢?"說著,雙瓊已吟道:卷中香草美人心。

韻蘭拍掌道:"好個香草美人心!佳句可貯錦囊矣。如今又要轉了。"因即吟雲:莽莽紅塵悲小謫,佩纕不待他寫完,已接吟雲:形骸雖隔情難隔。

珩堅便向佩纕奪了筆來急寫,佩纕著急道:"你幹什麽?

你看我手上都是墨了!"珩堅也不管,一麵隻管寫是:月圓花好本無多,雙瓊又向珩堅奪了筆,寫道:美眷流年還自惜。

小蘭笑道:"姑娘們慢些,我也不替你們寫了,你們通自己寫罷。"眾人那裏聽得,碧霄笑著,便奪了筆去寫道:惜取千金莫自傷,韻蘭便接道:等間珍重好韶光。

雙瓊、佩纕已笑作一團,珩堅趁他笑的時節,便忍著笑接寫下起道:江頭雅會歡難續,月仙笑著,不等續字寫完,便接吟了一句,大笑起來。小蘭笑道:"糊糊塗塗,什麽鏡裏?到底要說明白了,教人好寫。"月仙笑著說不出來,已被韻蘭接著笑說道:鏡裏朱顏鬢易蒼。

月仙忍著笑又吟道:"鏡裏愁容鬢欲蒼。"雙瓊笑道:"還吟這句,已被韻丫頭接去了!"湘君、秀蘭道:"你們不是聯句,直是搶命,等你們去搶罷,我們樂得不費心。"這時佩纕也無從插嘴,珩堅道:"我再來推開一句,須空空靈靈,把局勢轉一轉。"便雲:綠珠紫玉今何在?

韻蘭笑道:"應該好收了,給你這一推,又有幾句子。"便接雲:夢痕一刹滄桑改。

碧霄便接吟雲:花事闌珊倩女愁,雙瓊笑道:"倒感慨得緊,我來對一句。"便雲:芳心憔悴徐娘悔。

韻蘭笑道:"再不結,做到幾時才了,這四句要收了。"因吟雲:畫圖一幅麗人行,碧霄笑道:"這句收起來,懸崖勒馬,切當之至,我來接下去。"遂口吟雲:春社詞曹感主情。

雙瓊道:願祝花開長樂國,韻蘭笑道:"多謝各位,就剩這一句,我來收了罷。"因念雲:新紅歲歲媚眷晴。

湘君道:"好悠然不盡,具收得住!"秀蘭笑道:"你們這般搶法,不知搶了多少詩出來,可重新看一遍,有重複字,總要改。"小蘭、文玉遂把錄出來的並在一處,給大家看了,恰巧三十轉韻,通篇格局還妥,複字還少。忽見知三、蘭生、雪貞、霞裳又走了來,看了,笑道:"聯句到這個地步,總算好了,盡可以存得,晚間叫佩纕錄出來,去付石印,附在韻蘭詩稿後頭。"韻蘭因伺道:"我托你們刻的詩稿,究竟何時送來?"知三笑道:"你放心,在十日以內,便一律好了。等他一好,我就送進來。這回子我們的聯句真要去刻呢!佩纕你今兒務要錄出,明早我打發人來取。這篇啟也錄出來,必須要刻的。"佩纕答應著。

