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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革樞臣黨人臨菜市 立阿哥天子入瀛台

  話說太後因榮祿夜來求見,料知有緊要事情,即召進裏麵,問榮祿何故乘夜至此。榮祿叩頭說道:“若沒有緊要事情,臣何敢夜深到來驚擾。正惟關於朝廷安危,及老佛爺性命,不得不到。”太後聽罷,驚得麵如土色。即令榮祿起來,旁坐細說。

  榮祿便把康無謂一班人所謀,及袁世凱所說,一五一十說出。

  太後道:“難道皇帝也來謀殺我不成?”榮祿道:“未必至此。但他們慫恿皇上,說老佛爺將要殺他。皇上不察,信以為然,就諭飭他們救護。所以他們就乘機謀圍頤和園。口口聲聲說是皇上有旨,說老佛爺阻撓新政,先要除去,實則為作亂之計。總望老怫爺立須決斷,以杜逆謀才好。”太後道:“我明天即查問皇帝,且看原委如何,然後定奪。”榮祿道:“總望老佛爺不要遲疑。因他們催促袁世凱發兵。

  袁世凱隻推他明天舉事。若他們不見袁世凱舉動,定知狡計敗露,先自逃走,反令逆臣逍遙法外了。”太後聽得,深以為是,便立發條諭,令步軍統領衙門閉城大索逆黨。督飭兵勇盡拿康無謂一班人,統交刑部治罪。一麵又令榮祿速回北洋,飛飭兵部截緝,免令他們漏網。榮祿領過密諭,立即遄返北洋而去。

  那時康無謂自念:“屢次運動袁世凱,他口裏應承,總不見發作。看來譚嗣同之言,說袁世凱必做不到。老譚這話,不可不信。但自己雖瞞著黨人道是不是自己運動袁世凱,反說袁世凱運動自己,這話不過撐住一時。究竟自己做事自己知。自己情真理確對袁世凱說過幾次。倘袁世凱做不到時,定然要把自己所謀告發。這樣想來,豈不甚險?不如先離京去了,較為穩著。若有禍患,自可先行逃去。沒有好處,這時再回也不遲。”便立定主意,先修書給他門生一個姓梁的,喚他逃走。忽然門外傳上一封書信來,認得是李端芬字跡。

  原來自當時禮部尚書許應騤革了,那李端芬已轉補禮部尚書,這都是一班黨人之力。這會李端芬聽得消息不好,便立即通知康無謂。故康無謂看了,十分驚惶。因函內所說,隻稱榮祿昨夜單車入京,麵見太後,一定有些意外之事,須作預備這等語。康無謂就知是袁世凱向榮祿告發的了。這時正甫天明,看來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也不容遲緩。因此隻發繪得梁門生一封書,餘外統不暇報告。就是一個親弟,喚做康何謂,也是天天跟著談新政的,倒不暇使他逃走。自己亦不暇檢拾行李,獨自一人,慌慌忙忙跑出京去了。後來得天津日本領事署一個日本人救他逃往日本去。此是後話不提。

  且說太後自囑咐榮祿回北洋截緝逃犯之後,那榮祿自然趕緊回衙,與袁世凱商議,將各營軍兵分頭抽調截緝;又傳令各處關卡,偵察來往行人,不得令逆黨走脫。那太後又恐一班黨人漏網,更令京城各門一律關閉,不得放人出進。再令由北京至天津的鐵路停行一天,免令逆黨中人混跡逃去。遂把一座大大的京城防閉得鐵桶相似。

  那步軍統領大臣領了太後密旨,率領人馬四圍搜捕,先到康無謂所寓的南海館捕人。時林旭、楊銳、譚嗣同及康何謂等,正在南海館談論。因不見康無謂消息,又見風聲已緊,正憂慮不迭。先是門子到來報說道:“不知何故,街外紛紛傳說,有老太後密旨,要捕捉逆黨,現在京城各門俱閉,連火車也停了。”說猶未了,林旭等正麵青麵黃,不想步軍已到,把南海館團團圍住。這時各人因聽得風聲不好,都到南海館打聽消息,就被步兵統領大臣將在館內各人一網打盡。先把林旭、楊銳、楊深秀、劉光第、譚嗣同、康何謂共六人一同拿住。再將南海館搜遍了,總不見康、粱兩人蹤跡。便問那六人康、梁兩人逃往何處,都道不知。時六人被捕,麵麵相覷,垂頭喪氣。

