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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經筵少主戲臣 正朝綱群臣逐虎

  話說劉瑾抱著太子的屍體,心中盡恓惶。皇上駕崩,太子又死,那朝中大臣天明得知此事,可如何是好?正思前想後,隻聽得彩兒尖叫一聲"姐姐--便撲了上來。劉瑾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看著這女人撫屍痛哭,仔細看看懷中的太子,方覺得有異,抬起頭來,卻正與一女子四目相對。那女子長發披肩,身上穿著女式衣裙,臉上抹著脂粉,仔細端詳,這不是太子又是何人?劉瑾心中又急又氣,站起身來說道:"皇上駕崩,太子為何如此妝束"還不快快更衣。"太子這才清醒過來,見雲兒頭破血流奄奄一息,心中一酸,掉下幾滴淚來。

  再說楊塵直奔皇宮東門,遠遠看到張福早已站在那裏。

  "太子已被我飛鏢打中頭部,再也活不得了。宮中突然混亂四起,我來不及下手殺皇帝和那兩個淫婦。""好,天快亮了你速速出宮,等我的消息。"楊塵把身上套的宦官衣服脫下來交給張福,飛身躍上牆頂,向下一看四下無人,東門的侍衛隻是呆呆地把守大門,也沒有巡羅隊伍經過。輕輕一跳,出了皇宮,就地十八滾,滾出好遠,趴在地上四下觀望,沒有人聲,這才站起身,飛縱而去。

  次日,並沒有頒布皇上駕崩的消息。太子荒唐了一宿,又受了驚嚇,身體不適,難以馬上登基。劉瑾與馬永成、張永等太監把持著消息,劉健、謝遷等太臣入宮問病,均被擋在宮外。

  劉健似乎感到有些異樣,卻也不能說出那最不吉利的話,眾臣相對無言,默默地退下去。

  東宮,皇太子昏睡一天,又服食了燕窩紅棗等補品,精神頓覺清朗。這時想起父皇駕崩之事,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太子節哀,這朝廷還需陛下承繼。"劉瑾在一旁歸勸。

  承繼大統,治理國事,這對於十五歲的朱厚照來說,猶如天空中遙遠的星河,一片模糊不清,他瞪著雙眼,夢囈般地說道:"治國安邦?""是啊,太子就要承繼皇位了。"劉瑾臉上透出喜色。

  弘治十八年四月,太子朱厚照依製繼承皇位,是為武宗,次年,改元正德,行大婚禮。照製,選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長女冊為後,隨遣禮部上冊妃儀,冊沈氏為賢妃,吳氏為德妃。

  朱宸濠在南昌得到孝宗去世的消息正準備發兵北上,爭奪帝位,卻傳來武宗登基的消息,心中萬分慌恐震怒。把楊塵召進來,痛斥道:"你不是說太子已死,怎麽又出來個太子,難道會有兩個太子不成?""那太子明明被我打得頭破血流當場斃命;如何得以再生?""你不要再狡辯了!分明是你無能,拿些謊話來騙我。""小人對王爺一片忠心,豈能把如此大事當作兒戲。""如此說來,是他們又弄了個假太子不成?好,這樣我出兵就更加名正言順了。"兩人正談著話,一位家奴敲門進來,遞過一份書信,寧王接過一看,正是張福手跡,便急急打開閱讀。讀罷,一聲低吼,拳頭擂在桌麵上。

  "宮中有何消息?"楊塵低聲問道。

  "你自己去看。"王爺把信往桌上一丟,坐下來,呼呼地喘息。

  楊塵看罷信,知道自己殺錯了人,心中萬分惱怒,拔腳就向外走。

  "哪裏去?"王爺喊道。

  "再入皇宮!""如今那太子受了驚嚇,增加了侍衛,晚上又有武士守衛在寢榻之旁,你如何能得手。""小人拚著一條性命,不是我活,便是他死!""匹夫之勇。眼下朝中正暗中捉拿刺客,你再次入京,無非是自投羅網,打草驚蛇。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寧王把暗中調來的部隊又發遣回去,命楊塵網羅天下武林高手,伺機行事。

