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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施利仁重富貴甘心受辱 墨用繩賣聰明當麵倒黴

  西江月隻道才酣李飽,誰知掠影捕風。嘮叨滿口逞豪雄,要把臉皮斷送。

  一己聰明有限,萬般事業無窮。縱然超拔算精通,莫向人前賣弄。

  卻說錢士命殺了邛詭,路過走熱路,遇見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心上欲火騰騰,一雙黑眼烏珠射定,又不好下手,心亂如麻,隻得勒馬回家,草草把這些魘倒人馬,論功行賞。施利仁在路上,看見他的情形,口內不言,心中早已明白,一到家,遂上前問道:"將軍你又有什麽心事?"錢士命道:"你曉得我有什麽心事?"施利仁道:"將軍若不嫌粗俗,情願喚來服侍將軍。"錢士命道:"喚哪一個來?"施利仁道:"就是走熱路上見的那個女子。"錢士命道:"你認得她,喚得她來麽?"施利仁道:"認得認得,惟小的可以喚得。"錢士命道:"果然麽?"施利仁道:"小的怎敢撒謊。"錢士命道:"如此還是備車備轎。"施利仁道:"將軍現成有馬,何用車轎?"錢士命道:"甚好甚好。"施利仁遂牽了拂怕玉馬,興衝衝去喚那女子。

  你道那女子是誰,不是別人,就是施利仁的妻子。她母家姓軒,口音有些帶格,因幼時頭上生滿蠟痢瘡,因此叫做軒格蠟娘娘,遠近馳名,年紀正在妙齡。錢士命認得了施利仁後,貴人不踏賤地,雖曉得他住在走熟路上,從來沒有到過他家中,所以非但這個女子沒有見過,連他家的門][也不認得。他家的門兒朝東,在走熱路右首,居常門兒半開,裏麵一個坐地,名曰逢城廬。壁間擺一架榿楮木圍屏,名曰榿屏。屏上畫幾隻鳳,躲在牡丹花上,美其名謂之牡丹穿花鳳,其實叫做棲鳳富貴。兩旁掛副對聯,上聯寫著:世情看冷暖,下聯寫著:人麵逐高低。

  靠屏擺隻赤台,左右擺著幾隻畫椅,後麵一大間,叫做斂間,斂間進去,就是他家的臥房。那時施利仁奉錢士命的命,帶了馬來到自己家中,把馬拴住,一徑至斂間裏來。剛值軒格蠟娘娘步出房門,施利仁道:"你方才在門首,可曾看見威威武武的一起人馬之中這位錢將軍麽?"軒格蠟娘娘道:"這樣人物,看得人眼兒都紅了,怎麽不看見?"施利仁道:"快些上馬,錢將軍叫你到他家裏去走走。"軒格蠟娘娘道:"他叫我去做什麽?"施利仁道:"知道做什麽,無非服侍服侍而已。他家有個金銀錢,是否騙了他的回來。馬在外麵,你騎了先去,我隨後就來。"軒格蠟娘娘便往外就走,施利仁道:"轉來,你去便去,錢將軍不比等閑,須要小心服侍這位大官人的。"那軒格蠟娘娘笑吟吟的答道:"不勞吩咐。"遂跨上拂怕玉馬,自騎馬自唱道,從走熱路一徑往錢士命家去了。正是:貴神抬眼看,便是福星臨。

