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小困英雄,更闌浩氣衝,夢塤篪、何處相逢。
雙手撥開生死路,離狴犴,脫牢籠。佛力本無窮,淫僧覆厥宗。逞凶殘、狼藉花叢。幸得將軍天際下,頭落處,色皆空。
話說海豐縣知縣公羊生,一榜出身,五年作宰,為人雖則貪財,卻不殘酷。生平嗜酒,不論燒、黃,他也曉得姚副將是個好武官,不過因洋麵上迷路失機,斷不是交通洋匪。那牛巡檢解到霍武之時,他原有心開豁,因聽了牛藻"五十兩一錠元寶,定是稅餉"的話,所以夾他幾夾。
奈霍武不曾成招。後又曉得牛巡檢逼死何姓翁媳二命,把牛藻著實教訓一番,發狠要揭參他的官,牛藻再三磕頭哀求,也就饒了。直至接了他一家被殺的信,因叫他連夜回衙。也就疑心是霍武餘黨,提出霍武來夾打了一回。霍武仍然不理,隻得依舊收監。後又得了牛巡檢途次被劫、錢典史一門殺死二十三人的報。因事情重大,有關自已前程,仍複提出霍武,也不打他,喝罵道:"你這大膽匹夫,我倒好意看你哥哥麵上,沒有辦你,你如何縱容黨羽,殺官殺吏、劫搶橫行、目無王法?
我如今也不管你招不招,將這案件申詳上去,怕你飛到海裏去不成!"便叫該房疊成文案,即日申詳。霍武道:"小人是異鄉之人,那裏有什麽黨羽?我一死不足惜,隻怕連累著哥哥,望大爺憐憫。"公羊生道:"我今早見轅門報上,你哥哥已定了死罪,不久就處決的了,你也尋你的死路去吧。"因分付小心監守,一麵檄營會緝,一麵嚴緊搜查。
霍武吃了一嚇,悶悶的下監,心中想道:"那殺人的事呢,一定是呂又逵做的,他因何不來見我,一味橫行?這哥哥處決的話,卻是為何?今日這知縣申詳上去,我若順受,斷然也是一死,難道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就都送在廣東不成?我今夜且越獄出去,打聽哥哥消息,他生我死,他死我生,庶可留姚氏一脈。隻是我這一走,有犯王章,可不又負了匠山哥哥的教訓?"左思右想,暫且從權。
到了一更有餘,將兩手一扭,那鐵肘紛紛斷落,又去了腳上的鐐頭、頸上的鏈條,將身一縱,跳過牆垣。正是月盡的光景,雖則一天星鬥,卻無月亮當空。霍武走上街坊,認不得途路,亂走一陣,依舊到了縣前。聽得喊聲四起,霍武認是拿捉他的人,心上卻也不怕,且一直往西行走誰知此刻已是三更時分,眾英雄爬牆進來,各各動手。又逵、何武、尤奇劈開監門殺進,各處尋到,總不見霍武一人。因拿住一名獄卒嚇問,獄卒引至獄底霍武鎖禁的地方,但見刑具滿地,並無人影。因問那獄卒道:"你還是要死要活?"獄卒道:"小的一般是爹媽所生,怎敢不要活?"又逵道:"你既要活,須直說,這姚老爺還是他們謀死的,還是藏在何方?"獄卒道:"今日傍晚審了,就押在這個地方,本官又沒有討病狀。小的並不敢說半句謊,小的是向來持齋念佛。"又逵大怒,不待他說完,一刀殺了。因垂淚道:"我哥哥料想被贓官謀死,這是我害了他了!