  彩兒自從皇帝駕崩之後,就被送往掖廷。武宗雖把她留在宮中,卻也很少召她侍寢。彩兒對答應寧王爺入宮誘惑孝家之事,已有悔意。她心裏很清楚,雲兒定是被寧王派來的刺客所殺。她對寧王已有痛恨之心,卻不敢對武宗說明實情。一旦武宗知道實情,她的下場如何?她不敢去想。自與雲兒入宮以來,倍受到皇帝父子的寵愛,如果孝宗不死,她們還可以享受那安逸歡愉的時光,或許可以對他說出寧王的企圖和陰謀。如果那樣,又會有什麽樣的結果?這些事,彩兒與雲兒私下裏商議無數遍卻沒有答案。那天,雲兒在燭台旁發現了那個紅色的標記,這是催她們下手毒死皇帝和太子的暗號。毒藥就在身邊,隻需用指甲挑一點,人不知鬼不覺地灑在酒中或茶裏,一條性命傾刻之間便會化為鬼魂。雲兒和彩兒那天都帶上了毒藥,可是誰也沒有下手。孝宗父子與她們無怨無仇,隻有恩愛。誰肯忍心毒死疼愛自己的人?況且,那番戀倦,那種消魂,又如何勾起一片殺機?寧王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的春藥浸淫了二美的身子而這種貪圖肉體享樂的女子又如何肯下手毒死疼愛自己的男人?

  如今,彩兒一個人獨居在掖廷中的一個小房間裏,這屋子與寢宮相比猶如監牢,整日無人談話,也無人相戲,眼巴巴地望著日頭從東麵升起,又從西邊落下,分分秒秒地熬時日。

  武宗繼任後,臨朝理政,按朝中舊製,皇帝每天要幾次視朝,聽取各部、府及文武大臣們的奏事,親自審批有關政治、軍事、司法、財政、教育等方麵的奏章。這一切,對於貪玩的武宗來說,不僅不熟悉,不習慣,簡直是枯燥無聊透頂。他雖坐在龍椅上,卻並沒有意識到皇帝的責任重大,他受不了這種約束,總想從這繁重的國事中擺脫出來,繼續四處尋歡作樂。

  一天臨朝罷,回到後宮,武宗伸個懶腰,對劉瑾說:"昔日有父皇約束,今日有朝政約束,當皇帝遠不如做太子呢。本想當了皇帝沒人約束,可以縱情玩樂,哪知如此繁瑣。""皇上是至高無上的,你想做什麽,盡可做,沒有人能管得了你。""朝中那些大臣均是受托於父皇,左也不是,右也不成,哪能由得了我。""他們是臣,而陛下是君,自古道君為臣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君受製於臣之理。"武宗聞說大喜。即刻就要劉瑾為他在宮中設宴,安排宮女歌舞。

  夜,皇宮中鼓樂喧天,劉瑾、張永等人陪同武宗喝酒觀舞。

  一隊女子頭戴雲髻鬢,身穿紅羅生色綽子,係著暈裙,如一群美麗的仙女,蕩著輕舟在水上漫遊,一邊采摘蓮花,一邊欣賞人間美景。忽又手握蓮花,駕著彩鸞飛回天宮。

  武宗左手持觴,側頭問道:"這叫什麽舞?""采蓮舞"劉瑾說;是宋代宮廷的樂舞。""還可以,不過我聽說唐代有霓裳羽衣舞,不知是什麽模樣,唐代的婦人喜穿露胸的衣服,這種舞一定很好看。""聞說此舞美妙不可言,自宋代已經失傳,今日已見不到了。""不行,我要看霓裳羽衣舞,你快去布置。"劉瑾麵呈難色,卻也不得不照辦。樂工們不會湊霓裳羽衣曲,女伶們也不會跳這個舞,劉瑾說:"就把那些舞曲穿插著演奏,跳舞的便把那些動作混合起來跳,不也是仙女下凡之類的嗎,大同小異。"一個女子道:"先前跟師傅也學過這種舞蹈,隻是未曾熟練。""那最好不過了,稍稍演習一下,皇上急著要看這個舞。"樂工們便把各種曲調亂湊起來,一女子梳九騎仙鬢,穿孔雀翠衣,佩七寶瓔珞,旋轉著入場,輕柔嬌美,如花如雲。武宗高聲叫道:"好!"看得目不轉睛。劉瑾捂住嘴,偷偷發笑。