到了次日,知三果然來取去刻了,附在韻蘭詩稿後麵,此事不題。當日聯句已畢,再把誰優誰劣,議論一番。有的說秀蘭之驕顏色句好,有的說雙瓊之蝴蝶豔句也好,有的說蘭生之胭脂重一句,黽士之河陽一句好,有的說雪貞接聯都好,有的說韻蘭的詩好,畢竟老手。月仙笑道:"我看起來,第一要算是陽姑娘的卷中香草美人心了。若論詩好的,下次方做主人,惟有陽姑娘了。"喜珍、素秋道:"這句果然傑唱,不知雙丫頭可肯作主人呢?"雙瓊笑道:"詩並沒好,要輪我當一期,也使得。橫豎有公款呢,不過仍舊要費佩纕的心。"佩纕道:"姑娘下委,榮幸已多,也費不了什麽心。"蘭生道:"我來相幫。"雙瓊道:"我偏不要你幫,也不許你入社。"蘭生笑道:"我邀著寄母來,看你怎樣?"素秋笑道:"你妹妹不許你來,我們同你來如何?"說著,老媽子送上點心,眾人用了些,再談一回,方散。霞裳住在素秋處。蘭生到程夫人那裏同芝仙請了一回聯句的話,方同到姊姊房中。雙瓊在那裏,見蘭生到了,就走開了。珩堅笑道:"兄弟,你來看我的畫。"蘭生一看,是雙瓊的小照,因笑道:"果然像,姊姊給了我罷,"珩堅道:"這是他叫我畫的。"芝仙道:"你要,再請你姊姊畫一張,緩日給你。"於是蘭生一人獨來看雙瓊,雙瓊急要閉門,蘭生已進來了,笑道:"妹妹為何不許我進來?"雙瓊臥著不言,蘭生道:"今日並沒得罪,何以又不理我呢?"雙瓊道:"我死了你也來麽?你有你的知心人,你去伏侍他!"蘭生便知日間的事,又被他看去了,便道:"我待他無心。"雙瓊道:"為什麽他走,你也走呢?"蘭生沒得說,便道:"隻許同你玩,他人就不許麽?"雙瓊氣得咽了氣,便哭道:"誰找你同我玩?我也不配同你玩。自今以後,你不許來見我。本來大了,也要分別了。"蘭生覺說得太造次,心中抱歉,也哭了。恰正珩堅來,看他兩人對哭,因笑道:"你們又伴了什麽嘴了?好一陣,惡一陣。"問他什麽,又說不出,隻得再三勸解:"雙妹妹有心痛病的,你替他賠個不是罷。"蘭生便深深作了一揖,做醜臉樣子,雙瓊笑了出來。珩堅笑道:"好了,兄弟,你去罷。"蘭生遂回來安睡。雙瓊道:"我死了你再來!"蘭生也聽不得。

次日蘭生同霞裳回去,知三、伯琴一班當日因秋鶴有些癡意,安慰了一番,勉強各散。韻蘭諸事完畢,方到秋鶴那邊來。

隻聽秋鶴在樓上哭泣,韻蘭走上去,秋鶴見了,端相一回,便笑道:"妹妹,我服你了。"說著便要下跪,韻蘭便扶著道:"你怎麽改了這個樣子?心裏到底覺得怎樣?"秋鶴道:"主人妹妹坐了,我告訴你,心裏並不怎樣。我有一件心事未了,完了這事,我的身子都送你了。你要怎樣,便怎樣。"韻蘭心中自是納悶,也隻得回去。次早,便請大夫診脈吃藥。一麵與湘君、碧霄等商議,說:"他不過為蓮因而起,須請他來了,歸入屋中,方可病好。但不知蓮因可肯與他再合?"湘君道:"他是塵緣已絕,能合不能合我也不知道。我看他既為蓮因,隻要蓮因見了他,給個冰冷,他這心就可以回過來,便可醒了。"碧霄道:"若俟花神廟修理好請他來,恐須時日,現今看秋鶴這樣的病,未必能複他的信了,你不如替複一信,請蓮因早來教秋鶴見過,就請蓮因督辦花神廟,省得你費心,倒也一舉兩得。"湘君道:"也不必急急,我算蓮因是就要來的,何必去請他?"韻蘭道:"不去叫他來,他恐未必知道,但我又走不開,央誰人去請呢?"碧霄想了一想道:"我替你去,你就寫信,我後日動身。"韻蘭道:"更好,你把秀芬也順便帶來,來了先住在湘丫頭那裏。"湘君明知倚虹有難,也是定數。當時阻擋一番,韻蘭隻是不聽,也就罷了。當時議定,大家散了。

這日韻蘭就寫了信,次日交給碧霄。湘君送碧霄到船,叮囑路上留心,勸倚虹不宜飲酒過醉。碧霄仙功雖具,尚不能透澈元機,故不能心上了了。當時隨即動身,不表。

那秋鶴日甚一日,或歌或哭,瘋瘋傻傻,見於韻蘭,便拘拘束束的放出恭敬樣子。有時狂起來,韻蘭一到,便就好些。

茶飯給他吃,便吃,不給他吃,也不餓。韻蘭走開了,他便又癡癡呆呆的言語無倫。韻蘭沒法,隻得暫搬他到春影樓住,又寄信到他家裏。接著芝仙接到京信,子虛奉旨補授關道之後,謝恩請谘。各事均已完畢,於廿六動身到申。初六接印,陽府上及簫雲又忙起來,眾人也常來看看秋鶴,連士貞也來看了兩回。在采蓮船相見,也沒得法子,隻得寄信到他家裏,父母妻子趕來帶了回去。益發病得緊了,天天要想到春影樓。又說:"環姑來了,叫我去會他。"家中人總不肯放。韻蘭寄了許多東西給他養病,這是後話。