  那步軍統領大臣料知他們確不知康無謂的去處。猛想起李端芬、翁同龢是援引他們的,李端芬更與姓梁的有個姻親之情,料想姓康的躲在翁同龢處,姓梁的又料然躲在李端芬處。但翁、李兩人是個大臣,也不好擅搜他的住宅。立即帶領林旭等六人先交刑部。卻密奏太後,不見康、梁二人,並言及疑他在翁、李兩大臣處,不敢擅去查搜。太後聽得,正在怒氣衝天,便道:“今日釀出宮廷大變,都是由翁、李兩人濫保匪人所致。你隻管前去搜他,萬事盡有我在。你畏翁、李兩人則甚!”那步軍統領大臣一聲得令,即分頭前往翁、李兩人處搜捕,總不見一個人影。細想:“火車停了,城門閉了,料他兩人不能上天入地,究往那裏去?”一麵又電問榮祿、袁世凱兩人,有拿得康、梁兩人不曾。榮、袁二人,亦複稱不曾拿得。那時因拿不著為首之人,恐太後責備,不勝惶急,不免打草驚蛇,凡與康、梁有一點往來的,倒搜查遍了。整整鬧了一兩天,弄得京城風聲鶴唳。因為康無謂得勢之時,凡那些候補中人,或在部中行走的,倒當康無謂是有權勢的,要靠他援引,也不免紛紛從附,以能人保國會為榮。及見那六人被捕,料刑部堂訊之時,也不難供開自己是個同黨,如何不懼?因此人人自危。

  步軍統領大臣把這個情形,奏知太後,方才令火車複行,城門再開。又見京中人心惶遽,須要弄點法子安慰人心,便令刑部衙門不必將六人審訊。因懼他六人供開同黨,個知他黨內有若幹人,反要大起株連,治不勝治。又以那六人已情真理確,是跟康無謂同一路走的,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即將那六人押赴菜市口,立即斬首主了。再將翰林學十徐致靖革職監禁。

  又將地兒子徐仁鏡、徐廠鑄一並革職。隨複查在逃的,除康、梁兩人之外,有京卿王照、禦史宋伯魯等。立即發愉各沿江沿海的督撫,飭令各關卡一體嚴緝,毋令漏網。這諭一下,已不知康、梁逃到那裏,隻得又降一道諭旨,把他官階功名革了,仍令查緝,更出賞格拿他,惟恐不獲。這樣看來,那康無謂行為,雖不是個道理,但何至因他一人牽連許多,又拿了六人,不訊而殺,還有什麽公理!可見專製國的淫威,真有草菅人命的手段了。

  話休絮煩。且說當時朝廷因拿康、梁不著,就遷怒當日援薦康無謂的大臣。先把翁同龢、李端芬革了。學士徐致靖擬斬,秋後處決。學土文廷式亦革職回籍。最幸的是岑春煊,因外放之後,疑他不與聞康無謂的事,即免置議。那張之洞亦是保薦康無謂的人,自己料知不免,急的上了一道奏本,力請重治康、梁之罪,始得無事。至於巡撫陳寶箴,就不能免予處分。統計牽連共四十餘人。

  單是侍郎張蔭桓,本亦是援引康無謂的,就有人奏他是康黨,且與康無謂同鄉,不時來往,更動人思疑。朝廷就派了大學士徐桐查他。那徐桐是個第一反對新政的人,自派了他查辦,各人倒道張蔭桓危險。還虧張蔭桓在總署多年,經手借過幾筆大洋款,弄得注大大傭錢,整整有六七十萬之多,立即托人打了榮祿及徐桐的手眼,費了三十萬金,那徐桐就停頓了兩天,暗令張蔭桓把與康無謂有來往的函件,統通焚了,然後徐桐前去搜查。後來複奏,乃博得“似非康黨”四個字,就免過了一時。後來畢竟被榮祿排去,也不必再提。

  自此次革殺各員之後,京城裏頭真是小兒也不敢夜啼。從前天天說新政的,到這個時候,連一個“新”字也不敢說。當時皇帝更不敢置議。太後本憤怒已極,但念當時皇帝隻是一個受人擺弄的人,也不必計較。不料康無謂逃了出來,言三語四,一來說太後委實謀殺皇上,故皇上有密詔給我們,要除去太後的;二來又說這會得逃難出來,係得皇上先通消息,知道榮祿入京,定知有些不妙,故能逃出,若不是皇上通訊,就不免同及於難,這等說。這點消息,被太後聽得,真是怒竅生煙。因太後以當日火車停了,城門閉了,若不是皇上救他,他如何逃得去?故聽了也信為真,就不免遷怒當時皇帝,以為康無謂一班人,正謀圍頤和園,要殺自己,若皇帝沒有給密詔過他,自然要捕康無謂到來好對證,如何反通消息於他,縱他出去,因此上,自聽了康無謂自說由皇帝縱他逃走之語,確信為真,立召榮祿入京,商量此事。

  那榮祿亦慮當時皇帝執權,於自己終是不便,便於召見時密奏道:“皇上本沒什麽主見,隻是聽小人擺弄,終恐有礙大局。務請老怫爺獨斷獨行才好。”太後道:“不知軍機裏頭,各人意見怎地?”榮祿道:“容臣探看他們意見如何,然後奏複老佛爺便是。”太後深以為然。榮祿便辭了出來,到軍機衙門,力主請太後再複垂簾之事。