我與你且殺進官衙,以消此恨。"尤奇忙勸道:"兄弟且不要悲傷,你看這地上刑具,是扭斷的,姚哥哥何等樣人,怎肯輕易遭他謀害?除非是自家越獄,逃往他方,倒是未可定的事。"又逵道:"你還不知哥哥的性情,他是最不肯越獄的,況且今日傍晚審問,此時逃到那裏去?"因與何武放起一把火來,大喝眾囚徒:"要命的都跟我殺出去!"那獄中有二百餘囚人,發聲喊,跟了一大半出來。
出得獄門,撞見穀深、褚虎。那知縣正與小妾行房,一聞此報,嚇得魂不附體,以後就成了不舉之症。忙分付眾人堵禦,自己急往床底下亂鑽。外麵衙役民壯、禁卒夜班聚有五十餘人,那裏夠五人的砍瓜切菜,一陣殺的殺,跑的跑,弄得毫無人影。
又逵因不見霍武,定要殺進縣衙,四人再三勸住說:"且到文廟前候馮大哥到來再議。"又逵隻得同他們來至廟前。
卻好馮剛、戚光祖殺散武衙門救兵,方才走到,見五人同著許多囚徒到來,即上前喊道:"請姚哥哥相見。"又逵聽說,不覺放聲大哭道:"我哥哥已被公羊生謀死了。萬望馮大哥替我報仇雪恨,兄弟情願一力當先,死而無怨!"馮剛問:"是怎說?"何武將方才情景及尤奇的話說了一番。馮剛道:"尤兄弟的見識不錯,姚哥哥必不曾死。"又逵嚷道:"你們都不是真有血性的男子!我隻殺了知縣,與哥哥報仇,不用你們幫助。"說畢,即依舊望原路而行。馮剛、尤奇一把扯住,說道:"兄弟不可性急。既然要殺知縣,也須同去拿他,細審一番,才曉得哥哥下落,你若殺了他,豈不是死無對證了?就殺了一百個知縣,有何用處?"正在爭鬧,隻見黑影裏三人走來,當頭一人大喝道:"呂又逵,你還要殺何人?還不隨我出去!"又逵見是霍武,喜得拜倒在地,說道:"哥哥果然未死!我的哥哥,可不急死又逵也!"霍武扶他起來,道:"兄弟,你任性殺人,致我受累,還是這等胡行!"又逵不敢分說。馮剛上前說道:"兄長恭喜出獄!我們且出城細說,怕有追兵到來,又要殺傷人命。"霍武道:"此位卻是何人,從未識麵?"尤奇道:"是馮剛馮大哥,諸事全仗他的。"霍武道:"小弟且出城再謝。"眾人簇擁著霍武,一路出城,並無一卒阻擋。韓普早領著眾人迎上。又替囚徒解了鐵鏈,教他們各自逃生。眾人都情願跟著,一同前去。馮剛道:"且一同到了舍下,再作商量。"這四五十裏路,值得甚走?紅日才升,已到馮府。馮剛於廳中放下一把交椅,請霍武上坐,自己納頭便拜,說道:"小弟久仰兄長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庶慰渴懷,望乞收之門牆,以備臂指。"霍武道:"蒙馮兄搭救之恩,尚未致謝,今忽行此禮,小弟惶恐何安!"忙跪下平拜了。何武亦上前再拜,口稱:"望師父收留,小弟情願犬馬終身。"霍武亦忙扶起。馮剛代他說明殺死牛巡檢一家的原委,霍武道:"原來令尊令嫂都已被他逼死,這個自然該殺的。呂兄弟,我方才錯怪了你,你休介懷。"又逵大笑道:"我今日再見哥哥,不要說怪,就是打死,也情願意的。"眾人都說道:"如今哥哥已經出獄,我們就於今日扶哥哥為主,商量起手事情。"於是,馮剛、尤奇將姚霍武按住坐下,眾人各各下拜,慌得霍武跳下座來,忙一同拜了,說道:"眾兄弟的說話,豈不是滅族之談?
愚兄前日被巡司拿住,何難當即脫身?一來問心無愧,二來記得李匠山哥哥分付說:’斷不可恃著一身的勇力,抗拒官府,違背朝廷,致成不赦之罪。’所以俯首就拘。昨日聽了公羊知縣的言語,說我哥哥已問成死罪;我因兄弟們殺人多了,我的死罪卻也難逃。因想,兄弟二人俱死廣東,豈不是姚門無後?