那碧霄持了信前赴杭州,問到海印庵,豈知蓮因朝普陀去了。朝了普陀,還要到天台庵中。隻有秀芬小姐同著一個小尼姑,一個佛婆守著,碧霄因把這件事說了一遍。秀芬也為他吃驚擔憂,說道:"是我的薄命,我先君臨死,把我托了他。現在他又這樣,我怎有一個倚傍處,"說著不覺眼圈兒紅了。碧霄要請秀芬先到上海,秀芬道:"姑姑托我看守,我去了,誰人經理?怎能對得起他?若要去,須姑姑回來方好,馮姑娘何不早來兩天,就能遇著了。"碧霄道:"他到普陀,不知耽擱幾天?"秀芬道:"他說至多耽擱六七天就走,姑娘趕緊追去,倒還能見他。隻怕見了麵不認得,你須記身不甚長,櫻口細眼,尖圓臉兒,喉不甚高響的就是他。現今有印照一張在此,姑娘帶去,看了便知道了。"於是碧霄普陀之行遂決,就向秀芬索了蓮因未出家時小照,雇了一雙小船,當夜成行。原來武林到普陀,須到寧波,方有香船來往。碧霄主婢到了寧波,趁一隻香船到普陀山,該處通是僧人,並無俗人住家。碧霄到各處齋堂打聽,並無蓮因前來。後來到小雄峰寺,得了卻信,知蓮因在此住了兩宿,便一個人到天台去了。碧霄無可奈何,隻得雇船回來,恰無大船,忽然來了一隻舢板,舟子數人,遂雇定了。

豈知遇著兩個歹人,一個姓楊,一個姓錢。這個姓錢的,就是同金姓到秀蘭處滋鬧的,金姓被碧霄擒獲之後,送官懲辦,姓錢的恨如切齒,與姓楊的常思報複。姓金的本是普陀和尚敗類,與姓楊姓錢的結拜,專在近處行劫香客,耳目甚多。駕著渡船,見有孤客多帶錢財,往往遭其不測,或給同黨送信來劫。這回主婢二人恰巧雇了姓錢的船,姓錢的排行第四,黨中稱他四哥錢四。恰並不認得碧霄,但見他二人雪貌花膚,帶著三四件行李,便有人財兩得的意思,便格外的殷勤,問長問短。碧霄是性直的人,倚虹方欲瞞著,已被碧霄說出。那錢四方知就是擒結義哥哥的仇人,便想道:說也惶恐,他自己投到我網裏來了。

因與同夥兩人私議,說:"大哥被誅,就是他擒的。他主婢的本領實在高強,怎麽想個妙法?"一個人道:"這等說起來,若與他交手,是總不濟的。況且他的小婢帶著一柄雙劍,劍法必定精通,不如仍用於蒙汗藥酒罷,藥性須用得極重。等他醉了,把軍器取開,便可動手。將二人捆起來,分開兩隻船,憑他有天大本領,也無奈何了。"錢四大喜,於是商定計策。本來普陀到寧波一日可到,錢四故意把船走了遠道,到晚上還不能攏岸,不過到了山後,碧霄那裏知道。錢四因與碧霄商議說:"今日風逆,抵岸還有二十餘裏。夜間不能走海,隻得暫在此地宿夜,明早開行罷!"碧霄心中自是納悶,與倚虹商議,也沒得法兒,隻得叫船家安排晚飯。船中倘有好高梁酒燙二兩來,錢四連忙答應,說:"隻有浸好的紅花燒酒,還可喝得。"倚虹道:"隻要好,明兒多給你些酒錢。"錢四心中得計,便去安排。碧霄忽覺心驚膽戰,告訴倚虹,說;"這個地方,我與你兩個單身,雖有技藝,還須防著。"倚虹道:"我也有些眼跳,莫非韻姑娘在那裏說起我們?"碧霄道:"也或有之,但這裏總須小心,今夜你我兩個人輪著睡,我等是女,不要說別的,便是這幾個船戶,也靠不住。"倚虹道:"姑娘練成的飛劍,就是千軍萬馬也不怕,何況三個人?橫豎我的劍常常放在身邊,倘有尋死的來,就有百十人還不懼呢!"說著,隻見船家已端上晚飯來,笑說道:"這裏是淨素地,沒得葷菜,得罪兩位姑娘,將就些罷!"倚虹一看是一碟豆豉,一碟腐乳,一碗筍幹豆腐,一碗青菜,一碗麵筋湯,一小壺大酒。碧霄道:"你把酒拿去罷,我們不吃了。"錢四笑道:"這是紅花如意酒,舟山著名的佳釀,喝了通筋活絡,是前日一位搭客送給我們的。因我們都不飲酒,剩了要淡,姑娘不信,聞一聞香得緊呢!"倚虹把來斟了,向鼻子上一湊,笑給碧霄道:"果然還香,我們不要多飲,大家各飲一小杯罷。"碧霄聞了還香,也就不語,倚虹便各斟大半杯,就叫船家拿去。