  其時錢士命正在自室中思想,看見天色將晚,為何施利仁去了,不見回音。忽見趨炎、附世進來報道:"外麵有個女子,騎著將軍的馬,要見將軍。"錢士命道:"不要聲張,你收管好馬匹,悄悄引她到這裏來。"趨炎、附世出去後,不多時,但見這位娘娘輕輕挨進門來,自己掇了一條雕凳,放在稱孤椅旁邊坐下。錢士命見了真如牛奶沐浴,滿身酥,便挽手問道:"寶貝尊姓?"那娘娘道:"識姓可以同居,你姓也不曉得我的,我不好住在這裏,我自去了。"立起身來就走。錢士命連忙攔住道:"你說與我聽,我自然曉得。"那娘娘便裝出板板六十四個麵孔道:"奴家姓軒,夫君就是施利仁,聞得你府上有件寶貝,欲要借來看看,所以特地到此。"錢士命道:"有,有。"便叫開了庫房,取出這個母錢來,雙手奉上。那娘娘便微微的笑道:"我自見將軍,看得我眼兒都紅,想得我麵皮都黃,今日蒙將軍不棄,喜出望外。"錢士命就同他解帶寬衣,睡在那狒鼠繡褥上。那時天色已晚,早已點燈,照見那軒格蠟娘娘,你道她怎生模樣,但見:頭發是細絲,麵孔是粉鋪。兩隻奶奶像饅頭,一個背心似玉鼓。兩腿若琵琶,兩腳七寸多,蹺起了一雙臭裹腳,P股爿上都有兩個笑靨。

  軒格蠟娘娘道:"在別人家屋裏,羞人答答,像什麽樣兒。"錢士命道:"吹熄了火,就是自己家裏了。"一麵說,便同他演了一演肚臍,隻聽見施利仁的聲音來了。錢士命道:"施利仁你且在外邊坐坐,不要上肚皮捉奸。"軒格蠟娘娘伸手一摸,不覺吃了一驚道:"將軍,真正看你弗出,原來人小龜大,你不要卵大一扶錐,卵小一扶錐。"錢士命道:"這個不消慮得,我豈是不知進退的人,我得一步自然進一步。"遂蹺起子半爿卵子,那娘娘也便還腳蹺,兩人在狒鼠繡褥上,厚棉被內,幹出許多醜態。哪曉得軒格蠟娘娘正在夾忙頭裏,登時膀牽了筋,把身子一扭。其時正交半夜,錢士命的卵,卻被她撅折了。軒格蠟娘娘道:"將軍為何人硬貨不硬?"錢士命道:"寶貝,你為何不識,我如今是嘴硬骨頭酥了。"軒格蠟娘娘道:"你這種人,空有了金銀錢,也是不去銀水的,承你與我金銀錢,弄得我有錢不爽利,你且與我抹幹淨了。"錢士命道:"我隻會幹正經事,那些鹹槽白夾,我不管的。"軒格蠟娘娘道:"你好拔出卵袋,就不認得人了麽?"正說話間,那曉得軒格蠟娘娘年紀雖輕,是一個撒屁後生,卻不提防撒了一個屁。錢士命道:"你出了屎了。"軒格蠟娘娘道:"沒有出屎,不過撒了一個屁。"錢士命道:"撒屁要防屎出。"恰值施利仁闖進,走近炕邊,把被掀起,隻聞得一陣臭氣。錢士命道:"施利兄你來掀被頭討屁臭麽?"施利仁笑了一笑,兩人同下炕來。錢士命就把炕上的一副被褥送與施利仁,他又坐在稱孤椅裏,抱了軒格蠟娘娘,對口取樂,誰知樂極悲生,正是: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

  早驚動了妻房習氏,在裏麵翻天倒海,吵鬧起來,弄得油瓶倒,醋瓶翻。看看鬧聲漸近自室,錢士命聽見,暗暗叫苦,遂向施利仁做了一個眼色。施利仁會意,連忙拿了被褥,軒格蠟娘娘藏好金銀錢,一同回轉走熱路去了。他自己也慌慌張張,逃出孟門,在路上悶悶不樂,心中想起兩個金銀錢,都在別人手內,欲要回家,同軍師商議,家中妻房吵鬧,又不好回去。