自分沒甚大罪,隻得死裏逃生,打算到省中探問哥哥消息。如今弟兄們要我為不忠不義之人,將來何以見匠山哥哥之麵?這事斷難從命!"馮剛道:"兄長在上,聽小弟一言告稟:小弟雖然粗莽,祖父曾經仕宦,自己也曾受過職銜,難道甘自居於不忠不孝?隻是眾弟兄已經犯下彌天大罪,兄長若飄然遠舉,何以使眾弟兄立命安身?惠州、碣石倘猝然有兵馬到來,豈不是一個個就縛待死?兄長遵了一個李匠山之言,卻送了十一個兄弟之命,恐非仁勇者所為。至令兄老總戎,既膺二品之榮,自當以生死聽之皇上,寬嚴聽之執法,是非聽之公議,這裏不妨差人前去打聽。兄長必要親身前去,一來海豐必定畫影圖形拿捉,未必到得省城;就是仗著兄長的本事,到了省城,也無補於令兄之事,依小弟愚見,還是暫且從權,有一日天恩浩蕩,招撫我們,也可將功贖罪。"眾人俱各大聲嚷道:"哥哥一去,我等一定死的,不如死在哥哥麵前,也顯得為朋友而死。"各人拔出腰刀,便要自刎,霍武慌忙攔住道:"兄弟們斷不可如此!我今日權且依從,隻是諸事還須馮大哥作主,我隻好暫聽指揮。"馮剛道:"哥哥不可太謙,兄弟們前日已定了次序。"即叫韓普將盟疏底子拿出,照著排下座位,眾人依次坐了。
馮剛拿些衣服與眾囚徒換了,同著家丁莊客分班參見,賞他們外廂酒飯。
這裏十一人同坐一桌。酒過數巡,霍武停杯說道:"愚兄蒙眾位不棄,患難相扶,今日又推我為主。目下海豐、碣石必有官兵到來,馮兄弟想已定了主意,願道其詳。"馮剛便將前日如此這般的商量告訴霍武。霍武道:"愚兄雖屬外省,這裏的山川風俗,也曾打聽一番,兄弟的主意很是,我們依計而行。
馮兄弟即於今晚率領眾人上羊蹄嶺草創基業,我與呂、何二兄弟去招收宏願寺僧。隻是各人的兵器俱未齊備,還要商量。"馮剛道:"小弟家中還有祖上留下的兵器。"叫家丁都搬將出來。又逵即上前取了一柄大斧,約有五六十斤,使了一回,頗覺趁手。眾人都各挑選了。何武道:"哥哥的鐵棒,量來用他不著,就給小弟做兵器罷。"霍武允了,但自己的兵器俱選不中,隻檢得一柄二十餘斤的腰刀。馮剛道:"哥哥神勇,自然與眾不同,舍下藏有三號大刀,係考試時習練所用。"即叫眾人抬來。霍武一一試過,取了中號的一柄,約重百三十餘斤。
按:兵器古秤一斤,今重六兩。霍武所用之刀,已不下五十斤重矣,豈非奇勇乎!當下分付家丁,刮磨候用。那眾囚與莊客等亦各給發器械,其有不全者,俟打造另給。
到了傍晚,馮剛分付合家收拾上嶺,叫眾人斬木為城,縫布為帳,將自己房子亦拆毀上山,叫匠人蓋造。霍武卻領了又逵、何武,望宏願寺而來。正是:屣足科頭慣跳梁,草茅寧不戴君王。
漫營五嶺當三窟,自笑山牛日月長。
再說牛藻一門被戮,署中單剩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兒,名喚冶容。還有一個丫頭,先在大女兒房裏伏侍的,因有了私情,怕丫頭礙眼,叫他睡在妹子房中,所以僥癰得脫。
外邊剩了一個牛藻的侄兒山美。因他晚上解手,趁便躲在茅廁上頭,又逵未曾尋到。早上起來,著差役赴縣報明。
不料次日又得了牛巡檢被劫之信,曉得必然傷命,此署不能久居。乃與冶容商議,隻說一同赴縣哭訴,叫冶容收拾細軟,卻還有一二千金,自己押著先行;雇了兩乘轎子,叫妹子與丫頭隨後進發。那山美曉得囊中有物,也不管冶容死活,多與腳夫幾兩銀子,一直反往惠州路上去了。
冶容坐著轎子出署,衙役們曉得本官已死,躲個精光,由著四個轎夫抬。這一主一婢,望海豐大路而行。轎夫見是兩個女子,又無人跟隨,一路詐他兩個的酒錢,慢慢的延挨時刻。