二人已有些腹枵,先把菜吃了許多,方把這酒慢慢飲了,便要吃飯,甫吃了半碗,藥性忽發,便覺得天旋地轉,坐不穩起來。

碧霄知道有異,忙練神功,已來不及了。倚虹也就跌倒,三個船家便持刀取繩而入。此時碧霄如在夢中,不省人事,可憐倚虹一個嬌婢,從此以後,不知所往。三人把主婢二人手足一起捆縛,楊四笑道:"你往日的技藝,也有今日?"縛好以後,便向二人道:"你們把這個長方臉的帶到小嶴裏船上去,姓馮的放在船上,吾來受用。"二人大喜,便把倚虹馱了去。

原來他們都是泛宅浮家的,把倚虹帶到別一隻船上,不多一回,又來一隻小舢板,把行李都搬過去。另有一人來向錢四笑道:"這塊肥肉,大哥受用了,也讓兄弟受用一回!"錢四笑道:"你要來幫我呢!我們且把這船移到嶴口去。"於是解纜開船,不多一回到了,泊定,方持燈到艙裏來。見碧霄橫陳在船底,錢四就去動手,要解碧霄的褲子。原來碧霄畢竟有些神功,吃酒之後,迷糊了半個時辰。本來這個藥用鬧楊花的精,合了別種藥製就,隻要喝了半杯,可以終日不醒。碧霄是已成劍仙,因謫限未滿暫混塵世。韻蘭但知碧霄劍術不知將要登仙,碧霄秘密仙機,不肯告訴。也知韻蘭來曆,比自己更高數層,因孽限未終,難以度他,隻得再俟將來。惟湘君、蓮因,深知一切。

蓮因本會過,湘君更不肯告人。這是閑文不表。

當時錢四進艙之時,碧霄已醒。惟氣力尚弱,於是默運元功,一聲不語。忽見錢賊持燭笑嬉嬉進來,到了艙中,便思動手,碧霄更怒。口中吐出一柄小劍來,長可二寸,隻見一道晶光,這劍頓長三尺,向錢盜一繞,頭已落地。那一個方在後邊進來,覺頸際一涼,便身首異處了。碧霄始把仙劍飛到自己手上,割斷了繩,便收了劍坐起,把自己的縛都解了,恰不見了倚虹,反吃了一驚,將船中尋遍,仍舊不見。知已被害,或者拋在海中,方欲登岸,而四野無人,天黑如漆。忽聞上流軋軋之聲,自遠而近,恰是一隻輪船。於是高聲呼救,船上聽得,立命停輪。把電火一照,見是一隻小船,船中女子之聲,遂派著一隻白殼舢板來救。碧霄恐駭眾,不好放出飛身之法,隻得待他來救。救的人到船上一看,嚇昏了,說:"你一個女子,為何殺了二人?反呼救命起來?"碧霄把上回的事告訴一遍,隻不說是門戶中人,救的人道:"既有這個緣故,我去稟明了再來。"遂去了一回,隻見一個人在船旁督著說了一番,方把碧霄救上輪船。碧霄到了船上,看見船旁督救的人,不是別人,恰就是吳冶秋。二人意外相逢,又驚又喜。碧霄把所遇的情節說了,冶秋恍然大悟。一麵命人把這件事去報縣,一麵搜尋倚虹,了無蹤跡。到了次日,尚尋不見,隻得同碧霄回來。以後倚虹究竟若何,且緩緩再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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