  一路思想,來至一個人煙輳集的去處,地名叫做大庭廣眾之中,中間有一棵大大的梅樹,樹上開花,樹頂上躲著一個明晃晃的金銀錢。這金銀錢原來就是軒格蠟娘娘拿了回家,到手不多時,已經飛去,躲在這樹上了。錢士命看見,認得它是母錢,欲要去取,卻是抓弗著搭弗夠。正在無可設法的時候,抬頭忽見墨用繩,你道那墨用繩在那裏做什麽?他手中拿了一麵遮身牌,在那裏賣聰明。耳聾的遇著了他被他鬼畫符,一會兒,耳躲就聽得了。眼瞎的遇著了他,被他鬼畫符,一會兒,眼睛就看見了。他的法術多端,即此不過略施小技。錢士命見他有這般本事,便上前問道:"墨用繩你見那樹頂上這個金銀錢,你曉得是我的,你有甚法兒取了下來?"墨用繩道:"若要虛空撮這個金銀錢到手,天下的人個個不能,且這棵樹,又是樹大根深,截不倒的,雖是樹高千丈,葉落歸根,等到那葉落的時候,未必就落在將軍手內。天下長臂膊的極多,倘或經過此處,未免被別人先取了去也未可知。將軍幸遇了我,你且放心,待我行個法兒,管教隨手可取。"遂用手向身邊取出一把鬆香,鬆香上點著火,但見那香煙慢慢的,擺成一個大大的空架子,如天大地大。他便立在架子上,拿這一麵遮身牌,往上三指,口中念念有詞,把鄒大美傳授的這個沒法行起,隻看見那棵梅樹,平空的連根拔起,呼喇一聲,倒在地下。一時跳出無數猴猻,盡行散去。那架子也坍了,身子站立不定,也就逞勢跌了下來。

  果然好名難出,惡名易出,三三兩兩,一人傳十,十人傳百,小人國內的人都說道墨用繩為金銀錢,在大庭廣眾之中,倒十一棵大梅樹,風聲吹到施利仁耳朵裏,回家問妻房,知金銀錢已不見了。忽聽了這個信兒,也到這個地方來看看。見了錢士命問道:"將軍他把梅倒了,金銀錢在哪裏?"錢士命道:"金銀錢我已取來藏了,我倒看他不出,他的這麵遮身牌,我道寒不擋風,夏不擋雨,要他何用,原來卻有這許多妙處。"便向墨用繩道:"我要問你這遮身牌,你從何處得來?"墨用繩道:"我的本事,是叔父所授,這麵牌是我妻子與我的。"錢士命道:"你妻子叫甚名字?"墨用繩道:"我妻子姓單排行第八,叫做單八姐。自從嫁了小的,腳氣不好,犯了腳病,一雙腳兒折了,如今弄得推推就倒,因此人人都叫他折腳婆娘。"錢士命道:"改日叫你家折腳婆娘,到我家裏來走走。"施利仁道:"隻怕使不得。"錢士命道:"不妨,不妨。"遂辭了墨用繩,同施利仁回轉獨家村,至孟門邊施利仁道:"將軍隻怕你進去不得。"錢士命道:"為什麽?"施利仁道:"怕你妻正怒氣未消。"錢士命道:"我今得了這個金銀錢,卻忘了家中的事,你如今說起,又提著我的心事了,這便怎麽處?"施利仁道:"你方才還說叫折腳婆娘到你家來走走,你自己且不好見她。"錢士命道:"這便如之奈何?"趨炎、附世雖出來迎接,將軍聽見如此說,也隻得麵麵相覷。施利仁道:"事已如此,難道將軍不進去了不成,且待小的先走到裏邊去,探聽探聽,再作區處,將軍你慢慢的也來。"兩人遂懷著鬼胎,走進孟門,漸至自室,隻聽得那習氏在自室中沸翻搖天,罵不絕口。將軍聽得了音響,連忙溜出,施利仁未及轉身,早被習氏一把拖住,罵道:"你這個沒臉麵的王八,你道我們將軍勢大,你就獻穴拉勢,自己送上門來謀占人家的雞巴,你體麵不體麵,有勢沒有勢?"正是:憑君掬盡西江水,難洗今朝滿麵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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