過了羊蹄嶺,他也不走大道,竟抬至宏願寺前歇下,走進去不知做了些什麽鬼,隻說吃茶去了。從裏走出兩個十七八歲的和尚,一個叫做智行,一個叫做智慧,各拿朱漆盤托了一杯茶,至轎前送飲。見了冶容,智慧兩隻眼睛注定,魄蕩魂飛,暗暗與智行打算道:"好個活寶,我們弄他進去,每人一夜受用。但不可泄漏與當家的知道,又來奪去。"因上前打了個問訊道:"小姐,轎中納悶,何不至寺中隨喜一回。"冶容道:"師父,不進去了。"智慧道:"轎夫還有好些時候才來,我這宏願寺中出名的活佛,祈福消災,有求必應的,小姐不可錯過。"那冶容原非是什麽有教訓的女子,聽得佛有靈感,思量前去拜禱,又有個順便小解的意思。隨即喚丫頭扶著,步入寺門,拜了三層佛像。智慧請他各處隨喜,冶容紅著臉,對丫頭說了一句,丫頭對智慧說了,智慧道:"這個很便,有極僻靜的地方,小僧引道。"因彎彎曲曲,引至自己房中,推上房門,一把抱住。智行也把丫頭領到間壁房裏,自己卻來爭這冶容。智慧已扯下褲子,挺著下光頭,上前說道:"先是我起意的,又在我房裏,讓我得個頭籌,再由你罷,兄弟們不可傷了和氣。"一頭說,突的已進花門。冶容手推足跳、口喊身扭,智慧那裏管他,直至禿髓橫流,不禁斜飛紅雨。智行饞了半天,昂然又上。這小小女子,怎禁二禿的恣意奸淫?弄得冶容籲喘不停,奄奄一息。
誰知事機不密,已有人報知住持。空花大踏步趕來,慌得智行連忙歇手。空花罵了一頓,把冶容一看,妖媚憐人,即替他穿好褲子,說道:"嬌嬌不須生氣,這兩個畜生,我一定處治的,我同你去吃杯酒,將息將息罷。"冶容昏不知人,閉著眼說聲:"多謝!"空花將他抱著,問智行道:"還有一個呢?"智慧即到那邊去扯來。空花道:"這個賞了你兩個罷。"他便抱了冶容,來到自己密室。卻有五六個村妝婦人、七八個俊俏小和尚伺候。空花道:"眾嬌嬌,我今天娶了正夫人了,你們快拿酒來,把盞合歡。"又分付小和尚道:"你去叫廚房備酒,合寺替我賀喜。"頃刻間,大盤大碗的拿來。空花拿了一大杯酒,送到冶容口邊說道:"美人,請吃杯合歡酒。"冶容坐在空花身上,片時神魂已定,開眼一看,見一個竹根胡子、銅鈴眼睛、蠻長蠻大的醜和尚抱了自己,料想沒甚好處,垂淚道:"師父,饒了奴家罷!"空花笑道:"美人,且飲一杯,不消過慮。"冶容怕他,隻得自己吃了一口。空花忙自己幹了,又拿菜來喂他,冶容不敢不吃。慢慢的冶容一口、空花一杯,俱有三分酒意。空花解開他的衣襟,冶容道:"師父,饒了奴家此事罷!"空花道:"我倒肯饒,隻是這小和尚不肯,幸得我兩個徒弟做了我的開路先鋒,你也不大吃苦的了。"因解去自己衣服,冶容不敢不依,暗想:"今夜料來是死,不如早些自盡罷。"即欲跳下身來。空花那肯依他,立起來,把他上下脫得赤條條的,按在床上。冶容苦苦求他大發慈悲,空花卻無半點憐惜,幸得水浸葫蘆,冶容不致喪命。直到掌燈才歇,空花替他將這浪蕩山門揩淨,重又抱起他來,也不穿衣,一同吃酒,這冶容伏在空花懷裏,宛轉嬌啼,求他釋放,空花道:"在這裏天天取樂,還你暢快,回去做什麽?"有詞道這和尚的惡處:禿禿禿,世間唯有光頭毒,餓鷹覓食,連皮帶肉。花心攪碎還抵觸,光郎崛強難馴伏,一聲聲是慘紅愁綠。
空花將一件僧衣披著,把冶容裹在懷中,喝了一回燒酒,興又上來,便從底下插進,兩手將冶容摟緊,一遞一口的亂吃。
吃了一會兒,把冶容搖擺頓挫一回。
正在好頑,忽外麵喊聲大起,四五個和尚跑進來說道:"師爺,不要頑了,一個長大漢子殺進來了!"空花聽是一人,那裏在他心上,喝道:"什麽大驚小怪,你們拿去砍了就完了。"和尚道:"我們四五十人,近他不得,已被他殺死許多了。"空花大怒,放下冶容,取了兩柄戒刀,正要穿好衣服,那霍武已破門進來。空花不及穿衣,赤著身體,飛起兩柄戒刀,風滾的一般迎來。霍武見他來勢凶猛,因地方狹窄,不好施展,虛晃一刀,回身便走,退至殿中。