  旁邊張永提了提他衣衫說:"劉公公如此能耐,傾刻之間便編排好如此有名的歌舞?""哪裏,哪裏,想必張公公已看出端倪,還是不說破為好。"那女伶可謂舞中高手,將罷舞時如跳珠撼玉,快速激烈,然後嗄然而止,如鸞鳳收翅。武宗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伶,全場靜寂無聲。樂工手中捏著一把汗,生怕皇上會怪罪下來。卻聽武宗又叫了一聲好,舉著觴站起來說:"我要敬這女子一觴。"那女伶婷婷嫋嫋地走過來,伸出雙手接觴,武宗卻捧著她的雙手不放,那女子朝武宗嬌媚的一笑,露出白玉一般的牙齒。

  武宗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坐下,叫道:"奏樂。"又樂起。又演上了健舞,拋球樂隊舞,武宗均沒有心思觀看,隻是與那女伶T情。三更已過,宮中的樂舞才停了下來,樂工們一個個打著哈欠被送出宮去,那女伶卻被武宗留在宮中。張永臨去時對劉瑾說:"劉公公的假貴妃,倒是做成了真。"二人相對大笑。

  朝廷的一天是從早晨開始的。在京的文武百官,天明之前就要離開家前往參內。在天子處理正常政務的宮殿前,排列整齊,等待天子禦駕。天子上朝後,百官端正儀容,進行朝衙儀式。儀式畢,文武百官列成一排,整齊地通過天子禦座前退出。

  這是朝中非常重要的儀式。雖貴為天子,除非重病在身,否則再累再困也必須天明之前起床,端正威儀,接受百官朝拜。

  天子上朝的時間,無論冬夏,均在五更三點,均是淩晨五點十分左右。住在京城中的文武百官無論冬夏,都要在淩晨四點多鍾起床,整理儀容,趕去參內,不容許發生遲到之類的不名譽事情。所以,文武百官一般是在規定時間之前到達宮門前,在此時間裏,他們聊天或互通消息。屆時宮門打開,百官走進大殿的庭院,按官階排列好,等待天子禦駕。唐代張籍有詩措寫百官上朝的辛苦情形說:鼓聲初運未聞雞,羸馬街中踏凍泥。

  燭暗有時衝石柱,雪深無處認沙堤。

  ……武宗荒唐了一夜,把早朝之事已忘了個幹淨。文武百官雞未叫便起身,日未出就進朝,站到紅日東升,也不見天子駕到。

  那些侍衛執役站的腰酸腿疼,早已失去威儀,便縱橫坐臥,棄杖滿地。文武百官也疲於久候,精神因倦。劉健早晨沒用早膳此時已餓得肌腸轆轆,頭昏眼花,靠謝遷攙扶著才勉強站穩。

  "這算什麽早朝,不如罷朝回去!"謝遷說。

  "不可,不可,有失威儀。"劉瑾有氣無力地說。

  "威儀,"謝遷指了一下那些侍衛執役說:"如此威儀?

  我看這基業早晚會敗在他手。""休得胡說,陛下年幼,我等當教之讀書,輔導成德才是。"武宗縱情玩了一宿,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劉瑾走進來問道:"陛下可曾宣布免朝?""朕不去,他們不就散了嗎,還宣布什麽免朝。""糟糕,那文武百官定是候在殿前。陛下還是快快洗漱,去上朝為是。""真麻煩。"武宗心中不滿,洗漱畢,用過膳,這才上朝。

  那文武百官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出了皇帝,那些侍衛執役忙站好。隻見武宗懶懶地坐在殿打著哈欠,說道:"有事啟奏,無事罷朝,"說著便要起身入內。