  原來當日“變法”兩字,凡屬宗室大員,十人中盡有九人不讚成的,都道若是滿漢平等,一旦漢人有權,滿人就立足不住,故於“變法”兩字,多不以為然。不過當時皇帝主持,各人倒不敢說。今見康無謂一班人弄出這事,一發要乘勢推翻。

  況當時皇帝不是個有才幹的人,一切權術總敵不過太後。故各大臣之中,倒惟太後之言是聽。所以聽得請太後再複垂簾之語,滿員軍機沒有一個不讚成。

  其中有一個李鴻章,卻說道:“想皇上經過這回事情,必然悟得從前被人所愚的了。以某愚見,太後垂簾之說雖然是好,較不如再候些時,且看皇上舉動怎樣,然後決奪。”不想李鴻章說了這話,就有一個親王答道:“此乃我們家事,李中堂你不必說罷。”李鴻章聽了,滿麵通紅,不敢再說。餘外漢員,見李相且說不來,自然唯唯諾諾。次日便由軍機一同列銜具奏,請太後再複垂簾聽政。那折既入,不消兩無,即由當日皇帝發出一道諭旨,自稱有病,不能親理萬機,複請太後垂簾,這等話。自此各事都由太後主持。到那時皇帝反怨恨那班黨人不已,以為若不是逆黨在海外說出種種謠言,斷不致如此。但這時已悔之無及了。

  且說當時皇帝既已失權,又惜養病為名,天天住在瀛台裏麵,不聞外事;沒有一個兒子,那些近支親王,又不免各逞雄心,要圖承繼這個大位。因為當時皇帝,亦是入繼的。卻是太後親兒同治帝沒了,不曾有皇子。論起昭穆,本該要立同治帝的侄子方為合理。惟是他侄子,係恭王的孫,太後恐怕恭王因自己孫子做了皇帝,一定他自己執權,於太後自己有些不合,就改立了當時皇帝,作為以弟繼兄。自即仿以來,已爭論不少。

  今一旦皇帝大權,又無嗣子,那些宗寶近支,自不免互相覬覦,在裏頭也巴結太後,在外麵又巴結榮祿,欲為將來立嗣的地步,這等人已是不少。

  單是端郡王載漪,亦是一個近支宗派,他有一個兒子,年甫四齡,喚做溥儀,向來頗得太後喜歡。那端璵榮祿又是一個知己。一來端王為人卻有點心計,與榮祿提議請太後垂簾之時,是端王首先主張的。故立嗣一議,自太後以至榮祿倒屬意溥儀一人。但是端王心裏隻欲兒子急做皇帝,若僅得立作儲君,不知何時才得登位。是以天天運動,隻要兒子即登大位,好教自己早日做太上皇。那時一班臣工早已知得太後之意,倒未趨承端王,替他盡力,好為將來保薦功名之計。故自康無謂這案一出,弄得京中大臣大天要謀廢立。

  那當時皇帝又最不能得各大臣之心的,個個倒知得有個太後,也不知有個皇帝,竟要跟端王一路走。試想端王要謀自己兒子登位,那有不盡力的道理?但是太後還慮幾分人言,恐怕各疆臣不服,反成紛擾。便發個電諭,往問江督劉坤一及鄂督張之洞兩人。因為他兩人做了數十年大官,一向恭順朝廷的,料必從自己意見。若得他兩人讚成,不怕各督撫有些反對。果然張之洞接得電諭之後,不敢複答一字。他明知這件事不好做,但恐太後不喜歡,故不敢言,就敦起一個名教家的款子,以為不忍言罷了。獨劉坤一複一道電,說是“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難防,臣所敢言者在此,臣所不敢言者亦在此”。這四句話,太後想來,覺有道理,便密召榮祿商議。

  時袁世凱亦在榮祿跟前,極不主張廢立的事。所以太後與榮祿,到這時隻要立儲,再不主行廢立的事。太後複向榮祿問道:“便是立儲一事,你道京中大臣還有人阻撓沒有呢?”榮祿道:“除了李鴻章,料沒有一個敢說別話的了。故不如把李鴻章先遣開,離去北京。因他是個老臣,怕他要來力爭,我們也難處置。那時責他又不好,不責他又不好呢!且北京裏頭,不知皇上有與人函通消息沒有,怕再有像康無謂的人,搖東擺西,怕又要鬧出個亂子來了。故這件事,總要細心打算才好。”太後聽得,也點頭稱是。

  次日,便令李鴻章做個商務大臣,出京查辦商務。一麵又發道諭旨,托為皇帝所說,稱病重,要行立嗣,為承繼大統之計。正是:誤通逆黨言新政,致立端藩失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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