那空花左手一刀當麵砍來,霍武掠過一邊,順手將腰刀劈過。空花雙手一架,覺得沉重,不敢輕敵,惡狠狠的盡著生平本事死戰一陣。那酒色過度的人,又本領原及不得霍武,十數合之中,早見光頭落地。嚇得眾和尚四散奔逃。
無奈前門是何武的鐵棒,後門是又逵的大斧,牢牢把住,早又傷了數人,隻得跑回,一一跪求饒命。霍武喝道:"我原打算殺盡眾僧,你們若要饒恕,須一齊還俗,搬了寺中糧草,跟我上羊蹄嶺去。倘若失去一物、走去一人,教你們一個個都死!"眾僧都磕頭道:"願隨好漢還俗。"霍武發放他們起來,去尋那些躲避的和尚,都至大殿。除了殺死的、老弱的,還有二百多人。霍武重又分付一番,叫他們各處各房去搬取金銀糧食。這幾個村婦與冶容主婢二人,都來跪在地下,叩求開釋。
霍武道:"你們各回本家去吧,以後不可這等無恥。"眾婦人都拜謝了,隻有冶容滿眼垂淚,哀訴原委,"現在無人可靠。情願為婢妾伏侍,望好漢收留。"霍武道:"你既是牛藻的女兒,理該一刀殺死;但你既遭淫毒,也算天道昭彰,任你自尋活路去吧,那個要你!"喝他退下。那眾僧搬運已齊,便招了又逵至前門,三人前後押著,一同上羊蹄嶺而來。
馮剛已搭起幾處營帳,眾人各於帳內安身。明早,又到宏願寺,將殿宇拆毀上山。各處捉了許多瓦木匠,日夜蓋造,一連七八日,蓋有一半光景。正要商量製造衣甲兵器,早有探卒報道:"海豐守備梁尚仁,協同碣石左營遊擊吳日升,領了一千馬步軍兵殺來,離山不過十裏了。"霍武大喜道:"這是送衣甲馬匹來的!"因叫馮剛、許震領一百人守住嶺頭炮台;尤奇,王大海、穀深、韓普各領十人四麵巡哨,以防別路;戚光祖著緊督理匠役;自同又逵、褚虎、何武迎敵。馮剛道:"割雞何用牛刀,哥哥山寨之主,不必輕動,小弟同三位兄弟代哥奇一行。"霍武允了。
馮剛與三人領著二百名半僧半俗的兵卒跑下出來,才走得二裏有餘,早望見官兵搖旗呐喊而至。先鋒千總史卜遠,一騎馬、一條槍,奮勇殺出,大喝道:"無知的強盜,擅敢殺人劫獄,嘯聚山林,阻擋朝廷的官路,還不跪下受縛!"又逵大吼一聲,飛步搶出,喝道:"不必閑話,快拿頭來試爺爺的斧頭!""當"的一斧劈來。史卜遠把槍用力一架,已在馬上兩三擺,正欲撥馬逃轉,那又逵已一縱跳上馬來。史卜遠一搶刺去,又逵順手接住,隻一扯,卜遠已經墜地,再加一斧,結果了性命。
吳日升見卜遠落馬,飛騎來救,何武跳出陣前,攔馬頭就是一棒,馬頭落地。
吳日升即跳下了馬,並兩員千總,一力向前。何武是未經習練之人,憑著這條鐵棒,橫衝直撞的打去;馮剛一枝鐵戟,褚虎兩柄刀,領著眾人一擁攻進;又逵使開大斧來幫何武。
轉眼處,一員千總落馬。吳日升手中兵器一鬆,又逵手起斧落,也活不成了。梁尚仁大呼:"放箭!放炮!"自己卻策馬先逃。馮剛從斜刺裏趕來,梁尚仁不敢交戰,反跳下馬來,如飛的跑去了。那官兵見主將死的死、跑的跑,大家棄甲丟盔,沒命的逃走。馮剛分付不必追殺,搶了百餘匹好馬、四五百副盔甲、二三十個炮及器械之類,大笑還山。
霍武出寨迎接,擺酒賀功,將馬匹、器械分給各人,將炮架於山南山北兩頭,以備後用。那巡山四人,也都回轉,大家開筵暢飲。霍武分付道:"我們此舉,原屬不得已之事,眾弟兄第一不可殺害平民,第二不可劫搶商賈,打聽那貪酷的鄉宦、刁詐的富戶,問他借些錢糧,山頭四麵各豎一根招賢納士的大旗,著人看守。房屋造完之後,南、北各設一關,以防官兵衝突,再於平曠地方設一教場,輪流演習。"眾人各各遵令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