  內閣大學士劉健走出一步,說道:"臣有事啟奏。""請吧。"武宗又回身坐下。

  "為人君者,當以威儀服眾,早朝乃嚴肅之儀式,不知陛下何故姍姍來遲?""這個--,朕稍有不適。"武宗沒想到劉健當著滿朝文武這麽問自己,心中很是不快。

  "皇上身為一國之君,當以朝事為重,國事為重,勤政為德。""知道啦,退朝。"武宗不等劉健再說,宣布退朝,返身入內。

  早朝敷敷衍衍便散了,文武百官一瘸一拐垂頭喪氣走出皇宮。就是這樣的早朝,武宗也懶得應付,經常找出各種借口,宣布免朝。最後連借口也不找了,隻是免朝。

  除了早朝,另一件叫武宗頭疼的事情是講授經史,治國之道的經筵日講。那講課的大學士,一個個以輔導成德為目的,誨人不倦,談經論史,引古談今,苦口婆心,卻怎奈武宗左耳聽,右耳出,很是厭倦。一日,武宗對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說:"今日你去替我聽講,我可給你賞銀。""小人不敢。""有何不敢,就說是皇上口諭,讓你替我聽講。去吧,我另有要事。"武宗所說要事,是劉瑾等人為他在宮中按排的一個熱鬧去處,建有定和、寶延等六個店鋪,沿市有當壚賣酒的美婦人,有街頭雜耍,跳猿扁馬、鬥雞逐犬,還有妓院,有買、有賣,雜以歌舞。武宗入市,穿市人衣,戴瓜皮帽,進出寶和等六店,與之貿易,討價還價,持簿算帳,假戲真做。所有的人由小太監樂工和掖廷的女子裝扮。武宗貿易畢,使觀看雜戲,入酒肆喝酒,入妓院玩耍,酒醉便宿在裏麵。

  彩兒扮作妓女,與武宗嘻戲,作嫖客與妓女之間的遊戲。

  彩兒久已不近男色,今日得見武宗,淫欲大發,在臨時搭起來的構欄之中,與武宗荒唐胡鬧。武宗見了昔日的情人,又念起了往日之歡,也是盡情縱欲。日方當中,二人便做起一處,弄得一坐閣樓搖擺晃動,喘息歡叫之聲不斷,那些扮作商人的小太監,扒著門縫往裏看,扮作雜耍藝人的樂工也趕過來湊熱鬧。

  大學士謝遷今日本欲講授《通鑒》,卻隻見一小太監坐在屋中。

  "皇上為何還不曾來?""皇上口渝,讓小人代他聽講。""胡鬧!謝遷滿臉怒容。這皇上也太荒唐了,怎麽能讓一個小閹人前來聽講,他把我這大學士還看在眼中嗎。"皇上現在哪裏?""說是有要事前去處理。""要事?"謝遷反而糊塗了。"這皇上整日胡鬧,會有什麽要事?"謝遷,氣忿忿地走了。

  那小太監一溜煙奔回後宮,去了"街市"卻見到一堆人正圍著構欄看熱鬧。此時正值夏季,天氣炎熱,構欄門窗大開,那小太監腳踩小凳也看到一場好戲。看到好處,差一點從凳子上仰跌下來。

  次日,武宗趕去聽講,隻是心不在焉。聞枝頭知了叫聲,心中蠢蠢欲動,竟胡思亂想。謝遷見他心猿意馬,也講不下去,說道:"《禮記》道君弗臣師,陛下如何認為?""君弗臣師,不就是君不是臣的老師,現在你是我的老師。""陛下差矣。此句的意思是說,君不把老師當作臣下看待。"他看了武宗一眼又說:"自古有天、地、君、親、師之說,陛下認為如何!""可以,可以。"武宗胡亂答道。

  "既然陛下認為師長不比臣下,又可與至親平列,那麽我要奉勸陛下收斂情誌,專心致學,貪圖玩耍安逸,恐荒怠朝政,敗壞朱家天下。"武宗心想:"你跟我繞了半天口舌,原來還是為了說那些老生常談的話語。看我怎麽整你。"武宗想了一下說道:"我問你,是君為臣綱,還是臣為君綱?""自然是君為臣綱。""我再問你,你還是不是我的朝臣?""自然是陛下的朝臣。""那好,眼下天氣太熱,朕不宜太過勞累,臣等也應當好好休息。所以,這經筵日講可以停講。"武宗繞了半天,又把謝遷拾繞進去了,此時他已無法反駁,可想到先帝的委托,又不忍罷手,急忙說道:"這個,還請陛下三思,自古以來沒有不學無術使國家能長治久安的。"謝遷一急,說出的話便不那麽委婉。

  "大膽,誰說朕不學無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要你死,隻要你罷講,休得再囉嗦。"武宗把劉瑾說過的話用上了,心中萬分得意。

  那謝遷剛才出言也覺唐突,好在武宗是個較隨和的皇帝,並沒與他計較,心中一慌,也隻有諾諾應承。

  武宗突然覺得做皇帝也挺不錯,說什麽他們都得聽,"有多大的權力,就有多大的自由",這話有理。武宗擺脫了朝中大臣們的約束管教,縱情玩樂。早晚陪在他身邊的有劉瑾,穀大用、張永、馬永成、魏彬、邱黎、高鳳、羅祥這八個宦官。

  他們想方設法討小皇帝的歡心,投其所好,以便弄權行私。每日給武宗安排歌舞、倡優雜劇、角鬥遊戲,並引導皇帝擎鷹博兔,跑馬擊球。白日不足遊,夜晚繼之。皇宮禁地設有鬧市、娛樂場,鼓鉦遠邇,火炮晝夜。正直的大臣遭到冷落,誘惑皇帝玩樂的宦官成了心腹之人,尤其是劉瑾,由掌鍾鼓司太監提拔為內官監太監,進而總督十二團營,掌握了守衛京城軍隊的兵權,那八個受寵信的宦官結成一股惡勢力,人稱"八黨"或"八虎"。劉健等大臣雖受命輔政,已是空有虛名,他們想按照孝宗的意思,剔厘先朝留下的弊端,但由於此奏折侵犯了宦官的利益,奏章送上去,武宗聽信宦官的盅惑不僅當興當罷者悉廢格不行,而且變易殆盡。如裁汰京城和地方冗濫宦官一案,不但沒有定行,而且各監局、倉庫、城門及各地鎮守的宦官數量大增。

  大臣之中有正直之士,也有黑了心肝的,吏部左侍郎焦芳便是一例。《明史》把他寫入《閹黨列傳》之首,不是沒有道理的。

  焦芳是河南南陽府泌陽人,明英宗天順八年(1464)進士,並進了翰林院。翰林院中盡是些詩文出眾,才華橫溢的人,焦芳未嚐賦一詩綴一文,卻混跡其間,攀緣同鄉關係,才被授為翰林院編修,為經筵講官,在東宮講讀。按明朝規製,侍講滿九年考,當遷學士。到了成信十年,焦芳侍講已滿九年。有人對大學士萬安說:"不學如芳者,將以為學士乎?"這句話不知怎麽傳到焦芳耳中,他便猜想大學士彭華要搞鬼。揚言,如不能升遷,便要殺彭華於長安道上。彭華怕焦芳鋌耐瞳險,勸萬安升焦芳為學士,萬安不得已隻好同意了。這是他第一次用流氓手段爭得了地位。

  弘治初年(1483)焦芳遷霍州知州,旋擢四川提學副使,不久轉湖廣提學副使。他不甘心屈居地方官,千方百計謀劃複入翰林。當時,執政的官員有些懼他,不得已又升他為南京通政。

  弘治八年,南京祭酒李傑憂歸服闋。當時的內閣首輔大學士徐溥意將李傑還之翰林,遭到大學士劉健的反對。劉健說:"翰林職卑而要,既出不可複入,入則加於眾上,眾且怨之。"劉健並非反對李傑入翰林,隻是借此堵塞焦芳重入翰林的路子。他告誡徐溥說:"焦芳日夜伺此久矣,今日既讓李傑重入翰林,他日豈能拒芳?"可是徐溥並沒有聽從劉健的話,還是讓李傑入了翰林。

  焦芳得知這個消息,日夜兼程,從南京趕赴北京,援引李傑為例,也被授為太常少卿兼學士。而焦芳得知了劉健堵塞他入京之路一事,心中懷恨,念念不忘。

  焦芳入京後,就開始尋找靠山。武宗繼位之後,沉湎於酒色犬馬,寵信閹官,揮霍無度。京度歲入百四十九萬兩,歲用五百萬兩,入不敷出,財政告急。時戶部尚書韓文上疏說:"天下經費不足,財政告急,亟請裁決。"武宗便命召集廷臣議論此事。

  劉健、韓文等人均認為理財無奇術,隻有皇上節儉一條出路。焦芳早已派人探知,左右有宦官竊聽廷議,便認為這是個投靠、立功、晉升的好機會,佯做義憤之狀,慷慨道:"皇上乃一國之君,用度自然要大一些。庶民,縣官尚須用度,況一國之君耶!俗語說'無錢驗故紙'。今天下各地逃避賦稅者眾多,為何不督令這些人補交,偏偏看到皇上那點用度呢?""皇上一日之用,當合一縣之民一年的用度,焦侍郎為何如此說?"謝遷駁道。

  如若隻是談論奏請皇上節儉,不求本源,恕本官告辭。"焦芳說罷退出,把個廷議也給攪亂了。

  竊聽廷議的宦官果然把情況匯報給武宗和劉瑾。

  "雞毛蒜皮,婆婆媽媽,這哪象廷議隻有焦侍郎還有眼光。"劉瑾說。他已看出焦芳與劉健等人非同一類,利用焦芳幹掉劉健等人,是他心中正思謀的主意。

  武宗也覺得焦芳的話正中下懷,說道:"焦芳可以用也。"遂命其為吏部尚書。焦芳有心投靠,劉瑾有心使用,二人不謀而合,成為惑亂朝政的重要成員。

  朝中大臣們,見劉瑾一夥,整天圍著皇上轉,誘他嘻戲無度,壓惡政事,正直者受排擠,奸邪者蠹緣而進,深感憂慮。

  大學士劉健、謝遷是元老重臣,頗有威望。他們對劉瑾等"八虎"的險惡用心早已覺察。

  "劉瑾是想做前朝的王振!"劉健說。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隻是一人不知呀。""當今之計隻有連續上疏,啟發誘導武宗以國事為重,割絕私受,除掉'八虎',擺脫其引誘,親理朝政。""那劉瑾自小奉伺武宗,再加上少年人的心性,未必肯聽你我羅嗦。"謝遷又想到為皇上講課所受的汙辱。

  "聽不聽在他,言不言在我。身為朝中大臣總不能佯裝耳饋,聞目不見吧?"劉、謝二人連上奏章,卻如泥牛入海,毫無消息。那奏章已被"八虎"截住留中不發。劉瑾請人仔細閱讀了每一份奏章,每句話,每一個字都似一把利刃,刺到他的痛處。他咬牙切齒地說:"好個大學士,確實不俗,算得上是好對。咱們走著瞧。"正德元年(1506)十月,秋風蕭瑟,原野凋弊。劉健、謝遷與戶部尚書韓文等人騎馬來到郊外,眼見著夏日的一片碧綠,已變成一片枯黃,曠野中透出幾分淒涼。大臣們望著這大好河山的變化,心中感歎。

  "前不久,尚與家人赴此地踏青,如今卻一片枯黃了。"劉健說。

  "眼看著江山不知敗在何人之手,朝政日非,有負先帝之托啊"謝遷也馳馬奔過來。

  韓文說道:"空歎息又有何用,不如聯絡君臣,一齊勸諫。文武百官早有怨言,隻要有人帶頭必是一呼百應。""皇帝大婚之後,那劉瑾等人已不能日夜圍在皇帝身邊,這倒是個機會。"劉健說:"不能再遲疑了。"三人騎著馬商議著如何勸諫武宗,避開了宦官的耳目。

  韓文回去後,聯絡了給事中陶諧、侍郎李夢陽等人,在劉健、謝遷的支持下連上奏章,列舉了劉瑾等"八虎",置造巧偽,Y蕩上心的種種事實,指責"八虎"惟知蠱惑君上,以便私已。追述了曆史上閹宦誤國的先例,提出宦黨"罪惡昭著,若縱而不治,為患非細。"請皇上把"八虎"交於法司懲辦,以消禍萌。劉健、謝遷知韓文率文武百官跪伏宮前,集體勸諫。

  事情越鬧越大。

  武宗此次頗受震動,看了奏章,心中又驚又怕,回到宮中哭哭泣泣,不思飲食。想起父皇的教誨,深知繼續把"八虎"留在身邊,無法向群臣交待,平息朝中風波。可是他與劉瑾情同手足,殺了"八虎"於心不忍。他象一名做了錯事的孩子被大人抓住了把柄,極思掩蓋,卻苦於無策。左思右想,終於想出一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辦法:讓"八虎"暫時離開北京,去南京服役。於是召司禮監王嶽等人入宮,說出了他的處理辦法,要他們前往內閣向眾卿傳達商定。

  王嶽遵旨來去三次,大臣們均不同意皇上的辦法。劉健聲淚俱下地對王嶽說:"先帝臨終時,曾再三托付臣下輔佐聖上。

  今陵土未幹,劉瑾等賊如此弄權,敗壞朝綱,若不誅除惑亂朝政者,臣無顏見先帝於地下。"王嶽是宦官中少有的正派者,平時也對劉瑾等人行為不滿,於是,便把大臣們的要求回稟武宗。武宗在宮中急得如熱鍋裏的螞蟻團團轉。王嶽說:"陛下,大臣們忠心耿耿,'八虎'為惡,朝野共知,如不斬草除根,必當造成禍患。"武宗迫於內外的壓力,答應采納大臣們的建議,明日早朝降旨處死"八虎"。

  大臣們得知這一消息,心中都鬆了一口氣。

  "劉大人,這腿都跪酸了,卻終於跪出個甜果來。"謝遷對劉健說,兩個人相互攙扶著,拖著疲勞的身子,懷著滿腹的喜悅,各自回府。

  吏部尚書焦芳得知明日早朝要處斬"八虎"的消息,心中驚恐。他與劉瑾等人已結下了不解之緣,朝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旦劉瑾被殺,他焦芳的下場可想而知。焦芳覺得情況緊急,便連夜派人趕去通風報信。

  劉瑾等人聽罷來人所說的消息,個個麵色蒼白,有人竟伏案嚎啕大哭。

  "別哭了",劉瑾說:"哭有什麽用。事已到此,隻有連夜進宮去見聖上。""對,應當進宮,問聖上為何要殺我們。"惡宦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一同去見武宗。

  武宗緊張了一天,此時已經睡下。"八虎"進了寢宮,便一齊跪下,放聲大哭。

  "你們這是怎麽了?"武宗起身問道。

  "如果陛下不開恩,奴才們便要被砍頭,丟進犬場喂狗了。"劉瑾跪著哀求道。

  "朕並沒有降旨提拿你們問斬,還哭什麽?"武宗看到自己寵愛的太監俯首在地,哭得傷心,安慰道。

  劉瑾見武宗和顏悅色,並無怒意,便趁機進讒道:"今日之事,全是王嶽所為,陛下富有四海,玩玩鷹犬,又豈能防礙國事!王嶽勾結閣臣,企圖挾製陛下,又怕我們從中阻攔,所以就想製我們於死地。那劉健等人,以為聖上年幼可欺,肆意橫行,也唯恐我等在陛下麵前揭露其真相,故爾與王嶽串通一氣。倘若司禮監與陛下一心,閣臣怎敢如此脅迫皇上。"武宗本來就不想殺"八虎",對劉健等重臣一直有所顧忌,聽了劉瑾的話,覺得非常有道理,句句中聽,當即推翻下午的決定,下令由劉瑾掌司禮監兼提督團營兵馬,丘聚掌管東廠,穀大用掌管西廠,速速捕王嶽等人,送往南京服役。又根據劉瑾的提議,任命焦芳兼文淵閣大學士,掌管內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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